第七十五章 台中混战

　　斗捷，是台湾土著的一项传统竞技项目。跑得快的台湾土著男人，往往是未婚女子倾慕的结婚对象。
　　
　　相反，跑得慢的土著男人，容易绝后。这造成台湾土著男人从小练习跑步。
　　
　　“性好狠喜斗，无事昼夜习走。”
　　
　　——陈第《东番记》
　　面对台湾土著在黑夜中发起的破袭，VOC（荷兰东印度公司简称）雇佣军上至各级荷兰籍军官，下至德意志籍士兵、抬炮黑奴，表现得非常紧张。从公元1624年登上台湾岛开始，VOC雇佣军已经不止一次跟“大肚番国”的台湾土著交手。
　　
　　荷兰侵略者知道，偷袭他们的土著除了会“斗捷”，还会“出草”。
　　
　　出草，又称“猎人头”：土著中的成年男子把敌对部落的其他男子杀死后，割下尸体的头颅回部落，用于祭祀祖先；然后，把人头放在自己的家门前陈列。
　　
　　猎人头越多，证明户主越有本事，在部落内的地位就越尊贵，被人们誉为“壮士”。
　　
　　从1624年开始，欧洲人成为了大肚番国台湾土著的主要“出草”对象。
　　
　　“哇呀——哇呀——哇呀——”
　　
　　在台湾土著的恐怖怪叫声中，漫天的“土著镖枪”袭向了正在爆锤十八芝民兵的VOC雇佣军，这是一种荷兰殖民者非常忌惮的冷兵器。
　　
　　“镖，竹棅铁镞，长五尺有咫，銛甚。（东番）出入携自随，试鹿鹿毙，试虎虎毙。”
　　
　　——陈第《东番记》
　　
　　在数百名VOC的黑奴奉荷兰军官之命抡起挑炮的扁担，上前拦截杀人不眨眼的台湾土著之时，一百余名荷兰籍军官们娴熟地掏出了他们事前准备好的“秘密武器”。
　　
　　燧发转轮手枪。
　　
　　燧发转轮手枪堪称人类历史上最早的左轮手枪，它诞生于16世纪末，是普通燧发枪的变种。在21世纪的今天，仍然有该种古老左轮枪的样本存世，它价值连城，由德意志籍枪械师制造，原属挪威将军GeorgevonReichwein所有，现收藏于挪威麦豪根露天博物馆，属“镇馆之宝”。
　　
　　燧发转轮手枪的外形跟今天的左轮手枪差别很大。在功能上，它与今天的香港警察之单警装备左轮手枪一样，威力有限，适用于在几十米的距离内制服敌人，却能不误伤己方的同袍（短兵相接中，一旦威力强大的子弹穿透敌人的身体，极容易误伤到己方人员）。最为关键的是，燧发转轮手枪的优势在于它像今天的左轮手枪一样，能连续发射，不会“卡弹”，这是一名枪手打退一群从近距离疯狂围攻自己之敌人的“保命神器”。
　　
　　在装备简陋的VOC赤膊黑奴一个接一个地被速度极快的土著战士用手中的短弯刀冷酷无情地劈倒之时（明代的台湾土著没有铸造金属兵器的技术，他们的短弯刀源于走私台湾的福建商人），上百名荷兰军官亦把手中的燧发转轮手枪对准了如同鬼魅般扑向自己的黑影。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凌厉的燧发转轮手枪无情地射杀不断扑向荷兰军官们的台湾土著。当荷兰军官们的燧发转轮手枪即将打尽全部子弹之际，原本围攻刘香残部的上千名德意志籍雇佣兵终于赶至，身材高大的他们高举锋利而狭长的欧式军刀，挥向了平均身高比福建兵、潮汕兵高不了多少的台湾土著。
　　
　　乘此间隙，身中一刀、果断突围的“刘香佬”带着潮汕籍海盗残部逃之夭夭，非常幸运地捡回一命。
　　
　　与手持挑炮扁担迎敌的赤膊黑奴被彪悍野蛮的台湾土著军团在一刻钟内“吃光抹净”不一样，VOC的德意志籍雇佣兵人手一件由VOC在战前紧急派发的欧产锁子甲，其使用权归个人，所有权却属公司（VOC富有而苛刻）。凭借质量不俗的锁子甲，上千名德意志籍VOC雇佣兵成功抵挡住了台湾土著的快刀。
　　
　　数量占优的台湾土著锲而不舍地围攻装备精良的VOC雇佣兵，平均每三名土著打一名VOC的雇佣兵。由奸诈的福建走私商高价卖给台湾土著的劣质短弯刀，全部是福建沿海家庭小作坊捣鼓出来的“三无产品”（无质保、无售后、无刀鞘），它们的锋刃在VOC雇佣兵的欧产锁子甲上划出了一道接一道稍闪即逝的火光轨迹，却砍不破一件欧产锁子甲。
　　
　　夜幕下，激烈的短兵相接把那躲在各个幸存城寨内“吃瓜看戏”的十八芝军民们彻底看傻了。
　　
　　辟！辟！辟！辟！辟！辟......
　　
　　高壮善战的VOC雇佣兵被环绕自己窜来跳去、呜呜怪叫的“矮精灵”劈得骨骼发痛，来自欧洲大陆的VOC雇佣兵用兵刃刺中黑夜里的“矮精灵”并不容易，这群从小练习“斗捷”的台湾土著战士反应奇快、移动灵活。
　　
　　尽管身材矮小的台湾土著用手中的劣刀杀不了身披欧产锁子甲、头戴红缨盔的VOC雇佣兵，但土著的劣刀砸在欧洲人的身上时，力度很大。有人被当场砸成骨裂。
　　
　　吃野鹿肉长大的年轻土著战士，有的是力气。
　　
　　“冬，鹿群出，则约百十人即之，穷追既及，合围衷之，镖发命中，获若丘陵，社社无不饱鹿者。”
　　
　　——陈第《东番记》
　　
　　“呜嘠——呜嘠——”
　　
　　随着一名在浓密的乌黑头发上插着了“雉羽”的台湾土著头目于黑夜中用非常奇怪的语调高声呼喊，两千余名“冬夏不衣”“不冠不履”的幸存土著战士条件反射地把手中的劣质短弯刀插入系在腰间的鹿皮刀鞘（土著自制）；同时，土著们迅速回身捡那散落一地的“土著镖枪”。
　　
　　千钧一发之际，一众躲到阵后、倚炮警戒的荷兰军官已经完成了针对“燧发转轮手枪”的清膛装弹的所有操作，在荷兰籍司令官的率领下，VOC军官们勇敢冲前、先发制人。
　　
　　砰！砰！砰！砰！砰！砰......
　　
　　晓风残月，血腥弥漫。凭借优质的护具以及先进的火器，VOC雇佣军在夜里击退了台湾土著发起的夜袭，他们在远离台中密林区域的近海平原地带医治伤员。VOC雇佣军不敢靠近密林区域，密林区域是战败的台湾土著战士之撤离方位。
　　
　　对于土著而言，这是一场针对荷兰殖民者的复仇之战，他们的前首领死于VOC对台湾“鹿资源”的掠夺战争。
　　
　　晨风中，俩名年轻的荷兰军官穿过了散布着上千具土著尸体的沉寂战场，找到了他们那疲惫的司令官。
　　
　　“报告司令，我俩已经奉您之命清点过损失的人数，连同黑奴兵在内，我军总计损失了六百一十四人；其中，死的士兵大部分是黑奴兵。”
　　
　　“至于伤兵的人数，我们暂时只统计了失去战斗力的重伤者。重伤的人数为三百零七人。”
　　
　　“另外，在重伤的人员中，有五十余人生命垂危，他们都中了土著的镖枪，大概率熬不到回台南的时候。”
　　
　　幸存的荷兰人都知道，土著镖枪的枪尖涂有剧毒，无药可救。
　　
　　“司令，这是上帝的警告，我们退回台南吧！‘大肚番’已经与‘十八芝’结成了针对我军的同盟！”
　　
　　一名信仰新教的德意志籍VOC军官在土著尸体遍地的阵地上规劝带队血屠十八芝城寨的荷兰籍雇佣军司令退兵，他是一名四十岁的殖民老兵。该老兵在1606年加入VOC（荷兰东印度公司简称），从一名最底层的士兵逐渐成长为VOC亚洲雇佣兵当中的一名高级外籍军官。
　　
　　三十岁出头的荷兰籍司令当众反驳德意志籍老军官：
　　
　　“上尉，若我们现在从陆上撤兵，而我们VOC的海军却在澎湖那边打赢了郑芝龙，那我们岂不是拖了公司的后腿？你为你手下的德意志人惜命，我理解；但你作为我手下的副手之一，每月拿VOC丰厚的薪酬，有没有替我这个司令考虑过？若没有热兰遮城方面的撤兵命令，我绝不能擅自撤兵！这关系到我在VOC的个人前途！”
　　
　　眼见上司如此固执，德意志籍老军官默然撤去。
　　
　　然而，事态的发展很快证明了这名VOC外籍老兵的先见之明。
　　
　　辰时，晓雾消散，海鸥觅食。在太阳开始加热台中平原的土地之时，十八芝的城寨所在地相继出现了两支增援十八芝军民的援军：第一支援军来自福建近海，走海路而来；第二支援军来自台湾岛的北部，从陆路赶来。
　　
　　除了来源地不同以外，两支援军还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从海路来的部队绝大多是汉人，只有一个欧洲人，欧洲人是耿仲明的外籍私人顾问，葡萄牙人胡安；至于从陆路赶至台中的部队，只有200人，他们是清一色的西班牙人。
　　
　　“耿将军，我现在必须马上奔赴十八芝的城寨区域，与‘三把手’郑芝彪取得联系！”向导施大宣向刚刚带兵穿过台湾海峡的耿家军主帅耿仲明说。
　　
　　“施将军，请您稍安勿躁......待我部主力上岸后，由我的副手耿乐亲自护送您至陆上的城寨区域。”耿仲明笑着回应施大宣。
　　
　　“施某多谢耿将军！”施大宣说。
　　
　　原来，在“丁卯胡乱”告一段落后，急需澳门葡人军火补充实力的平辽将军毛文龙，特意把“耿家军”的耿仲明、孔有德、耿乐、耿鑫4人抽调至匆忙组建而成的“东江镇南下采购舰队”。盖州耿氏的“三少爷”耿仲裕奉毛文龙之命从长山群岛进驻至旅顺堡，替换其哥哥耿仲明，代表毛文龙的势力牵制、监视叛金降明的旅顺指挥使刘爱塔；留在旅顺堡的耿家军高级将领，还有“耿氏六亲随”中最聪明的耿智。
　　
　　至于长山群岛的军政，由驻防在广鹿岛的老将王辅（孔有德的岳父）总领，“耿氏六亲随”中的耿金、耿七2人分别驻防在大、小长山岛，协助王辅。
　　
　　至于“耿氏六亲随”中的耿帆，继续率部驻防旅顺口西面的双岛，那里有盖州耿氏的大部分亲眷。
　　
　　在耿乐为首的数十人之持盾护卫下，施大宣平安登陆，并且很快与躲在主城寨中的郑芝彪汇合。手持红缨枪、脚穿鹿皮靴的耿乐是“耿氏六亲随”中最能打的一人，他的枪法源于孔有德，早已青出于蓝胜于蓝。
　　
　　明军舰队的出现让已经征战一夜的VOC雇佣军出现了动摇，他们以为不在台湾岛的郑芝龙重新接受了大明朝廷的招安，一千余名已经登陆的明军将士是来自福建省地方政府的明军部队。
　　
　　与此同时，在耿仲明的部众刚在十八芝军民的视野里面出现时，躲在城寨中避险的福建籍军民们不清楚这支悬挂着明军“日月旗”的部队之来头，遂沉默观望。待辨识度极高的施大宣出现在海滩上时，十八芝军民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与欢呼声。
　　
　　施大宣是一个“大光头”，阳光射在其头顶时会反光，远远就能清楚看到。
　　
　　“援军已到，我们应该马上组织生力军出城寨与‘红番鬼’决战，与耿仲明为首的援军夹攻‘红番鬼’！”
　　
　　包扎过伤口的刘香强烈建议在昨夜大出洋相的台中统帅郑芝彪，尽快转守为攻；由耿乐亲自护送进主城寨的施大宣亦表态支持刘香的军事建议。然而，手握兵权的郑芝彪却提出了自己不同的看法：
　　
　　“西班牙人的部队目前还没有赶到，至于辽东耿仲明的部队能不能打，我们也不知道。若我军现在出城与‘红番鬼’决战，会不会太冒险啊？”
　　
　　一说曹操，曹操就到。在刘香、郑芝彪、施大宣等十八芝核心头目争辩不休之时，一名年轻的赤脚传令兵烽火僚急地跑进了帅营。
　　
　　“报！西班牙人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