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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第七章

作品名称:风萧萧      作者:渭水      发布时间:2021-07-31 08:56:03      字数:6153

  第六章
  
  老朱的裤子当天下午就改制好了,月娥等老朱来取,可一连几天老朱再没到月娥这儿来,月娥等得有些心慌。“他为什么不来呢?是我说话哪儿不合适,把他得罪了吗?是他听到一些闲言碎语不好意思来了吗?是他出外去了吗?还是他得病了不能起床?”
  她有时从智娃口里打听:“你最近见老朱了没有?”
  智娃眼睛一斜:“你问他干啥?”
  “他的裤子改好了,没见来取。”月娥装作若无其事地说。
  “我没见。”智娃冷冷地说。他就是这种性格,色厉内荏。月娥要是真的发怒,他却唯唯诺诺,甚至大气都不敢出。
  月娥手在做活,心里却老想着老朱,要是听到外边有脚步声,总要抬头看一看,是不是老朱。想着想着,有时便怨恨老朱,甚至认为自己太多心,人家心里根本就没有咱,是咱自己太认真了。于是也就渐渐淡忘了他。
  可是,过了些日子,老朱突然又来登门拜访了。老朱一进院门,月娥就看见了,她心里猛地一热,但表情却装得很冷,低头仍旧做活,装作没看见。
  老朱默默地进了房子,从衣袋里掏出一把水果糖,撒在缝纫机面上,笑着问:“看你心情不太好,没啥事吧?”
  这一句简短的问话使月娥疑虑顿释,她露出笑脸,停止做活,问:“这一向你是不是不在?”
  “我回了一趟家。”老朱实话实说。
  “和爱人团聚去了?”
  老朱看出月娥的眼睛立刻显出嫉妒的目光,他暗自高兴,解释说:“哪里,家里有别的事情。”
  “隐瞒啥?团聚就团聚。夫妻团圆,本是应该的嘛。有啥不好意思!”
  “看你——我对你还有啥隐瞒的?确实家里有事情。我兄弟媳妇闹着要分家,叫我回去调解,要不,我才不回去呢!说实话,我一辈子不见她都不想,她把我的心伤了。这次回去,就没和她同房,临走还干了一架,她娘家也来人了,我要是动身再迟缓一点,说不定还要挨打。”
  “就这么厉害?”月娥剥了一颗水果糖,含在嘴里,兴奋地笑着。
  “月娥,你和我在婚姻上都是不幸的,都经历着痛苦。只有摆脱这种枷锁,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和幸福。”老朱很认真地说,“不知道你是怎样想的?”
  “我和你的想法一样。”月娥对着老朱的眼睛说。
  “咱俩能在这里相逢,说明前世有缘。”
  “我也是这样想。”
  “那就定了!我是你的人,你是我的人。”
  “嗯。一定。永不变心!”
  老朱朝门外看了一眼,就将月娥一把抱在怀里,嘴在她脸上亲了再亲。月娥也紧紧搂住老朱的脖子。老朱要解月娥的裤带,月娥说:“智娃快来了。”老朱才作罢,但仍旧搂住月娥不放。月娥又说:“智娃今天上夜班。晚上我等你。”老朱抑制着情欲的兴奋,说:“一言为定!”
  正说着,智娃进院子了。老朱赶紧将手松开,拿起自己改制好的裤子,一本正经地问月娥:“多少钱?”月娥说:“三元。”这时时智娃已进了房子,装作没看见老朱,对月娥说:“到啥时候了,还没做饭?”月娥说:“你出门闲逛,有时回来迟,有时回来早。我做了饭,给谁吃!”智娃就不再作声了,坐在靠墙的椅子上,摸出了纸烟盒,自己抽了一支,没让老朱。
  老朱自讨没趣地看了智娃一眼,说:“我走了。”把月娥找的两元钱装进口袋,顺手拿起他改做好的裤子,出了智娃家。
  老朱走后,智娃开始教训月娥:“你和他少来往,行不行?”
  “是他来取他的裤子,谁和他来往了?要不,这裁缝活我不做了,你来养活我!”
  智娃又带着赔情的语气解释:“我不是不让你做裁缝,是让你少和那些人交往。”
  “你又来了!”月娥把剪子一甩,站了起来。
  “不说了不说了,快做饭,我还要上夜班。”智娃赔着笑脸说。
  “那么急,为什么不早点回来?”月娥说着,开始洗菜做饭。
  菠菜挂面,既简单又可口,智娃一连吃了两碗,碗一墩就上班去了。月娥赶快收拾碗筷,然后也把房子整理了一下。家里没有洗澡设备,她温了半洗衣盆热水,把自己全身上下擦洗了一遍,脸上抹了护肤霜,自己能闻见幽幽的玫瑰香味。在做这一切的时候,她心里是那么激动。在擦洗身子的时候,她左顾右盼地欣赏着自己的体形,想到这身子很快就要属于自己的情人了,下身开始膨胀发痒,她感觉今晚才是她真正的新婚之夜。
  一切准备工作做好,她坐在床边,焦急地等老朱进门。这时,她的心脏在抑制不住的怦怦急跳,她只好用手按住自己的胸膛。
  老朱回去以后也是心情一直不得安定。他在职工食堂匆匆吃过晚饭,去澡堂洗了澡,回去换了一身更得体的衣服,身上洒了香水(老朱从来很注意自己的外表,从不把自己当煤矿工人看待,尽管他也下井),晚上在灯光下把胡子重新刮了刮,怕胡子扎月娥的脸。他心里觉得今晚很不一般,他从来没有像今天晚上这么亢奋,这么愉悦。
  上班时间过后半个小时,他来敲月娥的门——其实用不着敲,门自然开着,月娥把一切都准备好了,一心一意在等着他。他也用不着害怕有人监视,这里不像农村,左右邻居亲近的跟一家人一样,很难保守秘密。这里的邻居以邻为壑,邻居家发生再大的事情都与自己无关,所以老朱很放心。
  老朱一进房子,感觉和白天他在时不一样,像进了自己的新房一般,他也认为今晚是他真正的新婚之夜,月娥就是他的新娘。只是感觉比真正的新婚之夜更自然,更美满,更难耐。他把院门一关,房门一锁,在明亮的灯光下,抱住月娥,对着脸,看了又看,月娥也嫣然露笑,默默迎合,很快两人的心就到了燃烧的程度。床褥已经铺好,他俩很自愿地上了床,鸳鸯交颈,膨胀的情欲把他俩推到了癫狂的顶峰,不知身在何方……
  第二天凌晨四点,老朱临走时感到仍不满足,和月娥又交欢了一次,然后,穿衣下床,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月娥,把美好的希望寄托在下次的幽会上。
  月娥没有和老朱同时起床。老朱走后,她回味着爱的滋味,又惬意地睡着了。智娃下班回来,她还没有苏醒。
  智娃推开房门,见月娥还睡着,便大喊一声:“太阳进房子了,还睡着不起!”但他一看见月娥拥着绸被,被角盖着半个脸,身子蜷曲着,睡得很香,像个淘气的小孩似的。他一下子动了情,上床抱住月娥亲了再亲。月娥醒了,装作没有醒,故意和智娃逗趣。她回忆着一夜发生的事情,感到有些对不起智娃。智娃要做爱,她再没有像以前那样拒绝。肉已经让老朱吃了,肉汤难道不让智娃喝一点吗?她把身子给了智娃,任他撕摩抚弄。智娃带着情欲的干渴不顾命地做爱,直到身体困乏无力,才酣然入梦。
  
  第七章
  
  从此以后,老朱和月娥的感情到了如漆似胶的程度,老朱一天离不开月娥,月娥也一天离不开老朱。智娃成了横亘在他俩中间的一个障碍物。当然,月娥有时也扪心自问,觉得良心上对不起智娃,道德上也感到内疚,人面前好像有点抬不起头。但这怎能抵挡得住爱情袭来的台风!她只有朝前走去,不可能再回头了。表面看来,风平浪静,一切如故,智娃丝毫没有觉察到月娥的变化,反觉得月娥对他比以前好了。
  一天上午,智娃接到一份电报,他拆开一看,只有四个字,其中一个字不认识,内容也看不懂,就急忙拿回家去。一进门就喊:“月娥,你看这是啥意思。”月娥展开一看,内容是“父病速回”。月娥一笑,说:“你父亲病了,叫你赶快回去呢!”
  智娃心突然一沉,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智娃弟兄两个,他为小,还有一个姐姐,是老二,早已出嫁。母亲体弱多病,去世早。当时智娃只有两岁,是父亲将他苦心孤诣抓养大。他招工时,父亲已老了,现在已经八十三岁。
  智娃想了想,说:“月娥,咱回。把我爸看一看。”
  月娥眉头一皱,说:“你回吧。我回不去。”
  智娃问:“为啥?”
  月娥说:“自那次你挨了我以后,我下身的病又犯了。这两天正在打消炎针,回去不方便。”
  智娃说:“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
  月娥说:“你就放心去吧,别人不会把我偷走。你回来我还是我。”
  智娃又反复想了想,说:“还是咱俩都回,我爸一看见咱俩,心里一高兴,说不定病也就好了。”
  月娥执意不从,显出痛苦的样子,说:“你回去多带几个钱,就说我有病回不去,你给爸抓紧治病。我等着你。”
  智娃只好依从。当即请了假,收拾了一下行李,带了二百元就上路了。
  早上坐车,下午就赶到家中。一进院门,就能看见父亲躺卧的房门。破旧的木门半掩着,一床烂被盖着父亲僵瘦的身体。父亲侧身睡在炕上,脸朝着大门,一把花白的胡子盖住脖颈,眼睁睁地盯着走进来的儿子。
  智娃快步走到父亲身前,顾不得放下行李,握住老人的手,亲切地叫了声“爸”问道:“你好些了吗?”
  他姐和嫂子闻声过来,她姐个子高,身体强壮,嫂子身材单薄,却行动利索。姐问:“智娃,你回来了,月娥呢?”
  智娃哎了一声,说:“人家有病,回不来。”
  嫂子接着问:“她该有啥病?怕是不想回来。”
  智娃开脱说:“真的是有病,好几年了,是什么子宫内膜炎。”
  他姐说:“怪不得结婚几年了,连个娃都不生。”
  智娃问:“爸的病怎样?”
  姐说:“不能吃饭,怕……”
  智娃问:“叫医生看了没有?”
  “看了。”嫂子说。
  “医生怎么说?”
  他嫂子正要张口,他姐使了个眼色,嫂子就不说了,智娃也就大体知道内情。
  他姐说:“走,咱到那边房子去。”
  到了西边房子,他姐才说:“医生说年纪大了,是老病,叫准备后事。”
  智娃心里一阵沉闷,也就没话可说了。
  一会儿,他哥回来了,一见智娃,开口就问:“回来带钱了没有?”
  智娃说:“带了。”
  “带了多少?”
  “二百。”
  “二百不够。”贵娃皱着眉头。
  智娃低了半会头,又转过脸问他姐:“你来多少日子了?”
  姐说:“快一个月了。一有病我就来,再没有回去。”
  说话时,进来了三个孩子,最大的十二三岁,最小的三四岁。大的两个一男一女亲切地叫智娃“二大”,叫过以后就眼巴巴地瞅着他,等着要礼物。最小的躲在哥哥身后不敢出声,他不认识智娃,以为他是远道来的陌生人。智娃热情地回应着侄儿的问候,懊悔回来时只顾赶路,忘了给侄儿买些礼品。
  三个孩子站了一会儿,就空手出去了。他姐和他嫂子进厨房做晚饭,他哥坐在炕头抽闷烟。智娃立了一会儿,又悄悄地进了他父亲的房子。
  他父亲有气无力地说:“你坐下……我……问你话。”可是痰噎在喉咙,再说不出话来。
  智娃按着他父亲的胸口,让他把痰吐出来。父亲用力咳了一阵,才吐出一口黏糊糊的黄痰,挂在嘴边。智娃看着恶心,但因为是父亲吐的,就又能忍受了。他用手纸把痰揩掉。
  父亲喘息了一阵,接着问:“月娥咋没跟你一搭回来?”
  智娃照例说:“有病,回不来。”
  父亲惋惜地说:“要能回来多好啊!”停了一会儿,又说,“我这病……好不了,也该到时候了。我也没有放不下心的,就是你和月娥要好好过日子。”
  智娃觉得伤感,要哭,却没有哭出来,安慰说:“我知道。你放心。”他爸默默点了下头。
  智娃白天哪儿也不去,专心伺候他父亲,晚上和父亲睡在同一个炕上,照顾老人起夜,和老人说说心里话。尽了半个月的孝心,老人就去世了。
  病人活着的时候,家里是安静的,似乎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不大声说话,走路也放轻脚步。可是病人一去世,家里就一下子热活起来了,邻舍自觉来照应,挪移桌凳,安放遗体,扫院担水……出出进进,忙忙碌碌。还有一班人,名曰“守夜”,实际是借此娱乐,摸牌打麻将,通宵达旦,乐此不疲,而且还要主人按时管饭。这早已成了定俗,家家如此,无人变更。
  按照当地乡俗,凡遇红白喜事,都得请乡邻料理。在帮忙料理的这一团体中,必得有一位总管,当地人叫“总理”。总理由主人亲自带礼物登门聘请。由总理定夺他所使用的人选,再由主人按照总理所选定的人去一一延请。人到齐后,主人要设一席饭招待,然后主人就将权利交给总理了,主人不再插手,直到事情结束。事情办完后,总理将所有花销按账目向主人一一交代。担任总理的,一般是都村里有地位、孚众望、可信赖的人。
  智娃母亲的安葬是他哥贵娃操办的,他父亲的葬礼理应由智娃操办。可是智娃常年不在家,人缘不熟,对于乡情也一窍不通,不能胜任这件事,所以仍旧交给他哥料理,但所有花费得由智娃承担。这是总理定夺的,智娃接受了,但他哥说:“二百元钱根本不够办事。”
  总理祥生把智娃叫到跟前问:“智娃,月娥是不是你婆娘?”
  智娃一脸茫然,说:“是啊!”
  “你父亲倒头了,你还不赶紧把她叫回来?”
  贵娃接上说:“回来叫她再带四百元。”
  于是智娃立即给月娥发电报,叫她带四百元赶快回来。可月娥仍旧未回,不过,电汇了三百元。按当时的物价和办丧事的规格来说,有这五百元也就够了,可是贵娃心里有他的小算盘。他认为事情应该办大,办阔气,这样可以提高他的名望。因为人都知道事情是他操办的,反正不花他的钱,所以,他嫌五百元还太少。
  按照农村的风俗习惯,得首先请风水先生看坟地,并确定安葬时间。坟地定在他家祖坟,紧挨已去世的老伴;时间定在倒头后第三日早晨八点起丧。这两项事情决定之后就要出讣告。讣告请来了本村一位老读书先生用毛笔正楷书写:
  
  讣告
  
  不孝之子祸延尊父陆讳志杰染病医治无效于庚巳年九月初十寅时离世享年八十三岁尊父一生勤劳俭朴德馨乡里为人所敬兹定于九月十二卯时出殡安葬祖坟
  此告
  
  孝男陆贵娃、智娃携子孙叩拜
  庚巳年九月十一日午时
  
  出殡的前一日为开吊日,这日所有亲戚朋友都要前来吊唁。从早晨八点,唢呐就咿咿呀呀吹了起来。自乐班也各就其位,唱起关中人最爱听的老秦腔。架在巷道大槐树上的高音喇叭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亲友带来的纸人、纸马、钱柜、花圈、花篮摆放在巷道两旁。院子里,铁丝绳上挂满了绸被面和各色布料。账房里,记账收礼的人忙得顾不得吃饭。院子搭起帐篷,蓬下对称摆着六张八仙桌,桌上放着茶具,每张桌上还有一个搪瓷碟,碟子里摆满散放的香烟,来客可以随时抽烟喝茶。
  智娃愣愣地站着,思考着,他对发生的许多事情难以理解:香烟为什么不整盒整条放在桌上,偏要散放呢?他悄悄问他姐,他姐笑了笑说:“要是整条整盒摆出来,小心眼的人顺手就装回去了,你得放多少?散放在碟子里,他一次只能拿一支,这不就省许多钱吗?”智娃恍然大悟。他又想,这到底是喜事呢还是丧事?既然是喜事,为什么孝子都要哭?要说是丧事,却为什么要唱戏,显出热闹的景象?他仔细观察,发现许多人的哭都是假装的。刚才还笑语喧哗,总理一喊“上香”,随着唢呐吹响,个个就不要命地嚎啕大哭。唢呐声一停,个个又都不哭了,再看脸上,干干净净,一滴眼泪都没有,一点痛苦的表情都看不见。人家哭时他也想哭一哭,可就是哭不出声来。
  吊唁日的晚上是最热闹的。晚饭前是晚祭,所有孝子集合在一起,由总理祥生主礼。随着悠扬哀婉的唢呐声,孝子排成一行,绕棂柩祭奠,每走两步磕一个头,绕三圈后由领头的孝子带头烧香奠酒。仪式结束后开始吃晚饭,晚饭后接着唱戏。演员可以化妆,也可以清唱,所唱内容都是与丧葬有关的折子戏。什么《祭灵》《周仁回府》《哭祖庙》等,一折一折,一直唱到更深夜静。这戏是给死人唱的,让他最后一次感受人间生活的况味,也是给活人唱的,让活人体会到死并不可怕,只不过是一种归宿。
  第二天准时起棂,当唢呐吹奏,棂柩抬起时,孝子便不顾命的哀嚎。智娃姐哭得死去活来,趴在棺材上不让抬,几个人上前用力将她拉开,棺木才被七八个壮年男子抬出大门,放在巷道早预备好的两条长凳上,又开始唱戏。自乐班的一个演员穿着孝服,装扮成孝子,唱了一段很感动人的戏曲,边唱边哭,把死者称自己的亲爹,围观的人边看边听,真正的孝子也没有她这么悲伤。听着听着,围观者也忍不住掉泪。唱完后再抬着棺木往坟地走。到了坟地,先将棺木下葬,摆放端正,然后举行一个简短的仪式,便开始填土。
  棺木一出院门,有专门指定的人员开始打扫院庭,等送葬回来,院子已经干干净净,真所谓扫地出门。这时八仙桌早已擦干净,所有帮忙的人员开始依次入座。饭后带着满嘴油腻各自回家,一番事情就到此结束了。
  最后盘点,共收礼三百四十三元。智娃给了他姐他哥各一百五十元,剩下的他做了路费。
  头七过后,智娃就离家去煤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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