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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钢铁先遣队 2

作品名称:焦枝铁路      作者:尘浮      发布时间:2021-06-21 16:55:48      字数:3939

  且说社员们将沤好的红麻剥了个干净,装到几辆架子车里拉到清澈的南大坑水里漂洗,反复揉搓,洗净了黄粘粘的麻泥,雪白的麻丝亮亮地打眼睛;然后搭到、绑到树上的纱绳中晾晒。
  事儿好转挽个撇儿。队长拽出腰里的大烟袋,烟沫刚刚按在烟锅里,划着火柴,正要过瘾,小五头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小五头,二十来岁,长乎脸子,黄褐斑占据了面孔的三分之一,凹鼻梁,獐头鼠目的样子,稀疏的黄毛装饰脑袋,四尺多高,爱穿红衣服。虽然嘴巴伶俐,能言善辩,奈何本乡本土都是“画匠不给神磕头,知道是哪坑里的泥”?因之依然没有姑娘们问津于他,婚姻没戏了。队长问:“小五头,剥麻你藏哪里投机了?锣罢鼓罢你跟头流水地拾压腰钱似的!你个鳖孙子,啥时候能变沉稳?”五头神秘兮兮地道:“我今个儿立了大功了!”队长似笑非笑道:“功你妈腿!劁了你个兔崽子!”五头没有笑,急急耳语一阵。队长连问:“这事儿真的!”五头说:“我苦心竭力侦查的敌情,瞧你三心二意的样子,信不信由你!”说着拔腿就蹽。队长一把拽着了道:“你个瞎话篓子,诳了我就想溜?没门儿!”叫五头子带路,并说,“你鳖子胆敢谎报军情,看我怎么拾掇你!”随即向几个占方的劳力喊,“大虎、金明、二彪子,跟着五头子抓敌人去!真邪乎了,形势这么紧,还敢顶风作案!地富分子,真是‘癞蛤蟆剥皮不闭眼,甲鱼剖肚不死’!革命警惕一点儿不能松懈!”占方就是在地上划了横五道、竖五道交叉着形成了许多方块用了不同的字儿赌输赢,算是农村的一种游戏。几个人把子儿一呼啦,点着棍子,跟着五头子屁股后,向东南地冲去。
  一望无边的高粱,彤红彤红地在晚霞的金风里摇曳着一片索索的声音,草根下的蟋蟀“蛐蛐儿蛐蛐儿”地和鸣着,浓浓的秋韵爽乐着暮色的天地。二彪子说:“球!五头子日弄人的!恼了一窝心脚把你肠子窝出来!鸡窝里的斑鸠不是好伙子!”队长悄声:“都别咋呼了!听听,有敌情!”大家侧耳细听,果然有不小的动静。咔咔嚓嚓的声音,从高粱地中心传来,竟然有偷盗高粱的贼!人们蹑手蹑脚,猫着腰儿慢慢地蹭了过去。那贼竟然偷盗心专,毫不觉察大祸临头了。众人逼近瞧得竟然是地富分子,秋生、秋粉、白银几个货子为了报复队长不让挣高公分,来偷生产队里的高粱进行报复,不料被逮个正着。
  只见这几个坏分子把高粱搉断,用钐刀钳掉高粱穗子,绑了一大捆,准备扛着溜之乎也,却成了瓮中之鳖。队长让几个盗贼扛着高粱穗子,将他们拧到了公社派出所,蹲了拘留,受到了一个月的义务工处罚,并警告“如果再不老实,逮着就得蹲大狱”。
  高粱叶子枯黄了,顶端的穗子红里透白,焦急等待着社员群众的收获。次日,男女劳力们拉着架子车,带着?锛(短把锄头专门砍高粱用的器具)、钐刀,在一片紧张忙碌的热潮里,撂倒高粱,刷叶子,割穗子,整整齐齐的箔材一捆捆排列一地,架起来挑杆攒,尽快让风吹日晒没了水分,干透了就可以织箔了。
  织苫子,织稿翦,织箔,麻经是主要材料。拧经子是个不小的任务。队长特意到薛刚请来了木匠,作拧车拧麻经。手摇拧车,就是用方寸宽窄一尺半的木实,组合正方形的框架,一个木轴穿到中间,好似“中”字一般,左上角有个用钻钻的小小的木空,将麻匹绑到空里,手转摇柄,就拧出结实的麻经子。一拧车麻经子能有三丈长,能织三领苫子,一领箔。手脖累得生痛,照这样的进程,就影响了先遣部队的按时出发。队长给木匠打了烧酒,炒了好菜抹抹嘴头子,请木匠动动脑筋,另想新招,可别耽误了大事。木匠终于发明了齐腰高的绞车子,一绞车就能拧出一百多斤的麻经子,很快解决了编织的问题。所有的生产队都采取了这样的好办法完成了任务。木料的问题是杨树岗大队无偿捐献的。一切准备停当,才发现了更大的问题——架子车和车梯。
  这是动用金钱的事情,生产队真的没能力解决,最后还是公社领导和信用社帮助解决了此事。在选择队员时,真的是层层把关,首先是贫下中农出身、有崇高的思想政治觉悟、学习毛主席著作的积极分子、能把老三篇背得滚瓜烂熟的模范青年,堪当此任。年龄要求十八岁到四十五岁之间。可带队的老王快五十岁了,依然被大队点名担任领队的头头。五头子也是好成分,报名参加,竟然被队长翻一脚,道:“鸡窝里的斑鸠,没个正形!你这兔子成天飘得给个鬼样的,也想当人?滚!”五头子怕队长的暴脾气,吓得捂着猴腚很快跑了个没信儿。
  说起老王,名叫王大公,贫农出身,五尺多高,身体强壮,虎目剑眉,鼻直口阔,说话响亮,心地无私。曾任过公社的二把手,把自己的所得完全周济了家庭条件不好的困难户,深受群众的爱戴,誉满公社。屡次受到上级的表扬。后来,辞了副书记的职务,一心扑在农村,带领群众“抓革命促生产”学习大寨战天斗地的精神;办起农村夜校学习班,学习老三篇,“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毫不利己专门利人”。他的专门利人的革命精神,感动着全大队全公社的人们。所以,领导任命他为先遣队的队长和第九连的连长。
  全公社的集合起来,一百多辆的架子车,满载辎重,浩浩荡荡出发了。
  朱集到南召皇路店公社,抬头镇的谭庄大概二百多里地,走着真难走。那条从泌阳到社旗的土公路才修建两年,料姜石疙瘩琉球突出路面,弄得架子车轮子一颠一颠的,所载之物一斜一斜地好像就有翻车的可能,令人提心吊胆。
  “秋老虎”脾气燥热,早该谢场的知了还不杀戏仍然卖力地唱着歌儿。端公的振德,二十多岁,厚厚实实脸庞,体格倒挺结实,高低和老王差不多,知见正、觉悟高,也选拔上了先头的运输成员。他穿着一双旧鞋,走了十来里路,鞋底子磨破了,后脚跟流了血,一瘸一瘸地挪。后面的车子不停地催。王队长见了,他就替振德拉车,并给了十元钱,到商店买双新的运动鞋,换在脚上,舒服多了。过了苗店到了弯欠岗,有个人工大堰塘,里面的水清湛湛的。老王叫大家停下车子,洗洗澡凉快凉快。兰亭怕水,不敢下水,坐在树底下拉二胡。
  兰亭快到五十岁了,端公人,中等身材,爱一身蓝。四派脸,没胡须,浓眉柳目,高鼻梁,嘴巴里有龅牙弄得合不着口。他原来是河南豫剧团拉头把弦子的,因为为人直性,给团长意见不合,辞职不干了。回到家,每天晚上给社员们拉着二胡解乏,人们称赞他是好心的曲艺家。暗地里得知修铁路的事儿是关乎国家的重大的军事秘密,就自告奋勇参加先头部队辎重的输送。他拉着二胡《北京有个金太阳》,自拉自唱。见到人们舒舒服服洗澡,心情十分高兴。
  突然有人大叫:“不好了,有人倒在水里起不来了……”老王水性好一个猛扎了过去,救起一瞧,还是“振德”!原来这个振德平时血压低,热气上侵,突然跳入水中,导致了气不接续,头一晕,跌入水里,幸亏及时救起,不然危险也未可知了。老王把振德抱到岸上在树荫下安稳着,渐渐缓过劲来。大家无心再洗了,跳出堰塘,穿上衣服,围了过来。有个赤脚医生说:“快到附近卫生所买几盒生脉饮喝喝就好了。”王队长大步流星往苗店而去了,一下子给振德弄了十几盒生脉饮。振德服过后,气脉充盛,浑身有劲。过了郝寨,到社旗经南阳一直往北两天的跋涉,终于来到了谭庄,深受当地人们的欢迎。在谭庄东岗扎下了大营,开始搭建工棚了。
  条件有限,午餐不便。中午炎热的太阳当头照着,大沟边的老杨树成了人们向往之处,然而纪律,铁的纪律,谁也不可能去违犯。饶良公社营部在谭庄西头设立着,朱集营部在谭庄北部设立着。九连真的是站得高看得远。民兵们把布衫脱掉顶在头上,给车子解开纱绳,卸下载,麦秆苫子,秫杆箔,稿翦,还有杨木杆子,准备起架工棚。谭庄的群众怀着满腔热忱,老太太端着筲箕热腾腾的地瓜、熟花生、白馍馍,还有咸鸭蛋,送到工地给民工们饱肚子,年轻人抬了几桶黄米汤,担着碗筷,表达着真诚的爱心。民工们的感激之情溢至于表,不必详述了。这时候谭庄的生产队长送来几盘铁丝和几把钢钳子,帮助搭建工棚。
  在搭建工棚的时候,老天不知是为什么,刮起了大风,土尘飞扬。王大公正在高架子上拧铁丝。年轻人要上,他不让,说:“年轻人手不利索,有危险,上年纪人老胳膊老腿动作有经验!”自己就麻利地爬了上去。不料天不作美,似乎在考验着人们的坚强意志一样。老王被沙尘眯着了眼睛,脚下一滑,从一丈多高的架子上摔了下来,幸亏下面的人多,接着了他,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了。但手臂给铁丝划了一条口子,鲜血淋淋好不叫人心痛。
  谭庄共有五个生产队,这个队长是第四生产队的。姓谭名金明,三十多岁,六尺余,一身军装,是复员军人,共产党员。天庭阔,地阁方,眉清目秀,耳肥嘴厚,中岳高耸,满脸正气。他要背着老王去卫生所拾掇。老王笑道:“我不像似快死了?”金明说:“怕你失血多了休克!”顺子赶紧找着刺蕨芽,揉成泥糊敷到伤处,断了血流。顺子是端公刘庄的,姓刘叫顺子,二十多岁,脸相通红的苹果,身体牛似的壮,高低和振德差不多,出身好,还是共青团员,和老王有点亲属关系。老王嘱咐了等风小了继续搭建工棚的,争分夺秒。提前迎接大部队的到来,不要耽误了全师誓师大会!说罢跟着金明上卫生所去了。
  卫生所在蚕校,有二里多地。是西医诊所,两个赤脚医生。墙壁雪白,两个药橱子,满满当当的玻璃瓶子,高低大小不等,纯西药了,还有输液架子。白色的桌子白色的椅子,医生一男一女,穿着白大褂,桌上放着血压表听诊器。墙上挂的是伟大领袖毛主席语录:“救死扶伤,实行革命的人道之一。”“把医疗卫生工作的重点放到农村去!”男的叫吴政法,三十来岁,细高挑,面容精细,为人活泼,正在聚精会神看着《战地伤员抢救知识》。女的叫李秀敏二十来岁,容长脸面,剪发头,身材稍胖,不足五尺,在读“老三篇”有时还念出声来。看起来秋收的前后病人不多。
  二人来到诊所里。吴医生热情地让座看茶。他认识谭金明,说:“谭同志,这位同志是省地质勘探局的吧?我认识,前年受伤就是我给包扎的。怎么又伤着了?”金明笑说:“净瞎懵!人家就没来过,你就说认识?”老王瞪大了眼睛,看着医生,不知这事儿从何说起。欲知端地,往下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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