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狱中斗争

　　日子过得很难熬，已是炎热的夏天了。敌人怕他们越狱逃跑，陈爱中和冯和兰等十几个政治犯分别关在两间小小的只有六、七平方像老虎笼一样的牢笼里：分别为男犯笼和女犯笼。铁档子比老虎笼还要密、钻不出人头。十几个人关在这么个小小的牢笼里，又闷又热又挤。睡觉时大家只好侧着身子，如要转个身，或想仰卧片刻，要叫两边的人都得侧身睡才行。
　　不论白天黑夜，成群结队的臭虫、蚊子和深藏在毛发、衣裤中的老白虱，似乎也来欺贫媚富、助肘为虐做国民党反动派的帮凶，凶狠地向他们进攻，咬得大家混身发痒，挠得满处血痕。
　　陈爱中为了大家身体健康，发动一次向臭虫反攻，动员大家人人动手，四面围剿——动手打扫灭杀。几经反扑后，臭虫显然少了，但蚊虫仍然很多，因为没有蚊帐，一到天暗蚊子就成群结队地来咬他们，咬得大家全身没有一块好肉。
　　国民党对待被关押的共产党人以及要求民主与和平，与“国民政府”作对的人，根本不把他们当作人看待，常年不给水洗脸；在这炎热的夏天也不给洗澡；要想喝煮过了的开水，简直比企望喝人参汤还难。笼子这样小，关的人又多，又没有澡洗，大家身上一股汗酸臭，使人头昏目眩，满头满身的老白虱，看了都叫人发怵。国民党监狱克扣贪污犯人伙食费，一天两顿牢饭，十人一盆上面浮着几片菜叶的菜汤就算是小菜，连菜带汤每人还分不到一口，大家只好吃淡饭。还不到半斤的糙米饭而且多半是霉米，每餐都难以下咽，尽天价挨饿。也常看见有得不到治疗而病死的和惨遭酷刑致死的难友被抬出去，扔到乱葬滩去的，这里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这样的非人生活，难友们义愤填膺，再不能忍受下去了。陈爱中看在眼里，想在心里，考虑着怎么和他们斗争。经过和冯和兰等党员同志的串通联络，他把狱中的党员组成了一个支部，在这关键时刻，用递纸条的方法召开狱中党支部会议，号召每个笼子里的党员先向大家进行思想动员，每个党员带动身边的几个难友，女牢里通过冯和兰等同志联名书面“请求”。大家于是就推举陈爱中起草，这请求的内容是：
　　第一，要求每天上下午各放风一次，每次放风时间一小时；
　　第二、要求每天供应开水两次；
　　第三、要求改善伙食，每人每天一斤不掺霉烂变质的好大米；
　　第四、每月让他们与家属通信一次；
　　第五、每天早上要让大家洗脸，天热时要洗澡；
　　第六、要让大家看书看报纸。
　　陈爱中写好这六点要求后，递给大家看看，冯和兰看了觉得陈爱中这样关心狱中难友，她自然也和女牢难友们都赞同并签上了名字，陈爱中就把这份‘请求报告’请看守拿上去。
　　第三天监狱长到牢房来了。把全监狱的难友集合起来进行训话。
　　他说：“现在是战乱时期，我们并不是和大家过不去，而是为防共党扰乱，大家不要被共产党所利用，希望大家都要克制一点。我们在可能的条件下尽量满足大家的要求，今后我们每天给大家喝开水；每天早上要让大家洗脸；天热给水擦身；让大家看书看报，当然是四书五经和党国允许出版的报纸”。只是放风这一条压根儿一字不提，他们害怕犯人互相串通”
　　但是实行后，大家看到，每天的开水只有一杯，天热时给水擦身一次，天凉一些就不给水了。书报都是封建教化和反共的宣传。
　　陈爱中说：“我们提出六条他们给办到三条，不管怎么样，就算是实现了一半吧，这也是我们大家同心协力斗争的结果。但千万不要以他们答应了大家这一点点小小的要求而满足，更不要以这么一些些生活的小改善，梦想敌人会对我们宽大。”难友们听了都赞同地点头，表示要按照陈爱中的话去做，要与敌人斗争到底。
　　在柴木巷监狱中，男女囚犯无论天热天冷天阴下雨，睡觉都没有床，只能睡在阴冷潮湿的地上，男的还能撑得住，而女的由于生理上的原因，如长时间睡在地上是会得妇科病的。有的可能从此以后就不能生育了。冯老师感到这可是大事，绝不能忍气吞声下去，非与敌人据理斗争不可，于是就带领女犯向敌人说理，要睡床铺，敌人虽理屈词穷，但就是不给解决。“你不给解决，不行，我们不达到目的誓不罢休！”冯老师想。她就号召女犯进行绝食斗争，得到了女犯们一致赞同和监狱党支部的支持。第一天绝食下来，女犯们已经饿得不行，第二天绝食下来，她们已经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到了第三天，敌人已经上红烧肉和白米干饭来引诱，但冯老师她们连看都不看一眼，仍然坚持绝食。到了第四天，很多女犯已经进入半昏迷状态，敌人眼看着就要出人命了，担心消息传到社会上会遭到民众谴责，上峰怪罪下来的话，就要丢掉乌纱帽，只好改变了自古以来女囚犯睡地上的规矩，为女囚犯们配发了木板床。这次冯老师带领女犯们要睡木床的绝食斗争，可以说是取得了破天荒的胜利。
　　但是国民党的特务们，也知道这是狱中的共党分子在作怪，于是他们进一步对陈爱中和冯玉兰等共产党人的审讯。想把这些剌头拔掉。一时不能除掉他们也得吓唬吓唬他们，以对他们提出警告。
　　9月的一天晚上，约9点钟，大家都已睡了，只听得远处驶来一辆汽车，到监狱门口突然停下来。随着穿西装的两个特务后面有六七个警备武装人员，手里擎着好几付洋铐。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匆匆地跨进监狱的大门，看守兵们打开了牢门，叫陈爱中、冯和兰等七人出来，他们听到监狱的叫喊，只得起来，穿上衣服。走出笼子。
　　夜里来提犯人，本是凶多吉少，保安队们把陈爱中等七人都用麻绳一个个反背绑牢，还铐上两人一付的连环手铐。这时监狱里的空气紧张，难友们都聚在笼子门边看，大家议论论纷纷，有人说：“从来没有这样迟还来提人的，大概情况紧张了，这七人可能是被提出去暗杀的。”难友们都为他们担心和惋惜。
　　陈爱中和冯和兰七人上了一辆遮着蓬布的大卡车，特务们将蓬布遮严实后，汽车就开走了。开了一会，车子开到一条公路上停下来，警备武装人员，命令大家下车。陈爱中第一个在押解人员扶持下跳下车，向四周一望，在汽车灯光下看去，几幢老式洋房矗立着。那房子像鬼眼似的闪闪地透出几窗灯光。正在观望之际，一个特务和押解兵，带着他们走到里面去，大家抬头一看，屋里左右两旁摆着各种刑具：老虎凳、木夹棍、铁板、烙铁、火炉、皮鞭、火砖，还有一把装有电线的做电刑的椅子。
　　特务押着他们七个人经过这间房子时，像上次进特别法厅一样，让他们慢慢走着，故意给他们仔细看，想叫大家看了害怕。
　　接着走进第二道门，上了楼，那个特务叫大家坐下，每人身旁站着一个警察，过了片刻，浙江省副警监腾潜龙走到陈安中身边，亲自给他打开手铐，解掉身上的绑索，故作姿态地说：
　　“陈先生请到里面去谈谈吧？陈先生请——”请陈安中从容地走进办公室，腾潜龙和颜悦色地请他坐。
　　陈爱中坐下后，两眼扫视了一下周围，见墙壁上挂着一幅蒋介石佩戴着五星上将肩章的光头像，写字台上放着一架电话机。知道这不是一般的场所。
　　“请吸烟！”腾继龙抽出一支小仙女牌香烟递给陈爱中。
　　陈爱中摇了一下头说：“谢谢，我不会抽烟。”
　　腾潜龙把那支香烟叨到自己嘴上问：“陈先生，你自被捕到现在，已经有了一些日子了吧，在这里你蹲了那么多日子，有什么感想要说的吗？”
　　陈爱中鼻子里哼了一声，望着他烟酒过度眼泡浮肿的脸轻蔑地说：“我被捕后就不想活着出去。现在被你们关在看守所，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待，连一点人道主义都没有，还谈什么感想！既然这么厌恶我们，就把我们早点杀了算了！”
　　腾听后冷笑着说：“你轻轻年纪，何必这样固执呢？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嘛。你参加共产党，冒着生命危险，还连累了你的老婆也坐牢吃苦，我们为你免得精神上多受痛苦，叫你交待一下你的组织你不肯讲，你想为他们保密，我们也不再为难你了，那你就自首一下吧？这是最低档次的台级了，如果你肯在报纸上发表一个声明：‘从此以后我脱离共产党’这么几个字，那我们立即就释放你。如你愿意在我们地方做事情，我不已经和你说过了吗，可以让你当个处长局长。”
　　陈爱中说：“你这是叫我投降。你们国民党太腐败，不顾广大人民的死活，只为自己一小撮人谋利益，我绝对不可能投降你们！我们共产党人不是为了做官，是为了劳苦百姓谋幸福，让广大劳苦百姓能过上好日子，所以能得到广大人民的支持。我们的事业将来一定会取得胜利。
　　“你们诬蔑我们是共匪，把我们抓来，并以各种手段来残害我们，你们实在太没有人性了。你要我自首，这是办不到的，我既已被你们捉来，你们要杀就杀吧，何必一次一次多谈呢？
　　“我对你们只有一个请求：请你们把与我一同捉来的其他几个难友们放放出去，他们都是善良的老百姓，不是共产党员，是替我管店烧饭打杂来赚一口饭吃的，我做的事情他们一点也不晓得的。他们家里都有父母和妻子，希望你们能早点放他们出去。”
　　“这个我们会弄清楚的，不用你费心。”腾继龙说。
　　腾潜龙绞尽脑汁千方百计使用了各种软硬手段，与陈爱中纠缠了两个多小时，无法使他就范。腾潜龙也想过对他施刑，可他连死都不怕，再施重刑对他有什么用呢？对冯和兰这样一个弱女子打得死去活来都没有用，对陈爱中这样的人,更没有用了。他深叹一口气只得作罢。吩咐一个小特务到饭馆弄点饭菜来，给他们充充饥。”只得让他重回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