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让你好好休息一下

　　腾潜龙向上司汇报了陈安中的情况后，11月初的一天下午，浙江省保副安司令竺鸣涛，决定亲自出马接见陈爱中，他不相信有这么软硬不吃的人。
　　陈爱中被竺鸣涛的卫士带到司令部来，穿着高级将校呢制服、肩上佩着一颗金梅花肩章的浙江省保安司令部少将司令兼警监的竺鸣涛威严地坐在一把太师椅上，见陈爱中进去，点了一下头望着他说：
　　“你就是共产党的宁波特派员陈爱中？”
　　陈爱中望他一眼不啃气，仿佛没有听见。竺鸣涛看了他几秒钟，冷笑着说：“听说你什么都不肯说，我佩服你对自己上级这样忠诚。怪不得你这么年轻就爬上了这么高的位置。但是我给你说，共产党是成不了气候的，不然，抗战胜利后，打了这么大的地盘怎么又退缩到西北去了呢？现在他们连延安也蹲不住了，蒋委员长正调动几十万大军向西北进军呢，共产党很快就会消灭。我看你还是识大体顺大势吧！你想跟共产党到底是没有前途的。我们国民党也很需要像你这样的人材。只要你交待一下你的同党，把事情说清楚你也可以为我们做事情的。你愿意在部队干我可以在我的司令部里给你一个上校参谋的位置。你若想在地方干，我也可以推荐你到省里当个厅局长。”
　　陈爱中讥讽地对竺鸣涛说：“哎哟，你太看重我啦！到你们那里可以让我当这么大的官！可惜我没有这个福份呀，我当不来你们的官。我早就说过了，你们要要我出卖同志，想都不用想！我不会告诉你们一个字的！”
　　竺鸣涛听了说“你很讲义气，怕伤害你的同志，那就算了。那末你写个条子吧，在报纸上登一下，就说你‘从现起脱离共产党’这几个字就算了。”
　　陈爱中冷笑一声说：“这更不用提了，我到死也不会离开共产党的！”
　　竺鸣涛气得鼻孔里长嘘一声，到此他相信了腾潜龙说的，这家伙果然是个软硬不吃的顽固分子。他抽出一支烟打着了火，吸了一口吐着烟，皱着眉头瞪着陈爱中老半天，仿佛在研究他到底怎样的一个人，最后对他说：
　　“陈爱中，你是个聪明人，利害得失我已经给你说得很清楚了，走进我们这里，只有两条路。你不肯交待问题又不肯自首，那只有一条绝路了。你究竟走哪一条路还是好好去想一想吧。”说到这里他把手一挥，叫一声勤务兵，给他一叠纸一支笔：“限你在两天以内把答案交上来！”挥挥手让狱警把陈爱中送走。
　　陈爱中拿着几张纸和一支笔回到狱中。把手中拿来的一叠纸和笔丢在地上，就坦然地仰卧在铺上，他感到自己累了。一会他就睡过去了。
　　两天的期限很快到了，陈爱中握着笔伏在地上写回答竺鸣涛的答卷，写好后分别给支部的几个同志看看，只见那张白纸上这样写着：
　　“我是一个共产党员，我不能做背叛人民利益的事情，你们要我自首这根本办不到！现在我有几点要求，希望你们能答应我：
　　一、你们早日给我处死，免得我在这里受罪；
　　二、同我一道被捕的六个难友都不是共产党员，要让他们出去；
　　三、我被处死后，要求我家属盛殓遗体。
　　同志们看了都非常感动，陈爱中宁愿自己牺牲，决不叛党。可是他对同志却是这样的关怀，他心中只有党，只有群众，唯独不考虑自己。
　　陈爱中就把纸条交给看守让他递交给竺鸣涛。
　　
　　十月二十八日傍晚，国民党军警神秘地押进一个青年难友，单独关在一间牢房里，狱警严加看管：不准与这个人接触谈话，违者严惩。陈爱中看出其中奥妙，即通知邻近牢房，抛条子给关进来的人，设法探知情况。结果知道，那青年是浙江大学学生会主席于之三。因积极领导学生参加“反饥饿、反内战、反迫害”斗争而被国民党逮捕的。陈安中很钦佩和同情这个勇敢坚强的浙大学生领袖于之三。立即秘密送条子通知浙大来援救。但是二十九日下午六点钟，还没等学校的的人来救，于之三就被害死在狱中。陈爱中除马上设法通知浙大外，连夜发动各监狱难友，以绝食一天表示抗议。
　　冯老师得悉这一情况积极响应，叫女监的难友们积极地配合。当狱卒来送饭时，她就带头拒绝吃饭。说：“你们太无人道了，连一个青年学生也不放过，我们向你们这种法西式斯行为提出强烈的抗议！”
　　冯老师并向女难友们提议：“难友们，为了声援浙大学生的正义行动和悼念浙大学生会主席于之三被杀害，我们和男监难友们一样，一天不吃饭，以表示我们的抗义！”
　　冯老师不仅发动全狱女政治犯以绝食抗议，还带领女难友们唱国际歌。狱警走过来干涉，不准她们唱歌，于是女难友们就一起责问狱警。
　　难友们问：“于子山是怎么死的？”
　　狱警满不在乎地回答：“当然是他自己自杀的啰”
　　“是怎么样自杀的？”
　　“是用玻璃割断自己的喉管自杀的”
　　“哪里来的玻璃？”
　　“地板下面有碎玻璃”
　　“于子山一个人没有任何工具怎样能撬开地板？”
　　狱警难以回答，就恼羞成怒地问：“你们是哪一个带头的！”
　　冯老师就挺身而出，理直气壮地说：“是我带的头。你们这批强盗！给政府提些意见带领学生游游行示示威也要杀人，为民众没饭吃受迫害提些意见难道也有罪吗？”，其他女难友见状，纷纷加入谴责和声讨，狱警只得灰溜溜地仓惶而遁。
　　在狱内外强烈的抗议声中，这事情很快被社会上知道了，浙大大批学生在浙保司令部门前来游行示威。弄得他们很被动。知道这事肯定是共产党在从中作梗。过后终于得知这事也是陈爱中和冯和兰搞的。他们恨透了这两个顽固不化的共党头子。
　　陈爱中估计敌人会对他提前下手了。十一月初，陈爱中给同时被捕的妻子张蓉芳递去一张纸条，对老婆说：“我是落进笼里的一只老虎，可能这两天就要牺牲。你要坚持原来的口供，保护组织和同志们。什么都不要对他们说。组织上不会忘记你的。以后还要带弟弟出去革命……”
　　
　　关在同监的冯和兰，见她的上级陈爱中同志在敌人面前坚持原则，在狱中和敌人不懈的斗争，暗暗佩服他对党的坚强信念和对敌人的大无畏精神，她决心接下去不顾敌人再使用什么软硬手段，不为所动。自己也一定要像陈爱中那样坚强和勇敢地面对敌人。
　　几天后，两个士兵又打开笼门，把冯和兰带了出去。狱警把她带到浙保副警监腾潜龙的办公室里，腾潜龙看见由狱警把她扶来的冯和兰，见她衣衫褴褛、走路一瘸一拐、脸上一块紫一块红的样子，对她叹息一声说：
　　“冯和兰，看你这副样子，我真于心不忍呀！你何必这样固执呢……看来他们把你打得不轻，刑审室的人出手真重。我只想吓吓你的，没叫他们对你这样凶。你这样单薄的一个女人怎么吃得消------冯和兰，你受苦了，请坐吧。”
　　腾潜龙叫一个士兵，给她一把椅子坐。
　　冯老师斜了腾一眼，身子朝外坐了下来，眼睛看着门外，一声不响。
　　“你看，你进来时好好的人，如今弄得这副样子，你何苦要吃这么大的苦头呢？你真是忖不明白！你们这些人中共产党的毒实在太深了！不过凡事总有一个过程，你一下子转不过弯来，我们也允许你再考虑考虑……看你身上伤得这样，我们也很不忍心，你先到医院去看看病，吃点伤药，先好好调养一下身体再说吧。”
　　果然，他们陪她到西湖旁边的涌金门外一个拘留所的疗养室里，让一个军医给她看了一下伤，在外伤处给她涂了一些红药水和碘酒，并且配了一些伤药给她吃。从医院回来，一个军官还把她陪到一个招待所似的挺干净的房子里，对她说：
　　“腾警监让你在这里好好休养。”
　　她奇怪地走了进去，只见这间清爽的房间里，窗明几净，里面有床铺，有桌椅，床上的被子都洗得干干净净，被子上还有一条毛毯。这是一个旅社普通客房的设施。心里说：“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怎么一下子把我弄到这样好的地方来住了呢？”
　　这和像猪舍一样的牢笼对比起来真有天壤之别。
　　中午吃饭的时候，由一个士兵提来一个竹制的长长的食盒，打开盒子搬出来四菜一汤的下饭和一罐雪白的大米干饭放在桌上；下饭有鱼有肉。一下子把她当作贵宾了。
　　冯老师坐在饭桌前，望着多日没吃了的这样好的饭菜，心里明白这是敌人使的“软化计策”，他们感到对她用硬的不行，就来一手软的，“他们是想让我过过好吃好住好睡的舒适生活，让我留恋这些好生活，就会使我改变主意，不想再回牢笼去，就会向他们悔过，向他们投降。这也想得太可笑了。共产党人不只是为个人的幸福生活而奋斗的。谋求的是广大群众的幸福生活。你们用这套小恩小惠庞络不了我的。不过现在我饿了，你叫吃我就吃，可是你想用这一套软化我，甭忖！”她搬起饭碗就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果然，第二天叫一个军官拿来一沓纸和一些笔墨纸砚，说：“腾警监让你好好想想，叫你好好交待问题。一定要把你知道的情况都写出来。等到你交待好了，立即就放你回去，还准备让你调到宁波城里最好的学校去当教师。”
　　“立即放我，还要把我调去最好学校当教师？这真是好事呀！哎！”冯老师心里冷笑着说：“果然是这么回事！你们叫我休养我就乐得休养一下。至于交待问题？那就由我了。”
　　她就坦然地接受了这一切，叫吃就吃，叫睡就睡，叫就医就去就医。吃好饭她就躺在那清洁的床上睡大觉。
　　后来他们又叫一个军官来传话，说她还可以给她家里的父母兄弟姐妹通信。也可以给亲朋好友写信。还可以叫他们来杭州探望她。那军官最后对她说：“你写好信我就替你送到邮局给你寄出去。”
　　她于是就高兴地写了两封信，一封写给她姐姐，一封写给她丈夫的家人。让她们来杭州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