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天翻地覆黄土情 1
作品名称:焦枝铁路 作者:尘浮 发布时间:2021-07-05 22:45:35 字数:4140
话说谭庄四队队长带着六七个社员挽着裤腿,踏着泥泞,肩挑十几张抬筐和十多对箩头一跐一滑地往九连走来。抬筐就是用柔软的枝条编成的一尺高,口面一米多宽的用来抬土的器具就叫抬筐。从底部十字交叉穿了绿豆粗的铁丝,就是筐襻。一筐能盛二百来斤的黄土,六尺长的木棍一插,两人肩头一抬就气势雄雄地将黄土垫到路基发挥非凡的历史作用。这筐编制的极艺术,别出心裁地用红色的篾条编出了“焦枝会战”的字样,透着一股革命志气艳艳醒目。箩头的前后也编出了红色的五星,闪闪放光。连长朝着民工大老远地迎了上去,一阵阵“谢谢谢谢”不绝于口里接过抬筐、箩头,还有小碗粗的抬杠、钩担(富有弹性桑木扁担两端坠上铁钩子)。拥拥护护一齐来到连队里。
云彩给风掠净了,蔚蓝的天空阳光依然灿烂,但就不热人了,有些秋高气爽之感。连长满面笑容、和蔼可亲,道:“谭队长,谭庄的社员群众豁亮大方厚道,对我们筑路没有私心的援助,解决了完成土方里的条件不足的短板,九连全体民工表示特别感谢!”又仔细审视了这些筐子箩头的材料都是紫荆条精工编制而成的。没见这地哪里有紫荆条,他们又是怎样弄得到的?问:“这得多少紫荆条啊?附近没见的有的,怎的弄得?”
谭队长笑道:“自你上次说拉土的架子车不够用,我就和这几个贫下中农同志说了,是他们生出的办法——编抬筐。以前队里有几亩白辣条子,咱们这里没有使用抬筐箩头的习惯,因土地肥沃,就给都刨了,摆划成了水田。哪承想咱们这里能有工程,抬筐箩头的派上了用场。都为修路着急了。先到鸭河水库堤坝下的溢洪道边的浸水泡子里,泡子里的都是红艳艳的簸箕柳,簸箕柳也是编筐好材料,社员们持砍镰,穿着裤衩子跳里面砍了十几捆簸箕柳编抬筐,结果不理想,肖薄得不行,脚搁劲儿一踩就一个窟窿,泡汤了!”就拿指头指着六七个社员当中的高个子说,“他叫黑大葱,编筐匠出身!”大家看时那高个子果然是黑,黑漆燎光好似南非人一般。他怼白队长:“放你娘来屁!喊我个小黑不行啊?还大葱哩!恼了在你屁股上!”大峰说:“低级趣味!低级趣味!说话文明些!”谭队长说:“没事儿,这不叫低级趣味,叫斜淌!别看小黑斜淌,心里好着的。为了找到编筐的好材料,热乎乎地天跑到九里山的梁子上找到了紫荆条子,就他们几个把镰刀磨得锋利,上到九里山梁子上杀了好几十捆荆条子,便来了结实撞帮的荆筐和箩头。桑树勾担也是在那里的山涧里用镰刀砍断的桑树,去皮打磨出来的。都说支援修建焦枝铁路,吃苦受累感到光荣的!”
连长此时见了几个社员拿手在嘴里嘘,仔细一瞧,他们的手掌磨出了血泡。才知道这些抬筐箩头来其不易,浸透了“无私奉献”的血汗,就叫管财务的取来几十元,算买下的。谭队长和几个社员们说着:“搁不当的!”很快走了。
好几天的风吹日晒,泥泞干成凸凹不平的土塄子,那段由连部到工地的上坡路更是塄得不行了。大力、振德、先顺、书兵丢了早饭的碗,不声不响拿着铁锹给出工的坡路坠高湮低修得平整。不少的看见这样的好人好事儿,很有触动,持着铁锹都去平路去了。连长、连付,还有新来的指导员也去掏劲儿干活了。不到太阳正南,二里多地的坡路修整得平平展展地承载着自己的使命。顺便瞧过九连的工程段,那一堆堆的黄土经了雨淋之后,露出了白亮亮的草根子。管理路基质量的小程指着土堆意见蛮大地说:“这是谁弄的马胡三?这叫存心破坏革命工程!”大家一听纷纷愣着了,愣得发呆的就是学着“贼”样干好事儿的人们。
这个程同志干吗好歹不分是非不辨地武武慥慥地喷唾沫?我们差一点儿给毒虫蜇死、累死、淋死,还硬着舌头昧我等的功!真的气人了!大峰问:“这土不是土?怎的破坏革命工程了!”
殊不知这个小程湖北广水人,年纪轻轻不到二十岁,鸭蛋脸盘子纯净得好似雪蛋子。一头乌发,眉目好清秀,说话叽哩嘎啦蛮声蛮气。只有普通话说得不错,给人听得真切。他不到五尺,学历却是铁路路基工程质量检测学院毕业,属于专家级别的,上级分配到第九营负责质量监督的。路基的修建严禁草根树根夹杂在土质里——这些杂质沤朽就造成了漏洞,即使微小的也不行的。因于漏水会对路基造成严重的危害,就把草根对路基造成影响详详细细地解释一回,大家才恍然大悟了。
偷着做好事的几个人,心里愧得不行,把土摊开,非常认真地捡除杂乱的草根子。直到小程检查过关了,脸上绽出骄傲的笑容。小程指着路段没盖严地方都是杂草丛生,严肃地道:“高兴个什么?这整个路段必须返工,清除了表面的杂草根须的土层,才能正式上土,不然,就是豆渣工程,就是犯罪!”连长严肃道:“这样的邪事儿想都别想!怎的能说?贫下中农的队伍没有‘豆渣’和‘犯罪’,说话注意说法!”小程道:“连长别理会错了,我是对事不对人的!”新来的教导员说:“质检员,长话短说,事情就这样了,依你之见,一切行动听你的指挥!”小程道:“这还差不多!当知咱们必须对祖国的备战路负责,保质保量!”大峰说:“小白脸,你别卖关子了,说,咋整!”小程瞧瞧大峰一脸暴气,笑容可掬道:“把有草根的土质全部清掉,然后上纯净的黄土,路基才有坚实的保证,才不辜负党和毛主席对咱们贫下中农的信任和重托!”大力、振德、金明、大峰风似的往连队跑去。
连队的当院有几付荆巴,这荆巴富有弹性,就是荆条编织的垫车拉土的物件,比木板结实,不怕石块硬土蛋子砸。这是谭队长单独为拉土的架子车准备的。于是,大力几个人抬出车体,换了木板,铁丝拧结实了荆条巴,按上下盘车轱辘,装上抬筐,箩头勾担,飞快往工地奔去。在小程的指挥里,车拉,人抬,肩挑,将不纯粹的黄土送到了西边的深沟里。深层的土还有些粘,把锹锨粘得厚厚的干扰着挖掘的功能,人们拿手不着地抠着烦心土,载入车斗,抬筐和箩头,你争我赶把深沟填了半截腰深,直到团部的发电机轰轰隆隆鸣叫起来,电灯雪亮之时,才满了质检员的心愿。人们武武骇骇地回到连队,刚刚吃了晚饭,熄灯的军号杀灭了白天的喧嚣,沉静着辽阔的夜空。寒气渐浓,星月眨着冷漠的眼睛,好像有什么心事一样。民工们回到各自的工棚里抻床睡觉,展身蹬腿,美美地舒服一夜,明天一定干出灿烂的火花。正当人们朦朦胧胧的瞌睡虫袭来,闭上惺忪的眼睛之时,三排工棚后面传来了一个女人阵阵的哭泣之声,悲悲哀哀,怨怨恨恨,越哭声音越大了起来。
大力没有睡着,听得清楚,坐起身,惊动大峰醒了。大峰问:“你要干什么?”大力说:“听!女人哭的。”大峰说:“听啥啊听,咱看看去呀,当不着你的情人薛华来了呢!”大力说:“放你的狗臭屁!”二人悄悄地来到了工棚之后,冷飕飕的月光下,但见一个头发凌乱的女人,衣服褴褛,蹲在一块石头上抽抽搭搭地一边哭一边说白:“结婚两年了,没孩子能怨我吗?你爹你妈成天拿眼剜我,你也不管管,还为虎作伥地打我。老天呀,这土鳖子没有人性,身上给我打得一块一块的痛,我是不给他过了,来想着遇到个好民兵跟他跑哩,你个王八蛋想见也见不到我了……呜呜呜……”
大峰说:“大力,不中了我领她跑,不修铁路算了!你看中不中,大力?”大力猝不及防踢了大风一大脚道:“你不是贫下中农的后代呀,见了阶级姊妹就起了歹心!你给谁学的,咹!”说着揪大风的耳朵使劲地拧。大峰有功夫也不敢发作,嘿嘿道:“死心眼大力,我开个玩笑当真了!”就一步跳到那女子跟前,轻声道:“妹妹,是哪里的?深更半夜在这儿哭个啥呀,要扰乱军心?”大力说:“峰弟,正经点,不许开玩笑!”听得女子说:“我是谭庄后队的,受不了老公的虐待,公婆的冷眼!”二人就劝说了一会,带着女子回了谭庄。大力说那女子:“你先回你妈妈家,天明了去大队妇联主任那里说明情况,就能得到很好的解决。”女子说:“妇联里管事的和我公婆亲亲,去说了两回给没说一样的,我也不说了。”大峰说:“大力这事儿咱管是不管?”大力说:“有人家公社大队的,咱们回去睡觉吧!”又说那女的,“明天你去公社派出所如实反映家暴的实际情况,法律必定给你个公道的。”女子安心地回去了。后来派出所帮助解决好了家庭关系,不久女子肚子鼓了,说明了公社派出所的缘起,一家子喜得不得了,帮助九连干了好多天的土方。
次日,当军号吹起了新的一天,修建焦枝铁路河南段正式拉开了战斗的序幕。早饭罢,连队一片繁忙,民兵们换上了运动鞋扎紧鞋带,脸上都是欢笑。有的拿着气筒日日地给轮胎充气,有的取出机油给车轴钢珠润油转着叮叮地脆响。有的又用铁丝给车体上的荆巴又拧了几道铁丝更加更牢实。锹锨在锻石上磨个钢利,洋镐敲打着石头铮铮地响,飞出一串火星。抬筐箩头齐上阵。
连长高举火红的旗帜在晨风里猎猎作响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迈开大步向工地出发了。工地上,充满了欢声笑语,革命的战斗口号响彻云霄,川谷震颤!扯南到北无数的红旗好似筑起的燃烧的火墙;黑压压人们好似叠起了钢铁长城。宣传队的快板打得嘹亮,鼓得人们干劲倍增:竹板打,响连天,焦枝铁路开了战,龙吟虎啸震山冈,英雄战士笑开颜,锹镐飞舞开洪荒,历史谱写新诗篇,霹雳一声震世界,美帝苏修心胆颤……哎哎,美帝苏修心胆寒……
出乎意料的事儿时有发生,九连的工地经过重新调整,工程段落发生了变化,原来的地段变成了其他连工地。主要原因是一处川谷由原来的土建变成了桥建,往前一赶,第九连的工程就不如以前的好干了。是整条线路最低洼的地方,垫方任务大得难以想象,这都必须全体民工付出巨大的战胜困难的勇气和决心。大多民工来了情绪,说上级会调理人的。其实领导们绝对不调理每一个民工,这是自然地势的局限。后来团长亲自来到九连,说:“因工程的艰巨,经研究,大家生活上特意给予照顾!”王连长却说:“感谢领导对我们的关心!但是我们九连,是党和毛主席的红色战士,钢筋铁骨,绝对不需要领导的照顾,一定按时完成任务!全体九连的同志们,有没有这样的决心?!”大家举起铁锹洋镐,雷鸣般地呼喊:“坚决完成任务!”架子车拴上数丈长的绳索,装满车,几个人拿出平生力气,紧紧拽着缓缓向深沟里垫土。抬筐也抬不成了。有兰亭独出心裁,在抬筐下面固定四个木轮子,装满筐,也用绳子绑着筐中间,滑到深沟,垫了土很快拽了上来,很是得趣儿的。四五辆架子车,十几个抬筐、箩头暂时靠边站了。三班倒,连轴转,中午、晚上不下班,司务长、炊事员送饭到工地,趁着天灯亮,加油再加油!正当热火朝天之时,彭正忽然急急道出了七个“停”字,弄得大家摸门当窗户,谁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欲知端的,且听往下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