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惺惺相惜

　　孙家平偕妻子和儿子铁蛋，一家人就立即就来看望他，他带来几甁李金焰见都没见过的好酒，他说都怪自己，是自己拖累了矿长。李金焰是见过世面的人。他的年龄要比孙家平足足大个约二十岁都还不止。他只是平淡的对孙家平说“干煤矿么，不就是一个基层矿井的矿长而已，这有什么，我都反正已经是到点的人了，矿务局无非是要我再做一次贡献，考虑杀鸡敬猴而已。最近几个矿的安全状况都不太好，我算是撞到枪口上了。我自己也不太注意与领导处理好关系，等事情发生了再烧香就太迟了。”
　　“你不要太内疚，确实我自己也不够主意，以为杜鹃矿牛，平时也提醒你不够，你本身也就比较忙。都没什么啦。”“就是，不当矿长，压力就小了，平时老李就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有时发神经的调度员半夜也会打电话来，他就没有办法再继续睡了。老李长年睡眠都不好。”李金焰的妻子也跟着说。孙家平也问到了矿长的女儿。李金焰除了养子卢天阳，他与妻子结婚后生了一个女儿。十五六年过去了，女儿高中毕业就去外地念了一个艺术类的大的设计专业，她很少回家。矿长的妻子每个月也不用汇钱给女儿，因为她直接就将自己的工资卡交给了她，这样女儿每个月的生活费用也有大几百元。
　　四个人正聊着，门又响了，有人在敲门，开门一看，是矿上的采煤支部书王建强。王建强个头稍矮，但健壮如牛，有一张祢弥勒佛式的笑脸，是东福城里人。他也是一名老同志，也是当年与乔主任一起到杜鹃岭煤矿开矿的员老之一。他是主巷掘进的主力队长之一，当年杜鹃岭矿的主平洞的井口施工、几条上山和采区石门大巷，都是王建强参与施工的。他与李金焰就是一正一副的大队长和副大队长。虽然他跟牛马一样肯干、吃苦耐劳、又是党员，矿上每年年底的标兵劳模总有他的名字。但毕竟年纪大了，矿上就照顾他干点轻松的，安排他当了矿自营采煤支部的支部书记，在这个岗位上，支部书记下井比较少、也比较宽松一点。但没想他在这个岗位上付出得却更多。王建强不仅要天天下井抓安全质量，他又很肯帮助来矿的外地工。他的特点是对外地工总是充满热情、以礼相待、笑脸相迎，他从没有与工人红过脸。职工向他借钱借物，他总是有求必应。有点农民工在井下受伤，一家人到矿上照顾居住，有时生活出现困难，他就会捐款物，实在没钱的时候，他甚至会到食堂担保佘购大米给职工家庭。他的工作是十分细致的，完全是一个真正的共产党员。他得到了外地到杜鹃岭矿招工干矿井合同工各地农民合同工的高度评价。王建强在职工有很高的威信。可惜就是文化程度较低，他也就是小学文化。他干了一辈子煤矿，也就是一个小股长。
　　这三个男子汉虽然平时都是上下级，但也是惺惺相惜的好朋友。孙家平提议就喝点酒好了。平时很少喝酒的李金焰，也突然就来了酒瘾似地，他大手果断一挥“喝”。“你都不是矿长了，还摆什么矿长的架子！连喝个小酒都象作个重大决定。”矿长老婆周淑芸在一边揶愉他。
　　这一晚，孙家平出酒、李金焰夫妇负责煮菜炒面、王建强则叫人弄到了当地农村刚网到的正在矿上的小夜市上出售的一条大白刀鱼来，四人暂时忘记了烦恼，吃得十分快意。
　　孙家平希望李金焰与他一起搞小煤，他说“王建强书记也不是外人，我建议你这把年纪了，只要在我那挂个名就行，年终如果风调雨顺、产量完成，有分红，我肯定就是按兄弟情分，利润就二一添作五分给你。”
　　李金焰说“这不行，肯定不行，我绝对不会也不能到你那儿去。矿务局这次因为安全问题处理我的原因就是对协议队这一块管理不到位、甚至就是以包代管，还有更难听的，说我被协议队拉下了水，一个矿长为小煤工头打工！”
　　“如果我到你那去，不就是此时无银三百两了么！所以这个想法不能有，更不能提。”
　　王建强也是老实人，也认同老李矿长的观点，认为“这个不合适。”“要不去干农场？去管理家属工集体工去？”“也不行，卢天阳在那，他的场长当得好好的，我一去就会让人说闲话的。矿务局也有规定，亲属不能在一块一个部门工作。”
　　“这也不行、那也不对、那要不要让人有个出路？我们又不是犯了什么大罪、大错，就是一起安全未遂事故而已，还能把人给逼成这样？你李金焰还不是为革命干了一辈子？从年轻到年老，得到过多少？享受过什么？没功劳还有苦劳、没苦劳还有疲劳。从来没有多拿过一分钱、也从来没有乱花过一块钱，老李一心都是为矿井、为工人着想。临了快到退休了，还罚款、撤职，混成这样。”李金焰妻子、矿部小学教员周淑芸讲着讲着突然就哭出了声，她这段时间，她的精神压力太大了。她担心李金焰，也为李金焰的一生拼搏感到太不值得。她想不通。几人都静静的，谁也没有再动筷子、或者举杯子、也没有再说话。
　　李金焰许久才说话：“我决定还是返乡好一点。那天到矿务局，领导找我谈话，我就向领导提出了，我的年龄也已经靠到中层干部的年龄限制点了，只是离正式退休年龄还有一年多时间。我因此提出办退休，一步到位好了。”“煤矿退休的工资很低。原先矿务局的黄书记在燕城街遇到我，他说他一个正处级干部在煤矿退休，退休金也就七百多元一个月，只够他买一个月的香烟。他一个月要抽三条烟。”
　　“我的退休金可能更低了。我们两个负担比较重，因为要负担的人也多，因此也没有什么存储，基本上就是维持住。我考虑这点退休金应该在乡下应付一般还能生活得过去。还能种种地、养养猪。我考虑决定还是回到江城去比较好。一是那儿也曾经是我原先当兵时的部队所在地，我的不少战友都在那。同时江城也是周淑芸的老家，她跟我出来这么多年，也就从来没有回去过。”
　　“我女儿也正好在江城艺术学院读书。要读三年大专。我想就这么定了，等我女儿毕业看她要在那找工作，找到工作再说了。”“我们决定下一周就离开杜鹃岭煤矿，这件事情也不要对外声张，矿里办内退手续的事情，你孙家平就负责给矿长同学打个招呼，让矿劳工按提前内退先办先让我走人。”
　　“我们早点回去，淑芸的心情也会好些。”“你们帮我参谋一下，这么办如何？”几人都只是叹气。只有孙家平起身说，如果你内心决定了这件事情，那下一周我开车送你们，也跟着你们到江城去看一看。听说那是风景区。”
　　李金焰老矿长讲的家庭经济要负担的人多还没有具体说出来，其实就是矿长近二十年都一直和妻子周淑芸一起负担牺牲的老排长，也是周淑芸前夫的父母，已经八十多岁了，虽然不是月月要寄钱，但过年过节就肯定会寄。平时在矿里遇到困难职工、工伤职工，李金焰作为矿长和书记，他也会带头捐款。
　　李金焰一直就是军人的习惯，家里基本就是最简单的几件家具。总装起来连一台小轻卡也没装满。孙家平的私家车是通用牌子的，美国产的、排量比较大的进口车、发动机是3.0的老手动档。他喜欢开这种手动档的车子，加速比较直接，主要还是开得比较习惯了。而且空间比较大。当时已经有GPS了，但每年他都要去4S店下载一次到车子的行车电脑中，而且费用还很贵，要几百元。孙家平考虑都是在矿井附近开，也就很少去下载这种GPS导航地图。
　　孙家平这次要走长途，他也是自己将公路交通图用打印机分组打印下来，用这种黑白线条的交通图片作示意。他问李金焰要不要自己开一段路试试？李金焰说不太熟练了，不要冒险。他过去自己也是会开车的，他各种工程设备都能玩得转，但很多年没开车了。车子依然是孙家平自己开。
　　周淑芸的老家是在江城省一个著名风景区的乡下。距离东南省的中部，有近十个小时的高速路。虽然已经有高速公路了，但也有几段还在修建，高速公路全程只能走百分之八十，还有百分之二十是国道和乡村公路，高速还没有最后修好。因此他们起了一个大早，早上六点就从杜鹃岭煤矿的矿部出发了。约到了下午的五点多，他们终于将车子开到了一个叫李川的乡村。
　　这时乡村正是油菜开花的季节。一路上有很多的艺术学院的学生在沿路的田野里写生。李金焰与周淑芸的女儿李丽也在其中。但无法看到是在那块田地中，还是在小河边。
　　周淑芸家的房子是一大片老祖房，她父母依然还住在里边，这是一座土木结构、有两层楼、有大院子和大天井的很大、很宽敞的老房子。从远处看，是黑瓦白墙，明显是徽派风格。
　　因为周淑芸的祖上是做生意的，比较有钱，建的房子也很有气派，可惜已经有些破损，特别是上二楼的楼梯已经有很难听的声响了。晚上李丽背着画夹、提着洗笔用的写生水桶回到家了。她长得很漂亮，很大气，将父亲的高大以及母亲的温婉和美丽的电眼都继承了下来，活脱就是一个大美女。她抱怨这里虽然风景好，就是住宿的条件太差了，同学和师生们不仅住得分散，而且男老师都要睡地铺，要照顾女生有房子住，因为房子太少了。孙家平闻之，高兴的说“这太好了！”
　　李丽奇怪地问“这为什么？”孙家平说“你父母马上就有新的工作和事情可干了!”“而且我保证收入还不会太低，肯定会过得很开心。”“而且你两年后就是毕业了，也可以考虑留在家里工作，还可以照顾爷爷奶奶！”“你父母一个当过书记、一个当过教员，都懂得与学生打交道。”
　　“我建议我们两家人来合作这个项目，就是建立一个乡村美术写培训的基地，我来投资，只要把你们家这个宅院的墙体、楼道和各个房间的门框窗户进行加固、改造、然后再安装一系列空调、照明、洗浴、卫生等设施，再进行一些室内设施的设计布置、同时改造一个食堂出来就行了。”“我投点资，你们可以负责这个美术写培训的基地的经营。”“你们也可以在赚到钱、有能力之后，想把我的一点投资款再归还给我也行！总之这件事情一定要快点做！要抓住这个机会！”
　　李金焰正在犹疑如果回答孙家平的建议，周淑芸眼睛此时流露出难得的喜悦，她就对李金焰说道“这是在我家，房子院子都是我家的祖产，我可以自己决定！你别再开口说话了，我已经听够你的瞎指挥了！”“你都退休了，已经不是那个屁大的矿长书记了，你再犯傻我就跟你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