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 痛失的爱恋

　　蔡北平的母亲再见到女儿时几乎惊掉了下巴，两年多没见的女儿不仅变得又黑又瘦，而且身边还多了一个婴儿。
　　“孩子是谁的？”母亲冷冰地问道。
　　“秦风。”
　　“你和秦风交往我不反对，怎么还没有结婚就先弄出个孩子来？这让我和你爸的脸往哪搁？”
　　她和黑老蔡结婚比较晚，只生了这么一个女儿，犹如心肝宝贝一样。黑老蔡已经是军级干部了，谁知道女儿偏偏会喜欢上了一个普通工人家庭的孩子，这与他们的身份相差太远了。
　　“我也不想这样，我就是想留住他的心，谁知道会弄成这样？”蔡北平泪眼婆娑地说道。春节林场放假时她去了部队找秦风，两个人在动情之时初尝了禁果，当时谁也没有料到会怀孕。
　　“我已经和县里的领导说好了，明天你就可以跟我回京城了，接收单位已经找好了。用不了多久中央就会发文件，那些下乡知青也可以回城了，只不过你早了他们一步。不过，在回城之前这个孩子得处理掉——回城人员是不能结婚或是有孩子的。等把你在京城安顿好了我们再想办法让秦风转业。”
　　蔡北平的母亲来到兰马，县里的领导就像迎接贵宾一样。虽说黑老蔡离开兰马多年了，但他的余威还在。就拿黑老蔡现在的职务来说，县里的这些干部是高攀不起的。他们甚至后悔把蔡北平安排在偏远的县林场了，但当时他们并不了解蔡北平就是黑老蔡的女儿，如果知道的话就是吓死他们也不会把蔡北平安排在林场，怎么着也得安排在县城里啊！所以蔡北平的母亲提出要把蔡北平带走他们是求之不得的，只要黑老蔡不给他们穿小鞋就算是烧高香了。说不定那些下乡知青哪天都得要走，何不卖个人情？
　　什么？下乡知青可以回城了？蔡北平吃惊地看着母亲，她似乎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了，还以为为了让她断开与秦风的联系在刻意骗她。可是一看到母亲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又不像，否则母亲也不会答应把秦风也弄回京城去。
　　蔡北平想了想，也好。为了自己的前程，为了不再遭受那些同事们的白眼换个工作环境也挺不错的。为了父母的颜面，蔡北平看了孩子最后一眼让人把孩子抱走了。在孩子被抱走前，她从身上掏出那块玉佛塞进孩子的襁褓里。她知道，那玉佛是她姥爷送给她姥姥的，之所以爱字上面的那个心字要镶金，她姥爷说过，要爱一个人就要用心去爱。后来她的姥姥把玉佛给了她母亲，就在蔡北平离开京城来兰马工作时，母亲又把玉佛戴在了她的脖子上用来保佑女儿。
　　当初蔡北平来兰马工作，只当她是要在父亲曾经战斗过的地方体验一下生活，根本就不知道她是为了追随秦风而来。否则就是说出大天来他们也不会答应。
　　“能让我看看你那个护身符吗？”蔡北平用商量的口吻说道。
　　向楠眨着一双透彻的大眼睛，不知道眼前这个阿姨说的是什么：“啥护身符？”
　　“噢！就是你身上的那块玉佩。”
　　“您说的是这个玉佛啊！”
　　向楠从脖子上摘下玉佛。她被汽车撞到时上面的绒绳断掉了，父亲给她换上了一条新的。她不知道眼前的这个阿姨怎么会知道她身上戴着一个玉佛。
　　蔡北平把玉佛紧紧地攥在手心里，仿佛只要她一松手这玉佛就要飞走似的。她把攥着玉佛的手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胸口上，似乎是让玉佛聆听她的心跳似的。过了许久，她才轻轻打开手掌，端详着玉佛上面的那个镶金的爱字。用她姥爷的那句话说就是“爱一个人，就要用心去爱”。
　　“快戴上吧！孩子。千万不要弄丢了，它会保佑你的。”蔡北平把玉佛放到了向楠的掌心里。
　　向楠看了看这个她戴了二十多年的玉佛，除了那个镶金的爱字是繁写的外，其它也没有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不知道这个阿姨看到玉佛为什么会如此激动。
　　既然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再待下去也就没什么意思了。况且她的身份还在这儿摆着呢。蔡北平走后，向楠突然对向国强说道：“爸爸，你是不是爱上过那个阿姨？”
　　向国强满脸错愕地看着女儿，一张老脸不由得有些发烧起来，他不知道女儿怎么会问出这样的话题来。女儿问得不错，他曾经喜欢过蔡北平，只不过那时他还是个初中生，懵懵懂懂的，竟然还不知道那就是爱。后来逐渐长大了，当他正要向蔡北平表露心意时，蔡北平却已经爱上了别人，那人就是他们的高中同学秦风。向国强只有把那份爱深埋在心底，今天竟然让自己的女儿看出了端倪。那年他就是为痛失的那份爱才主动要求下乡插队的，令他想不到的是秦风也被下放插队来了，使他感到意外的是他们还被分在了一个知青点。只要向国强一看到秦风心里就隐隐作痛，就会想起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他想要应征入伍远离蔡北平时，却又被秦风抢占了先机。
　　“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么是爱？”
　　“我都二十三了，哪里还是小孩子？哼！”向楠嘟着小嘴撒娇似的说道。
　　向国强无奈地低下了头，一双粗糙的大手使劲地拢了拢自己那花白的头发。在他的眼前浮现出了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哥哥，能带我出去玩吗？”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小男孩歪着小脑袋问道。
　　“我叫北平。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我叫向国强。”
　　“你能带我出去玩吗？”
　　“好吧！”小男孩拉起小女孩的手，蹦蹦跳跳地在军区家属院的街道上疯跑起来。
　　“爸爸，你知道吗？我多么想有个妈妈啊！您不是说等我长大了就会有妈妈了吗？”听到女儿的话，向国强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刚才那个阿姨的眼睛里充满了慈祥，就像妈妈一样，在抚摸我的头时，就像妈妈的怜爱一样，那感觉好温暖，好幸福哟！”向楠好像是还沉浸在温柔乡里一般，闭着眼睛很享受的样子。她见到蔡北平的那种感受比见到白洁是更加强烈。
　　听了女儿的话，向国强差一点就要哭了。一个没有妈的孩子，多么想拥有一份母爱呀！可是，我去哪里给你寻找那份久违了的母爱呢？
　　“爸，你说我要是有这么一个妈妈该有多么幸福啊！”
　　“傻孩子，那可是堂堂的县委书记啊！职务比你二叔还要高。”
　　“妈妈是不分职务大小的。”向楠不服不忿地说道。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投进妈妈的怀抱，幸福享不了……”
　　向楠轻声地哼唱起来。向国强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泪水不住地流了下来。他抹了一把眼泪连忙走出了病房。他似乎有些恨起白洁来了，是她剥夺了女儿的母爱。但是他又有些恨不起来，那个白洁和女儿又能扯上多大关系呢？她能够算得上是向楠的妈妈吗？就是向楠不被白洁抱回知青点肯定还会有别人抱走她。那个老支书不就想要这个孩子来吗？
　　蔡北平离开医院，直到坐上汽车还没有回过神来。向楠的那张面孔总是在她的眼前晃来晃去的。
　　“蔡书记，您怎么了？”坐在副驾驶位子上的秘书小吴见蔡北平总是心神不宁的样子不由得回过头来问了一句。他有些纳闷，蔡北平为什么在医院看到那个女孩时就像丢了魂似的，好像和那个女孩的父亲认识，可从没有听说个蔡北平在兰马有什么认识的人啊？看到女孩后似乎有好多话要说的样子，难道这里边还有什么故事不成？
　　“没事。”蔡北平听了秘书小吴的问话似乎才发觉自己在属下面前失态了。
　　“北平，我们的女儿呢？”
　　冥冥之中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了起来，是秦风的声音。
　　“秦风，对不起。我不该抛弃咱们的孩子。”她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
　　“当时我也没有办法呀！就是因为生了这个孩子，遭到同事们多少白眼与冷嘲热讽你知道吗？”
　　扎心的往事仿佛历历在目，就因为她未婚先孕，那些女同事指桑骂槐地骂，而那几个老男人半夜里时不时地去推她的房门，因而又引起了住在林场里的那些老男人们老婆的谩骂，那些婆娘们俨然把她当成了一个勾引她们男人的坏女人。要不是母亲过来把她接走离开这是非之地，要不是她心里有一份挂念，她几乎要失去生活下去的勇气了。然而，一个更大的打击在等待着她。
　　蔡北平回到京城安排在城西区妇联工作。一天街道办主任领着一名解放军干部找到了她：“你就是蔡北平同志？”
　　“是。有事吗？”
　　“部队的同志专程来看你了！”街道办主任介绍说。
　　军官伸出手来要和她握手：“你好。我是秦风的战友。”
　　秦风的战友？蔡北平的眼前一亮，闪动着激动的泪花。一年多得不到音信的秦风终于有消息了，要不是军官的出现她还以为秦风把她忘了呢。
　　“我们是从你写给秦风的那些信件中知道你的。经多方打听才找到你，最初我先去了兰马，那里的人说你已经调走了，我们查阅了你的档案后才找到你现在的工作单位和住址。”
　　一种不祥的感觉涌上她的心头，难道秦风出事了？有事直接问秦风不就得了，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来找我吗？再说了我写给秦风的信怎么会在他们手里？
　　“秦风同志立功了，这是他的军功章。”军官双手捧着一枚金光闪闪的军功章递到蔡北平面前。
　　蔡北平双手捧着那枚军功章，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胸口上默默念叨着：“秦风，你是好样的，我为你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