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常委会谋划矿山签约 火车站劝控上访民师

　　经济发展靠财源，紧盯项目是关键。
　　谋划签约盼合作，开会调度保安全。
　　马不停歇忙接访，候车室内巧周旋。
　　越级施压不可取，聚众搅闹也枉然。
　　——题记
　　
　　东川县是兰江地区有名的工业大县，域内富含金银、铅铜及硼铁等矿产资源，尤其是八道河镇鹿鸣村的硼铁储量排在亚洲第一位，占亚洲硼铁储量的48%。日伪时期日本人就曾在此修建铁路，开设铅锌矿，他们将开采出的铅锌富矿通过铁路源源不断地运往日本，国家资源经历了外国烈强空前的洗劫。新中国成立后，仍然有大批外国人觊觎这块宝地，私下背着仪器到这里勘探，企图与国内大型企业合作，联合开发这块宝地。资源是中国的，绝不能让外国人染指，我们必须自己开发。但国内的技术还不成熟，还不具备独立开发的能力，加之受其他因素影响，这个项目一直没有启动。
　　改革开放后，我们的综合国力得到了提升，硼铁分离技术难题很快被攻克，东川县面临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发展机遇。国家大型钢铁公司——首钢集团看准了这个项目，他们多次派技术人员深入八道河镇鹿鸣村勘探考察，与当地政府接触，有意以股份的形式与当地政府联合开发硼铁项目。经过多轮谈判，当地政府以出售资源的形式入股，资源税、营业税留给当地政府。项目一旦启动，当地政府不仅可以解决3000余人的就业问题，而且每年还可得到可观的利税收入。
　　硼铁开发项目的签约日期很快确定下来，该项目引起当地党政领导和部门领导的高度重视，也让他们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全县上下已经达成共识，在签约这段时间，确保社会稳定是压倒一切的中心任务。必须排除一切干扰，确保签约仪式成功举行，确保签约期间不发生群众大规模聚集事件。
　　前期，八道河镇鹿鸣村因村民搬迁补偿纠纷，发生多起村民聚集事件，相关部门介入后，第一时间做通5名重点人员的工作，要求他们配合政府，不要在项目启动签约期间，组织村民大规模聚集。他们虽然表示理解，但不排除为了获取更大的利益，拿到更多的补偿款，而铤而走险，做出极端事件。
　　按照县领导的安排，动迁办等8个部门在半个月前就提前到八道河镇鹿鸣村排查摸底，希望能够做好动迁区域村民的安置补偿工作，避免出现村民大规模聚集。高天虎等人在八道河镇鹿鸣村连续工作了7天，在补偿款分配环节，双方的分歧依然很大，个别村民的思想工作很难做通。
　　为确保签约仪式顺利进行，县委决定召开一次专题会议，统一大家的思想，把相关工作进一步落实到位。县委下发通知，要求相关单位领导，准时在常委会议室，参加项目启动调度会。
　　上午8点30分，高天虎准时来到常委会议室，他是代表局长胡海涛参加会议。10分钟后，县四大班子领导以及相关部门的领导约30余人陆续到位。县级领导在圆桌前排就座，高天虎与部门领导坐在圆桌后面一排。看到参会人员的规模和级别，高天虎意识到此次会议相当重要。他作为一个副局长，能够第一次与这些大领导坐在一起开会，心情有些激动，今后有了可以炫耀的资本。
　　会议由县委书记周文浩主持。只见他表情严肃地扫视一下会场后，用高八度的嗓门说道：“现在开会，这次会议是经过我与玉国县长、鸿亮副书记以及几位常委共同研究决定召开的，主要就是研究部署八道河镇鹿鸣村硼铁项目的签约仪式。三天后，首钢集团的老总就要到我们东川县参加签约仪式。个别村民因占地补偿问题出现的大规模聚集，千万不能再发生，对他们的思想疏导工作很重要，一定要跟上去。今天的会议有四项议程：一是请项目办汇报签约工作的准备情况；二是公安局、拆迁办、信访局、国土局汇报一下相关工作进展情况；三是大家再议一下，我们还需要完善哪些内容；四是我和玉国县长对下一步的工作再做一下强调。下面请项目办汇报一下签约仪式的准备情况。”
　　项目办负责人由县政府办公室主任李毅兼任。李毅早已坐在圆桌东侧的汇报席，听到周文浩让他汇报，他立即拿起一叠材料面对大家，大声说道：“项目签约的准备工作基本就绪，下面我把相关程序向各位领导汇报一下，首钢集团王总初步定在大后天上午9点左右抵达东川县，他在东川县停留的时间大约3个小时，签约仪式完成后还要乘飞机返回北京。时间很紧，我们需要到高速公路口接他，直接奔国际酒店。”
　　他拿起另一页纸，指着上面的文字继续说：“到高速公路口接站的由杨副省长、省发改委徐主任、兰江市陈市长，文浩书记、玉国县长、鸿亮副书记以及我共10余人，8台车，外加3台警车引导……”他用了32分钟，将有关程序的细节汇报完。
　　然后是公安局局长汇报准备情况，公安局已经准备了200余名警力，分布在高速公路口至国际酒店周边。高天虎代表信访局局长胡海涛汇报，他说：“我们局已经抽出6名工作人员，在高速路口及国际酒店周边排查，配合公安部门做上访人的工作，一旦发现疑似上访人，立即将其劝离现场，引导到信访局接谈，严防大规模集聚。”
　　拆迁办、国土局的领导也相继汇报了各自的工作情况。
　　周文浩听完各部门的汇报，点了点头说：“下面请大家再议一下，看看我们还有没有需要完善的。”
　　会场静了有十几秒，宣传部长举手发言，讲一下宣传报导方面的细节。然后是几位副市长和副书记发言。20分钟后发言结束。周文浩把目光转向了刘玉国：“玉国县长，你看看我们还需要做哪些工作，你有没有什么要求？”
　　刘玉国翻了一下笔记本说：“项目办李毅主任刚才汇报的内容，是经过政府几次常务会议讨论后形成的意见，这期间，我也与文浩书记沟通了几次，感到这个方案还是比较成熟的，我想强调三点意见，第一点是，这次接待任务由政府办牵头负责，会后政府办把接待的程序及我们接待经过的路线制作一个示意图，发给相关人员，做到心中有数；第二点就是接待的环节，所有的工作人员，要提前对接待礼仪进行一下培训，别出现漏洞；第三点就是相关部门领导一定要重视，认真负责，确保这次签约万无一失，今天这次会议，政府要形成个会议纪要，请政府办落实好。”
　　刘玉国讲完了三点意见后，周文浩扫视一下会场，看了一眼面前的记录本说道：“好，表态和发言就到这里，大家的发言都很认真，工作想得也很细致，请县委秘书科梳理一下，属于谁家的事，就由谁家负责安排落实。我结合大家的发言再讲5点意见，供大家参考：一是各级领导要高度重视，亲自上手，把签约这项工作作为重中之重，作为当前压倒一切的中心工作来抓，确保签约仪式万无一失。这项工作意义十分重大，他是实现我们县今后一个时期内，经济快速发展的转折点，我们的县域经济指标，将随着项目的启动运行，实现跨跃式的提升，我们县的经济总量步入全国百强县的目标指日可待。二是项目的关键条款、签约仪式的程序还要做更深入的研究。要体现出高水平、高层次，让他们感到我们的思想很前卫，格局很大气，也很霸气，具备了国家级水准，接近国际水平。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吸引域外企业的目光，他们才会对我们青睐，我们引资合作的机会就会大大增加。三是宣传部门要及时与各大新闻媒体加强衔接，增强互动，签约仪式的新闻稿争取当天在中央新闻或者省级主要媒体播出。四是抓好责任落实，做好跟踪督查。我们今天在座的部门领导都是第一责任人，哪个环节，哪个部门出现了问题，给我们丢了脸，我就建议纪委介入，进行责任追究。县委、县政府两办要从今天下午开始，组成工作组跟踪督查责任单位的工作落实情况。五是我建议，会后四大班子领导再到首钢王总经过的路线及签约现场看看，做到心中有数。请县委办安排一辆中巴车，5分钟后在楼下待命，我们统一乘车去现场看看，各位领导的车就先放在楼下吧！”
　　说完，周文浩看看表，时间已经接近上午11点，他用目光与大家交流说：“大家还有什么意见没有，如果没有，抓紧时间下楼乘车，我们立即行动，检查结束后，我在政府食堂请大家吃自助餐。”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高天虎真是开了眼界，他的心里有一种震撼，这次会议确实体现出了高水平，高效率。三天后，签约仪式如期举行，一切按照预定的方案顺利完成签约。东川县的历史即将改写，东川县的经济发展将步入历史的快车道。
　　全县上下围绕八道河镇硼铁项目的签约仪式，持续高负荷的工作终于告一段落，大家感到有些人困马乏，似乎可以松口气了。
　　但现实却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连日来，在县委、县政府门前，每天都会有几起群体访聚集在门口，这些人打着横幅，呼喊口号，要求见县长，要求解决问题，严重影响了机关正常的办公秩序。
　　3年前，因不符合转正条件，被辞退的民办教师，这次组织200余人联合上访，要求解决待遇问题。副县长潘作学已经安排教育局、人社局领导多次接待，但他们对答复意见不认可，扬言还要越级上访。已经有40余人到兰江市政府上访了两次，有关镇区已经到兰江市将其劝返回当地，并承诺回当地帮助协调。但是，由于省教育厅、省人社厅一直没有明确的意见，这让东川县政府的领导十分为难，他们无法明确界定这个群体的诉求是有理访，还是无理访。
　　晚上5点刚下班，高天虎接到胡海涛的电话，让他晚上6时到潘县长办公室，参加民办教师进京控访会议。下午有3个镇区给县政府值班室上报信息，报告民办教师要在当天晚上乘火车进京上访。高天虎在小吃部吃了碗面条，就匆忙地奔向县政府。他提前5分钟到达政府总值班室，在总值班室与先后到达的教育局、人社局、公安局的领导打了招呼。潘县长的秘书打来的电话说，潘县长正在返回县城的途中，让大家稍等一下。
　　原来，潘县长也是在下午临时接到通知，去了杨二堡镇卫生院处理一起死者家属闹访的事件，晚饭还没来得及吃，又赶忙返回县城开会，研究民办教师控访的事。头一天晚上，杨二堡镇卫生院收治一名因交通事故受伤的患者，根据检查情况，医院认为患者只是腿部骨折，头部轻微擦伤，这种常见的小病，医院完全可以治疗，医院按照正常程序，安排患者住院治疗。谁知下半夜4点多，该患者突发心梗死亡，家属认为是医疗事故，要求医院承担责任。
　　医院领导与家属见面，一再解释，但家属不依不饶，一口咬定是医院误诊造成了患者死亡。
　　上午，卫生局医政科安排专家到杨二堡镇卫生院进行责任事故认定。经过分析，确认患者的死亡与医院诊治无因果关系。但死者家属坚持不给30万元赔偿金，就把尸体放在医院大门口。中午，有40多名死者亲属，仍然聚集在医院门口，他们还把花圈摆在医院大门口，家属直接在门口烧起纸钱，影响了医院的正常办公。
　　为避免事态升级，卫生局领导请示潘县长帮助研究对策。下午，潘县长临时赶到杨二堡镇卫生院召开紧急会议，明确了该事件的性质和处理意见：一是按照专家论证的结论认定事件的责任。二是可以适当给予家属减免部分医药费。三是请公安部门介入，对挑头闹事的人员强行驱散，如有过激行为，固定证据后，依法处理。四是请杨二堡镇政府配合安排城管人员与家属一起将花圈及尸体移到殡仪馆存放。五是注意在此过程中尽量不要出现负面炒作和防止新闻媒体介入。
　　按照潘县长的意见，公安部门在现场对两名闹事者，采取了强制措施，拟对其依法处置，才使得现场的局面得到控制。死者的尸体和医院门前的花圈也被送到了殡仪馆。潘县长这才抽出身，急急忙忙返回了县城。
　　晚上6点10分，潘县长风尘仆仆回到了办公室，看到部门领导都已到齐，他带着歉意对大家说：“实在抱歉，让大家久等了，别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按照玉国县长的要求，我们临时开个会，一会儿大家要组织人员去火车站控访。今晚7点多钟有趟驶往北京的火车，据掌握，可能有60多名民办教师买了票，欲到北京上访。他们去北京的目的不是上访，而是给我们政府施压，这个群体我已经接待了多次，目前没有政策支持，无法解决他们的诉求，所以按照玉国县长的要求，必须把他们劝下来，不能让他们进京。”
　　他指了指高天虎：“信访局负责与上访人见面，做好解释和劝返工作，你们要多组织几个人，因为你们对上访人员的情况熟悉，方便工作，另外也要与铁路方面联系，让他们配合在检票口处劝控上访人，信访局负责总协调，随时与我联系。”
　　他看了看参加会议的公安局副局长，继续说：“我已与公安局大伟局长打了招呼，公安部门要出动30名警力，负责配合信访局对上访人员劝返，必要时，可以依法处置。”
　　然后把目光转向教育局和人社局的领导说：“教育局、人社局也要分别组织10名工作人员，配合做劝返工作，大家马上分头行动，晚7点前，所有人员要在火车站全部到位，正式开展劝返工作。”
　　晚7时，50多名劝返人员，准时集结在火车站的候车大厅门口。30余名警察，在检票口处已经组成了两道人墙。高天虎与他的5名同事，在候车室靠窗户的位置，发现了重点人员赵金虎和陈万好，两人正在与10多名教师在一起，比比划划议论事情。
　　高天虎一看，这些人就是上访骨干，马上就要检票了，一旦检票，再做工作就困难了。他当机立断，决定提前与这些人接触，争取时间，首先做通他们的工作。高天虎第一次经历在火车站劝控上访的任务，究竟有多大的成功率，他心里实在没有底。
　　他领着几名信访干部奔向赵金虎等人，赵金虎已经看到了控访的阵势。他早有防备，企图趁人多混乱时，躲过控访人员的视线，然后悄悄地冲过检票口上车。不成想，却被高天虎一把拽住：“老赵，别躲啦，我们可以谈谈，你去北京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还是慢慢让我们与省里协调，听省里的答复结果吧，你去北京上访，花着钱，遭着罪，没有任何意义！”
　　说着话，另一伙上访人也凑了过来，嘴里说着脏话，就要与高天虎动手。高天虎认为此时绝不能激化矛盾，只能通过耐心地做思想工作，来拖延时间，火车一旦开动，本次的控访任务就算完成了。况且，周围有警察助阵，自己也不会吃亏。
　　想到这些，他表现得满不在乎，对着人群大声喊话：“你们都给我听着，我是信访局副局长高天虎，今天是奉县政府领导的指示，来做你们的工作，请你们不要进京，县里一直与省里密切沟通，帮助你们争取政策，很快就会有结果的，你们退票的损失费，由政府给你们承担。如果执意上车，我们会强行劝阻的，你们谁也上不了车的。如不及时退票，车票的损失就得自己承担。大家已经看到，警察已经部署到位，请你们仔细想想，赶紧退票。”
　　候车大厅的广播喇叭已经提醒旅客，开往北京的列车已经开始检票，候车大厅一阵骚动，一群人涌向了检票口，也分不清他们是旅客，还是上访人员。检票口处，教育局的接访干部也在紧盯着每一位通过检票口的旅客，他们发现了10余名企图通过检票口的上访人，便在第一时间，通知周边的警察强行拦下，一时间，场面有些混乱。
　　10分钟后，检票口已经关闭，火车拉着长长的汽笛声驶进了车站，高天虎暗自祈祷：再坚持几分钟，控访任务就完成了。
　　高天虎向候车大厅望了望，想确认一下究竟有多少上访人被劝阻。他让赵金虎帮助统计一下，是否有上访人上了火车？赵金虎就站在高天虎的身旁，他听了高天虎的话，没有检票。赵金虎很识时务，主动配合高天虎工作，他也想在事后，找高天虎谈些其他条件。通过核实，有61人购买了火车票，有7人是从下一站上车，其余人员都被劝控在候车室内。
　　高天虎通知赵金虎，立即通知其他上访人员，县政府下一步将帮助他们与有关部门协调，对他们的诉求进行论证，一旦有了结果，会及时反馈给大家。
　　高天虎将劝返情况及时向潘县长做了汇报，同时建议县政府，抓紧对这个群体的诉求向省教育厅和省人社厅汇报，早日拿出意见，明确答复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