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天翻地覆黄土情 3

　　话说谭队长抽干了戗茅潭，获得了意外的宝贝——营养丰富的火母鱼——又将石头泥土把千年的古潭填实变成了阳光灿烂的陆地，真乃一箭双雕。乐滋滋地回村串联几个队的牛板捋起牛套套着牯牛，拾掇一排子磙框，拉着石磙给低洼旳九连工地轧路基去了。似乎牛儿都知道秋霜白露里的劳动具有非凡意义的光亮事情，精神兴奋地扬起脖子“哞哞”放歌，撅起尾巴，又屙又尿，以便临阵不能耽误了宝贵的时间。牛把式不理解牛的思想觉悟，挥着扎鞭一阵好打，牛身上立即爆出指头粗的鞭痕，骂：“牛魔王的后代，鬼点子多，叫你等积些革命功德就嗤耐人！”那石磙在磙框里便吱吱呀呀地叫唤旋转着路基上忙着营事儿。
　　路基比路面高出一尺多，牛把式搬着碎石垫出了斜坡，牯牛拉着石磙往上上，牛把式在后边撅着屁股吭吭哧哧地推石磙。牛儿“哞”的一声，石磙咕咕辘辘转到了路基。牛把式放开了牛纼子，好似碾场一般轧路基。牛把式鞭子一扬“噼啪”一个脆响，吓得牯牛四蹄翻花，那石磙出出溜溜旋得好似刮大风一般的猛烈。但还满足不了牛把式的心情，在冷风呼啸还急急“驾驾驾”地催着牯牛。上面的民工居高临下，瞧得出神，纷纷称赞：“谭队长助人为乐的革命精神无比高尚！”
　　小程便带着检测仪腰里一别顺着盘坡路叽溜咕噜轱辘下去了，跌得身上都是土。拍拍衣服，给牛把式道声“谢谢”，就拔出了仪器插进瓷光的土层里。这仪器是中科院专门给修建铁路设计检测路基的硬度高科器具，上端是小镜子大小的荧光屏连接大枣粗的玻璃钢柄，中间是敏感度极高的误差不足万分之一传感器，当中有个小巧秒针，晶莹明亮，往下就是比指头略粗的锐利无比的插标。小程没用多大的力气，插标达到了土层二尺深，传感器的秒针好似那邪灵附体急遽旋转起来，荧光屏的数字结果“―79”。就是说硬度离达标差79指数。这还了得？简直是糊弄眼子的！“停、停、停！”小程拿右手指头顶着左手掌果断喊道，“恁冷的天，牛累得不行，结果不达标！回吧回吧，别轧了！”牛把式迈脸瞧的一个小孩子喊得好尖，说着老牛：“喔——”牛停了走，咻咻地发着喘儿，鼻孔里冒着白气儿，样子累得不轻松。用鞭杆指着小程道：“小子，混闹个啥子的？还没轧到时候，乱喳喳！”说着鞭子一扬，石磙又“吱吱呀呀”转开了。小程无话可对，立在瑟瑟秋风里看着牛把式自信满满的样子，心里颇多感慨。感慨着贫下中农一颗赤诚之心闪耀着时代先进的光芒。革命时代造就革命的思想，革命思想造就革命的人，焦枝铁路的修建出现了崭新的奇迹！
　　大约两个小时过去了，小程好似灵魂出窍似的看着轱辘辘的石磙焕发着美好的光彩，一圈圈地旋着一种坚强的精神。他像一段杵立的木头，注视着牛把式火红之心。因衣服单薄了，下肢痳冷得没了知觉，身子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牙齿有些打架。牛把式“喔”了一大声，站着了牛，喊：“那小子，我知道你是管修路质量的。当初你到我村问九连在哪，是我给你说的，你才找到了九连。已经轧百十多遍了，快瞧瞧够不够格？！”
　　小程好似梦中惊醒，感到了自己的存在，踢腿挥拳，摇脖晃脑，仔细瞧瞧牛把式柴瘦柴瘦的体格，一身蓝夹衣，光葫芦头不戴帽，棱角分明的脸膛，淡眉毛，窝眼窑，嘴角有个疤痕，也不知他自己咋整的缺陷。说话嗓门挺高。不错，就是他给说的九连所在。赞着：“大伯你们好样的！”就继续检查路基。这一回检查得更为仔细，从路边，到路心，把五十丈长的路基普遍抽查了一遍，还是不理想，显示屏出了的数目（―61），仔细分析这石磙顶多三四百斤足了，压力是有限的。于是，他把仪器拿到牛把式眼下说：“难为恁们了，还是不达标。这不怨恁们，更不怨牛，主要是石磙的重量有问题！”牛把式眼儿一斜，道：“你可真会说话！石磙有问题？啥问题？不是石头的？你躺下轧轧试试，骨头渣子轧没了，一团肉酱！算了，不给你这孩子说了！”就鞭子一挥，“啪”了一声，赶着老牛，咕咕辘辘的石磙下了路基回家了。
　　上面的工人们正要挥锹填土。小程振臂一扬，大喊：“不准填土！硬度不达标！”一边喊一边刺刺楞楞爬了上去，身上立即热乎了。说，“连长，这可咋办啊？”还没等连长回话，振德突然兴致高涨，便眼前浮现出了梦中的一幕：“打硪子！”说，“各位领导，老神仙早就梦里点化了，解决路基的硬度必须‘打硪子’！”接着就把梦里的“打硪歌”一字不差地颂了出来：
　　大家齐使劲，不要马蹄印。
　　心心永向党，瀣亢要一气
　　路基硬似铁，虎啸山冈震
　　红旗红似火，美帝化灰烬
　　军民团结紧，苏修变狗粪……嗨呼嗨呀……
　　先顺笑说：“你可怪会编着溜！”振德道：“我哪能啊！老神仙说的。信你信不信罢，都是梦里的事儿。”连长乐了道：“牛头不对马嘴，别说了。不过，真的梦做得不错，挺及时的。记得咱家村里盖房子挖地基时，为了夯实，就打硪子。有的用桶粗的木桩子，按几个柄，人抬着，一举老高，‘咚’地一声打到地基上，打了几十遍，坚实得也够数了。也有用百十斤的石块子，四角凿孔，绑几根绳索，几个劳力拽着绳索打硪子的。这个方法不错。今天咱们派上了用场！”连付彭正道：“哪有恁合适的材料？不中了到村里找找。”正说时，谭庄的小黑担两桶喷香的火母鱼汤来到了就连工地。
　　谭队长和那个瘦高的牛把式抬一筐碗筷随后也到了工地。大家看着奇怪，不知小谭弄得啥文章。只是香淋淋的美味馋得人们味蕾大开，凑过来瞧桶里物事儿。小谭说：“九连劳苦功高了，特意犒劳犒大家！都过来尝尝鲜！”连长说：“谢谢谢谢，你们还是担回去给老少爷们享用吧！我们现在急需打石硪子的材料！弄不到这物件，煮老龙肉吃着也不香！”小黑不高兴道：“你们还是贫下中农的红人儿，个顶个的不知好歹！你们晓得这是什么吗？这是戗茅谭的火母鱼，营养价值最高，大补气血，心病、肝病、胆病、胃肠病、风湿病，无所不治。叫大家吃了干活有劲，提前修好焦枝路的。大家只要把鱼肉汤吃光喝净，石娥想要多少有多少！”谭队长说：“小黑，军无戏言，可别瞎胡喷！”小黑笑说：“你就是给我一千个胆子，也不敢撂没把撇的！就不知道修鸭河水库的时候不？”谭金明虽然是生产队队长平时就爱和小黑流淌，他虽然比小黑大十来岁，因小黑为人正派，心地善良，就有种特别投好的感觉，斜淌道：“修鸭河水库日子里，你也不晓得你在谁胯裆里滴溜着的，能说鸭河水库？能得不像！”小黑抬脚踢金明，踢空了，身子一仄歪，反转回来，稳着了平衡，说：“我也是听老冒说的，南边不远的石头笼里都是修建鸭河水库打坝基石硪子。他还说鸭河水库是南阳地区人们在勒紧裤带的年代修建的，人们饿得肉瘦骨突，腿长脖细，就那，劲头子大得不得了，锹挖镐刨肩挑车推，过了一年硬生生修建了广大没边的水库，几十丈高的堤坝硬是打着石硪子一硪一硪排出来的。咱国人吃苦耐劳国外人打死也比不上的。后来，用过的石硪子没扔，攒到一处当纪念的。还说那石头笼就是鸭河水库的精灵。事实作证，我可不说没影道宗的屁熏熏气泡儿的。”谭队长说：“小黑老实人，说这事儿，我也知道。有一年修道，正通着石头笼子，都愁的石头疙瘩往哪里消交呢？没法儿，只好绕着走了。不想今日派上了用场。大家不用犯愁，赶快吃完鱼汤去取‘兵器’去。”
　　那火母鱼不同于普通的鱼，活着浑身红，死了也红，煮成汤了连肉带水都是红的，血似的红，能把人的魂香透了。连长先盛了一碗送到附近八连连长尝尝鲜。八连连长叫齐国英，和老王认识，接过鱼汤，红艳艳地挺打眼，味道好香，送给了一个年纪大的民工享用了。国英问老王：“夯实土层有什么招儿？”老王就把石硪子的事儿明了一回。国英挺高兴说：“这可解决了压抑心头的大事儿！”就派了几个民工拉着架子车同了九连的跟着谭队长去鸭河水库附近的石头笼拉石硪子去了。
　　石头笼的石硪能有八九百个，菜花玉，一样的模型，八九十斤、百十斤不等，据说当时都是在南阳北数十里的独山开凿的。上面还有“鸭河水库”字迹。大家兴趣盎然，装了十几具硪子返回工地，夯土的问题不在话下了。
　　但说九连把石硪好费工序地摆治了一番。先在四角孔里拧了几道铁丝圈儿，然后穿上八尺长的核桃粗的绳索，使劲儿拽拽，万无一失了。连长暗忖，打硪子必须力量大的，尤其臂力强壮的人才能胜任，说：“全连都听好了，谁的臂力强大，报名？”但大家却不知连长的用意，齐刷刷举起拳头，乱说：“我！”“我！”“我！”……大峰说：“我鸡儿的我！摔摔跤不就水落石出了！牛逼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说着抢过连长的腰抱起老高，一扔，扔个连长博浪子。彭正见大家争强好胜的样子，想拦也不忍拦。大力见大峰差一点儿摔倒了哥哥，就出其不意从后边抱大峰的腰离地老高，走到沟边起，要摔进深沟里，想想放下了。说：“年轻人别给上年纪的出洋相！”大风一言不发，扭过身子和大力摔跤。大峰虽会武术，身子骨毕竟没有大力强壮，最后还是大力取胜了。摔跤很快结束了，其中能有五十个人夺取了头名状元。打硪子的就定下来了。
　　深沟里“咚哧咚哧”此伏彼起，连连不断。上面的黄土呼呼地往沟里猛填，工程终于有了进展，人们的脸蹦出了欢笑。正当干劲冲天之时，小程又来事了，一连叠地十多个“停”，气得大峰捏起拳头凑到他跟前说：“照你不主贵的嘴巴光一大串子的‘停’，焦枝铁路驴年马年能修好？你是不是美帝苏修派来的奸细？”连长听得此言，顿时火烧万丈，这大峰说个话反动透顶了：“大峰，反了你的！你快戴脚镣手铐蹲大牢了！小程是上级派来的铁路工程路基质量检测专家，你胆敢诬陷毁谤？！不中了我给营部打电话叫团里把你逮走，你就不乱刺刺了！”小程一瞧王连长像是要动真格的，急忙说：“连长，那位哥哥也是有嘴无心的，你千万不要无限上纲的，都是贫下中农的子弟！”连长道：“看小程的面子，饶你大峰一次！下次再扇阴风点鬼火地口无遮拦，绝不饶恕，打你十八层地狱去！”大峰犹如掐败架怂公鸡，勾着头一串“是”着撩土去了。但小程因何一大溜“停”？欲知端的，往下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