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最后的知青

　　拦马河河滩上，一个年轻的姑娘赶着一群羊走了过来，在年轻姑娘的身后还跟着一只小花狗。调皮的小花狗一会跑到羊群的前面，一会又跑到羊群的后面，时不时地还朝着羊群叫上一两声。
　　白洁手扶着拦马河大桥的栏杆，望着那静静流淌的河水思绪万千。不由得想起了那年在生产队当饲养员时的情景。这片河滩上曾经留下了她放羊时的印记，只是没有眼下这个放羊姑娘这般惬意，还有一只小花狗陪伴在身旁。
　　白洁虽然在生产队放羊的时间不长，但是这片河滩却给她种下了一份难以割舍的情愫，留下了终生难以忘怀的烙印。
　　那天午后，白洁像往常一样把羊群赶到了河滩上。羊群慢条斯理地啃食着河滩上的青草。一只母羊大概是口渴了，走到河边喝起水来，在它的身边还跟着两只刚出生不久的小羊羔。小羊羔也学着母亲的样子喝起水来。忽然一只小羊羔失足掉进了河里，顺着河水向下游飘去。小羊羔不停地在水里挣扎着、叫着。虽然河水只有成人膝盖深，但对于小羊羔来说却是灭顶之灾。母羊发出了一声声绝望的嚎叫。白洁见此情景一下子慌了神。这可是生产队里的财产啊！三队本来就比其他生产队穷，她不想让生产队受到损失；再说了，这好歹也是一条生命啊。
　　白洁连鞋都没有脱就跳下河去把小羊羔抱了起来，正当她蹚着没膝的河水往岸边走过来时，突然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她一下子摔倒了，怀中的小羊羔被甩了出去。更加不幸的事发生了，白洁一下子扑进了一个深水坑中！她不会游泳，刚想喊，可是刚一张嘴，河水就往嘴里灌。她的心凉了，知道她就要死了。她死在这里谁都不会知道。她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她甚至有些恨自己的父母了，是他们把自己推出了家门，让她到这个偏远的农村来受苦受累。
　　蒙眬中她似乎看到那只小羊羔自己竟然游到了岸边，小羊羔竟然会游泳？这只小羊羔比她都强。小羊羔跑到了母亲身边，母羊用舌头舔舐着小羊羔湿漉漉的绒毛。
　　正当白洁绝望的时候，身体突然被一个有力的臂膀托举了起来。她惊恐地一下子抱住了来人的脖子，只有这样做她才感觉到更安全。她似乎感觉到来人很吃力地才把她从深水坑拖到了岸边。后来她才知道，她这样死命地抱住营救她的人是多么地愚蠢。那样是很危险的，会大大限制施救人员的行动的，很有可能把对方拖进水里。
　　来人抱着白洁走上岸来，得救了的白洁稳定了一下心神才想起来看看救她的人是谁。当她看到那人的脸时顿时惊呆了，是向国强。
　　白洁的脸红了，就像是熟透了的苹果。她羞涩地瞟了一眼向国强轻声说道：“谢谢你。”
　　虽然她和向国强都住在一个知青点里，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并且还吃一个锅里的饭，但是像今天这样近距离的接触还是头一回。
　　向国强不好意思地把白洁放到草地上说道：“怎么这样不小心？要不是遇见我……”
　　向国强没有说下去。是啊！要不是遇见向国强她会死的。白洁身上的衣服都被水湿透了贴在了身上，向国强看到了白洁那凹凸有致的娇美身躯时脸红了，连忙把头转向了一边。这样近距离地观看女孩子的身体还是头一回，而且刚刚还把这个身躯抱在了怀里，毕竟是情窦初开的年轻人。
　　“没事吧？”向国强关切地问道。他们都是远离父母的年轻人，他们已经把对方视为了亲人，就像是亲兄妹一样，并且他们来自同一个城市。
　　“没事了。”白洁红着脸颤声说道，她也是头一回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第一次被一个父亲以外的男人抱。她的心脏突突地乱跳起来，就像有一头小鹿在不停地撞击一样。
　　“没事就好，那我走了，田里的草还没有锄完呢。”为了避开这尴尬的境界，向国强找到了离开的理由。他想赶快离开这里，他怕是被村里人看到会说闲话，说不定会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当做反面典型来批判。
　　望着向国强远去的背影，白洁的心中涌现出一股甜蜜的感觉。她好像在心里深深地爱上了这个男人。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自行车的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一个年轻的姑娘从自行车上跳下来打量着白洁问道：“阿姨！您是来旅游的吗？”
　　白洁似乎从姑娘那眼神中读懂了什么，是啊！她的这身装扮谁见了都会起疑心的。在这里有谁会带着一个大口罩站在河边愣神呢？一定是姑娘把自己当成要寻短见跳河的了。
　　白洁轻轻点了下头。当她细细打量姑娘时，一阵亲切感油然而生，她和这个姑娘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是住在这个村里吗？”
　　“嗯！”姑娘点了点头。
　　白洁本打算是直接问这姑娘名字来着，可是，一想到一个陌生人直接问一个姑娘名字似乎有些不大合适，于是改口问道：“那你姓什么？”
　　“我叫向楠。”没想到向楠很大方地直接说出来自己的名字。
　　“向楠？”白洁的心一下子抽紧了，她姓向，和向国强什么关系？不会就是他的女儿吧？因为她知道，假如没有搬走的话在白马村里也只有向国强一个人姓向。那么说也就有可能是她的女儿了，屈指算来她的女儿应该也有这么大了吧！在她的心中涌现出一丝苦涩，她对不起那个男人，更对不起她的女儿。她甚至有抱住这个姑娘大声喊一声“我的女儿”的冲动。
　　但是，理智告诉她，不能，万万不能。姑娘也许是嫁到白马村的媳妇呢。就真是自己遗弃的女儿，她也叫不出来。二十多年了，她连个音信都不曾有过，她有什么资格叫一声女儿呢？
　　国强，你还好吧！这些年你都是怎么过来的？白洁心里暗暗念叨着。当年为了回城，是她抛弃了爱人与女儿，她还有什么脸面去面对他们？
　　当年知青回城的浪潮席卷了所有的农村，白马村的知青们接到了返城的通知。由于他们在来插队的时候，户口同时也被迁到了白马村。他们回城必须要把户口迁回去。在白洁办理回城手续时，才知道她真的是回不去了，因为她结婚了，并且还有了一个孩子。
　　大队里不为她出具证明，县革委会更不会为他们办理回城手续。
　　只有齐芳芳一个人办好了回城手续，她就要走了。她有点舍不得，毕竟生活了十年。她看了看有些失落的白洁安慰道：“不要着急，一定会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除非……她不敢想象下去了。
　　“国强，我回不去了。”白洁也不顾那个齐芳芳还在，就一头扎进向国强的怀里哭了起来。此时她才感到自己和向国强结婚有点草率了，虽然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举办的假结婚。她也说不清自己是真正爱上了他，还是因为他救过自己而掺和进了报恩的因素。
　　“想回城吗？”向国强抚摸着白洁的头满怀深情地问道。
　　“我就是想回去问问他们，我们兄妹好几个，为何单单把我推出门来。”
　　是啊！她想回城，她已经厌倦了从学校到住所这两点一线的生活，在这里就像一只井底的青蛙，只能看到磨盘大的一片天空。
　　向国强知道白洁所说的他们是谁，就因为她一直记恨自己的父母，十年来一直没有和他们联系过。就连他和白洁结婚这么大的事都没有征求过父母的意见。
　　“也许我有办法。”向国强淡淡地说道。
　　“真的吗？”白洁的眼里闪动着激动的泪花。她仰起头来看着向国强的脸，随即，又摇了摇头。他能有什么办法？她想起了闵淑贤，为了得到那个上大学的指标把自己的清白之身都葬送了。她觉得那个女人有点可怜。
　　两天后，向国强把几张纸递到白洁手中：“你的回城手续办好了。”
　　“我一个人的？你的呢？”白洁有些不安地看着那些证明信。
　　“怎么会有未婚证明？”
　　“只有未婚的才能回城，这是必要的条件。”
　　这个条件白洁是知道的，她和向国强之所以办不了回城手续就是因为他们已经结婚了。她感到了有些不妙：“那你怎么办？”
　　“我不走了。”向国强轻描淡写地说道。
　　“那，孩子呢？”
　　“给我留下！”
　　“什么？”
　　白洁一下子抱紧了向国强失声痛哭起来。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她将要和向国强分离，和孩子分离。或许永久地分离。
　　她哭着说道：“这就是你想到的办法？真就没有其它办法啦？”
　　“没有。”
　　“我也不走了。”她固执地回应道。
　　白洁不知道是向国强威胁了老支书后，老支书迫于无奈才答应只给白洁一个人出具证明。
　　“傻，你先走，我再想其它办法。也许老爷子会帮忙的。”
　　她相信了，相信不久他们就会团聚的。她知道向国强的父亲是个老将军。但是，她想错了。向国强的老爷子为了这么点小事根本就不会动用任何关系；否则，向国强也不会来这里插队了。她也失信了，既没有等向国强回城，也没有回兰马，而是草草地结婚了，甚至比她和向国强举办那场假婚礼还要草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