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这天中午，韩建走进了石原一郎的办公室。
　　“大佐，我亲家母来给皇军送粮了。”韩建点头哈腰地说。
　　石原一郎闷闷不乐地坐在办公桌前，抚摸着钢笔和稿纸。
　　韩建笑着说：“大佐，您可以写一写我亲家母给皇军送粮的事。”
　　“对呀，”石原一郎茅塞顿开，叫道，“快让你亲家母进来。”
　　韩建跑出去，将宫舒带进了石原一郎的办公室。
　　“你家在哪里？”石原一郎问宫舒。
　　“我家在四水镇侯家庄。”宫舒战战兢兢地说。
　　“你家有多少亩地？”
　　宫舒没敢露富，只说有一百多亩。
　　“为何给皇军送粮？”
　　“皇军为我们建皇道乐土，还跟我们共荣。”宫舒将韩建教给她的话，一字不差地说了。
　　石原一郎点了点头，起身去看挂在墙上的作战地图。他在地图上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侯家庄。
　　“侯家庄以前叫冯堡，在四水镇的北边，四面环山。”宫舒提醒道。
　　石原一郎的手指在地图上滑来滑去，滑进了一个小盆地。
　　“哦，找到了，”石原一郎说，“冯堡离赵家庄不远嘛。”
　　宫舒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要不是你们屠了赵家庄，我才不会给你们送粮。
　　“冯堡离老君山也挺近的。”石原一郎盯着地图说。
　　“不算近，有十几里地呢。”
　　“听说老君山的土匪非常凶残，他们有没有找过你麻烦？”
　　“我们镇的每个村子每年都要向镇里交一笔保命钱，镇长收齐之后，把钱送到老君山，这样土匪就不祸害我们镇上的人了。”
　　石原一郎和宫舒又聊了几句，就让韩建将她送了出去。
　　送走宫舒，韩建又回到了石原一郎的办公室。
　　“老君山的土匪必须消灭。”石原一郎恨恨地说，“那个‘花大姐’一直拒绝跟皇军合作。”
　　“大佐，您可以让清安道义会进山剿匪。”
　　“不，我决定组建一支保安队。”石原一郎翘着二郎腿说。
　　韩建当即表示，愿意给保安队捐献十万块大洋。
　　十天后，一支三百人的保安队宣告成立。石原一郎亲自任命韩建的儿子韩汉为保安队的大队长。
　　“儿啊，明天你就要走马上任了，我真担心你压不住阵。”当天夜里，韩建非常忐忑。
　　“放心吧，”韩汉笑道，“谁不听我的命令，我就要谁的小命，那群流氓地痞，哪个不怕死？”
　　天刚亮，韩汉就起了床。他梳了一个油光可鉴的大背头，腰上别着勃朗宁手枪，脚上穿着大皮靴，双手叉腰，迈着方步，就跟唱戏似的，屁股一拽一拽地来到了县立中学的操场上。
　　三百名队员在操场上追逐打闹，有的敞着怀，有的挽着袖子，有的卷着裤腿，有的把皮带挂在脖子上……
　　“列队，列队。”韩汉大声吼道。
　　这群流氓地痞，平日里横行惯了，既站不直，又走不齐。他们嬉皮笑脸，有的将腿高抬轻放如临深渊，有的瞻前顾后心不在焉，有的愣头愣脑勇往直前……
　　前面的人刚走了几步，后面的人就起哄道：“一二一，驴抬蹄；一二一，驴抬蹄。”
　　前面的人掉头窜回去，和后面的人闹在一起。
　　操场上乱成一团，韩汉黑着脸，真想用一挺歪把子机枪，把他们都给突突了。
　　这时，一个贼眉鼠眼的家伙晃到韩汉跟前，嬉皮笑脸地说：“韩队长，要不就散了吧？兄弟们都累了。”
　　“你是谁呀？”韩汉怒气冲冲地问。
　　“报告队长，我叫吴皋。”那家伙挺起胸脯，高声叫道。
　　这个吴皋，本是清安道义会的一个小头目，他奉周通之命，来保安队卧底。吴皋刚才带头起哄，想给韩汉一个下马威。韩汉眉头紧锁，心想，看来今天得杀鸡儆猴了。
　　吴皋将韩汉的沉默当成了软弱，笑眯眯地端详着他的那张娃娃脸。
　　“队长，我看你宽额高鼻浓眉大眼，是富贵之相，”吴皋指着韩汉的脸说，“特别是你腮上的那颗大黑痣，真不赖。”
　　“我这颗痣好在哪里？”韩汉问。
　　“你要问我好在哪里，我还真说不上来，”吴皋拍了拍屁股，咧着嘴说，“我屁股上也有一颗，跟你腮上的那颗差不多。”
　　韩汉脸色大变，强压着怒火说：“是吗，能不能让我看看？”
　　“看就看，谁怕谁呀。”吴皋解开皮带，脱掉裤子。
　　其他队员立即围了上来。
　　吴皋光着屁股，转着圈子，得意洋洋地说：“兄弟们，今天让你们开开眼，哥的这颗可是富贵痣。”
　　吴皋正忘乎所以，韩汉摸出勃朗宁手枪，朝他的屁股开了一枪。
　　吴皋扑倒在地，叫得撕心裂肺，哭成了一个泪人儿。
　　“你那颗不是富贵痣，我这颗才是，”韩汉朝心爱的小手枪吹了一口气，若无其事地说，“你那颗是催命痣，我帮你把它给除了。”
　　几个人走上前，跟韩汉理论。
　　“我这个大队长是石原大佐亲自任命的，”韩汉举起手枪，瞄向众人，“信不信老子崩出你们的脑浆。”
　　一个尖嘴猴腮的家伙说：“他娘的，老子不干了，兄弟们，走！”
　　韩汉朝天开了两枪，大声吼道：“都他妈的给我站住！你们以为是来赶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告诉你们，你们入了保安队，生是保安队的人，死是保安队的鬼，谁敢甩手不干，皇军杀他全家！”
　　众人像霜打了的茄子，全都蔫了。
　　韩汉叫道：“来人呐，把这个屁股开花的家伙给我抬走。”
　　两个人走过去，将躺在地上哎吆、哎吆惨叫的吴皋抬出了操场。
　　韩汉当了保安队的大队长后，周通感到力不从心，无法跟韩家斗下去了。
　　“儿啊，要是让韩家坐大，咱们以后恐怕只能去喝西北风了。”周通对大儿子周伟说。
　　“爹，啥也别说了，”周伟拍着胸脯说，“你把清安道义会交给我，我保证把韩家给灭了。”
　　周通听了心里很不舒服，到后院找老爹周昆诉苦。周昆外号周太阎王，是县城里资格最老、辈分最高的恶人。他虽已退出江湖多年，脸上仍然杀气冲天。
　　“儿啊，你忘了当年是怎么逼我退位的了？”周昆一句话，将周通噎得白眼乱翻。
　　这时，一个丫鬟走进来，在周昆耳边低语道：“小桃红来了。”
　　“儿啊，你忙去吧，我还有事。”周昆把周通撵了出去。
　　小桃红是马县长的小老婆，日本鬼子还没进城，马县长就带着“琅琊抗日救国军”逃走了。小桃红失去了马县长的庇护，很快就沦为了有钱人的玩物。
　　小桃红叼着烟卷进了屋。
　　周昆笑着说：“小桃红，你来了。”
　　“周老太爷吩咐，我敢不来吗？”小桃红吐出了一个圆圆的烟圈。
　　“喝点啥？”
　　“老白干。”
　　“还是来瓶洋酒吧。”
　　“不，我只喝老白干。”
　　周昆让丫鬟上了一坛老白干，小桃红连着干了两大碗。
　　“小桃红，你喝这么多干啥？”周昆不解地问。
　　小桃红脸红脖子粗地说：“我怕过会儿看到你身上皱皱巴巴的老皮，会吐。”
　　“我就喜欢你直来直去的性子。”周昆流着口水，嘿嘿地笑了。
　　小桃红脱掉外衣，往床上一躺，酒气冲天地说：“周老太爷，今晚我就交给你了，别把我弄死。”
　　“放心吧，”周昆搓着手说，“我就是把自个儿弄死，也舍不得弄死你。”
　　“周老太爷，等我睡着了，你再动手。”
　　“好说，好说。”
　　小桃红不胜酒力，很快昏睡过去。
　　周昆用鸡爪子似的双手，将小桃红身上的衣服一件件地剥去。小桃红的胴体就像用温润的羊脂玉雕成的一般，经过马县长多年的摩挲，白得晃眼，闪烁着迷人的包浆亮。
　　周昆虽阅女无数，也赞叹不已：“好一具鬼斧神工的女体！”
　　周昆年老体衰，以肚脐为界，一分为二，上半身欲火焚烧，下半身冷若冰窖。周昆立在床前，老泪纵横，颤颤悠悠，上半身的爱，不能通过下半身表达出来，他心里非常难受，连死的心都有。不过，周昆毕竟是个老江湖，他擦干眼泪，大喊一声：“笔墨伺候！”
　　一个丫鬟端着笔墨走了过来，周昆提起毛笔，蘸足墨汁，在小桃红的胴体上写下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大字：
　　清安帮老帮主周昆到此一游。
　　小林青光从前线给石原一郎打电话说：“独立大队连日作战，士气低落，请大佐在三日之内，将三十名支那妇女运往前线的慰安所。”
　　挂了电话，石原一郎将韩汉叫到县府。
　　当天下午，韩汉唉声叹气地回到家，韩建问他怎么了。
　　“石原大佐让我给他弄三十个妇女，”韩汉愁眉苦脸地说，“我上哪弄去？”
　　韩建听了，也是一筹莫展。
　　“爹，你在家替我想办法，我出去散散心。”
　　“儿子，别走远了，小心被人打了黑枪。”
　　韩建知道，城里不少人对他们父子恨之入骨。
　　“爹，你就不能说点吉利话吗，你就这么盼着我死吗，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咋一肚子邪火呀，好了，好了，快出去玩吧。”
　　韩汉开着车穿街过巷，骂骂咧咧地来到了侯定赢家。
　　“韩大队长，谁惹你了？”侯定赢嘻笑着问。
　　“他妈的，石原大佐让我给他弄三十个妇女，我都快要愁死了。”
　　宫舒走过去说：“四水镇上有个万花楼，里面有不少窑姐，你去把她们抓来就是了，我今晚正好回去，顺便给你带个路。”
　　韩汉大喜，谢了宫舒，回家准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