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刘县长发火场面尴尬 补偿款分配反反复复

　　聚众搅闹想维权，海涛无辜受牵连。
　　张三有病怨李四，责任不明糊涂官。
　　政策界定不可少，民主调解走在前。
　　左邻右舍消消火，和睦相处喜笑连。
　　——题记
　　
　　连续10多天，县政府办公大楼的里里外外，集聚了数批上访人员，这些人吵吵闹闹，扰乱了机关正常的办公秩序，县领导和工作人员已无法进入楼内办公，他们被迫选择到武装部等地点临时办公。这让县长刘玉国十分恼火。
　　刘玉国回到办公室，让秘书把胡海涛喊去，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你这个局长是怎么当的？这么多上访人闹腾了这些天，不但没有劝走，反而闹得越来越厉害，还擅自闯进了机关的办公场所，你们为什么不设法将其劝走，帮助他们协调解决问题？上次仁和区18个人进京非访，省里要求给你处分，是我们给你说情，只对你诫勉谈话，你要是不能干，早点辞职让贤！”
　　胡海涛更是一肚子火，信访局一共才11个人，一个常年驻京控访，2个司机，班子成员4人，4个科长。他已经尽全力安排了6个人到政府办调度责任单位接访，其中就有2个副局长。对于这几个上访群体，不能指望信访局劝返，应该给责任单位施加压力才行。即使信访局所有的人员都去接访，也不会有好的效果，因为解决问题的责任主体不是信访局，信访局无法定事，只起到协调督办责任部门加大接访力度的作用。刘玉国冲胡海涛发火，是没有道理的，责任部门有病，让信访局吃药，这也太不公平啦！但胡海涛还是给刘玉国留点面子，不管刘玉国怎么对他发火，他还是忍住内心的火气，一个劲点头，表示继续加大协调力度，争取让责任部门早点将上访人劝走。
　　胡海涛依然对刘玉国毕恭毕敬地说：“刘县长别发火，这些上访人都是要求见县领导以及见责任单位的领导，请求对他们提出的诉求内容给予解释和答复，还有一部分是涉法涉诉方面的。我们局不是责任部门，协调责任单位又有难度，我们始终在与责任单位领导进行协调，要求他们到现场接待，拿出处理意见，早点将这些人劝走。”
　　“别强调理由啦！我不听你讲的这些过程，我只问你怎么能够把这些人劝走，不让他们在政府的大院和办公楼内闹访，我要的是结果！”刘玉国的声音几乎是喊出来的。
　　秘书听到刘玉国的喊声，立即跑到县长办公室，劝刘县长别发火。
　　但刘玉国仍然不依不饶，继续训斥胡海涛，这让胡海涛实在挂不住脸，他忍无可忍，终于发起了脾气：“刘县长，我这个局长是你们县委任命的，不是我主动要求干的，我还早就不想干了，你想罢免我，得说出个理由，否则，我就和你们叫一下真，首先，这些人不是我领来的；第二，矛盾也不是我引发的，是责任部门引发的；第三这些人要求见县长，而不是要求见我，他们要求县长和责任部门解决问题，而不是找我们解决问题；第四应该提出辞职的是责任部门领导，应该问责的是那些不作为的人，怎么也找不到我的头上。”胡海涛连珠炮似的说了这么多，这让刘玉国有些下不来台，场面一时陷于尴尬的境地。
　　常务副县长王庆和听得真切，急忙到县长办公室，把胡海涛拉到一边说：“胡局，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呀！刘县长是说你们局的协调工作不到位，这就是你的责任，你怎么还能强词夺理？你现在马上拿出方案，想办法把这些人弄走，不能让他们继续在这里纠缠，设法把他们引导到信访大厅接待！”
　　王庆和出面说话，胡海涛总得给个台阶：“好吧，王县长，我听你的，我马上回去开会，拿出办法，向你们汇报。”
　　胡海涛回到单位，马上把班子成员和办公室主任叫到他的办公室开会。会议决定，从第二天开始，信访局每天安排一名领导到县委、县政府门前值班，全力协调信访案件。但胡海涛不参与值班，他将根据上访情况，随时赶赴现场。如果出现大规模集体访和群体访，信访局可以临时增加接访人员。
　　有了刘县长发脾气的借口，胡海涛也有了个尚方宝剑握在了手中。他拿刘县长发火这张牌做起了文章，将所有的怒气一股脑，向责任单位的主要领导发泄过去。他立了个规矩，凡是发生集体访，其责任单位的主要领导必须亲自到现场接访，务必采取有效措施迅速将上访人带离，不能影响机关正常办公，否则，将建议县领导对他们进行问责。这招的确有效，连续10多天，人满为患、吵吵闹闹的政府大楼，临近中午，一帮接着一帮的上访人，陆续被责任单位的领导劝走，县政府办公大楼又恢复到往日的宁静。
　　按照信访局班子会议形成的意见，高天虎被安排在每个周一到政府办值班，负责对上访情况总协调。其他时间，遇到集体访时，高天虎要随时赶赴政府门前协调案件。这就是说，凡是出现集体访，高天虎必须到场。高天虎是连连叫苦，按照目前的信访形势，今后每天都必须在政府门前值班了，这可不是个好活，怪不得没有人愿意到信访局任职。
　　又逢周一，是高天虎第一次到县政府值班接访的日子。他在内心默默祈祷，老天保佑，今天可别出现集体访呀！最好能让他太平地度过这个黑色的星期一。
　　高天虎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个周一，是高天虎第一天值班，不到8点，他就来到了政府门前，却发现门前，早已聚集了100多上访人。这可怎么办？高天虎真想大哭一场。情急之下，他想起了老局长孙家新，何不请教他一下。他到局里报到那天，曾经口头拜他为师，虽然没有请他吃饭或举行什么拜师仪式，但这个人情孙家新一定能够给。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孙家新的手机：“师傅，我是高天虎，请教个事，我在政府门前值班，这还没到8点，就来了100多上访人，这可如何是好，你快帮我想想办法。”高天虎低三下四哀求道。
　　“高局，别急，你在现场先观察一下上访人的情况，别与他们正面接触，防止被他们纠缠，我马上到！”听了孙家新的话，高天虎精神倍增，这才是真正的师傅。
　　不到5分钟，孙家新坐着人力三轮车出现在高天虎面前：“高局，问没问这些人是哪里的？他们都反映什么事？谁是挑头的？”
　　“你叮嘱我，别与他们正面接触，因此，我就一直在旁边观察，没敢胡乱搭话！”高天虎有些不好意思。
　　孙家新说：“没关系，你现在马上问他们一下，把这些情况了解清楚，然后再决定接谈。”
　　高天虎转身来到身旁一位60多岁的老者面前请教，方知这100多人，是好几帮上访人纠结在一起，有各自不同的诉求。第一伙是汤池镇李陶村40余名村民，反映集资款纠纷；第二伙是仁和区民新村50余村民，反映河滩地被开发商占用引起的补偿款纠纷；第三伙是东川县原玻璃厂转制企业30余职工，反映企业内债的问题。另外还有城关镇梨树村8名村民打着条幅，要求严惩银翔公司雇佣社会闲散人员将村民打伤住院问题。还有八道河镇谷凤珍林权纠纷等个体访。这几个访，高天虎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根本不知从何处下手接谈，该如何答复他们，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为掌握现场情况，他跟在孙家新的身后，在人群中穿梭，不断地向上访人做解释。接近8点半，上访的人数越来越多，政府大门口已被上访人围得水泄不通，办公车辆都被堵在了大门外，无法通行。
　　在政府门口维持秩序的公安局副局长，手里拿着一部半导体喇叭一直向人群喊话，要求大家配合，让车辆通行。可是，集聚的人群无动于衷，喊话根本没有效果。
　　孙家新把高天虎拉出了人群，走到僻静的地方说：“我们得想办法，设法将他们分流开，这些人如果滞留时间太长，容易出现极端事件。汤池镇李陶村40余名村民，反映集资款的事是涉法问题，应该让他们到政法委去，我马上给政法委于全宏副书记汇报一下，让他们安排人接待一下。仁和区民新村50余村民，反映河滩地被开发商占用出现的补偿纠纷情况比较复杂，必须县领导出面，我向分管农业的副县长汇报，设法让副县长接待一下，你负责协调这个访，陪同副县长接待。东川县原玻璃厂转制企业30余职工，反映欠企业内债问题的情况我熟悉，我可以安排让他们去咱们局，我接待。城关镇梨树村8名村民打着条幅，要求严惩银翔公司雇佣社会闲散人员，将村民打伤住院问题可以让公安局领导接待。”
　　说完，孙家新拿起电话查号，接连打了6-7个电话。然后他又找到公安局那位副局长，把他手中的喇叭借了过来。他选择一处高地，手拿喇叭，向人群喊话：“大家静一静，我是信访局的副局长孙家新，这位是副局长高天虎，我们是专门负责协调你们反映的诉求，我们已经安排相关部门领导接待你们，请你们马上选出5名代表，到我身边，听我的安排。”
　　上访的人群嘈杂声一片，根本听不清孙家新说话的内容。孙家新大着嗓门，连续喊了3遍，见人群仍然没有反应，最后说道：“汤池镇李陶村反映集资款的人员，请你们到政法委3楼会议室等待政法委领导接待。”他对着喇叭连喊了3遍，才陆续有人朝政法委办公楼移动。
　　孙家新接着喊话：“仁和区民新村的村民，请你们跟随信访局高局长，去政府后院二楼会议室等待县领导接待。东川县原玻璃厂的职工，请一会儿跟我去接访大厅。城关镇梨树村的村民，请到公安局一楼的治安大队，由赵队长接待你们。”也是连喊了3遍。
　　经过20多分钟的折腾，上访人员终于向各自的地点集结。大门被疏通开，两侧被堵的车辆也缓缓地通过了大门。
　　高天虎引导仁和区民新村50多名村民，来到政府后院二楼会议室，见副县长邹慧燕还没有到，他就与仁和区副区长吴林聊了起来。原来，这50多名村民是民新村2组的村民，由于开发商占用了他们组112亩河滩地，每亩地补偿了1.8万元，共计201.6万元。因组里52户“坐地户”132口人，与1982年以后陆续迁到民新村2组的9户“外来户”35口人之间，因为分配补偿款一事产生了矛盾。虽经过仁和区多次调解，一直没能达成共识。因此，“坐地户”上访到县政府，要求见县领导解决问题。
　　涉及的52户“坐地户”坚持不给“外来户”的9户分钱。而后来的9户坚决要求与52户一样的比例分钱。两伙人因为分钱，多次发生冲突。9户“外来户”虽然人少，但其在省、市、县一级的官方都有人，他们根本就不示弱。52户“坐地户”毫不让步。这让仁和区领导以及民新村的两委班子无所适从，由于涉及到双方各自的利益问题，他们无法说服让哪一方作出让步。
　　刚过9点，邹慧燕在秘书及农经局副局长胡文胜的陪同下，在会议室前台坐下，高天虎也在邹慧燕旁边坐下。
　　见会场挤满了人，闹哄哄的一片，高天虎有些着急，与邹慧燕耳语道：“邹县长，人已经到齐了，我们可以开始了，先让他们推选代表发言，然后让农经局胡局长从政策层面予以解答。”
　　邹慧燕点了点头。高天虎拿起麦克风，向会场挥挥手说道：“大家静一下，今天邹县长在百忙中，抽出时间，亲自接待大家，请大家抓紧时间，推选代表发言，一会儿你们推荐出代表后，想发言时，先举手，一个一个发言，发言时不要插话，发言时要简单扼要，就说你们希望政府解决什么问题？”话刚说完，会场上就有一位60多岁，有些秃顶的男子举起手要求发言。
　　高天虎指了指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代表老户，还是后来户？”
　　“我叫杜太波，是坐地户。”杜太波说道。
　　“好，你先说吧！”高天虎说。
　　“我们组这次出售河滩地，拿到了200多万元的补偿款，这可不是个小数字，大家总得坐下来好好研究一下如何分配吧。可是组里也不开会与大家商量，就一刀切，把我们组160多口人按人头平均分配，这是不公平的。有的户刚搬到我们组不几天，户口刚落上，我们都不认识，这次分钱也有份。有的在外地打工多年，从来就没有回到我们组里尽义务，也和我们一样分钱。有的小孩出生刚落户口，也和我们一样分钱，这也太不公平啦，我们这些老户根本就不服气，咱们得讲理吧！今天来，就请县领导给评评理。”杜太波带着怒气说。
　　“还有谁发言？”高天虎向村民发问。
　　陆续又有3个人发言，都是代表的老户，内容与杜太波发言的调子基本一致。
　　“重复的内容就不要再说了，如果谁还有补充的内容可以继续发言。”高天虎说完见没有人再发言，就又问了一句：“后来户有没有代表发言？”
　　等了约半分钟，台下没有再举手要求发言的，高天虎向邹慧燕点点头，征求她的意见，意思再听听村组干部是什么意见，于是对会场喊道：“请村组干部说一下吧！”
　　一直靠在窗户旁边，站着的中年男子举起手说：“我是二组的组长，是老户，我就出生在这个组，河滩地是我们二组的集体土地，开发商来征占时，我们和开发商交涉快一年了，开发商一开始就给我们每亩1.2万元，我们坚决不同意。后来开发商确实看中了这块地，就又作出了让步，每亩增加到1.8万元，这112亩地，格外又增加了近70万元，我认为我们给老百姓做了件好事，可是他们不领情。我与村里研究这些钱如何分配时，村里说集体土地被征占补偿的钱不能都分给老百姓，按规定，村里要提公共积累，提完积累后，组里再研究如何分配。我把村里的意见告诉组里的人，他们说我吃里扒外。我几次主持开会想研究这笔钱如何分配，可是，由于意见分歧太大，加上人也聚不齐，有一次还没等开会，双方就打了起来，我也吃了亏，脸也被几个妇女给抓破了，后来打了110报警，才给我解了围。现在我没法主持开会研究分钱，如果开会，肯定还会打仗。另外，从1982年以后，外来的这9户当时落户时，也没考虑那么多，组里有事时，他们也都参加，有什么费用需要他们承担时，他们都很支持，现在一点钱不给他们，我觉得说不通。”
　　高天虎这时才注意到这个组长的脸上还保留着几条红手印。看来，这个组长确实做了不少工作，真是费力不讨好。
　　“村里什么意见？”高天虎问，没有人回答。
　　“村里就要求提一部分积累，其他事村里不干预，我们区里也不便于干预太多，因为还得尊重组里的意见。”村委会没有派人来，吴林把区里和组里的意见一下子都代表了。
　　“好，我听明白了，农经局文胜局长你说说。”邹慧燕知道了问题的来龙去脉，认为情况基本清楚，就点名让胡文胜发言。
　　“我今天来，只对村民已经登记在册的土地进行政策的解读和仲裁，河滩地征占补偿属于水利部门和国土部门管理的范畴，不属于我们管理。但我今天提醒一下你们，目前对农村集体土地收益如何分配的政策，国家还没有出台统一的规定。你们可以把握一个政策节点，就是国家从1982年开始实行的农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为标志，对你们组的村民进行身份确认，具有农村集体经济组织成员资格的村民才有权参与农村集体资产收益的分配，别的话我就不多说了。”胡文胜对政策做了进一步解读。
　　听完上述发言，邹慧燕认为下结论的时机已经成熟，对着话筒说到：“好吧，我今天第一次接触你们，也刚听说你们反映的情况，刚才听了大家的发言，我认为情况已经清楚，但我们还需要做很多工作，今天我们在这里也不会拿出什么意见，我提几点建议请吴区长回去后抓紧研究，争取一周内拿出结果：一是要确认一下2组究竟有多少人具备农村集体经济组织成员资格；二是仁和区要与国土局、水利局再次论证一下补偿款如何分配，要于法有据，经得起历史推敲；三是补偿款分配方案必须经过全体组民2/3人员通过；四是在方案没有形成前，任何人员不得组织人员越级上访，要配合村组促成补偿款分配方案早日形成。五是不得出现对村组干部进行人身攻击或打骂等过激行为。大家先回去吧！”
　　会场下面顿时大乱，吵闹声响成一片。他们叫喊的大意是，要求当天必须拿出结论。
　　邹慧燕没有再理会他们，她离开会议室，从侧面下了楼。她的意见很明确，不需要再做过多的解释。
　　50多人在一起争论了一会儿，然后就有10余人气哼哼下了楼，为首的就是杜太波，他们直接奔向火车站，扬言去北京上访。
　　高天虎立即通知仁和区，马上安排人员做工作，实在做不通，就安排人员跟踪进京，防止他们在北京滋事。仁和区吴林请示了邹县长同意，由他带队与2名村组干部、两名警察一同进京控访。
　　杜太波是个体老板，手中有些积蓄，他们一行11人进京，所有的费用全部由他个人垫付。他很明智，进京后，没有做出过激行为。他们在北京的大栅欄附近找到一家旅馆住下。然后电话告知吴林，什么时候分配方案出来，他们就什么时候回去，方案如果对他们不利，他们马上到敏感区域非访。
　　这简直是要挟，由于没有过激行为，吴林等人也对他们奈何不得，只能在北京陪着他们。
　　补偿款分配方案在一周时间内没有拿出来，这让在北京的杜太波等人感到非常生气。他们决定铤而走险，执意去敏感区域非访。果不然，东川县政府接到了省局驻京工作组的通报：兰江市东川县仁和区杜太波等10余人于某日试图在北京敏感区域非访，被北京警方成功劝返，于某日被劝离回到当地。由于这批集体访人员情绪不稳，省局要求当地政府做好稳控，防止再次进京。
　　高天虎知道，他们已经形成了非访，但是地方政府通过关系，与北京警方接触，直接在外围将他们强行带回当地。
　　这教训有些大，必须引起重视。10天后，在邹慧燕的亲自调度下，补偿款分配的初步方案终于拿了出来。大意是，先把村里留下的积累扣掉后，余下的部分由组里分配。要按照已认定是农村集体经济组织成员的身份为主，非集体经济组织成员身份按照略低于前者一定的比例，予以适当考虑的原则进行补偿款分配。
　　经多方工作，方案获得通过。个别村民虽然不同意这个补偿方案，但见到多数村民已经将补偿款领到手，他们也懒得再闹腾，事后，悄悄找到组长，将自己的补偿款领走，此事才算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