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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满身是伤却不见半滴泪痕

作品名称:铁骨铮铮九峰魂      作者:张良芳      发布时间:2021-07-16 10:24:02      字数:4374

  冯老师在牢笼里继续想:“我如果今天向敌人招供,这不就成了叛徒?为了自己的生存出卖几十个同志,让几十个党员的生命来换取自己一条命,自己就成了一个千人指万人骂的叛徒、成了一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了!这样的一个人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呢?而且我的丈夫将来知道了也不能容我。他是个中国共产党的老党员,如今已经是人民解放部队里的一个干部,我做了可耻的叛徒他还会要我吗?我怎么对得起他呀?我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和他见面?就说孩子,我如果就为了孩子而出卖革命同志做了叛徒,将来孩子长大了知道他们的妈妈是个叛徒,他们也会看不起我这个叛徒妈妈的。到那时候我也没有资格做他们的妈妈了。
  “我当时就是为了保护还没有被特务发现的同志而不顾自己的安危去摘掉挂在假家庭门前的菖莆而被捕的。现在我怎么反过来倒去出卖这些同志的生命来换取自己的安全呢?我决不能这样做,我也绝不会这么做的!
  “革命总会有牺牲的。在抗日战争年月,我看见过多少同胞和抗日志士被日本鬼子杀害。单是鄞西后屠桥一战,就牺牲了三十多个同志。1944年,年轻的李敏同志在漳村被敌人逮捕,敌人对她严刑逼供威胁利诱,叫她交待党组织和人民武装情况,李敏大义凛然坚贞不屈,被敌人连剌七刀,还怒目横扫敌人高呼“共产党万岁!”,视死如归地壮烈牺牲在漳村街头。李敏同志也是个小学教员,她比我还年轻,都能做得这样英勇,我入党比她早,年龄比她大,我还有什么说的,李敏烈士就是我的榜样。还有梅园区委书记陈晓云,在第三次自卫反击战中,她叛徒汉奸郭青白抓获,郭青白叫她投降为他们服务,她宁可让郭青白活活剌死也不投降。”
  想到这些在她前被面牺牲的姐妹们,这些英勇顽强的烈士们,她的意志更坚定了。觉得也没有什么,不就是住住这样的牢笼嘛,到时候不就是挨一枪嘛,有什么了不起的!死就这么可怕?我为革命而死,虽死犹生,我为革命而死,为保护同志而死,死了也值得!‘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反对异族入侵的明末宰相文天祥早就这样说过。自己也已活了三十岁了,孩子也有两个了,我的小儿小平山党组织一定会保护好他的。至于父母,那也只好对不起他们了,自古忠孝不能两全。虽然父母没有儿子,但还有姐姐在,还有一个正上中学的妹妹,我的姐姐妹妹会照顾他们的。而革命事业还将轰轰烈烈地继续下去。不久的明天我们共产党一定会战胜国民党的,那时我丈夫就要带着人民解放军打过长江来,新中国就要诞生了!我的孩子们就将在新中国幸福地生活,全国人民都将在新中国幸福地生活,他们还将过上社会主义的更美好生活。我死而无憾!从中国共产党成立至今,为革命已经有几十万同志在我们前头牺牲了,今天轮到我了,革命该我牺牲的时候我也应该牺牲。这有什么!我也将冷静以对……”
  吃晚饭的时候,一个狱警打开铁门上的小窗,递进来一个霉饭团和一罐水,她口渴得冒烟,拿过水来咕噜咕噜喝了半罐,把那个饭团扔在了一边。还是送饭团的好心的狱警对她说:“你还是啃一点饭团吧,不吃一点到明天你身体是熬不住的。你好好坏坏还是吃一点吧。”这个狱警是个善良的人,看来他同情冯老师这样的人。
  她想了一下,觉得他讲的话也有道理,明天早上法警又会来带她去受审,一定会来折磨她的,到那时要没有一点力气身体是顶不住的,因此她勉强啃了两口。
  午夜,她听见隔壁的男监有人当当地敲了几下铁栏杆,一会儿就从隔壁男监甩过来一条细布带子,带子的头上捆扎着一个纸团,摊平一看那是一张用香烟纸写的条子。她拿过来借着铁笼外幽暗的路灯光一看,只见上面的字是她熟悉的笔迹,纸上用铅笔写着这么几句话:“和兰同志,你在敌人面前的表现是好样的!希望你坚持到底,做一个真正的共产党员。陈爱中。”
  这是她的领导,也是现在狱中支部书记陈爱中同志对她的鼓励。冯老师看了心中受到莫大的安慰:“是啊,我一定要经得起考验,做一个坚强的革命斗士。决不辜负组织上对我的信任!”
  第二天早饭过后,果然,法警又打开笼门来带她,他们又把她推上汽车带到昨天审讯她的刑审室里。
  进得里面一看,几个穿灯笼裤的打手凶巴巴地立在那里,特务头子腾潜龙得意地坐在一把太师椅上,但在昏暗的灯光下似乎变得青面獠牙一般。见冯老师进去了,劈头就问:
  “冯和兰,你想好了没有,考虑了一夜该把你考虑好的想法告诉我们了吧!”
  冯老师摇摇头。
  “你还没有考虑好?”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似乎挺关心地说:“我看你一夜功夫,已经熬得眼睛都陷了进去,你熬得过去吗?”
  冯老师鄙视地斜了他一眼,仍不去理他。
  腾潜龙沉不住气了,他霍地站起身来,瞪着她生气地说:“那么你是一点也不肯交待了?”
  冯老师从容地说:“我没有什么好交待的!”
  “好!今天要给你点厉害尝尝!——来人哪——”
  “到——”扎着袖子和穿着灯笼裤的两个打手大声答应一声,就如饿虎扑食般扑了过来,一人一只胳膊,像老鹰抓小鸡似地轻巧地把冯老师抓过去,一个满脸横肉的大个子打手,扬起盘扇般的大手掌,左右开弓就啪啪几把掌,一下子就把娇弱的冯老师嘴巴打出了血,着血指印的脸颊立时红肿起来。冯老师感到头晕目眩。她的双手被铐着,只好两臂同时提起去抹一下鼻子上的血水,侧头吐了几口,感到鼻血还是流过不停。
  腾潜龙冷酷地望着她说:“怎么样,你清醒一点了吗?说?还是不说?”
  冯老师掩着鼻子里流出来的血,脑子里只有愤怒和仇恨。再也不想回他的话。
  特务头子腾潜龙大怒:“把她吊起来!”
  一个瘦长的打手,解开她的镣铐,把预先挂在葫芦上的两根粗硬的麻绳缚住她的两只胳膊,那个大个子打手拉动葫芦上的绳索,一使劲就把她地轻轻地扯了起来,冯老师“喔唷”了一声,她感到两只手臂被麻绳勒得疼痛难挡,胸脯透不过气来,但她没有半点畏惧,仍双目圆睁愤怒地瞪着特务们。
  腾潜龙冷酷地望着她“这不大舒服吧!现在还来得及,你讲还是不讲?”
  她摇了摇头,把头低到胸前依旧不吭声。
  腾潜龙气得咬了咬牙,从牙缝里喷出话来:“放下来再给我打——!”
  那个满脸横肉的打手,把冯冯老师放到地上,让她的脚尖尽够着地面,半悬着身体,提起一条浸过桐油粗硬的皮鞭,便向冯老师无情地打去,皮鞭呼呼作响,仍被绳索半吊着的冯老师躲都没法躲一下,任有打手们狠打着,她咬着牙齿情不自禁地“啊啊”呻吟起来,但却不流一滴眼泪。
  已经几天没有好好吃饭瘦弱的冯老师,怎么禁得起这样残暴的鞭打?这种皮鞭即使打在牛的背上也会使牛蹭下去的。她穿在外面的夹衣早已被打破,露出里面簿簿的一件毛线背心和衬衣,血从白衬衣里鲜红地渗透出来。
  “怎么样,你受不了了吧,我看你还是交待吧!”
  和兰老师摇摇披头散发的脑袋依旧不吭气。
  腾潜龙气得脸都变了紫色,他咬着牙齿大声命令:
  “再给我使劲打——”
  残暴的打手挥起像条毒蛇似的皮鞭又使劲地在冯老师背上腰上腿上继续呼呼地飞舞。起初她还会低声地呻吟,一会便被打得衣衫破碎,混身血痕听不到她的声音了。
  腾潜龙挥了一下手,打手们把她放下来,一个打手伸出手指去她的鼻子下试了一下,说:“好像没有气了。”解开绳子把她撂在水泥地上。只见她头发被血桨粘在脸上,脸色青灰,嘴角流血,眼睛青肿,全身衣衫破烂,满身血迹斑斑,躺在地上一动也不会动了。
  如果她的学生们和她的亲人们此时看到她这个样子,准会伤心得号啕痛哭。但是她那满是伤痕的脸上,只有紫色的血印和伤痕,却不见半滴泪痕。
  腾潜龙坐在桌旁望了她一眼残酷地说:“别看她瘦瘦的,骨头硬得很,这样打打会死了?泼水!”
  打手们提过水桶将大半桶水向她身上泼去,冯老师身体抖动了一下。
  “怎么样,冯和兰,你吃到苦头了吧!你到底说不说?不说还要打!”醒了过来的冯老师呼吸急促地痛苦地喘息着,但眼睛和嘴巴依旧紧闭着,一动不动。
  “冯和兰!我看你已经差不多了,你死到临头还这么犟硬,还是讲吧,讲了让你休息两天就可以放你回去,去看你的孩子和老母!……”
  她吃力地睁开被打得青肿的眼睛,仇恨地瞪了他一下,嘴唇微微翕动着。腾潜龙赶快低下头去侧向她的脸仔细地听她说话,只听她声音微弱但却口齿清楚地说:
  “我说过,我进来……就没有想出去……我不会出卖组织……出卖同志的......随你们的便……”她头一侧又昏了过去。
  腾潜龙气得大叫:“把她拖出去!”
  两个打手们一人一只手就把冯老师拖到外面交给狱警,然后他们把她送回女牢笼里去。
  女难友们看到冯老师好好的出去,此刻半死不活地被扔进来,都难过得哭了起来。大家赶快给她揩身上的血迹,擦她脸上的血水,把她破碎的衣裳整了整,她的背脊被打得不能躺,大家扶着她让她侧身横卧着,轻轻抚摸着她那遍体鳞伤的手脚和身体。大家知道她是个共产党员,自己身在牢中还关心着别人。上段时期,她身边还有点钱,就贿通狱警买来一点食物,她都分给了她们吃;后来她的家人和在杭州的好友带点食物和衣服来,她又都分给大家;平常那每顿只够吃半肚的霉米饭和一点菜汤,也尽让着她们吃,自己真饿不过了才吃一点点。这样好的人他们却要这样折磨她,谁知今天被他们打成这样。难友们都为她难过得哭泣起来。
  但残酷的敌人还不死心,妄想继续从打击肉体来彻底摧毁她的精神。过了几天,又一次把她拉进刑讯室,敌人更加残忍地对冯老师施以毒刑。在吊打以后,就上夹具夹双手十指,人们说十指连心,当打手们一人一头拉紧绳子时,她纤细的十个指头,被挤压得则则地响,使她痛澈心肺,痛得她大汗淋漓,但仍紧紧咬住牙齿,不吭一声。
  打手们看这一招不灵,他们又把她倒挂起来向她鼻子里灌辣椒水,她痛苦地咳呛着几次昏死过去,问她你招不招?她拖散着头发把头甩来甩去,依然不吭一声。
  于是敌人就让她上老虎凳,用绳子把她绑到老虎凳上把砖头一块一块地塞进脚下去,她感到两只小腿都要断了似的那样的疼痛,打手问她你受得了吗?你受不了还是招了吧,但冯老师摇摇头还是不吭一声,打手们继续往她脚下塞砖头,她只是喔喔地呻吟着,仍不说一字,当砖块加到第五块时,冯老师“哦”地呻吟一声又昏死过去,任凭敌人泼冷水也没有醒过来,敌人慌了手脚,他们要留这个重要的“活口”,又将冯老师拖进了囚笼。敌人们百思不得其解,一个捏都捏得死的弱小的女人,怎么会这样强硬?
  而后来冯老师给李家的信中,她只是轻描淡写地将敌人对她的酷刑说成是动了两次“手术”。“而这两次‘手术’反倒将我的意志锻炼得更加坚强了。”“不就是这样折磨折磨我嘛,大不了被你们折磨得昏死过去,我已经昏死过几次了,死了醒不过来就算了,不死我还要和你们坚持斗争到底,你们再折磨我也甭想叫我屈服!”
  但这一次冯老师确实被折磨得不轻,足足昏睡了三天三夜,难友们还以为她不行了。第四天的半夜里她醒过来了,她轻轻地喊口渴,难友们向狱警要水,可是狱警根本不理她们,直等天亮了再三呼叫,才弄来一碗水,她喝了半碗水才慢慢缓了过来。上午,一天两顿的霉米饭开饭时,难友们优先给她打了半碗黄糙米饭喂她,她一口也吃不下去,直到第五天,才慢慢地吃了一点。当她自己稍微好一点的时候,就关切地问隔壁监里陈爱中的情况:“老陈怎样了?”
  那么陈爱中现在的情况究竟怎样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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