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坚贞不屈

　　其实她姐姐到处奔走四出寻找的那天，和兰老师还在宁波的。她被秘密地关在县警察局的拘留所里。并且军统特务头子腾继龙当晚就审问了她：
　　“你叫什么名字？”
　　“冯荷香。”
　　“你是不是共产党员？”
　　“不是。”
　　“那你到宁波西郊路693号董家屋里去干什么？”
　　“去找我表姐。”
　　“你的表姐叫什么名字？”
　　“乐菊仙。”
　　“你找她去干什么？”
　　“我去家里路过顺便去看看她。”
　　“你胡说，你是一个共党分子，是去那里送情报的！”
　　“我是后塘乡唐家漕村宗文小学老师，不信你们可以去问。”
　　当时特务们没有找到她是共产党员的确实证据，问她不出什么来。第二天，他们把她和其他两个联络站被捕的人，要一块从鼓楼前的警察局拘留所再把她们送到杭州去。在这里冯老师才看到陈爱中、吴家安、应克诚、屠韵年、张芝芳等人，两个联络站除陆子奇外七人全部被捕来了。
　　那天早上，冯老师、陈爱中、吴家安等七个人从鼓楼前的国民党警察局押出来，一个个把他们铐上洋铐，押上一辆汽车的时候，正好是早上当地居民出来买早点和到菜场买菜的时候，大家看到这五个男的和两个女的双手铐着洋铐，警察们凶暴地一个个推搡着把他们押到汽车上去时，大家都关切地驻足观望，他们看到穿着旧长衫的陈爱中和十分秀气的冯和兰老师时，都叹着气说：“唉，这又是那里抓来的好人，不知要把他们送到什么地方去？”
　　有人接上说：“这年代总是坏人得势好人受罪呀，我看这个穿着单士林衣衫女的，一脸和善秀气的样了，根本不像坏人，倒像个教书先生，这样的人也被抓去吃官司，我估计不是共产党就是冤枉的。”
　　另一个年纪较大的穿长衫的人说：“前天我听说一个挑货郎担的人，被搜出一张抗币，就说他是共产党，马上就把他枪毙了。这年月随便什么人都可能被说是共产党。共产党有什么罪过？当年三五支队共产党打日本鬼子多么勇敢呀。打鬼子的好人却要到处抓他们，做汉奸的卖国贼，现在倒又神气起来了，这世道是非黑白颠倒成这样子，真叫人想不通。”
　　“国民党只管抓共产党、杀共产党，粮价日日涨，老百姓难过日子他们倒不会去管一管。”
　　听着老百姓的议论纷纷，这些警察和押解的特务们感到很不舒服，但又不能随便骂他们打他们。看人已经都押上车了就催促着：“快开走！快开走！你们动作咋这么慢！”
　　一会汽车就开动起来，隆隆地向东门口过新江桥向杭州方向开去。汽车开了大半天后到了杭州。
　　特务们把冯老师和陈爱中等七人押到到杭州柴木巷的浙江省保安司令部监狱，分男女两牢房把他们关在监狱里。柴木巷监狱是国民政府主要是关押未决犯的，也就是还没有被判刑的嫌疑犯。从此冯老师和她的战友们开始了地狱般的生活。
　　
　　十几天后，军统局的特务机关——浙江省保安司令部的军法处来审讯她们。
　　打开监狱门，五六个法警来押冯老师去审讯室。
　　审讯室里两边站着十几个全付武装的保安部队色厉内荏的士兵，上面设着三张高高的审讯台。三个审讯官装模作样地坐在上面，法警把冯老师带在审讯台下面对着他们。
　　他们见冯和兰态度安详沉静，毫无恐惧之色。中间的一个审讯官打着官腔怪声怪调地问她：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冯荷香。”冯老师仍在宁波时那样回答。
　　“你是共产党员吗？”
　　“我不是，我是一个普通小学教师！”
　　“胡说，你是共产党员！人家已经检举揭发你了！你不但是个共党分子。还是共党地方上的一个头子。”
　　冯师听了一怔，她料想党内可能已经出了叛徒，她已经被人出卖了。
　　冯老师料想的没错，她是被人出卖了。
　　自她被捕以后，在西城乡和后塘乡，各有一个党员被捕和自首。一个是曾为西城桥693号董家房子作保的西门外某小学的老师毛某雯。冯和兰和陈爱中等被抓后，几天后她也被抓进警察局里去。但很快就被释放出来了。敌人似乎没有对她动刑过。她是知道西城桥693号陆子奇和冯和兰是共产党员的。当时组织上只知道毛某雯被捕过，但是还没有发现另外一个去向敌人自首的人。
　　这个向国民党宁波警察局去自首的人，是不久前刚发展的后塘乡唐家漕村新党员张鸣海。这个张鸣海，在得知冯老师因共产党案被捕后，他吓破了胆，担心自己什么时候也会被抓走，于是第二天，张鸣海就悄悄地来到宁波城里鼓楼前的警察局去自首。
　　但当他战战兢兢向一个警察局的头子说，“自己本来是个安分守己的农民，是被那个教夜书的女老师花言巧语诱惑，拉进去入了共产党的。他现在觉悟了，感到自己误入了岐途，特地来自首。”警察局的官员进一步问他：“你知道这个老师她在共产党内担任什么职务？她的上级是谁？你知道还有谁是共产党员？”等等提出一大堆问题问他，可他一时没能答上来。因为冯老师在基层是单线联络的，发展他入党时，也是个别进行的。所以横向的关系张鸣海并不知道，而警察们以为他知道的情况说一半留一半，结果还给他上了老虎凳。但是他就知道这么些，敌人逼供他他也只能说这么些。敌人看他真的再不知道什么，也就把他放了。
　　他出来后，担心警察局的人不知什么时候还会来抓他，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他就悄悄地把家产都变卖掉，连房屋地田都并给了人家，带着老婆孩子一家子赶快悄悄地逃到上海去，投靠在上海国民党造币厂当厂长的表哥，以后就在造币厂工作。
　　但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做坏事的人，逃过了一时，却逃不过一世。张鸣海逃到上海，解放后躲过了镇反运动，但是在五三年三反五反运动查找隐蔽在内部敌人时，他在制币厂里终于被人家揭露出来。由于他当时的叛变自首的龌龊行径，使地下党员冯和兰老师被害。这个叛徒反革命罪行是逃不掉的。被上海市中级法院判处十五年徒刑，发配到黑龙江去劳改。这已经便宜了他。十五年后，他从黑龙江刑满释放回到唐家漕来，唐家漕的人谁也不愿接受他，他只好流落到江苏去投亲，以后就不知所终。
　　而毛某雯解放以后组织上只是怀疑她可能是她出卖冯和兰是共产党员的，虽没有确凿证据，但还是有其他问题的。据说是以后去了江西劳改农场。后来毛某雯曾对冯和兰在梁山伯庙小学发展的党员小赵老师说：“如果是我出卖冯和兰的，那你现在怎么还在？”这些情况就说不清了。而张鸣海出卖冯老师是很明显的。因为在他向警察局自首中，明白的供出了他是冯和兰“拉”他入党的。这就暴露了冯老师是基层共产党负责人的身份。
　　在当时，宁波六区情报组从警察局那里得到张鸣海等的情报后，又告诉六区情报组长袁吉人，袁又立即告诉在杭州的军统机关，这样冯老师的真实身份就暴露了。因此在第二次审问时。当敌人说她不但是一个共党分子，还是个共党头子的时候，冯老师知道是有人出卖了她，她也就再不隐瞒了。冯老师就说：“你们既然已经知道了，就不用多问了。”国民党审讯官听了对她说：
　　“你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为什么要去参加共产党呢？”
　　冯老师就理直气地说：“我是为了抗日、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为了使人民过上好日子，为了真正实现孙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才参加共产党的。日本鬼子打进中国来，日本飞机隔天在宁波上空扔炸弹，把好好的东门街炸成废墟，鬼子打进来后到处烧杀抢掠，我们共产党号召群众，组织群众起来共同抗击日本军国主义，难道参加抗日保卫国家也有罪吗？”
　　审讯官被说得呆了一会，而后恶狠狠地说：“可是现在抗日胜利了，你们为什么还要闹呢？”
　　“为什么还闹？抗战胜利后，我们共产党为了避免打内战，为了国共合作民主建国，浙东的新四军部队主动北撤，可你们蒋委员长说话不算数，在重庆谈判时说得好好的，等毛主席一转背，你们就大肆进攻北方的解放区破坏国共合作。抗战胜利后你们独吞了胜利果实，转而搜捕抗日有功的共产党人，残害在与日本鬼子浴血奋战中光荣负伤的新四军战士，甚至还杀害抗日的自卫队员；使我们不得不起来反抗。”
　　审讯官说：“你们偷偷摸摸到处鼓动造反，还挑动百姓减租抗税。扰乱社会不安，你们是土匪！”
　　“你说我们是土匪，抗战胜利后你们独吞胜利果实，又变本加厉地搜刮民脂民膏，巧取豪夺，你们国民党才是真正的土匪！现在通货澎涨城市大批工人失业，苛捐杂税收过不停，弄得人民大众苦不堪言，无法生存，我们只不过是在百姓走投无路的时候，叫他们起来反抗你们，和你们作坚决的斗争而已。”
　　审判官被冯老师駁得理屈词穷，只好说：“斗争，斗争，老是斗争有什么意思！有什么结果？我看你年纪还轻，何必这样认真呢！听说你的丈夫已经跟新四军走了。据我们了解你上面有年老的父母亲，下面还有两个幼小的儿子，你没有想过你死了后，你的老父母和幼小的孩子怎么生活呢？”
　　“我们共产党人不仅要为自己的幸福着想，更要为广大人民的利益着想。我就是为了我的亲人们和劳苦大众过上好日子，要推翻你们的法西斯统治才与你们国民党反动派作斗争的。”
　　“那么你今天被我们捉来了，还有什么话说？”
　　“既然被你们捉来了，那就随你们的便了！要关就关，要杀就杀，被你们捉来了就准备牺牲，没什么好说的！”
　　“话不要说得那么死，要杀就杀，杀你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还不容易？我们是想让你活！让你好好地活下去！你年纪轻轻的，为什么不想好好地再多活几十年？而想到死？你开口斗争，闭口牺牲，中共产党的毒太深了，俗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还是好好为自己考虑考虑吧，你要是你能好好交待你问题，把你下面的组织都告诉我们，我们立即就可以释放你！让你马上回去与你父母孩子团聚。”
　　“你们讲来讲去是要我交待组织，可惜我也不知道情况，我只是一个候补党员，你叫我交待什么？”
　　“你先别这样封口，据我们了解，你不是一个候补党员，已经是一个入党快十年的老党员了，而且还是负责一个乡的共党头子。如果不肯老实交待，对你没有好处。——退庭——！”第一堂就这样过去了。
　　警察们又把她押回牢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