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 遗恨五十年

　　“妈——”胡亦菲抱住了母亲大哭起来，好像是受到了莫大委屈的孩子一样。
　　白洁怜爱地抚摸着胡亦菲的头，眼睛也有些湿润了。她的心里也不好受。
　　“孩子，你受累了。”
　　尽管白洁和胡继鹏已经恩断义绝了，当她得知纪梦兰住进了医院还是来医院看望了。毕竟老太太对她还是不错的。
　　白洁亲切地叫了一声“妈。”
　　白洁的一声妈叫得纪梦兰心里就像油烹似的。昨天纪梦兰做检查回来就搬到了一个单人间病房，她实在是看不惯那个乡下老太太。尽管那个老太太一家对她有所帮助。
　　“好些了吗？”这是白洁发自肺腑的问候，并不是做个样子。她不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人。
　　“好多了。”纪梦兰摆了下手，让白洁走近些。
　　“小洁，谢谢你还能来看我。你和继鹏……”纪梦兰拉住白洁的手轻轻叹息了一声说道。她不知道对这个儿媳妇说些什么，她知道无论说些什么都不能弥补胡继鹏在白洁心中留下的创伤。
　　提到胡继鹏，纪梦兰说不上是气还是恨。儿子似乎是被她宠坏的，就因为他是个遗腹子，还没出生就成了孤儿，是她对这个儿子的百般溺爱才造成了他以自我为中心的扭曲的思想意识。
　　她看着白洁那憔悴的面庞心中也有些酸楚，眼中流露出了怜爱。
　　白洁的眼圈红了。使她想不通的是那个男人即使不再爱自己了，离婚也就罢了，何必要杀了自己呢？况且自己又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是不会赖着不走的。
　　“兴许是那小子鬼迷心窍了，才会做出如此绝情的事来。”纪梦兰有点恨铁不成钢了。
　　“都过去了，不必再提了。”再提只能是揭她的伤疤。
　　“离婚手续都办好了吗？”纪梦兰的眼睛里闪动着泪花，就是怎么着了也是婆媳一场啊！这个婆婆就像亲闺女一般看待她的。
　　白洁默默地点了下头。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二十多年，那份情感不是说一下子就能割舍了的，毕竟他们的女儿都这么大了。
　　离婚是羁押在看守所里的胡继鹏首先提出来的，诉讼律师也是他聘请的。尽管白洁说了什么都不要，净身出户就是了，但是胡继鹏的委托律师还是划给了她超然公司百分之十的股份。假如她要求对等分割家产的话，起码也要判给她百分之三十甚至更多的财产。有这百分之十就足够了，在这方面她还是很知足的。要是往常这百分之十的股份市值多少钱，她不知道，她也不关心这些，经公证部门核实后她才大吃一惊。胡继鹏给她的百分之十股份竟然市值五千万，也就是说一夜间她就成为了千万富婆。
　　“那小子没有亏待你吧？”
　　“没有。”
　　她希望得到的不是多少钱财，而是平静的生活。这是她的悲哀，一个曾经深爱过她的男人为了某种利益却不惜雇佣杀手来除掉她。当然，胡继鹏是不会说出杀她的真正意图的。他对警察也是这么说的，说是鬼迷心窍了，被第三者迷住了，想尽快解脱。他的话或真或假，却给那个和他鬼混的小会计带来了诸多烦恼与非议，还被请进了警察局，调查她是不是同谋。
　　白洁有些羡慕向国强父女了，他们父女日子虽然过得平平淡淡的，经济上有些紧巴，但是父女二人过得却很舒心，这样也就足够了。
　　“小菲，照顾好奶奶，实在是忙不过来就请个护工吧！”
　　看样子白洁是要走了。
　　“小洁，先不要走。我有话说。”
　　白洁停住了刚刚迈出去的脚回过头看着这个前婆婆。
　　“小菲，你先出去。”
　　胡亦菲看了奶奶一眼没动地方，她不知道奶奶要和母亲说些什么还要自己出去，大概是和自己有关吧！是不是要和妈妈谈她和罗海平的事？她和罗海平的事母亲还不知道呢。
　　“小菲，出去吧！”白洁淡淡地说道。
　　胡亦菲哼了一声极不情愿地走出了病房，但她还是把耳朵贴在了病房的门上，想听听奶奶要和母亲谈些什么。
　　“你知道吗？小菲谈恋爱了。”
　　果然被胡亦菲猜中了，奶奶要和母亲谈的果然是这件事。
　　女儿长大了自然要找对象的，纯属正常。白洁没置可否。心中却盘算着女儿找的是怎样一个人，是否和自己一样也找了一个人面兽心的豺狼。
　　“你知道她谈恋爱的对象是谁吗？”
　　“不知道。”
　　白洁确实不知道，这是她来到兰马后第二次见到自己的女儿。前几天见到女儿胡亦菲也不超过五分钟就匆匆离开了，什么都没有来得及说。是她对女儿关心不够，应该检讨。以后慢慢弥补吧！她想。
　　“他是罗家的人。”话是纪梦兰咬着牙说出来的。
　　白洁不知所以然地看着纪梦兰，她不知道纪梦兰怎会如此地恨罗家人。
　　“罗家人怎么啦？”
　　“我们胡家和罗家是世仇，有解不开的仇疙瘩。我的公公，我的男人都死在了罗家人的手里。我恨死罗家的人了。”纪梦兰咬牙切齿地说道。
　　“听说罗家有一个叫罗疯子的大英雄，原来还有当过汉奸和国民党特务的人呀！”白洁惊讶地插了一句。她的印象里纪梦兰曾说她是烈属，她的丈夫和亲人都死在了解放前夕。那么说来罗家人杀了他们胡家的人不是汉奸就是国民党特务了。
　　“罗疯子！就是他，是他杀了我公公，又杀了我男人，害得我们胡家家破人亡。”想到自己一个人挺着大肚子逃难来到京城时的情景，不由得又咬牙切齿起来。
　　说到这，纪梦兰哭了。对于胡财主的死她倒不在意，她那个公公对她来说没有半分感情，她只是把他当成一个无关紧要的土财主罢了。她至死也不会忘记胡鹏飞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一个堂堂的国军少将却死在了一个土包子手里，要不是这帮泥腿子造反她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解放后这帮泥腿子依旧让她夹着尾巴生活了大半辈子，尤其是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就是在梦中都害怕会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来。
　　“罗疯子？”白洁重复了一句。这个罗疯子她在插队的时候听说过，几乎都要耳熟能详了。那应该是个抗日英雄才对啊！怎么又会是杀害胡家人的凶手呢？
　　“他不是抗日英雄吗？”
　　白洁忍不住问了一句，但是，她马上后悔了。那个罗疯子是拦马河畔的传奇人物，是拦马河的骄傲。他所杀的都是汉奸恶霸和日本鬼子，纪梦兰所说如果是真的，那么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个前婆婆和胡大刀有关系。也就是说她自己有可能嫁给了一个大汉奸的后人。想到此，她似乎有些释然了，也难怪胡继鹏会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来，原来他的根就不正。
　　“他杀的胡大刀？”
　　“你猜的没错，我就是那个胡大刀的遗孀。”隐瞒了这么多年的身份，今天却在这个前儿媳面前抖落了出来。过去半个世纪了，再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也不会有人去追究了。
　　“国仇没有了，但是家恨不能忘。胡家和罗家绝对不能结亲。”
　　纪梦兰满腹愤懑地说道。
　　胡财主被罗疯子打死了她倒不在意，她在意的是胡大刀死在了罗疯子手里，是罗疯子让她守了半个世纪的寡，葬送了她大好青春。她之所以不同意胡亦菲和罗海平在一起就是因为她心中的那个结，那是一个永远打不开的死结。
　　“奶奶，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躲在门外的胡亦菲突然闯了进来哭着扑倒在纪梦兰的怀里。
　　“那是你们上一辈的恩恩怨怨了，怎么还要把下一代牵扯进来呢？”
　　“我坚决不同意你和罗家小子的事。”纪梦兰阴沉着的脸就要滴下水来了。
　　“小罗的人品你也看到了，你那样对待人家，不是还推你去做检查了吗？”.
　　“你不说我倒忘了，那就更不能让你们在一起了。论起来他还是你的表哥呢！”
　　“啥？”胡亦菲没明白奶奶是啥意思。
　　“罗家那个小子的奶奶是我的堂妹。”纪梦兰终于承认了她是纪若兰的堂姐。
　　“什么？”白洁和胡亦菲异口同声地惊呼起来。
　　这样一来胡亦菲和罗海平彻底成不了夫妻了，细算起来他们算得上是三代内的旁系血亲，婚姻法规定是不允许结婚的。阴差阳错地牵扯出近亲来了，这也许是天意吧！
　　“可是，奶奶，您不是说不认识那个奶奶吗？”胡亦菲还是有些不死心。
　　“那是骗你的。”纪梦兰把原因推脱在胡亦菲身上，当然不会说出她不愿意认穷亲戚的真正原因是她始终看不起她的三叔一家。
　　胡亦菲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奶奶，这还是以前那个慈眉善目的奶奶吗？怎么一下子会变成一个自私自利以自我为中心的势力小人？
　　“小菲啊！今后找对象你可要擦亮眼睛啊！”白洁语重心长地说道。她的言外之意就是要告诉女儿，不要像自己一样，当初自己就是没有看清胡继鹏的本质才招惹来了杀身之祸。
　　纪梦兰听了白洁的话，脸上变颜变色的，显然白洁的话矛头指向了她。她不得不承认是自己的教育失败，没有把自己的儿子引导到正路上来，从胡继鹏被劳教那几年看就应该警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