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集中劝返雇佣黑保安 躲避截访夜住洗浴城

　　送走了邹玉峰和老郭，还没有缓过神，高天虎又接到通知，城关镇镇长肖永利、派出所所长赵明彤、县公安局干警艾文武、林文以及城关矿业公司领导二十余人已经进京，在中条山宾馆住下。
　　高天虎立即从万家祥宾馆赶赴中条山宾馆与他们接头，商讨接访对策。黄晓舟通知高天虎，所有人员一律统一到省驻京工作组附近的隆昌酒店住宿。黄晓舟很够意思，他把接访人员安排好，又安排其他地区的接访干部配合来京接访人员，到北京火车站劝返上访人。
　　第二天中午，肖云峰带领信访局孙家新以及人社局、经信局领导乘飞机抵达北京。
　　在隆昌酒店开了个简短的会议后，决定兵分两路：一路人马到北京敏感地区及各派出所附近排查。另一路人马到北京火车站及国家信访局接访司附近排查。坚决防止出现上访人员非访和寻衅滋事的事件。城关镇派出所已将骨干人员的身份信息录到公安网，传到了北京，通过关系找到北京警方，协助排查重点人的住宿信息。
　　城关矿业公司的前身是中央直属的国家大二型企业，是上个世纪三十年代日伪时期建成的很著名的铅锌矿业。由于企业经营管理不善，到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企业内外债累计达几十亿元，被迫转制，组建为股份制企业。转制前，企业固定资产一百多亿元，固定职工两万余人。转制后遗留的问题比比皆是。一万多名企业干部、管理人员和下岗工人的安置问题以及其他遗留问题，全部移交当地政府处理。
　　一时间，几千名下岗职工，要求解决企业拖欠的工资问题，要求安排人员再就业问题，要求查处原企业领导人员腐败等问题，不断组织人员大规模上访，他们频频聚集，通过堵路、围堵政府机关大楼等极端方式，逼迫当地政府早日解决这些遗留的问题。如何妥善处理好这些遗留问题，成为地方党委政府的老大难。
　　2009年城海地区一个老板，通过招投标方式，买下了城关矿业百分之五十一的股权，老板承诺，因企业转制而买断工龄的职工，可以将买断工龄的资金作为股份入股，然后根据企业利润情况参与利润分红。
　　经过统计，下岗的一万多名工人，有七千余人同意入股。可是工人在持有股份的份额及利润分红环节出现了严重分歧，他们多次与企业老板交涉，无法达成一致意见。
　　为了讨个说法，他们组织策划了一次大规模进京上访行动，以此给企业老板施加压力，满足他们的要求。据说此次行动，有一百多名职工参与了进京上访。
　　老板也是铁了心，对职工进京上访施压，坚决不肯让步。他以保护投资环境为由，将当地政府绑架，请求当地政府出面解决工人上访的问题，否则，老板就撤出股份。当地政府好不容易引进这个财神爷，怎肯轻易让他撤股。因此，千方百计、想方设法也得把老板留下。无奈，只能配合老板做上访工人的思想疏导工作。
　　当地政府派出了强大的接访队伍，东川县有二十余名警察已经进入北京配合排查，确保上访人员不在北京滋事。一路人马已经得到北京警方反馈的信息，有二十三人在北京大栅栏附近住宿。于是接访人员便选在半夜十一点多，将二十三名上访人员，先后从四家宾馆的房间清理出来，劝到隆昌酒店一楼大厅等侯集中劝返。
　　第二天早晨五点半，黄晓舟从北京雇了一台中巴车停在了酒店门前。二十多名警察和接访人员试图将这二十三名上访工人劝到中巴车上拉回东川县。可是这些人坚决不配合。警察更不敢强行动手。
　　北京警方已经下达通知，外地警察到北京劝返上访人员，必须提前与北京当地警方取得联系，办理相关手续，否则不得强行劝返人员。如违反规定被投诉，北京警方将按照规定追究相关地区警方人员的责任。
　　接访人员没有更多的办法，都在眼巴巴等待请示肖云峰，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正在大家一筹莫展之际，一个三十多岁，剃着平头，身着特警制服，手持警棍，身高有一米九多的男子走到高天虎等人的面前主动搭话。
　　他自称是北京云鼎保安公司负责人，受公司雇佣，负责承揽押运护送任务，他们已经承揽近百次此类押运，以及护送进京上访人员的任务，没有一例出现问题。
　　说话间，将一张名片递给高天虎，高天虎双手接过名片，以示尊重对方。高天虎仔细看着名片上的内容，保安公司除负责承揽金融系统运钞车的押送，还负责承揽贵重物品的押运以及对上访人员的劝返护送等业务。
　　他说，他们公司有保安人员五百多人，各式大小车辆二百余辆，雇车费用按车辆二十座以下，每公里收费十八元，五十座以下收费十二元，帮助装车每装一人五十元，押运每台车可配备四名保安，每名保安押运费二百元。这些保安人员多数是特警部队退役人员，功夫了得。他就是特种兵出身，正常情况下，他自己就可以对付五、六个身强体壮，直接向他挑衅的人。看来，他说的话不会是假的，只要给钱，他们就能帮助劝返这些上访人，还真省去了很多麻烦事。
　　高天虎感觉这可是个绝好的信息，立即与黄晓舟找肖云峰汇报，阐明雇佣保安人员劝返的诸多理由。肖云峰果断表态，同意雇保安人员护送，务必抓紧时间落实，抢在早晨八点上班前，完成劝返工作。防止这些人长时间集聚在一起串联节外生枝，出现意外。
　　得到肖云峰同意。高天虎与黄晓舟马上与保安公司联系，落实装车和护送的事，最后敲定租车费用每公里十元，保安护送费用每名保安人员二百元。
　　六点二十分左右，二十名身穿特警制服，身高都在一米八以上的保安人员出现在隆昌酒店门前，保安人员成人字型分列两排，将二十三名上访职工围在中巴车右侧，但是仍有一名职工说拉肚子、身体发烧需要到医院挂滴流，拒不上车，旁边还有三人说是他的亲属，需要陪同他治病，也拒绝上车。
　　怎么办？如果这些人不走，就会影响整个接访效果。劝返的第一场战役是不能出现一例人员滞留的。高天虎立即跑到附近的药店买了一盒止泻药、一盒退烧药，送到这名职工手中，可是他还是不上车。
　　高天虎灵机一动，身体一直发烧，有可能是患上了“NH9禽流感”。当时“NH9禽流感”病毒是非常可怕的，凡是感染者九死一生，如有发烧被怀疑是患上“禽流感”，必须立即强制隔离一个月以上治疗，与其接触者也将隔离。
　　想到此，高天虎马上告诉那名职工，你可能患上“禽流感”了，我马上报警，让北京警方把你送到医院检查、强制隔离......话还没说完，那名职工二话不说直接就上了中巴车，其余人员也不再坚持，陆续上了车，六点四十分，第一辆中巴车终于驶离了北京，向东川县进发。
　　临近中午，另一路人马又报来信息，经过教育疏导，公安派出所承诺，如果骨干人员配合政府接访，并有立功表现的将不再给予治安处罚。骨干人员黄中伟急于立功，亲自带路到各个宾馆指认，将已经进京住宿的六十八名上访职工全部找到，分乘两台大客送回东川县。
　　肖云峰进京住了两天，还没有与这些职工见面，就结束了战斗。他显得很兴奋，第三天中午让秘书在隆昌酒店安排了两桌，招待来京接访的三十余名工作人员，准备当晚乘列车返回东川县。
　　肖云峰正在敬酒时，突然接到胡海涛的电话，胡海涛受县委书记周文浩的委托，通知肖云峰，让他和公安局、信访局的人员继续在京待命。因为有信息证明，烟厂协解人员六十多人已经进京，欲到国家信访局登记上访。目前东川县正与北京警方联系帮助排查。
　　肖云峰一脸无奈，烟厂不是他分管的部门，这个群体的具体诉求是什么，都是怎么个情况，他的心里没有底数。他看了看高天虎，觉得有他在身边前后照应，不会出现大的麻烦。于是，就答应留在北京，继续接待烟厂这个群体。
　　
　　下午，高天虎与烟厂上访的骨干成员何明成通了电话，告诉他们东川县领导肖云峰答应在北京接待他们，请他们安排五个代表到隆昌酒店来面谈。
　　直到晚上七时，何明成才打电话说，没有省烟草公司领导参加，他们不同意与肖云峰见面，并且告知高天虎，他们已经有六十三人进京，在北京火车站附近住下，准备第二天先去国家烟草总局上访，然后去国家信访局上访。
　　烟厂协解人员进京的情况很快反馈到兰江市政府和省烟草公司，有关领导明确表态，这个群体的诉求，就是要求恢复职工身份回单位上班，要求解决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等问题。国家烟草总局以及省、市都有明确的答复意见，属于无理访，相关部门一律不予接待。对他们的违法行为要依法处置。
　　可是，他们在北京一直没有露面，人数又多，况且他们拒绝与东川县领导见面，对这些人怎么处置？如何处置这个群体，真是难为了肖云峰等人。
　　晚上八点半，北京高碑店派出所反馈信息：当晚有三十余人持东川县身份证在高碑店一家洗浴中心登记住宿，疑似烟厂协解人员，请东川县警方立即前去排查确认。
　　这个信息非常重要，高天虎立即向肖云峰做了汇报，建议安排人员前去排查。肖云峰查看了北京地图，找到了高碑店的位置，从隆昌酒店到高碑店的路程太远，大约需两个多小时，如果先期排查的人员发现是烟厂协解人员，后期再安排接访人员赶往高碑店接访是不现实的，路上消耗的时间太长，不便于集中力量接访。再者一旦走漏消息，接访工作就前功尽弃。
　　经过综合分析后，肖云峰决定连夜组织接访人员赶赴高碑店，视具体情况见机行事。根据北京警方提供的情况，决定继续雇佣保安人员，并租用两台大型客车待命。
　　高天虎根据名片上的电话号，联系到保安公司经理，让他们安排四十名保安人员和两台五十座的客车待命。同时也将价钱讲好，防止出现争议。费用由烟厂支付，保安公司经理满口答应随时待命。
　　一切准备就绪，肖云峰便带着东川县的十多名干警与黄晓舟、高天虎分乘两台警用面包车赶赴高碑店。一路顺畅，用了一个多小时便来到了高碑店界内，东川县公安局张林宝和赵明彤找到了高碑店派出所，与值班警官接上头，请求给予帮助。通过核对网上登记的名单，这批人就是烟厂协解人员。
　　派出所同意配合劝返，但不同意连夜行动。一者容易引起其他客人对酒店的投诉和不满；二者容易造成洗浴中心老板对派出所投诉，影响他们正常的生意，不便于派出所今后开展工作。
　　鉴于这种情况，肖云峰再次开会统一思想，决定原地待命，在第二天早晨七点左右，趁上访人员到服务台结算时采取行动，这样不至于出现负面影响。
　　肖云峰通知高天虎，让保安人员和车辆提前到位，随时准备采取行动。东川县的接访车辆和接访人员要远离洗浴中心，防止被协解人员发现，打草惊蛇。肖云峰再三叮嘱，一定要做好预案，确保劝返工作一步到位。
　　洗浴中心规模很大，是高碑店地区最大的一家综合性洗浴中心。洗浴中心占地大约一千多平方米，有前后停车场，主楼共有四层，每层建筑面积三百多平方米，一层是洗浴中心。二层是休息大厅。三层是餐饮娱乐。四层是理疗、按摩室。晚上十一点多，张林宝和赵明彤、高天虎佯装到洗浴中心洗浴，从一楼的洗浴中心一直到四楼的理疗室全部排查了一遍。在二楼的休息大厅发现一伙人在议论第二天到国家烟草总局上访的事，由于他们的脸背对着高天虎三人，加之灯光较暗，无法看清他们的面孔。三人怕一旦遇到熟人，就会把计划打乱，赶忙离开了二楼，奔向三楼和四楼。经过排查，一楼共有两个出口通道，楼外东西两侧设有外楼梯，与二、三、四楼相通。也就是说此楼共有四个出口，为防止协解人员中途离开，三人决定安排八名干警分别将四个出口把住，防止协解人员突然离开。
　　安排好相应的准备工作，三人已有困意，想回到面包车上休息，可是车上也是满满的，没有多余的座位。看到肖云峰也在座位上闭目养神，三人也没的话说。喝瓶矿泉水解解渴，吃块面包打打精神，就在面包车周边转悠起来。
　　经过一夜的煎熬，终于盼到了早晨七点，高天虎与张林宝、赵明彤强打精神，早早就等候在一楼的吧台。吧台两侧如临大敌，四十名头顶钢盔、身着清一色特警服饰的保安人员站成两排，其中还有十名女保安。如果配有枪枝，这个阵势将更具有震慑力。
　　保安人员一直排到出口处的两台大型客车门口。高天虎看到第一个从洗浴中心出来结账的，就是骨干成员何明成。他在吧台结算时，从身份证上被识别出是东川县人，保安人员走上前，很有礼貌地告知让他，请他结账后直接上门口的大客车。一看到这个阵势，他的心理防线早已崩溃，乖乖地跟随接访人员的引导，走上了早已为他们备好的大客车。
　　紧随其后，其他上访人也陆续到吧台结账，同样被请上了大客车。半个小时后，五十三名上访人员都眼巴巴地坐在了大客车上。
　　上车后，高天虎看到何明成的电话响了起来，他与对方通话时，告知对方不要再进京了，他们五十三人已经被全部劝返。
　　协解人员中有认识高天虎的，感到出现这个场面，一定是高天虎等人的杰作。虽然眼中充满了对高天虎的敌意，但也无奈，不曾想，他们蓄谋已久的这个重大活动，梦想才刚刚开始，只在北京洗个澡，睡了一觉，还没有正式付诸实施，就这样结束了。他们心有不甘，对着高天虎，说着一些不干不净的话。
　　五十三人的数字与何明成提供的进京六十三人虽然有出入，但有九人在天津，还没等进京，已经改变路线，直接购车票返回了东川县。
　　为了途中稳妥安全，高天虎提前让烟草公司准备些饮料和熟食放在车上供大家食用，途中不再单独安排时间用餐。
　　在北京连续几天，成功顺利地处理了三起集体访，黄晓舟功不可没。肖云峰本来想在方便时请黄晓舟吃顿饭，以表达谢意，但是肖云峰已决定乘飞机返回东川县，他觉得有些遗憾，他让高天虎代表他，抽时间圆了他的心愿。
　　这次北京接访，高天虎颇有感慨，本不该动用“黑保安”劝返，可是面对这些早有结论的无理诉求，不采取些特殊手段，很难将这些群体劝离北京。动用“黑保安”劝返，实属无奈之举。这次来北京接访，增长了很多见识，学到了处理突发事件的一些技巧，也感到信访工作的难度和压力也越来越大。未来的路还很长，如果不能从源头和顶层寻求化解信访矛盾的办法，真不知道还会遇到哪些更加棘手的信访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