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奔走沪杭救胞妹

　　她姐姐冯仪接到这封信很是高兴，妹妹说可以去看她，并说她现在在涌金门外一个拘留所的疗养室里住着，他们还给她治伤。冯仪真的以为妹妹的情况现在已经有了转机，就打算立即动身去杭州。现在她父母早已知道了和兰被捕的事情，连同大舅舅也知道了。她和他们一商量，大家也感到有了一丝光明，说不定现在可以保她出来了。但她父亲说：“你想去保可不容易，国民党不会白白放人的，这是要花很多钱的。”冯仪说：“只要能保，花多少钱都值得！我去亲戚朋友处想想办法。”她在肚里轮了一下，有什么亲戚好一点，可以借点钱帮助我们？轮了一遍，发现她和父母家的亲戚朋友没有几个有钱的，大都是脚腿肚当米缸做一天吃一天的主儿，只有一个大舅舅开着一家盐店好一些。
　　于是她先来到城里找大舅舅商量。大舅舅在宁波的大沙泥街开着一家小小的盐店。已经七月了天气很炎热，她打着一把小阳伞，她走到舅舅的盐店里，走得满头大汗，舅舅见她满身汗湿，赶快打了一盆水让她洗了一把脸，再拿把扇子让她扇凉，又倒一杯冷开水给她喝。冯仪边喝水边对舅舅说，“舅舅，我妹妹在杭州的情况有了好转，看样子可以取保呢，”她把和兰现在的情况告诉他，说：“她想去保妹妹。但可能要很大一笔钱。”舅舅听了大外甥女的话，想着在城里上中学时的和兰，礼拜天常来他家看他，来看他时一口一个“大舅舅”“大舅舅”亲切懂事的样子，他没有女儿，很喜欢这个外甥女儿。来他家他就叫她在他家吃饭吃点心。后来听说她是共产党被国民党关在监牢里，心里难过极了，现在冯仪告诉他可以保了，舅舅听了高兴地说：“要是有五百万元法币可以保出来，舅舅想想办法看，就是把我盐店卖掉我也愿意的。”冯仪一听大舅舅这样仗义，敢这样帮助她妹妹，眼前一亮，感到舅舅毕竟是自己人，他肯出这么多钱，如果再到别地方去想办法弄一点，有个千把万法币，那说不定就可把妹妹保出来了。于是她又说了一会话，叫舅舅：“大热天，注意身体，如果我去杭州后可以保的话，我再来找舅舅要钱。”舅舅点点头说：“我等你的消息。”
　　有了舅舅五百万法币的承诺，对取保的事有了信心，她想再到横河小李家去找找李家的人，如果李家人能再帮一点，那就可以去杭州试试看了。但李家在横河已经没有什么人了，老二李长来大柴知战斗中牺牲了；老六老七老八老九也都先后跟新四军到北方去了；在镇海还有一个老三在那里教书。她于是去找在镇海中学里教书的李健民的三哥李价民。她当年在横河公德小学教书时常遇到的，后来她跟毛元仁也调到镇海教书。她和毛元仁也常到他中学里去看他。
　　她带着一把小阳伞，乘航船来到镇海中学的李价民家，到了镇海已经是下午四五点钟了。李价民一看是他的五弟的大姨子冯仪，很热情地迎接她说：“大冯老师，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冯仪向他转告和兰在杭州监狱里情况，她向他说：“我想到杭州去保保她看，但得要一大笔钱，三哥，怎么办好？不管怎么样，如今健民跟部队到北方去了，但和兰总还是李家的媳妇。所以我特地跑的来，想替和兰想想办法。”李价民听了点点头说：“五弟妹的情况我早就听说了，发生这样的事谁会不着急？五弟媳的为人我也知道，如果能想办法，也是应该想想办法的。还有两个孩子，她不出来五弟又不在，是个大问题。当然能够保出来是最好了…….。”
　　冯仪听了感到李价民这人还好，虽然不是共产党员，但为人还有正义感。听他这样说，可能也会给她一点钱，但李价民没有明确表示。李价民的妻子於侃民和和兰本是很熟悉的，四年前李长来在柴桥牺牲她还找和兰悲伤地一道去柴桥找二哥的遗体，没有想到现在和兰自己也身陷囹圄，所以现在见和兰的姐姐来她家说是想去杭州去保和兰她也是非常赞同，说：“你难得来，大姨，在这里住两天去吧。”冯仪想住两天就住两天吧，只要能多少给一点钱就好。可是等一天没有回应，等二天还是没有回应，等到第三天，还是没有回应，钱可能是没有希望了，于是她就失望地回来。
　　她不知道，其实李价民对五弟媳落难是同情的，可是心有余力不足，他自己家里负担太重了。他家有三个孩子，岳母也带在身边，妻子於侃民教点小学一个月两百斤谷，还要等稻割上来才能拿一点来。平时一家六口主要靠他的一点微薄工资生活。当时物价又天天涨，自家生活也入不敷出。而且在和兰入狱后，还经常给和兰寄去钱和衣物、蚊帐、食品等，实在是一时无能为力再拿出更多的钱来帮助五弟媳了。因为要筹钱去保人，这是要一大笔钱的，不拿出几十万元法币是没有用的。自己实在是拿不出，而给几百元钱杯水车薪有什么用，干脆就不给了。
　　虽然镇海之行，一无收获，但冯仪还是不肯放弃，她想到李家在上海还有一个老六李倜民，当年她在公德小学教书时也熟悉，听说他现在上海某企业当职员，经济上也可能会比较好一点吧。当一个人在走投无路时，就是没有希望的地方也会去碰碰运气的。现在的冯仪就是这样。她抱着侥幸的心理，从三哥那里打听到了李倜民在上海的地址。她拿了一身换洗的衣服，把两个孩子都托给父母照顾，一个人乘江亚轮船来到上海，到了十六铺码头，先讨了一辆黄包车来到陆子奇的家里。
　　4月份假家庭被敌人破坏后，陆子奇带着小平山在上海避了几天后，她回到宁波，仍由组织安排在四明山坚持革命斗争。后来陆子奇也曾去包港小学联系过冯仪，因为冯仪教书的包港小学没有暴露过。那天冯仪接到和兰的信后想去杭州探望的事告诉了正来她学校的陆子奇，陆子奇一听冯仪说和兰老师现在在涌金门外的一个拘留所里待着，说不定她的身份还没有全部暴露可以保出来，陆子奇听了大为高兴。她对冯仪说：“大姐，如果能用钱保，你赶快告诉我，我请组织上想想办法。”听说冯仪要去上海找一下李家兄弟，她就告诉冯仪：“你去上海时，你可以先去上海复兴路我家住。我家虽然我哥是踏三轮车的，但好歹也有一、两间旧房子租住着，我母亲现在也在那里，在替哥哥烧饭。”临行时陆子奇写了一封信请冯仪面交她的母亲和哥哥陆载猷，并告诉了她在上海家里的地址。
　　所以冯仪一到上海就直奔陆子奇提供的地址来到陆家。陆子奇的哥哥看了妹妹的信，知道冯仪为她妹妹冯和兰的事来上海，因为上一段时间，假家庭被敌人破坏，妹妹抱着小平山到上海来避难，小平山现在还在他家住着，所以他们知道这个情况。
　　陆子奇母亲和哥哥见从家乡来了客人非常高兴，热情地招待她。冯仪晚上就和陆母睡在一起。在这里冯仪又见到了失散已经半年的小外甥平山，孩子了见到她就高兴地叫“大妈妈，大妈妈，”她紧紧抱着小外甥亲着他的小脸哭了好一会，这样小的孩子就没了妈妈真叫人伤心！更坚定了她要到杭州去救和兰的决心。第二天，陆载猷又用自己的三轮车把冯仪送到李倜民家。见到六弟李倜民，冯仪就把和兰现在在杭州监狱里的情况说了，她说：“她想去杭州保保看，但是去保要用一些钱------。”没等她讲完，李倜民就扳着脸说：“李纶房没有钱。”一句话就把冯仪顶回去了。接着他还说：“现在这样的时势，谁家日子好过呀？”冯仪听了很不是滋味。第二天她临走时，李倜民给了她六十万元法币说：“我确实无能为力，无法帮助五嫂，这点钱给你回宁波乘船做一些‘路费’吧，我的经济也不宽裕，还请你愿谅。”原来六弟也是共产党员。在北撤时由于患肺病被留在上海，一边住在大伯父家中养病，一边开展白区工作。六弟媳和两个女儿都在横河老家，后来六弟总算找到一份小职员的差事也没有多少薪水。五嫂被敌人抓去，他也很着急，说话可能比较冲。冯仪本不想要，但她想到自己回去确实没有路费，也就勉强的拿下了说了一声：“谢谢六弟。”
　　后来才知道这笔钱还是在上海的陈文舟和几个搞地下工作的党员给凑起来的。这个陈文舟我们在上海找上级党组织时也提到过。原来曾经在三北凤湖中学和李健民一起同过事的陈文舟，当时也隐蔽在上海做党的地下工作，现在她在一家文具店里做账房。
　　这个党组织的同志大都是浙东新四军北撤时留在上海工作的，非常同情冯和兰的处境，但是大家经济上都很困难，无法提供更多的钱去保冯和兰，所以就由冯和兰丈夫的六弟、党组织的负责人李倜民出面，给冯仪一点“路费”。为了组织安全，保守秘密，李倜民是不能把事情说明白的。浙东的党组织被敌人破坏，而冯仪从宁波来上海筹款，说是想去救身陷囹圄的冯和兰，他暗地里想，会不会是敌人放的钓鱼线？利用冯仪想来救妹妹的事情来找上海党组织、破获上海党组织？李倜民当时还真有一点怀疑。
　　冯仪本来还想去找一找李家七弟李俍民，听说他也从淮北根据地回到上海养病，刚刚安顿好，还没有找到营生，他自己又要看病吃药，经济肯定拮据，所以冯仪也不去找了。
　　冯仪回到陆家，把情况一五一十地都告诉陆母和陆子奇哥哥后，冯仪说，虽然没有筹到钱，不顾能保不能保，她还想到杭州去一下。陆母说：“既然可以去探望，应该去看看的，致于能不能取保，到那里看情况再说。就是不能保，去看看你妹妹一下也好呀。你看放在我家这个小囡，多乖的一个孩子呀，现在他妈妈关在监牢里多可怜呀！”她一边说一边抚摸着小平山的头。冯仪听了点点头，感到子奇母亲很有同情心，冯仪又想到监狱自己从来没有去过，顶好有像陆子奇母亲这样年纪的老人同去，监狱的人可能会同情一些，也好说话一些。可是让自己的母亲去，母亲会很伤心的。再说这时再去接宁波的母亲来也不方便，何况母亲现在正在家里照顾她和和兰的大孩子们。自己母亲无法来。于是她冒昧地说“子奇阿姆，你能帮我一起去一趟杭州吗？我从来没到这种地方去过，监狱里的人肯定是很凶的，要是你能和我一道去，当作我和妹妹的母亲，到那里说不定监狱的人会体谅我们一些，态度会好一些。”陆母听了说：“这可以呀，可以呀！我身体还硬朗，坐火车也不会头晕，我跟你一道去一下杭州没问题的。我家子奇常常对我讲的，在她落难的时候她你在你学校里吃住，你事事处处照顾她帮助她，你在宁波也等于是她的大姐，你来上海这一点忙还不应该帮呀？再说当时本来子奇也会被抓去的。子奇运道好，那天孩子生病了去看医生没有被抓去，现在冯老师落难在杭州，我陪陪你一起去看看也是应该的。”冯仪听了十分感动。
　　见母亲也愿意一道去杭州探监，陆载猷也十分支持，他说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也要去努努力。你们去杭州乘火车去，我有个朋友在在北火车站那里工作的，我去找他想想办法，给你们弄两张火车票。冯仪一听十分高兴，吃了中饭就准备马上出发。陆载猷就叫母亲和冯仪带上一些换洗衣服，乘上他的三轮车，就来到北火车站。陆子奇的哥哥找到了在车站工作的朋友。冯仪一见那人一阵惊喜，高兴地说，“啊哟，董成璋还是你呀！你什么时候到上海来工作的？”董成璋见到冯仪也很惊喜说：“大冯老师，你怎么到上海来了？”
　　原来这个董成璋也是当年横河公德小学的艺友，冯仪给他上过课，现在老师见到当年公德小学的学生，自然是说不出的高兴。董成璋告诉冯仪，1942年他跟着李健民老师到慈溪的三北风湖中学读书，后来凤湖中学被伪军头子姚华康冲散了，大部分同志去了鲁迅学院和上了四明山，他就跟着陈文舟老师搞地下工作，1945年下半年来到上海，后来又是陈文舟老师介绍他进了上海铁路北站工作。
　　原来董成璋也是一个共产党员。他现在隐蔽在上海火车站工作。现在冯仪告诉他，“你也认识小冯先生吧？”董成璋说，“我当然认识呀，小冯老师当年也教过我们的书，她也是我的老师啊。”陆子奇哥哥一看他们认得，也感到很高兴，他就告诉他：“现在你的这位小冯老师被国民党反动派抓去关到杭州监狱里已经好几个月了，大冯老师想去看看小冯老师，小董，你想法替我弄两张火车票吧，我知道你们铁路上自己亲属乘车可以免费的。”小董一听自己的老师现在被关在杭州监狱里，心里非常难过，他早就知道冯老师是共产党员，听了陆哥说，大冯老师要去杭州探望小冯老师非常欣慰，满口答应说，“大冯老师你去看小冯老师，就是我不在火车站我也应该帮你们的，别说我现在在车站上，有这个方便，恨不得我自己跟你们一道去看看，只是我在这站里忙，一时脱不开身，弄两张车票不成问题的。”董成璋看了一下时间，说：“可惜今天去杭州的车已经发完了，大冯老师，等明天吧，明天你们乘早班车去杭州好了，晚上就宿在我家省得明天再来回跑，这么热的天气，你们跑来跑去辛苦啊。边说还弄来三杯茶水让他们喝。子奇的哥哥见董成璋这样热情，他与冯老师又是师生关系，晚上也就让母亲宿在了董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