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陈爱中在狱中

　　陈爱中与冯和兰等六个人一起押到杭州后，也被关进了省保安司令部的柴木巷监狱。国民党浙江省保安队已经知道他是共党的宁波特派员，是浙东游击纵队北撤以后留下来的少数坚持在四明山里的共产党领导人之一。国民党的军统特务机构对他更加重视，手段也更加厉害。
　　但陈爱中显得很平静，没有半点惧怕。国民党军统头子，见这个人年纪不大，却很老道，肯定是个难对付的主儿。
　　从一个店员家庭出身的陈爱中，他参加革命已经十多年了。他当过区委宣传委员，当过区委书记，当过武工队长，最后当了四明工委鄞县特派员，也就是一般人所说的宁波特派员。因为当时宁波即鄞县鄞县即宁波。他为革命出生入死，已经经历了许许多多斗争。和同志们一道也杀过不少罪大恶极的敌人，知道革命就是你死我活的斗争，一旦被敌人抓获，就会有被杀头的危险。所以他从被捕一刻起已经作好了牺牲的准备。
　　他在狱中回忆起自己短短的二十七年所做过的事迹，觉得自己这二十七年没有白活。
　　1920年8月9日，陈爱中出生在浙南温州旁边的乐清县大荆乡的一个山村里。出身书香门第，祖父还是个前清秀才。父亲外出当店员为生。他上有两个姐姐，下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一家人就靠父亲的一点微薄工资生活，日子过得十分艰难。陈爱中小时读书天资聪明，学习勤奋，成绩优异，常受老师赞扬。
　　1934年在他十四岁的时候，因为家庭生活困难，就去乐清大荆一家药店当学徒。一年后不幸父母相继病逝。家中留下两个未出嫁的妹妹和一个还在吃奶的小弟弟，生活陷入极度困难之中。陈安中感到没了大人，家里只能靠他自力更生来支撑门庭了。
　　第二年五月，在他堂叔的鼓励下，辞去药店工作，自己开起一家小药铺。他一面做生意，一面还认真阅读邹韬奋、郁达夫等进步作家的书藉。
　　1937年“七七”事变后，抗日救亡运动遍及全国，浙南党组织发动党员深入农村，宣传、组织群众抗日，建立抗日救亡组织。年轻的陈爱中就积极投入抗日救亡运动。他在斗争中进步很快。1938年春经堂叔裘雪清介绍，参加了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后又参加青年服务团和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这年九月底，又经裘雪清介绍参加了中国共产党。
　　陈爱中入党后把自己交给了人民的革命事业，一心扑在民族解放运动上。他密切配合领导，把大荆区抗日救亡的宣传工作搞得轰轰烈烈。同年十月，党组织发展开来，陈爱中就任区委宣传委员。
　　1939年，陈爱中任中共龙岙乡党支部书记。
　　十月以后，任中共里山区区委书记。
　　1942年夏，根据组织上的安排，陈爱中通过多道封锁线绕道三北来到四明山根据地。——当时宁波和温州都属于国民党六区。
　　到了四明山后，为了党的工作需要，他又从基层干起，开始当党小组长，后来又当支部书记、鄞慈县委区武工队长、组织部长，兼任古林区委书记、鄞慈县特派员。他能上能下总是诚诚恳恳兢兢业业地为党工作，从无一句怨言。
　　他打仗时勇敢机灵，敢打敢拼。
　　1945年8月，一天，陈爱中带领区机关干部和区武工队在鄞西望春桥附近活动，当时他们正在后塘河边上的半漕村帮助农民插秧，突遇四十多名慈溪县国民党保安队下村窜犯，到半漕村挨家挨户上门抢劫，陈爱中当机立断沉着应战，待伪军进入包围圈时，他带领五六十名战士齐声呼喊，大家一齐开枪，吓得敌人惊慌失措，乱作一团，只得跪地求饶缴械投降。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陈爱中就组织区武工队和民兵，对盘据在鄞江和后塘乡新桥的伪军进行强攻，吓得伪军赶快逃往宁波。
　　9月底，新四军浙东游击纵队奉命北撤，浙东区党委留下少数干部，坚持四明地区的斗争。陈爱中受命任中共鄞慈县特派员，率领吕云洲等十余名县委机关的地下党员隐居在“公馆”中，活动在鄞慈鄞奉边界，树立党的旗帜，保存实力，以待时机。
　　国民党的六届二中全会后，彻底推翻了停战协定，坚决反共。斗争形势更趋紧张，陈爱中根据上级党指示精神，抓住时机，决定一部分同志去平原隐藏，带一部分同志开辟章水区，以章水为据点，展开周围地区党的活动，恢复相邻地区的工作。在此其间，陈爱中坚持与四明地区的同志，在鄞奉交界的十八岗上，搭起草棚，戏称为“永安公司”，以玉米、蕃茄及野菜为食，坚持与国民党反动派作斗争。
　　为适应斗争需要，便于开展工作，当时陈爱中将鄞西划为山区和平原两个区，自己亲任山区区委书记。对大雷、蜜岩、樟村等地区的地下党员逐个考察，接上关系，恢复和建立了农村基层党组织。
　　九月底，刘清扬、陈布衣、陈爱中、朱洪山等到“永安公司”开会，决定鄞西与慈南合并为鄞慈县，调陈爱中任鄞慈县城镇地区特派员——也称宁波特派员，同时负责三北平原地区党的恢复工作。在城里建立联络站后，与各处的党组织联系，并协助四明特派员一起寻找上级党组织。现在上级党组织找到了，接上了关系，并根据党中央精神，准备重建四明山革命根据地，公开亮出旗帜，成立武工队，要与国民党反动派进行斗争的时候，结果被潜伏特务叶良益出卖而被捕。
　　现在，陈爱中被国民党六区军统特务抓到杭州，他早作好了牺牲的准备。他参加革命十多年，与各种各样的敌人进行过斗争，他也和战友一起捕杀过许多十恶不赦的敌人。今天不慎被叛徒特务出卖，无非是一个死。他早就认识到阶级斗争就是你死我活的斗争，他从投入革命开始，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到杭州监狱后的第二天早上，陈爱中对其他难友们慷慨潇洒地说：“我们身上所有的钱都用光算了，不用光留下来白给这班强盗们的。”他把自己衣袋里的钱都摸出来给大家，难友们就叫看守去买饼、买油条或小菜来吃。
　　十几天后法警来提陈爱中去审讯。陈爱中听到叫喊他的名字，穿着一件半新旧的灰蓝色新四军军装。就跟着法警到军事法庭去。阴森森的法庭两旁站立着全付武装的警备队士兵，杀气腾腾，中间摆着三张高高的审讯台。台上坐着三个戴着大盖帽穿着毕挺军装的神气活现的审讯官，陈爱中在台下昂首挺立。
　　中间一个审讯官开始审问：
　　“你是陈爱中吗？”
　　陈爱中平静地说：“我就是。”
　　“今年多少年纪啦？”
　　“二十七。”
　　“你的籍贯哪里？”
　　“浙东乐清。”
　　“你是共产党员吗？”
　　陈爱中铿锵地回答：“我是共产党员！”
　　审讯官点了一下头说：“你倒是硬的，理直气壮地承认了。好，看来你还老实。听说你是共党宁波地区的特派员，也就是说宁波地区共产党的总头子。那我问你，你领导的宁波地区有多少共产党员、他们都在哪里希望你都能如实告诉我们好吗？”
　　陈爱中说：“我也不是什么宁波地区共产党总头子。我只是个鄞县特派员。你要我交待宁波地区有多少共产党员，那到处都是。我被你们捉来了，要杀要关就随你们的便！你想得到我下面的组织情况和他们的名单？你们甭忖！”
　　审讯官摇摇头说：“你果然老道狡猾。你暂时不说也可以，以后会叫你说的。那我再问你一下别的事情，我听说你们部队有两部电台，这两部电台现在在那里？”
　　“两部电台？当时明山的电台多了，何止两部，无线电台到处都有。现在新四军浙东游击纵队北撤了，自然也就由部队带到北方去了。”
　　“那么，我问你，你杀过我们党国机关人员没有？”
　　“有！”陈爱中大声地回答：“鄞县的民国民党反动派杀害了我们婴武乡乡长朱洪山；甚至杀死山上养病我的办公室主任吕云洲；把慈溪县特派员蒋芝英和他的五个同志都用火活活烧死，我们能不生气报复你们一下嘛？”
　　“你倒是坦率，哪么今年三月份，杀害慈溪三北窖湖乡公所的总干事沈大毛，缴去十多支枪，三百发子弹也是你们干的了？”
　　“是我。”
　　“和你一起干的都还有一些什么人？”
　　“这个我能告诉你吗？你以为我是傻子？告诉你们不又好派特务去抓他们杀他们？”
　　“哼，看来你只承认自己是个共产党，其他什么都不想说。你是个执迷不误又非常狡猾的共党头子！你到了我们这地方，还想这样强硬，你再这样坚持下去可没有你的好果子吃。”
　　陈爱中说：“随你的便！”
　　“你年纪轻轻的什么事情不好做，好好的人不做，为什么要去参加杀人放火的共产党呢？”
　　陈爱中听到这里生气地大声说：“共产党并没有随便杀人放火。我们也杀过一些人，是那些汉奸和打骂迫害老百姓的坏人，他们作恶多端，我们是代表人民去处决他们的。我们共产党这样做是除暴安良保护人民！”
　　“你说得好听。共产党共产公妻，能干出什么好事来！”
　　“先生，我请你不要随便污蔑人！我们什么样地方去共人家的产了？什么时候去占过人家的妻子了？我的妻子现在也被你们抓来了，你可以去问问她，她是我共来的还是她自愿和我结婚的？”
　　敌审讯官被反问得张口结舌，无言以对。呆了很久才又问：“据你这样说参加共产党没有什么样花头，你何必去参加共产党呢？”
　　陈爱爱中说：“参加共产党是我的信仰，因为共产党是为广大穷苦百姓服务的党，所以我就拥护共产党，参加共产党。”
　　“共产党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
　　“参加共产党好处可大了！共产党能解放劳苦大众，解放全体受压迫的劳动人民，参加了共产党我就能为全人类谋幸福。”
　　审讯官冷笑着说：“陈先生，你很会唱高调，还唱得蛮好听的。你眼前自己都管不了自己罗，还想解放全人类，为他们谋幸福，这不就变成了一句空话嘛？你们共产党，到处造谣惑众，扰乱社会治安，你们已经对社会犯了罪！”
　　陈爱中愤怒地说：“你这是诬蔑！在祖国遭到日本帝国主义侵略的时候，我们共产党号召大家起来抗日，狠打日本鬼子和伪军，这是造谣惑众扰乱社会治安吗？有些人在日本鬼子到处杀人放火抢劫虏掠时却逃之夭夭，这又叫什么呢？现在抗日胜利了，你们又想独占抗战胜利果实，想把我们消灭，挑起内战，破坏和平，还辱骂我们是共匪，抓来关在牢监里。你们才是人民的罪人！扰乱社会的是你们，不是我们。你们仗着眼前暂时的统治势力，到处欺压百姓，打击镇压抗日的爱国同胞，大肆杀害抗日爱国的共产党人。你们颠倒黑白，混淆是非，我们与你们不可能有共同语言。我现在既然被你们抓来了，你们要杀就杀，何必还审问多说废话呢！”
　　“哼，你的理论还很强，我不想和你辩。退庭——”
　　打了两个钟头舌战，审判官被反反驳得哑口无言，只好摇摇头起身走了。
　　
　　退庭后，两个特务又带着陈爱中来到一间办公室。
　　把门关上后，刚才在法庭上旁听的、抓他们来的特务头子——浙江保安司令部副警监、调查室军统特务情报处长滕潜龙坐下来对陈爱中说：
　　“兄弟，刚才可能是在大堂上说话不便，你没有说实话。现在就剩下你我两个人了，你总可以对我说实话了吧，我一定会替你保密的。”
　　陈爱中轻蔑地白了腾潜龙一眼说：“我要说的话都已经在法庭上对你们说过了，再没有什么实话好对你说的了。”
　　滕潜龙说：“陈爱中，你何必这么僵呢？我知道你的身份，你是共产党宁波特派员，就是宁波地区书记，官不小啊！可是共产党给了你什么呢？什么也没有呀！你从乐清来到宁波，几年来让你在四明山住茅蓬吃野草，奔来跑去颠沛流离，外出穿一件破褴长衫，听说还是借来的，一个月没有十元钱，老婆都跟着你担惊受怕受苦受难，你这是何苦呢？我看你年轻有为，你如果能弃旧图新，归顺我们党国，我们立刻可以给你一个处长局长职位，一个月起码也得给你几百元大洋。姨太太都可以抬好几房了。一个人快快乐乐有福不享，为什么要去住茅蓬吃野草呢？”
　　陈爱中听了冷笑道：“要跟了你们好处还真不少！可是我生来就是这个贱命！做不来这么大的官，也享不了这么多的福！既然我跟上共产党了，被你们抓来了，也准备杀头坐牢到底了，请你们别打我的主意了。你们在我身上捞不到什么油水的。你们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腾潜龙见陈爱中话说到这份上感到再没有什么好和他说的了，“哼！你真是个不识抬举的顽固份子！”只好叫法警把他押回监狱。
　　陈爱中回到监狱，同志们都关心地问他审讯的情况。他把与审讯官、特务斗争的情况讲给大家听。最后对大家说：“这里是国民党军统高级机关。他们玩的花样很多。惯会用欺骗、收卖手段来引诱我们。敌人是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我们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千万不要上他们的当。”同志们听了都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