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 金镶玉的爱

　　蔡北平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前，呷了一口秘书小吴刚刚为她泡好的茶，顺手拿起一张兰马晨报。这张晨报也是秘书刚刚送过来的。
　　这些天来办公桌上的电话几乎就没有停过，不是一些老上级就是那些老同学打来的。无非都是讲情的，都被她一一回绝了。唉！这还不都是那个向国华惹的祸？是他下令停止了县里所有在建项目。由于强拆孔庙牵扯出来那些开发建设项目存在违规问题，那些投资商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钱打水漂，托亲戚找朋友一个劲地来说情。
　　她坚信，这个口子坚决不能开。再说了，停工待查又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那是经过县常委会作出的决定。
　　忽然。她看到兰马晨报上的一条花边新闻《一个少女的抉择》。
　　“这兰马晨报怎么什么都往上刊登，还是登在了头版？等有时间一定要找宣传部长谈谈。”她自言自语道。
　　蔡北平以为刊载的是失足少女的事，可是，报纸上的那幅照片引起了她的注意。照片上似乎是一个姑娘静静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倒不是那张照片上的姑娘有什么特别，而是那姑娘枕头边上的那个玉佩引起了她的注意。是那个玉佩上的那个镶金的爱字。她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只听“啪嗒”一声。秘书刚刚为她泡好茶的杯子不小心被她碰倒了滚落到地板上摔碎了，茶水也把偌大的办公桌打湿了，水渍流淌到一大堆文件下面了，她手忙脚乱地拿起办公桌上的文件。
　　“怎么啦？蔡书记？”秘书小吴听到动静跑了进来。
　　“噢！不小心把杯子打翻了。”
　　小吴拿起一条毛巾迅速地擦抹起办公桌上的水渍。小吴收拾完桌子又把打碎的玻璃杯捡到垃圾桶里，用拖把把地面拖了一遍。
　　“岁数大了，手脚好像有点不太灵便了。”看到小吴忙活得满头大汗，蔡北平抱有歉意地说道。
　　“谢谢你啊，小吴。”
　　“有啥好谢的？都是我应该做的。”
　　“蔡书记，您要是觉得不得劲的话，还是到医院做个检查吧！”
　　“小吴啊！一会没什么事的话跟我去趟医院。”
　　“好的！我这就给秦院长打电话，让他安排一下。”
　　“不！我不是去看病。我是想去看一个人。”
　　小吴下意识地挠了挠头，难道蔡书记在兰马还有亲戚住院不成？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啊？
　　“我是想去看看报纸上说的这个女孩。”蔡北平扬了扬手中的报纸说道。
　　“是那个舍己救人姑娘啊！昨天向县长也去医院了。”
　　那小吴说不上是嫉妒还是羡慕，不就是因为救人受了伤吗？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吗？还惊动了书记大人。
　　“向县长也去了？”她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一个女孩只不过在救人的过程中受了伤，用得着一个县长去看吗？她去看女孩是怀有目的的，是想打开她多年来的那个心锁。
　　“听说那女孩是向县长大哥的女儿。好像是牵扯到一件什么刑事案件，昨天警察就开始抓人了。”
　　蔡北平感到有些意外了，使她感到意外的倒不是什么刑事案件，而是向国华的大哥也在兰马。
　　“这些你都是从哪听来的？”
　　“办公室的人都在议论。说向县长的大哥当年来兰马县农村插队没有回城。”
　　“那你知道他在什么村插队来着吗？”蔡北平抱有歉意地笑了笑，她觉得自己似乎太急切了，一个堂堂的县委书记怎么打听起别人的家事来了。
　　“好像是马什么村……”小吴有些窘迫地涨红了脸。人们在谈论时他只是听到了只言片语，情况都没有了解透彻怎么还在书记大人面前瞎嘚瑟？
　　“我就去叫车。”
　　说完，小吴便匆匆出去了。
　　“这是县委蔡书记！”来到医院秘书小吴向向国强介绍道，“蔡书记是专程来看望向楠同志的。”
　　要是换作旁人也许会惊讶得把眼珠子掉出来，一个堂堂的县委书记来看望一个小老百姓，这是多么地荣幸啊！
　　向国强的眉毛向上挑了挑，没动声色。其实他早已经认出蔡北平来了。并不是在电视上经常见到才认出蔡北平的，而且是从小时候就认识的那种。他们曾是军区大院里长大的玩伴。
　　“向国强？是你？”虽然说过去三十多年了，已经不是当年的毛头小子了，蔡北平见到向国强的一刹那还是认了出来。
　　“感到很惊讶吗？”
　　“不！那年知青返城时你为什么没回去？”
　　向国强苦笑了一下，淡淡地说道：“这不是有了孩子嘛。”
　　“也是。”结过婚的就不能回城了，更不要说还有了孩子。当时的政策她还是知道的。
　　“听说当年你也来兰马了？你不是上大学去了吗？怎么还会来插队？”
　　听了此话蔡北平的眼睛有些湿润了。其实她不能算是来插队的知青，她是以大学毕业生的身份来兰马工作的。她是追随着爱恋着的那个人来的。
　　“我是来乡下找他的！”
　　“秦风？”
　　要是面对旁人她绝对是不会透露自己那段隐情的，而向国强不同，他是知情人。
　　他对秦风太了解了，就是那个和他一起来插队的男知青，后来当兵走了，他知道在上高中时蔡北平就和秦风好，但是还不知道他们已经到了难舍难分的地步。
　　“你恨他吗？”
　　“笑话，我为什么恨他？”向国强淡淡一笑。
　　“他抢走了你的初恋，又顶了你去当兵……”蔡北平似乎知道了向国强当年在暗恋着她。
　　“秦风现在还好吧？”向国强不知道蔡北平怎么知道当时情况的，他不想再提往事了便岔开了话题。
　　“我是怕他因为门第观念存在自卑心理和我分手，我大学毕业后才要求到兰马农村体验生活。县里把我安排在了县林场做了一名技术员。等到了兰马后才知道他已经当兵去了。”
　　蔡北平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端详起向楠那张俊俏的脸来了，朦胧间仿佛叠映出秦风的那张英俊的脸来。她来到病床旁边，有意识地为向楠拢了拢额前的刘海，她发现在向楠的额头上被头发遮盖着的那颗黄豆大小的红痣。她有些惊诧，难道这真就是我和秦风的孩子？我失落在兰马的那个孩子？她失落的女儿额头上也有同样一颗红痣，要不是撩起刘海来根本就不会看到。
　　蔡北平稳定了一下心神，说：“你真是生了一个好女儿啊！”蔡北平像是夸赞又像是不无羡慕地说，“长得这么好看，她的妈妈一定很漂亮。”
　　“她没有妈妈。”向国强淡淡地说道。
　　什么？她没有妈妈？蔡北平的脸上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这就更加证实了她的猜想，向楠就是她的女儿无疑了。
　　“哦！对不起！我不知道。”她连忙道歉。
　　“没什么，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
　　“这些年来在什么单位工作？”蔡北平这话问得既像是领导关心下属又像是老同学叙旧。
　　“没有工作，十几年前就下岗了。”向国强垂下了头，令他难过的并不是因为下岗的自卑，而是因为他的下岗才使得女儿过早地辍学。
　　“就没有再找个工作吗？”
　　当然蔡北平也知道，下岗工人是老大难。这是通病，不是一时谁就能解决得了的。
　　“那么多下岗工人呢！这些人年龄都大了，什么单位还容得下？我倒没什么，只是苦了这孩子！”
　　“爸，看您说的，您才是苦了一辈子呢！是女儿拖累了您才对，往后该女儿孝敬您了。”躺在病床上的向楠噙着眼泪动情地说道。
　　向国强听了女儿的话有想哭的冲动，多么懂事的孩子啊！
　　蔡北平听了不由得有些嫉妒起来。这么乖巧的女儿当初就怎么舍得丢弃了呢？此时，她的肠子都要悔青了。不就是想回城吗？用得着抛弃女儿追求自己的幸福吗？秦风你在那边还好吗？是我对不起你，把咱们的女儿弄丢了。想到秦风，蔡北平的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她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感才没有让眼泪流下来。
　　那年来到兰马一年后蔡北平经多方打听才知道了秦风所在部队。当接到蔡北平的书信后，秦风激动得落泪了，令他想不到的是蔡北平竟然会义无反顾地追随他到了乡下，到了拦马河畔做了一名林场职工。他不是有意在躲蔡北平，而是想在部队做出一番成绩后再告诉她。
　　那年秦风来信告诉蔡北平，说是自己立功受奖了，并且提干当排长了。那一夜蔡北平高兴地一宿没有合眼。在临近春节的时候林场放假了，蔡北平没有回京城的家，而是买了一张南下的火车票。她要去找秦风。
　　秦风所在部队驻扎在南方的一个小镇上，小镇很偏僻，也很荒凉。当蔡北平见到秦风的那一刻几乎有点认不出来了，又黑又瘦的秦风身量上长高了许多。
　　就在那次去部队探亲回来后，蔡北平竟然发现自己怀孕了。在当时还没有结婚就怀孕算得上是大逆不道的事，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她写信把自己怀孕的事告诉了秦风，让他请假回来结婚。可是一连发出好几封信件都没有得到秦风的回音。就在人们的指责声中她生下来一个女孩。也就在她不知如何是好时，她的母亲来到了兰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