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章、好保长张瑞煌

　　李老师看了莲芳一下望着冯老师说：“莲芳在你那里读书还好吗？”冯老师点点头说：“莲芳在我们年级里是顶好的学生之一，他现在还是四年级的级长呢，这都是您李老师教他们有方啊。”李老师说：“哪里哪里，是他自己努力的结果。他一向都不错的，在我地方读书时，每门课也总是得100分。我还叫他当级长呢。”冯老师听了不住地点点头。
　　“这说明好学生到那都好呀。李老师，你这里现在有几个班级？几位老师？”
　　李老师说：“我这里是村小学，没有多少学生，就是一年级和两年级两个班级。老师就只我一个。”
　　“这倒是简单的。你一个人上课很辛苦吧。”
　　李老师说：“还好。一个人苦是苦一点，但比较自由。”冯老师听了点点头。心里说：“这是实话。和我在焦山小学一样，一个人下课后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是很自由的。”
　　聊了一会，只听外面有个声音叫：“李老师在家吗？”走进一个人来。手里还拿了一包东西。冯老师抬头一看，这是个高个子瘦长身材穿着对襟白布衫的中年人，李老师忙站起来叫：“瑞煌先生，你来啦。”张瑞煌把那包东西放在那张小桌子上说：“给你一包茶叶，天热了，让你泡点凉茶喝。”李老师接过茶叶忙说声：“谢谢瑞煌先生，谢瑞煌先生。”李老师告诉冯老师说：“这就是我们校董张瑞煌先生。”
　　莲芳叫了一声：“瑞煌伯伯好！”原来他爸爸以前就在张瑞煌家做长工的，瑞煌待长工还是比较厚道的，莲芳爸在他家做长工的时候，逢年过节，总会送他家一些吃的。后来爸爸去当了区警卫队，三五支队北撤时，爸爸跟三五支队走了，妈妈叫国民党抓去，他也去保过妈妈。他对这个保长和老板感到是个好人。比他自己的外公好多了。他在外公家放牛时，外公从来不和自己一道吃饭。他自己在账房间里吃着白糖拌糯米粥，让他一个人吃着长工吃尽的剩羹冷饭。一天到晚叫他放牛割草。不让他休息一会。
　　现在他把冯老师带到学校里，他看张瑞煌来了就对张瑞煌说：
　　“瑞煌伯伯，这位是梁山伯庙中心小学来的冯老师。也是我的老师。”张瑞煌忙说“欢迎欢迎！”冯老师向他点了一下头说：“张保长好！”
　　张瑞煌望着冯老师说：“冯老师好！冯老师好！我大儿子也在你们学校读书，不知他在学校里书读得好不好？”原来他的大儿子张正德在梁山伯庙小学读五年级。冯老师说：“哦，你儿子是不是叫张正德？他在五年级。我听高年级王老师说他是她们班里优秀学生，算术特别好，常常考100分。”她来时已经从王老师处打听过张保长儿子张正德的表现和成绩。张瑞煌听了点点头感到很欣慰。看小小的房间一下子来了四五个人怪挤的，就说：“梁山伯庙老师难得来的，冯老师，到我家去坐一会吧。这里李老师光棍一个，地方太小，茶也没有，走走，到我家去坐一会喝杯茶。”莲芳见保邀请冯老师到他家去坐。他就告别冯老师回家了。
　　冯老师本来来唐家漕的目的之一，是想来打听这个保长的，不想来到宗文小学就碰到了他，感到很高兴。在来西乡之前，她就听陈爱中说过：“后塘乡除钟士康乡长外，在唐家漕还有一个叫张瑞煌的，也是钟士康的朋友；是后塘乡第一保保长；也是一个开明绅士。他在村里种着二三十亩田，城里开着好几家店，有轧米厂、南货店、杂货店和打铁店等两三四家商店。是那个村小学的校董。虽然是个老板，但对人热情，乐于助人，当年钟士康领着农民反对肥料官方垄断，叫农民自己开肥料公司，张瑞煌就是肥料公司的总经理。后来还被国民党抓去坐了好几个月牢。”陈爱中还说：“他也是保护三五支队的一个好保长，在抗日战争中，他为三五支队募粮募钱，做了很多事情，他去唐家漕时经常宿在他家。”据说当年鄞江区的朱区长来西乡，不是在张龙回家住就在他家住宿。自己来这里正想找他呢，现在冯老师见他对自己这么热情邀请她到他家去坐，她就欣然同意了，站起身来说：“那就打扰张保长了。”
　　李老师看校董邀请冯老师过去，他说：“我就不去了，等下要弄饭呢，晚上还没有吓饭，我还得去外面寻点菜。”张瑞煌就说：“好的，李老师，你有事就去忙吧，我请冯老师到我家去坐一会。”
　　其实张瑞煌的家就在学校对面，只隔两间屋面的路，走几步就到了。那也是一幢三开间的平房。乍一见，不像是个老板人家的住房。但他实在住在这里。他的商店赚不来多少钱，赚来一些钱都叫国民党收税收捐收去了，打铁店更是为当地种田人家方便的，因为每到春天里，田里要耕作了，农民们总要把锄头铁耙修一修，西门口有个打铁店就方便了。他为人善良，待店员又厚道。除了学徒，都给师傅伙计们十几二十元大洋一月，让他们能支撑家庭生活。田里也一样，待长工厚道，都以实物给他们工钱。春年过节还送他们家里一些粽子月饼什么的。他种的田都是租来的，他实在是个佃农。所以实际上收入不多，特别在抗日战争年月，日本鬼子、伪军、国民党游击队，来到店里就随便拿，随便吃。不给一分钱。还动不动打他的伙计，所以他对日伪军和国民党游击队也很恨，这也是促他积极支持三五支队和自卫队抗日的一个重要原因。
　　现在他带着冯老师来到自己家门前，推门进去，见一个慈详的白发老太太，穿着黑色香云纱衫，从客厅里站起来，说声：“瑞煌，你来啦。”当看到冯老师跟进来时，她好奇地看着冯老师，张瑞煌告诉老太太说：“阿妈，这位是正德在学校读书的老师，”那老太太堆下笑脸来说：“哦，是正德学校的老师呀，老师好！老师您快请坐！”冯老师见是张瑞煌的老母亲，这位老太太大方又热情，她也忙向她点了点头。
　　冯老师在客厅里坐下后，向屋里四周看看，见上横头摆着搁几大座，两把单背椅，下面还有几个小凳子。张瑞煌让冯老师在上横头的右边单背椅上坐下后，张瑞煌的夫人送出来两杯茶后，老太太也喜欢地在一旁听着，问她孙子在梁山伯庙学校读书可好，冯老师说：“好的好的，他是我们学校高年级的优秀生，算术特别好，常100分。”老太太听说她孙子这么乖，高兴地张着雪白的牙齿笑了。她的牙齿还很好。聊了一会学校的情形后，老太太就向冯老师点点头进自己的房里去了。
　　冯老师乘此机会问张瑞煌说：“钟校长说，我们中心小学也要关心一下各村的小学，我回家里去路过这里顺便来看看你们宗文小学。——我听钟校长说，您对乡里保里的事情都很支持。今天我来你们村看看同学，也想来看看您，因为您是宗文小学的校董，没有想到正好碰到您，看到您很高兴。”张瑞煌说：“其实校董也不是我，宗文小学的房子是我们村一个上海人的，他家全家都到上海去了，我看他房子空着，我对他说，你家这许多房子空着让村里办个学校吧，让孩子们到你家来读书好不好？房东听了很高兴，就说你们只顾在我家办，你们只顾办好了。房子关着反而会发霉，还是有人住着常常开开门的好。于是我不在他家办起小学来。——这些你都听钟乡长说的吧？其实保里的事情就是钟乡长把我拖进去的，我种三十多亩田，还开着几家店，我自家的事情都忙不过来，我实在是不想管众人的事。可是钟乡长硬要我兼管一下，以前还叫我当肥料公司经理，我是真正回掉不脱呀。原来的肥料公司是国民党官办的，当时他们包给当官的，他们为想多赚钱，肥料里渗了大量的河水，把水当肥料卖给我们农民，庄稼一点也不会长。我们农民有意见，钟士康发动农民挑着肥桶担进城上街游行，我们农民要求自己办肥料公司。国民党看我们这样，只好被迫答应让我们自己来办肥料公司，结果大家就叫我当这个肥料公司经理。我当了这个经理，国民党政府就把我和钟士康看作眼中盯肉中剌。后来把钟士康抓进去，把我也抓进牢里去，说我和钟士康是共产党，关了我好几个月，后来托人才把我和钟士康保出来。”冯老师听了赞许地笑笑，又说：“还听说你在抗日时为三五支队也做过许多事情？”
　　“嗳，那也是没法推掉的差使。三五支队带领区警卫队来我们这里打日本鬼子，我这个保长筹点粮食还不应该？”冯老师听了不时地点头，心里说有什么样的乡长就有什么样的保长，我来鄞西真没有白来。这里的乡保长比我在上阳，在塔峙岙遇到的乡保长还要好。说到钟士康办龙嘘乡中小学和其他公益事业时，张瑞煌说：“钟士康这个人老百姓叫他大糊。（疯子的意思），许多事情都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他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所以我跟着他也倒霉。”冯老师听了说：“你不是也为老百姓办了这许多好事嘛？敢做这样事情的人不是大糊，是仁人志士，是爱国志士呀，我们的社会如果有许多这样的‘大糊’就好了。
　　张瑞煌听到冯老师这样说他和钟士康，他感到很欣慰，默默地亲切望了她好一会。感到这位老师说话的口气怎么和当年朱一松陈爱中一样？听人说梁山伯庙小学的老师自来就有许多共产党，莫非这位女老师也是共产党？接着，冯老师把话头一转说到当年日本鬼子投降打西门的事时，她说“我听说去年打西门时，你们保里的自卫队全部上阵了？”
　　“是啊，那时我是第一保自卫队中队长，我们保里一些后生真是好样的，陆金邦，陆大恩都是我们保里的好后生呀。陆金帮后来在打西门时牺牲了，陆大恩为去夺被鬼子挂在电线杆上的陆金邦遗体，被打了一枪也受了伤。不想后来国民党来清乡，说他三五支队共产党，还叫他坐老虎凳，关了他好几天，我去保他，把我也抓去拷问起来，我再三说他是正正气气的老百姓才让他出来。国民党做事真是不像话！唉------冯老师，不说这些了，不说一肚气，说说两肚气。”冯老师听了同情地点点头。
　　冯老师见时间不早了，她想着一次不能和他讲得太多，但通过这些谈话，她基本上了解了张瑞煌的为人，她打算下个礼拜天再来找他，进一步了解一下三五支队北撤后国民党来清乡时这里的情形和从侧面了解一下这里党支部的情况。
　　这样茶过二巡之后她起身走了，说：“时间不早了，以后有事再来拜访张保长。”张瑞煌把她送到村前的大路上。
　　走在路上，她感到今天来唐家漕收获很大。就愉快地向西城桥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