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偶遇堂姐妹

　　奶奶这一病，胡亦菲在医院里显得有些手忙脚乱起来，面容也憔悴了许多。自小到大她还从来没有伺候过别人，更不用说伺候一个住进医院的病人了。
　　还好，住在同一病房的病人是个农村老大娘。大娘是个热心肠，不是让伺候她的儿女们帮她叫护士给奶奶换液，就是帮她到餐厅带饭。
　　“大娘，谢谢您啦！”胡亦菲不知道如何感谢大娘才好。
　　“谁家还没个找窄的时候。”大娘那朴实的话语里透露出一个典型的农村妇女形象。
　　“也真难为你一个姑娘家的了。家里其他人呢？怎么总也不见有人来替换你一下？”
　　胡亦菲听了大娘的话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是啊！有谁能替换她一下呢？父亲被警察抓走了，又不知道母亲在哪。就是知道母亲的住处，母亲也未必会来。母亲和父亲怎么就会闹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对于父母之间的恩恩怨怨她并不知道多少，她还是埋怨起父亲来，觉得这一切都是父亲的过错。
　　“二十四床，谁是二十四床家属？”
　　这是纪梦兰的床位号。纪梦兰讨厌这个数字，嫌这个数字有点不吉利。
　　“我就是！”
　　“到三楼检查室去做检查。”
　　“噢！”胡亦菲应声道。可是她犯难了，去做检查倒好说，推着病床去就可以了，可是她一个女孩子怎么推得动那张病床啊！推过去了，她一个人也把奶奶弄不到检查床上去啊！那些医生只是例行检查而已，是不会帮她抬病人的。
　　“我一个人……”
　　“嗨！怎么不早说？早说了就先不让我家二小子走了。”大娘有两个儿子，昨天晚上二儿子看守着母亲一宿，早上大儿子替换了老二，老二找地方休息去了。老大倒有一把力气，可他一个人也不行啊！
　　“闺女，要不你到隔壁病房看看有没有人能帮上忙。”
　　农村里的这些病人及家属看起来很土，却很朴实，只要有人需要帮助他们会尽自己最大所能地帮助他人。
　　她从来还没有求过人帮忙，不知道怎么说。胡亦菲走出病房，忽然她发现在楼梯口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晃就不见了。她紧跑了几步追了出去，由于过于激动一个趔趄还差一点崴到了脚。
　　“海平。”情急之下她喊了一声。
　　也许是声音大了点，一个路过的小护士向她投来异样的目光：“不要大喊大叫。”
　　胡亦菲脸一红，歉意地向小护士点了下头。她在楼梯的拐角处追上了罗海平。罗海平似乎是在等她，一定是听到了胡亦菲喊他的名字。
　　未曾说话眼泪先是不要钱似的流了下来，胡亦菲抱住罗海平的肩膀委屈地哭了起来。
　　罗海平在医院里陪护了爷爷一宿，正要去上班，不巧在医院里碰到了胡亦菲。他本想一走了之，但他碍于往日的情面还是停住了脚步。爱情不在友情在，毕竟是同学一场。
　　“胡亦菲，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爸爸被警察抓走了，奶奶病倒了。”
　　“警察为什么抓你爸爸？是因为拆迁的事吗？”
　　“爸爸和妈妈闹离婚，警察说爸爸雇凶手要杀了妈妈。”胡亦菲也没有隐瞒，直接对罗海平说出了实情。
　　“啊？有这事？”罗海平有些错愕。想不到这些有钱人生活得未必有他们这些普通人舒坦。
　　“住在几病室？回头我把那部手机送过去。”
　　“奶奶和爸爸都这样了，你还在记恨他们吗？我们的情谊就不值一部手机吗？”
　　“当然不会。我已经想过了，我们的确不合适。”他和胡亦菲不在一个起点上，虽然胡亦菲表现得很低调了，他们之间的差距还是很大的，犹如隔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门不当，户不对。
　　“难道你也把门第观念看得那么重要吗？”胡亦菲眼泪汪汪地看着罗海平，好像是不认识他了。都什么时代了，在婚姻问题上还在门第观念上徘徊！
　　“还有事吗？我要上班去了。”罗海平淡淡地说道。他不想和胡亦菲再有什么瓜葛，她的家人那样强势，就是结了婚也不会有他的好果子吃。
　　“我奶奶要去检查室做检查，我是找人帮忙的。”
　　“那好吧！”
　　任何一个人找到他都会帮忙的，何况胡亦菲和他还有那么一点关系，尽管他罗海平并不待见那个老太太还是会伸出援手的。
　　罗海平和大娘的儿子费了很大的劲才把纪梦兰弄上一辆手术车。老太太这些年生活太好了，加之缺乏锻炼身子发了福，比农村里的那些老太太要胖很多。
　　罗海平推着手术车，胡亦菲在前面把握方向。就在他们来到电梯间时遇见了罗海平的奶奶。
　　“平娃子，你不是去上班了吗？怎还没有走？”
　　“噢！奶奶。同学的奶奶病了，我帮忙送到检查室做检查。”
　　“奶奶，原来您也在这层楼啊！”
　　胡亦菲看到罗海平的奶奶眼前一亮。那天晚上需要交纳住院费，她手中没有现金，是这个老太太把身上仅有的钱都给了她为奶奶交的住院费。后来胡亦菲一直没有找见老太太，不巧却在这里遇见了。
　　“我借您的钱还没有还呢。”
　　“既然你和我们家平娃子认识，那就算了吧！也没有几个钱。”罗海平的奶奶坦坦荡荡地说道。老人并不是故作姿态，话语里充满了真诚。
　　“这就是你奶奶吧？别耽搁着了，快去做检查吧！”说着罗海平的奶奶看了躺在手术车上的纪梦兰一眼，脸上立刻浮现出惊疑的神情。
　　“敢问这位老姐姐是姓纪吗？”
　　纪梦兰一直闭着眼睛，她不想看到那些土包子，更不愿意和他们搭话，她觉得和这些人说话有些掉价。她是有身份的人，她比这些土包子尊贵。
　　“是啊！我奶奶是姓纪。您认识我奶奶？”
　　“是叫婉君吗？”
　　当纪梦兰听到“婉君”两个字时心里不由得震颤了一下，难道在这遇到熟人啦？离开兰马这么多年了，人们早已经把她忘了，除非和她特别亲近的人才会记起她原来的名字。她的眼皮动了动，还是不愿睁开眼睛。
　　“不对，我奶奶叫纪梦兰。”
　　“噢！那就是我认错人了，只是她们长得太像了，又都是一个姓。”
　　纪梦兰本想让胡亦菲把她的脸盖上再出来，以免被人瞧见。似乎觉得那样做有些不妥，因为只有死人才会把脸盖上的。不知道的人会误以为她是被送去太平间呢，觉得晦气才没有那么做。
　　巧的是还是有人认出她来了。纪梦兰把眼皮微微撩了一下扫了罗海平的奶奶一眼，她的心一下子抽紧了，眼前的这个老太太怎么有点像她的堂妹纪若兰？虽然已有近六十年不见了，但在这老太太的眉宇间透露出一团秀气，像极了她的三叔。如果眼前这个老太太是她堂妹的话，认出她来也就不足为奇了。假如她没记错的话最后见到这个堂妹应该是在她和胡鹏飞结婚的时候。自打她父亲纪忠明当了伪县长后两家基本上断绝了往来。
　　纪忠明一共是弟兄三人。老大参加了国民革命军也不知道是打仗时牺牲了还是其它原因和家里失去了联系。纪忠明的父亲拿出部分资产为纪忠明捐了个县长。老三纪忠林只是在村办学堂谋了一个小学老师的职业。俗话说，家有两斗粮，不做孩子王，一年到头也挣不到几个钱。纪忠明当了县长后有些飘飘然，带着老婆孩子搬到了县城里。他有点看不上他的三弟了，觉得三弟没出息。那年他的独生女儿结婚时在老爷子的逼迫下才给那个不成才的三弟发了请柬。
　　“堂姐真漂亮。”纪若兰看到穿着一身新娘妆的纪婉君说道。当年纪若兰只有十二三岁，当她看到十字披红、帽插宫花的胡鹏飞时，不无羡慕地说，“堂姐好有福气哟！”
　　父亲纪忠林拽了纪若兰一把，低声吼道：“小孩子不要瞎说。”
　　有一次纪若兰跟随父亲到兰马城逛庙会，因为出门时忘记带良民证了，被守城门的伪军给打了，还差一点被当成八路抓进大牢。
　　“爹，你怎么不告诉他二伯是县长，姐夫是警备司令？”纪若兰看到父亲挨打了，抽噎着说道。要不是她非得缠着父亲带她来逛庙会，父亲也不至于挨打。
　　“你还小，有些事你不懂。”
　　当时的纪若兰根本不知道汉奸是什么概念，羡慕纪婉君找了一个好夫君也就不足为奇了。
　　“奶奶，您还不知道吧？那天晚上就是这个奶奶给您交的住院费。”
　　“那你得好好谢谢人家，赶紧把钱还上。”纪梦兰依旧没有睁眼，只是略有歉意地说道。
　　“奶奶，您还不知道吧？老奶奶就是海平的亲奶奶。”
　　“什么？”由于过于激动，纪梦兰剧烈地咳嗽起来。
　　“别激动，奶奶。等检查回来我就把钱还回去。”胡亦菲在奶奶的胸脯上轻轻地揉捏起来，认为这样就能减轻奶奶的痛苦。
　　“我说的不是这个。”纪梦兰紧闭双目，好像是很痛苦的样子。
　　“电梯下来了。还是让奶奶赶紧去做检查吧！”
　　电梯的门开了，罗海平推着手术车进了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