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五章
作品名称:风萧萧 作者:渭水 发布时间:2021-07-29 08:37:09 字数:3541
第四章
中午时分,智娃回家了。月娥一见大惊——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他满脸血迹,一身污泥,走路东倒西歪,快要跌倒的样子。是挨打了……还是喝醉酒掉到泥坑里去了?月娥急忙上前,搀住要倒的智娃,扶进房子,让他坐在床上,询问情况。
“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
智娃歪着脖子,装作昏迷不醒。月娥抱住他的肩膀摇了几下,他才若断若续地说:“叫人……打了……打了……”其实,伤势并不怎么严重,智娃想借此来试探月娥对他关心不关心。
“谁打的?为啥要打?”月娥摇着智娃的肩膀问。智娃用手比划着,却说不出个道道来。
“你把话说清!到底是谁?我找他去!”月娥平素对智娃有些冷漠,但在这时,她却以爱人的身份和感情面对智娃,她要挺身而出,替智娃查明原因,讨个公道。
“四贵……田四贵……”智娃眯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说。
月娥拿过枕头,安顿智娃睡好,自己起身去找田四贵。
一出门,路上静悄悄不见一个人影,但土路上有洒下的血点。她就一直循着血点往前行,一直走到俱乐部门前,那里站着几个人。她上前打问,却没有一个人对他说实话,都摇头说:“没看见,不知道。”
她进了俱乐部,一眼瞅见田四贵,在一堆人中间指手画脚,说说笑笑,若无其事一般。
月娥冲上去,一把揪住田四贵的衣领,从坐的矮凳上把他拉倒。
田四贵莫名其妙地一翻身爬起来,两手捏着拳头要动手。一看是个女人,而且是智娃的妻子,才把举起的拳头放下了,露出调侃的笑脸:“啊,还是你呀!嘿嘿……”
“少嬉皮笑脸,你为什么打我男人?”
“是你男人吗?我还不知道呢!”田四贵显出无赖的嘴脸,意思说“我就是打他了。看你能把我怎么样!谁叫你男人无能”。
“走,到保卫科说理去!”月娥一把撕住四贵的衣襟,往保卫科拉。四贵用力挣,却挣不脱,想打,又不敢动手。四围的人都看热闹。月娥用力拉四贵,四贵往后拽着,月娥拉不动他,就这么一来一去的僵持着。有人调笑四贵被一个女人制住了,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主持公道。
就在这时,不知从什么地方闪出一个人来,月娥一看,不是别人,而是朱效庆。
效庆问月娥:“啥事情?你为什么拉住他不放?”
“他打了我男人,还耍赖皮。”
效庆进前一步:“四贵,你这就不对了。你为什么打人家爱人?”
“走远!没你的事。”四贵冷冷地给了老朱一句。
“没我的事?”老朱冷笑一声道,“你这话说得有点太满了吧——你不要拉他。”老朱转身对月娥说,“放开,他跑不到哪儿去。”月娥听了效庆的话,松开了手。
“四贵,我告诉你,你今天闯祸了!眼放亮一点,把病人送到医院去,给人家治伤,认全部医药费,然后再看怎么处理。你要不听我说,今天没有好的给你!”
四贵一下子软了,嘟囔着:“是……是他先骂我。”
“他骂你,你就打他!他骂你不对,你打他更不对!现在把人打倒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看伤。”
人群里有人笑道:“四贵,你今日撞到枪口上了!”
老朱问月娥:“人在哪儿?”
月娥说:“在家里。一身烂泥,满脸都是血。”
老朱转向四贵:“走,到家里去看。”四贵站着不动。
“你去不去?”
四贵不给声,还是不动。
“你要不去,我们就找派出所。那就不是光看病了,可能你要赔偿一切损失。你考虑好!”
四贵想了想,觉得还是私了好,于是跟着月娥到智娃家去了。老朱也同时到了智娃家,帮四贵把智娃拉到职工医院。经过检查,鼻子打烂了,血全是从鼻孔流出的。护士把智娃脸上和鼻孔的血迹擦洗干净,换上了干净衣服,并挂了一瓶葡萄糖维生素c,就出院了。花了34元钱,四贵掏了腰包,事情就算了结。
智娃虽然挨了一顿打,但心里却美滋滋的,因为他的妻子月娥给他伸张了正义,撑了腰,要回了面子,要不,他就白挨一顿打。他爱惹事,但最终吃亏的总是他。通过这件事,他是不是就吸取了教训?不一定。
从月娥方面来说,她首先感谢老朱,要不是老朱替她说话,她把那赖皮四贵还真没办法,她就在人前失了面子。再之,在这件事上,虽然她赢了,但有些得不偿失。她怪怨智娃,是他没脑子惹的事端。事后,她把智娃教训了一顿,并且警告说:“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就不管了!”
第五章
过了几天,老朱又去了月娥家,让月娥给他改做一条裤子。通过上次老朱的见义勇为,月娥对他更加有了好感,一进门就给让座,并且递烟倒茶,说了许多感激的话。老朱一笑拂之,说那是他理当应尽的义务,不要再提了。说着便从提包里拿出他要改做的裤子。
月娥看了看裤子布料,说:“这布料不错,是真毛料,不改行不行?”老朱说:“不行,过时了,要改一改。”月娥说:“你穿上让我看看。”老朱有点难为情,犹豫了一会儿,才将他身上的裤子脱下来,露出下边脏兮兮的内裤,很快将要改做的裤子蹬在腿上,扣好腰扣,站直让月娥看。月娥前后转着看了,说:“裆是有点长,那就改一改吧。”又问,“等不等着穿?”老朱说:“不急。”月娥深情地笑着看了老朱一眼,说:“那就暂放下,有空我就改。”老朱的目光也对着月娥,半晌没有言语,但心灵却在互相沟通,各自都体会到了对方的内心热情。
当时,炎热的夏天过去了,凉爽的秋天来到,太阳透过院子外边的一棵洋槐,将稀疏的光线射进房子,照在缝纫机上,照在月娥的脸上。月娥含笑坐在缝纫机前,手里做着活,心却不太安静了。
老朱没有走,坐在月娥侧面的床边上,和月娥说着话,看着月娥被阳光照得灿烂妩媚的脸,更加动情,更加不想离开。
“月娥,今天这里没有别人,我说句不当说的话,你不要见怪。”老朱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激动。
“说吧,见怪什么?”月娥转过头又看了老朱一眼,眼睛里闪出难以琢磨的情意。
“从我第一次看见你,就觉得你不是一般女人。你人长得漂亮,又热情大方,有文化,有气质——我不是恭维,说的完全是我内心实话。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嫁给陆智娃,到矿上来,在这偏僻的山坳里生活。全国地面宽广,四通八达,不管哪里都比这儿要好。”
月娥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说:“你说的对。可是,我也觉得你和一般煤矿工人不一样,有知识,有文化,会处理事情。”还有一些褒奖的话月娥不好意思再说。末了,她也问老朱,“你为什么也到这山沟里来?是为了体验生活?”月娥揶揄地笑着。
“体验生活?也可以这么说。”老朱的态度变得严肃了,“说实话,我就没打算在这里长期呆。这里只不过是我的一个跳板,可是自从见了你,我就不想再离开了。”
“真的吗?”月娥停下手中的活,盯着老朱的眼睛,深情地问。
“真的。一点儿不假。我可以发誓。”
从老朱认真执着的脸上,月娥相信老朱说的话是真的。
“你今年多大年龄?”月娥直率地问。
“二十五。你呢?”
“比你小一岁。”
老朱兴奋地点了点头。
“你结婚了吗?”月娥又进一步问。
“结婚五年了。有两个孩子。”
月娥立刻感到失望,并有些生气:“你这明明是调戏我,请往出走!”她简直有些动怒了,站起身来。
老朱也跟着站起来,但他没有走,而显出诚恳的样子:“你别生气。听我把话说完。”
月娥看着老朱的脸,出了一口长气,又坐下了,脸朝着另一个方向。老朱继续说下去:“我家在周至县朱家坝,是老户。我们弟兄三个,我是老大,初中毕业。来矿之前,在我们大队担任文书。我结婚时还不到二十岁,是包办婚姻。我根本就不同意,家里非要我成亲。我当时年龄小,胳膊拗不过大腿,就糊里糊涂结了婚。我让你改制的这条裤子,就是我结婚时穿的。当时我从学校回来,在生产队劳动。我丈人爸是大队革委会主任,结婚后,就把我弄到大队部当文书,说我好好干,过几年他就把他的职务让给我了。可他的女儿个头低,长得又难看,我根本就看不上,和她没有一点感情。我不想要孩子,可她死皮赖脸往我被窝里钻。结果就有了两个孩子,都是男孩。说实话,我实在受不了。正好那年煤矿在我们公社招工,我给公社文书说好,就招到矿上来了。我心想,先走出去再说。”老朱打住了,他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回到原来的位置,喝了一口,把杯子放在案板上。
月娥没有插言,静静地听老朱把话说完。老朱倒水的时候,她还在沉思,深感老朱和她有着同样的遭遇。
“我的故事讲完了。我也想听听你的故事。”老朱抿着嘴,带着逗趣的神情说。
“我的故事没有什么好讲的。”月娥觉得窝囊,不愿说。
“不愿讲就算了。不过我可以猜着一点,你不爱智娃。”
“你怎么知道?”
“这你就别问了。谁都能看得出来。”
月娥低下了头,半晌没有出声。老朱也在思考,他想把心底的话完全倒出来,又觉得不妥。
院子的栅栏门响了一下,有脚步声。老朱一惊,小声说:“智娃回来了!”月娥没给声。老朱站起身来。
进来的是老马的婆娘,咯肢窝夹着一截布料,往缝纫机上一扔,脸对着老朱,吃惊地说:“哎呦,你也在这儿?”月娥的脸上立刻泛起一层红晕。老朱说:“我也是做衣服。”老马婆娘把脸转向月娥,夸奖说:“人都说你做的衣服样子好。我也想给我做一件。”月娥说:“你坐下,大嫂,我这就给你量。”老马婆娘又瞅了老朱一眼,意思说“你还不走”,就找个位置坐下了。
老朱不好意思再呆下去了,说:“那就这,过两天我来看。”就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