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 苦命的女孩

　　几天来，住进医院的纪梦兰心情似乎好了许多。躺在病床上想到了很多。从前她做梦都想回到兰马，那时她想到的只有回来复仇。兰马城是她梦断的地方，是她的伤心之地。她的心里有个结，那就是她与罗家结下的仇。虽然她与罗家的恩恩怨怨在时间的长河中已经冲淡不少了。但她对罗常丰的恨始终不能释怀。可一想到胡家人曾经做下的那些恶事，她再没有理由恨罗家的人了。如今回来了，她倒觉得兰马已经没有她的容身之地了。
　　她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兰马城解放的那年丈夫死了，她那个当伪县长的老爸也被关进了监狱。她父亲想到自己曾经祸害了那么多共产党干部和革命群众，知道共产党不会轻易放过他，就在狱中畏罪自杀了。
　　是否在离开兰马前给父亲上上坟尽尽孝道？多少年来父亲埋在哪了她都不知道。忽然她想起了那个被他们一家看不起的三叔，就是父亲进不了祖坟，三叔也应该知道父亲埋在哪了。
　　“小菲啊！站在窗前看啥呢？”纪梦兰见胡亦菲正站在窗前发呆便呼唤了一声。
　　“嗯？”胡亦菲一下子从失神中惊醒了。
　　“奶奶，你要喝水吗？”
　　刚才她在医院住院部楼下的小花园里看到了两个人才使她失神的。县医院住院部楼下有一个小花园，已经是秋天了，虽然没有花儿可看了，树上的果子早已经不知去向，能看到的只有那逐渐变黄的叶子，但那里的空气没有消毒水的刺鼻的味道，似乎带有一股甜甜的香香的味道。
　　向楠的小腿骨折了，还打着石膏。这不？坐在轮椅上被罗海平推着来到这个小花园散心来了。今天，天气很好，向楠精神也很好，脸上挂着甜甜的微笑。
　　虽然那个胡亦菲曾经在他们之间横插了一杠子，但在她的心中依旧放不下罗海平。这倒使罗海平心里感到有些愧疚。从向楠在他的病床前没日没夜地守候了那十多天起，他从心底喜欢上了这个朴实的姑娘。那个胡亦菲只能算是插曲，就在胡亦菲抱住他亲吻时，他心中想到的仍是向楠。从胡亦菲送他那部手机就可以看出，他和胡亦菲之间是有距离的，要么那手机一直放着不用呢！就是胡家老太太不强加干涉的话他也不会和胡亦菲走到一起的。那天到酒店去见胡亦菲的父母他就想打算摊牌和胡亦菲说清楚，意想不到的是胡家人听说他是罗家人时首先翻了脸。
　　罗海平亲切地叫了声“楠楠姐”。
　　羞涩地回应了一声“哎”。其实，她早已经从心底喜欢上了这个大男孩。自从文化馆罗海平教向楠电脑开始，她就偷偷地喜欢上了他。看得出来罗海平是一个乐于助人敢于担当的人，也就有后来在医院精心照顾罗海平的那一幕了。向楠之所以要去博物馆那边，就是因为胡亦菲的出现，她想静下心来看一看，罗海平是否是一个见异思迁的人。
　　花园里除了他们两个并没有其他人，一是那些病号还在输液治疗，二是兴许没有兴致。罗海平推着向楠缓慢地走着，他们两个从拦马河畔的历史谈到那可歌可泣的抗战史，再谈到罗胡两家的恩恩怨怨。
　　“你要不是胡亦菲的表哥，也许真的会成为胡家的乘龙快婿，还会来找我？”向楠不由得调侃了一句。
　　“楠楠姐又在调笑我了，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罗海平的脸红得比巴掌打得还要红。
　　“对不起啊！我不该揭你的短。”向楠连忙道歉道。
　　“你都看到了我一直都在躲着那个胡亦菲，我心里只装着你一个人。”
　　罗海平的话说得向楠心里暖暖的，她的心咚咚加快了跳动，就像有一只小兔子在乱撞。向楠心里一阵窃喜：“你的话不管是真是假，姐爱听。”
　　此时，胡亦菲站在窗前看着他们两个亲昵的身影既羡慕又嫉妒，她的心中充满了苦涩。她知道她和罗海平永远也走不到一起了。横在他们面前的那道鸿沟不再是门第观念，也不是罗胡两家的仇怨，也不是因为表兄妹关系，而是理念不同。他们就像是两股道路上两列火车，虽然平行着最终不会相交到一起。令她困惑的是怎么就会凭空多出一门亲戚来，罗海平一下成为她的表哥。
　　“难道这就是天意吗？”胡亦菲默默地念叨着。
　　“小菲，你把小罗叫过来。”纪梦兰看着胡亦菲，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胡亦菲吃惊地瞧着纪梦兰，她不知道奶奶今天怎么了，奶奶不是一向反对她和罗海平在一起吗？既然她和罗海平再不会有任何瓜葛了奶奶怎么还要叫他过来？
　　“别误会，我有话要问他，有关兰马城的一些旧事。”
　　“那好吧！”胡亦菲应承道。她心里有些不情愿，她不知道见到罗海平应该怎么说。但是，既然奶奶开口了，就要照奶奶说的去做，不能违背奶奶意愿，何况奶奶现在还是一个病人。
　　罗海平与向楠正在说笑，一抬头忽然看到胡亦菲正站在前面的花坛旁边。
　　平时一向是泼辣调皮的胡亦菲此时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了，她低着头鼓足了很大的勇气说道：“楠姐姐，奶奶有话要问我哥，你不会介意吧？”
　　她本打算不去打扰两个人的，又担心罗海平走了一时联系不上他。给他的那部手机还是被罗海平还了回去。那部手机上面有十多个未接电话，都是她胡亦菲打的，也就是说那部手机罗海平从来就没有动过。
　　“怎么会呢？”向楠淡淡一笑，说道。
　　纪梦兰给罗海平的第一印象就是给人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似乎令人很难接触。
　　向楠见罗海平还在犹豫，以为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连忙说道：“海平，既然亦菲奶奶找你，你就去吧！”
　　“好吧！我先送你回病房。”
　　“外面空气好，我一个人多待一会吧！”
　　“那……”
　　向楠冲着罗海平莞尔一笑。在向楠的笑意里充满了信任与鼓励。
　　“去吧！”
　　罗海平大步流星地朝着住院部走去，他走得很快，把胡亦菲落得很远。
　　“哥，哥——”胡亦菲跟在罗海平身后一边紧紧追赶着，一边甜甜地叫着哥。没跑几步就已经气喘吁吁了。她娇嗔地说道，“你跑这么快干吗？”
　　就在罗海平停下脚步等着胡亦菲的空档，唐念柳出现在楼梯口：“海平，我正要去找你呢！”
　　罗海平见到唐念柳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即问道：“念柳？你怎么会在这？”
　　“我来看护爸爸的。”唐念柳腼腆地低着头说道。一边说话，两手还不住地摆弄着衣服的下摆，好像是在抻平衣服上的褶皱。
　　“你爸爸？”
　　徐大疤拉既然都要杀你们母女了，还来看他做甚？罗海平错愕地看着唐念柳。
　　唐念柳见罗海平用诧异的目光瞧着她，知道他是误会了，连忙解释道：“不是那个……”
　　“噢！”不等唐念柳解释，罗海平顿时明白了过来。他使劲地一拍自己的脑门，“你瞧我这记性……”
　　唐念柳说的那个爸爸自然是孔德贤了，那个徐大疤拉彻底和她没有了关系。就是有人想见徐大疤拉那些警察也不会让见的。徐大疤拉的病房外有好几个警察守着呢。
　　“能不能陪我去趟看守所，想去看看妈妈。”在兰马城她一个亲人都没有了，甚至比胡亦菲还要惨，胡亦菲至少还有奶奶，还有妈妈。而唐念柳的妈妈被警察抓起来关进了看守所，好不容易才知道亲生父亲是谁了，还住进了医院。连和她说句话的人都没有。她想妈妈了，她想去探视，可是她连看守所在哪都不知道。
　　刚才她也是在楼上看见罗海平在和向楠聊天，才想起来能够帮她的只有这个老同学了。
　　罗海平连思考一下都没有就一口应承了下来：“行。”
　　“我和你们一起去吧！”胡亦菲赶了上来鼓足了勇气说道。自打胡继鹏被抓，她的心情就没有好过，她最怕有人提起父亲来，她觉得太丢人了，太没有面子了。她并不是单纯地陪着唐念柳去看守所看望在押的母亲，她是另有打算的，借此机会看看父亲，她一个人去看守所还有些抹不开面子，正好做个顺水人情。让罗海平陪着她去看守所似乎心中才有了点底气。
　　“不，不用了。”唐念柳并不知道胡亦菲的身份，只知道和罗海平是大学同学，更不知道胡亦菲此去的真正意图，连忙摆了摆手说，她不想再麻烦第二个人了。
　　“没关系，反正我也要去看爸爸的。”胡亦菲道出了实情。
　　“哦！那就谢谢你帮忙啦！”唐念柳并不知道胡亦菲的父亲被抓一事，还以为胡亦菲的父亲是那里的管教呢，有了胡亦菲的帮忙接见母亲时兴许能得到特殊照顾呢。
　　“你误会了，我的父亲也是在押犯人。”胡亦菲没有隐瞒实情。
　　唐念柳吃惊地看向了罗海平，只见罗海平微微点了下头。罗海平是知情人。不但知道胡继鹏为什么被抓，也知道唐宛清的被抓经过。罗海平看着两个老同学轻轻地叹了口气：“唉！真是苦命的女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