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矿村嬗变

　　到了九十年代中期，杜鹃岭矿的职工已经有上千人、家属两千多人，在矿区生活的人数累计达到三千多人。矿井的煤炭产量规模也已经是七、八十年代的三倍多，达到年度生产煤炭五十余万吨的能力。
　　空降下来的矿长名叫陈文明，来杜鹃岭之前是矿务局的生产科的副科长，他是孙家平的高中同学，但两个同学是两类性格。陈文明人长得斯文，一脸书生模样。但却是一个有思想的人。人们常说人的性格形成与取的名子会有相当的关系。陈文明就是如此。也不喜欢在公开场合发表对事情的看法。就是在与别人的观点相左时，他也是十分安静，顶多就是说句“建议你再想想！”这已经成为他的口头禅了。陈文明有自己的工作特点，就是喜欢调查研究，他总是要把事物研究透彻了，才会说出自己的看法。不说则已，一说就是板上钉钉、一箭中的。他这个特点很厉害，也为不少人所佩服。孙家平佩服的人不多，但陈文明是一个。当年参加高考，孙家平是因为家庭困难，只希望能个有发放生活费的学校，其实也就是地质和煤校了，师范类也有，但他不想当老师，他觉得自己耐心不够。陈文明则坚持要报考大学，他认为读了高中，就是为上大学准备的，他比较自信，一考就上了。
　　他的老同学孙家平主要的时间并不在矿井，他一般是住在燕城，陈矿长平时散步主要就是约安监站的肖如坤。陈矿长需要了解各队的生产情况时，生产股长有时也会应约陪矿长走走。陪矿长散步这并不是说明肖如坤的专业技术有多好，肖如坤并不是从煤炭专业学校毕业的管理人员。肖如坤只是早到杜鹃岭矿，他的特点是与队干和职工联系多。基本上矿区的人都认识，尤其对队长、支部书记等人员十分熟悉。加上肖如坤这个人敢说，同时比较正直、公正、毫无私心。这也是陈文明矿长所需要了解和和看重的，他通过肖如坤就能迅速达到了解职工队伍对矿上的政策制度的反映和生产等真实情况的目的。
　　这一天他们又在晚饭后开始散步了。他们习惯走的方向就是沿着矿部的内部公路，从矿部到职工生活区。建设营时期种下的一些雪松和樟树等树木，经过近四十年的生长，早已经能够遮天蔽日了。“这真正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呵”
　　肖如坤边走边介绍自己掌握的杜鹃岭煤矿的历史沿革的情况。杜鹃岭矿的建设，尤其是矿井生活区的建设，经过几十年的建设发展和配套完善，职工的生活质量的提升不是一点点，而是基本做到了与城里同步，甚至更完善。比如能容下上千观众的塑胶篮球场、能供上百人同时玩滑的旱冰场、羽毛球场、乒乓球室、供上百人跳舞的职工舞厅、有五百多平米、两个座位、有上万册藏书的职工图书室等等。而且矿部的小学是每个年级都有三个班，从这里已经走出了好几位考上北大和清华的学生。职工住宅方面，也分别建成有两栋单身职工的旅馆化标准楼、在每个单身房间都配上了电视、安有空调、洗衣机、卫生间等旅馆化设施。对有家室的采掘职工、矿上就安排进采掘职工家属住宅区。不少外地来的职工这几年早早就已经买了私家车，矿上也专门为有车的职工建设了停车场。
　　杜鹃岭矿的职工中有一半来自四川、另有一部分职工来自云贵、湖北等省的边远山区。这些职工其实也是走南闯北，因为寻工打工，他们已经到过许多地方了。不少人还是二进杜鹃岭煤矿。其中有曾是在深圳开货车的司机、甚至有在贵州小煤矿担任过矿长的下海煤校技术员、也有创业失败的小公司的老板。杜鹃岭矿的农民工们就象候鸟一样，他们找到杜鹃煤矿这块地方，发现杜鹃岭才是适合他们生存和休养生息的地方。因为在杜鹃岭煤矿，员工的收入、孩子读书、家属就业、一家人的生活都很安逸。
　　从另一个角度看，杜鹃岭矿虽然已经完全走进现代生活的矿区，但过去矿区以东福市人和闽南人为主、当年不少喜欢看书、打球、留大背头、穿着时尚为特点的年轻东福职工为主的景象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因为现在的杜鹃岭煤矿井的职工是以乡村青年为主的独特性，人们很容易从中看出明显的乡村生活的色彩来。
　　在杜鹃岭煤矿井的职工生活区，人们甚至把杜鹃煤矿的职工生活区称为“四川村”，其实就是有历史眼光的人已经敏锐地感受矿山生活已经完全发生着根本性的变化了。矿区每到春节前后，呈现的乡村生活的景致就特别突出，因为矿区家家户户基本上都会持出一种特制的腊肉。在各个楼层和平房的凉衣加上，层层叠叠悬挂的腊肉条、香肠串蔚为大观，整个矿井生活区都是这种腊肉的气味。四川家属们的腊肉制已经成为杜鹃岭矿区新的春节景象，同时也是杜鹃岭矿职工日子宽敞、生活富庶的标志。
　　说起四川的腊肉，历史悠久，中外驰名。顾名思义，腊肉就是每年的腊月期间腌制手法制作的熏肉。在没有冷藏方法的时代，腌熏风干，已是最佳的储肉方法。冬季来临，正是腌制腊肉的好季节。外地人以为腊肉就是切好、煮熟、凉干，其实远没这么简单。腊肉制作的方法是比较讲究的。四川合同工的家属们都要到集市上去选择上好的五花肉、甚至也有用猪腿肉来制作做腊肉的。合同工拖家带口在矿上的，他们每年春节都会做不少，少的制作几十斤腊肉算很普通、多的制作个近百斤腊肉的也不是鲜见。
　　腊肉的制作首先是要备好原材料：带皮的五花肉，调料有精盐，老姜，陈皮，料酒，花椒，五香粉。老姜要洗净，剁碎。陈皮要切碎。猪肉同陈皮混合要均匀，放入后调入适量料酒。继续调入适量盐，花椒，五香粉，姜末，混合均匀后，放置两天。期间给它翻次面。腌制两天后，将腊肉拿到阳台悬挂，晾干脱盐水。随后再给腊肉抹上老抽，然后再继续晾晒,晒干的腊肉洗净，放入锅里，倒入适量清水。加盖煮熟，捞出，再晾凉。取出再晾上几天就可以食用了。
　　在杜鹃煤矿，除了四川职工做腊肉是行家里手，从云贵一带来的职工则是捉鸟的高手。杜鹃岭矿生活区周边就是山林，有一种叫画眉的鸟常常在早上就在生活区边的小树林里出现，云贵藉的工人们就模仿吹出鸟的清脆的叫声。他们通过学画眉鸟的叫声来吸引画眉鸟，这种口枝完全可以混真。画眉鸟听到声音后就会扑到和钻进他们事先准备的粘网和鸟笼子中被捉住。有一阵子，许多单身楼的楼道上都挂满了鸟笼。矿上的保卫部门认为这是违反动物保护法的，就要求他们放生，并禁止他们再捉任何鸟类。只是他们的模仿鸟鸣的口技水平着实让人惊叹。
　　肖如坤开玩笑地对矿长说，我们打交道的都是货真价实的农民，所谓矿长其实就是村长。“这只是你的看法，你要说出道理来。”肖如坤继续向矿长解释。“因为过去的矿长管理的都是国人企业的固定工，如一些兵团战士和转业军人以及知青等，但几十年过去，目前矿井职工队伍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矿长副矿长们所管理的各采掘队本质上已经是到矿区来打工的农民，从这个演变来看，矿长其实就是一个村长。”
　　矿长思考片刻，说“这是一种从文化嬗变的角度观察事物的说法，其实也没错。我们反而要去主动适应这种历史变化。”“关键从这事就证明这些来自外的职工们，对杜鹃岭矿从内心中就已经有了相当的归属感，我们的职工，已经真正做到以矿为家了！”
　　这一年春节，陈矿长和肖如坤两人都在矿井值班，陈文明矿长让食堂找四川合同工买一些自己家做的腊肉来尝尝，但职工们知道矿长想品尝，都不肯收食堂管理员的钱，管理员只好用食堂新鲜的猪肉与他们对换。陈文明矿长对大蒜炒腊肉这一道菜最为称赞，认为这是难得的美味！年后，陈矿长陈文明要求杜鹃岭矿的股级管理人员每人都写一篇文章或者论文，主题就是围绕自己的工作范围，写如何进行加强矿井管理、促进职工队伍稳定、提升企业效益文章。肖如坤对这篇文章早已经成竹在胸，他结合安全工作在现场管理、队伍培训、制度建设、人员激励、安全文化等多个方面如何同频共振、实现管理目的方面谈了自己的看法，肖如坤的文章给陈文明矿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被评为一等奖。
　　之后陈文明矿长又与肖如坤就煤矿多种经营进行了多次讨论，他要求肖如坤帮助自己撰写一篇关于如何推进煤矿企业多种经营工作的文章。肖如坤意识到陈文明矿长可能为上级领导看重要提拔了。这篇文章其实就是上级对陈文明工作以及思维能力的一次考察。肖如坤不敢随便应付，他特意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在矿井的档案室、甚至到燕城市的图书馆查阅杂志报纸资料等，通过大量阅读收集了近十年的全国煤矿第三产业的各类资料，在归集整理的基础上，结合东南省煤矿第三产业的实际，以基层煤矿矿长的角度，从市场的拓展与新市场的培养、产品与营销、人才观念等问题切入，撰写了一篇原创性、思辨性、探索性都很强的文章。陈矿长询问肖如坤“写作有什么秘诀？”“写作其实大多数人都认为是个苦差事。我因为没有什么专业，我反而就比别人更容易接受困难的挑战。我办法是笨办法。就是通过大量阅读、详细全面地通过收集占有资料，然后再去粗取精、获得精华；在撰写的时候考虑持之有故、言之成理、做到厚积薄发、深入浅出呵”。这篇文章和如何写作的观点让陈矿长看到了肖如坤在写作方面的功底和发展潜力。
　　陈文明告诉肖如坤“最近矿务局机关也在酝酿人事改革，要打破‘三铁’、公开招聘和调整一批机关工作人员。”矿长建议肖如坤去试试。“不是说矿安监室这样的岗位就不适合你，我倒觉得你如果长期在矿井安监室干有点人才浪费了，要要找适合在矿井安监室这样岗位工作的人比较容易。”“我认为矿务局的党务宣传部门的岗位可能更适合你的特点。可以很好地发挥你的长处。”“你虽然没有什么文凭，但能写、能画、会写字，还懂摄影，毕竟这样的多方面兼备的人才矿区并不多，关键是你这几项实际水平都很不错。”“以前没发现你，是因为没有人推荐。我这个人是鼓励和爱护人才的，你要登上更高的平台，这对你个人的发展也更有好处，我建议你去试试。”
　　肖如坤对陈矿长的建议思考了很久，他认为陈矿长的建议没错，矿长的确是一个有远见的人。在这一年的国庆节，矿务局举办了一次书法绘画展览，肖如坤的油画、书法和摄影作品都获得了二等奖，成为获奖最多的基层人员。肖如坤年底通过面试和考核很顺利地调入宣传科当了一名宣传干事。这一年肖如坤刚好到了而立之年，矿长陈文明则在第二年从杜鹃岭矿的矿长提拔为燕城矿务局的主管财务和多种经营工作的副局长。而肖圣文则在陈文明之前就从另一个矿井的书记提拔为矿务局工会的主席了。
　　肖如坤调到宣传科后，他依然保持着采掘工的实干作风。宣传科每年都要参与矿务局党委工作总结和计划的起草，要掌握和提供一些基层工作的材料，肖如坤不仅经常下矿井到各矿调查了解各方面的情况，还具体承担了矿务局的内部广播网的修复工作、承担了组建内部宣传报道通讯员队伍的组建和培训等工作等。第一年，肖如坤就评上了矿务局的先进生产者，工资也提增了一级。因为肖如坤熟悉矿井和职工、而且工作态度认真、奉献意识强、所写的材料观点新颖、言之成理、论据充分、有血有肉，得到领导的好评。肖如坤在政治处工作几年后，就被矿务局提任为政治处副主任兼党委秘书。肖如坤知道，自己的提拔肯定是矿务局党委和主要领导的重视关心培养，但肖圣文和陈文明两位领导的对自己的帮助肯定也发挥作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