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情深潭水

　　心妍舒适地躺在床上，腰下垫着高枕，她津津有味地啃着水蜜桃，两眼却看着隋熠，他坐在书桌边用网梭编织尼龙线，他在织鱼网。
　　“织好了鱼网，我带你到深潭那里，肯定能网到大鱼，到时我做客家鱼给你吃。”隋熠头也不抬地说。
　　心妍说：“那深潭乱石嶙峋，你要多加小心。”
　　“深潭再深，也比不上大洋里的海沟。”
　　中午时分，阳光和煦，微风轻徐。隋熠牵着心妍，背着竹篓，向深山里的一处瀑布潭方向走去。走了大约三里路，依稀听到隐雷般的瀑布声，两人来到瀑布潭，只见瀑布凌空而下，声似轰鸣，喷烟吐雾，水潭边一片雾气茫茫。心妍坐在一块平坦的岩石上，隋熠赤着脚，绾高半截裤，走进潭水中，双手一扬，一张鱼网平稳地罩在水光潋滟的水面上。五分钟后，隋熠收网，鱼网里惊现十几条活蹦乱跳的大鱼，心妍开心地把竹篓递给隋熠，今晚可以吃到美味的鲜鱼大餐了。
　　捕到的鱼多了，隋熠送几条大鱼给陵家人，给孩子们补充营养，再把剩下的鱼腌起来，挂在屋檐下。同样的方法，又吸引来几只野猫，心妍的菜单上又多了一份美味的野味。
　　陵妈妈挑着出栏的鸡鸭拿到集市去卖，家里人逐渐过上温饱的日子。在集市上，陵妈妈碰到隋熠，硬塞一只兔子给隋熠，隋熠过意不去，回馈给凌妈妈一辆三轮自行车，这样凌妈妈赶集更方便了。
　　自从有了三轮自行车，凌妈妈更卖力地养家禽养家畜，家里很快摆脱了贫困。
　　隋熠不仅帮助贫困家庭脱贫，还尽一切能力帮助村里搞基础建设。他与村长到县委找贫困资助办，想方设法让村里通上了电。
　　饮水不忘挖井人。
　　村里人每每经过学校，都捎上自家种的瓜果蔬菜，淳朴的乡情让隋熠和心妍心生感动，与村民相处得更融洽。
　　
　　开心而快乐的假期很快结束了。
　　新学期开学，隋熠和邰守明到教育局书店领书，教育局的领导特别接见隋熠，高度赞扬他的无私奉献精神，教育局将评他为“雷锋式标兵”。隋熠感到很意外，谦虚地推让，但盛情难却，接爱了教育局给予他的最高肯定。
　　开学不久，由于学校得到了改善，有一对青年男女教师毕业分配来到山里教学，与郁心妍成了同事。
　　教师节，隋熠从教育局领导手中接过了一面锦旗和证书。
　　“瞧，我这个没读过什么书的渔民竟然得到教育局颁发的‘课外最佳辅导员’荣誉证书。”隋熠把证书晃了晃，得意地对心妍说。
　　“臭美。”心妍笑道，“那你就做个长期的校外辅导员好了。”
　　“不行啊，我得出海捕鱼，养家糊口。而且我离不开大海。”隋熠无奈地说。
　　新来的老师亦是一对情侣，住在心妍宿舍隔壁。隋熠做好晚餐，邀请那两位新老师一起共进晚餐。
　　“邝老师，邢老师，随便吃，别客气。”心妍对这两位老师热情地说。
　　“心妍姐，还是叫名字来的亲切。”邝晓丹说。
　　心妍爽快地说：“晓丹，吃菜。这鱿鱼可好吃了，还有这马鲛鱼，闻起来臭，吃起来香，比臭豆腐还好吃，是最棒的下饭菜。”
　　“华宇，你是哪里人？在哪里读的书？”隋熠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在邢华宇碗里。
　　“百色。我们读的是桂林师范院校。”邢华宇看着心妍说，“听教育局人说，心妍姐是北京大学外语系毕业的，还是个硕士生，放弃深圳优越的教学环境，自愿来山里支教，真是太了不起了。”
　　心妍微笑说：“我很喜欢旅游，想到处看看。这里环境优美，我相信你们很喜欢这里的。”
　　“这里确实很美，竹海一望无边。”邝晓丹说。
　　四人边吃饭边愉快地聊天，气氛很是融洽。
　　有了新教师的加盟，心妍的课程变得不再繁重，她有更多的时间休息，也有时间去阳朔医院做胎检。
　　怀孕七个月之后，心妍的肚子每天都像吹气似地长，比怀足月的孕妇还大，行动愈加困难，下床都要隋熠搀扶。
　　怀孕八个月，吃不香睡不稳，两条腿比隋熠的小腿还粗，长了许多的妊娠纹，再也不是原来的纤细美腿，这让心妍心理大为崩溃，有了起床气，无缘无故大发脾气。
　　怀孕九个月，心妍已经快走不动，她的课全委托给了邝晓丹，整日躺在床上，看着高耸的大肚子和蠕动的肚皮，她明显感觉孩子的燥动，她的情绪影响着她的孩子，她抚着肚子，尽力让自己平和。
　　厨房里，隋熠忙着做菜炖肉，他花着心思让心妍吃得开心。孩子们放学，过来和他打着招呼，他叫住家里最贫困的孩子，把新买的书包和新衣新鞋新袜分发给他们。
　　随着足月的临近，心妍完全动弹不了，出入都是隋熠抱着。
　　“是不是感觉有四座大山压着你。”心妍不忘记开玩笑。
　　邝晓丹笑说：“真是压力山大。”
　　不料隋熠说：“我喜欢这感觉。”此话一出，惊呆三人。
　　夕阳西下，四人在屋檐下吃饭。天气转冷，隋熠做了火锅猫肉和铁板烧腊鱼，热腾腾的香味飘散在空气中。隋熠跟邝晓丹邢华宇说，过两天，他和心妍就得离开这里，回老家生孩子。摩托车送给邢华宇，屋里的生活用品、用具书籍都不带走，腊肉腊鱼也全送给他们。
　　邝晓丹握住心妍的手，很是舍不得：“心妍姐，你以后有时间，要来看我们。”
　　“会的，这里对我来说是终身难忘。”心妍感慨地说。
　　吃了饭，受心妍嘱咐，隋熠到陵家看望那三个孩子，并塞给陵妈妈五万元，保障孩子们吃得饱穿得暖，顺利读完书，走时留下电话号码，以方便日后联系。几个月以来，隋熠与陵家产生了深厚的感情，三个孩子完全把隋熠当做自家人看待。
　　第二天上午，心妍躺在床上，无聊地翻着书。操场外响起两声汽车喇叭声，依稀听到隋熠欢欣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几个人的声音。
　　操场边上，停着两辆宝马奔驰越野车，隋炜陶钧隋烺隋厚桢和陈如娟与隋熠久别重逢，热烈地拥抱着。隋熠把家人带进屋内见心妍。四婶再一次见到心妍，激动得不行，拉着心妍的手喜极而泣。令心妍万没料到的是四婶竟然是隋熠的母亲，这缘份太玄奥了。
　　“四婶，我没事，挺好的。”
　　四婶疼爱地看着心妍说：“还叫四婶？该改口了。”
　　心妍羞涩地叫了声：“妈。”
　　“哎”四婶马上应了一声，身后五个男人都高兴地笑了。
　　隋熠收拾好衣物，把心妍的拉杆行李箱、背包和他的行李包交给小弟放上车，抱着心妍走出了住了整整一年的房屋，刚走到操场，全体的学生蜂拥出来，拉着心妍不放手。
　　隋熠把心妍轻轻放下来，与每个孩子拥抱着，一时间，哭声四起，大家难舍难分。邰守明和一群村民也闻讯赶来，与心妍隋熠送别。
　　哭得最凶的是凌家母子四人，凌母拉着隋熠的手怎么也舍不得放开，凌家三个孩子抱着心妍哭得是满脸泪水，不舍的泪水把隋熠和心妍的心都要哭碎了。
　　千言万语终须别，隋熠搀扶着心妍坐上隋熠的奔驰车，孩子们和村民们围拢上来，不忍心妍的离开。心妍已经哭成泪人，一串串的泪水挂满下巴，她挥着手与朝夕相处一年的学生告别，与邰守明邝晓丹邢华宇告别。汽车开动，缓缓开出竹屿村，师生们村民们一直送到村口，站在路边目送载着心妍隋熠的车子消失在视线外，仍久久不愿离去。
　　回去的路上，隋熠情绪很高涨，与隋炜用客家话说个不停。心妍躺在车后座，她仍未从离别的忧伤中走出来。
　　隋炜从后视镜看着心妍，对她说：“心妍，知道你要回到我们镇，成为隋家的媳妇，你猜，最高兴的人是谁？”
　　心妍说：“这不用猜的，肯定是阿瑾。”
　　隋熠笑说：“阿瑾乐坏了，她说你在山里呆了一年，真是不容易。孩子的衣服一定没准备，她一口气给你买了三十套，奶瓶也买了十二个，尿不湿也买了一百多包。”
　　心妍惊叫着：“不是吧，阿瑾都给我备好了？”
　　“她高兴得几天都睡不了觉。她真得没想到她能和你成为妯娌，你们不仅是最好的闺密，也会成为最好的妯娌。”
　　“这是无庸置疑的。”心妍说。
　　小车开上高速公路，往南疾驶。
　　隋熠含笑地看着闭目养神的心妍，心里涌动着甜如蜜的滋味，一年前他抱着赌一把的心态追寻着心妍，一年后，他终于抱着美人归，且是拖家带口。他的视线与隋炜的相会，隋炜腾出一只握着方向盘的手，与隋熠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兄弟俩会心地相视而笑。
　　两辆越野车日夜兼程，三天后的傍晚，平安回到疍寮镇。两辆车停在上寮六巷一幢骑楼前。在隋熠离开的一年时间里，隋厚桢突然从新装修整幢骑楼，地板砖窗户全部换新，连家具也全部买新的。近年底，亲朋好友左邻右舍这才听说了隋熠即将抱得美人归的消息。隋熠回到家，所有人聚集在骑楼门前，把走道堵得水泄不通。心妍困倦地躺在后座睡着觉，隋熠走下车，绕过车尾，打开后排车门，轻轻抱着还在昏昏欲睡的心妍。
　　众人看到隋熠抱着一个肚子有两个竹筐大的睡美人出来，顿时发出一阵如潮的惊呼声。隋炜让大家让出一条道，隋熠抱着心妍进屋，一口气走上三楼。心妍困倦慵懒地睡着，任隋熠摆布。
　　隋炜让跟上楼看热闹的亲戚们先下楼，隋熠要给心妍擦拭换洗。一刻钟之后，隋熠安顿好心妍，走下一楼，兄弟们全聚集在客厅等着他。
　　隋熠交代母亲看好心妍，心妍醒来第一件事是喝温水。他和兄弟们去吃饭，好好聚一聚。饭店里，隋熠和兄弟们亲情久违，推杯助盏，你来我往，大口喝酒，大块吃肉，欢声笑语不断，幸福之情溢于言表。
　　心妍足足睡了一整晚，醒来时，听到楼下人语喧嚷，一群高声说笑的女人的声音此起彼伏，声音像浪潮似的一浪一浪地传过来。她转过头，望着四周，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很宽的卧室里。卧室似乎重新装修过，墙壁刮的是乳白色的玻璃腻子，光滑洁白。窗户是两扇大玻璃窗，垂着两层蓝色落地窗帘，地砖是米白色的。大床大衣柜梳妆台是一整套高档楠木打造，古色古香极具韵味。她睡的是仿古雕花镂空式大床，盖的是绸缎薄丝绒凉被，四角的蚊帐是苏绣纺织柔丝，里外双层型的，床前还有一道国画屏风。心妍讶然地坐起身，屋里的一切布置很有品味，可以看出隋熠的家底并不薄弱。而隋熠并不在身边，枕边是冷的。
　　心妍小心地下床，地板干净得一尘不染，心妍慢慢地穿着一双新拖鞋，慢慢地走出卧室。外面是宽敞的客厅，摆放着一整套紫檀木沙发茶几，摆放的茶具是价格不匪的紫砂款。电视柜组合柜全是紫檀木，柜上摆放着巨大进口电视，连小脚凳的用料都是紫檀木。一眼望去，全是新的。天，心妍不由地吸了口冷气，隋熠到底是什么身家？
　　心妍走进卫生间，里面装修的精美华丽，她惊讶地发现，洗手盆上摆放着的护肤品洗面奶全跟她现在用的是同一牌子。她笑了，隋熠早已为她布置好了这里的一切，让她安心地住在这里。她漱洗之后，换下睡裙，穿上一件碎花孕妇裙，扶着扶手慢慢走下楼。二楼的布置跟三楼差不多，只不过家具材料换成了红木。她往下走，下面的音浪如奔腾的浪潮扑面而来。她慢慢地往下走，楼下一大群女人在包粽子做春卷舂年糕。当她一出现，楼下倏然变得一片安静，十几双眼睛全投在她身上。
　　在厨房里做饭的隋熠觉得纳闷，客厅的喧嚷怎么没有了，静得蹊跷。他走出厨房，不觉展颜成笑，心妍已经起床了，她穿着一袭宽松的单色碎花孕妇长裙，披着一头如瀑的垂腰乌黑长发，飘然若仙地出现在楼梯上，尽管大腹便便，却更增添一种女人的妩媚，说不出的隽永韵味，女人看了都心动，眩晕一时，而男人就更不用说。
　　隋熠站在楼梯口，面带笑容地凝视着缓缓走下来的心妍。
　　“睡得好吗？宝贝？”他轻柔地伸着手，牵着心妍的手。
　　心妍点点头：“有点口渴。”
　　隋熠扶心妍在楼梯口换上一双外出的拖鞋，挽着她坐好，倒温水给她喝。喝了水，四婶把二婶、三婶、大姨、小姨、大姑、二姑、小姑、姨妈、姨婆、婶娘、婶母一一介绍给心妍，亲戚太多，心妍一个没记住。她不会说客家话，但听得懂，礼貌地回答亲戚们提出的各种问题。
　　隋熠端出做好的鱼粥给心妍。
　　“我想吃鱼子酱，可以吗？”心妍看着隋熠，提出这个要求不知合不合适。
　　隋熠宠溺地说：“回到家里，想吃什么都可以。”
　　四婶盛了两勺令人垂涎欲滴的鱼子酱放在粥面上。
　　心妍深深地嗅着：“好香。”一脸的陶醉。
　　四婶喜得眉开眼笑，郃艳秋是一点都不喜欢吃她做的东西，嫌东嫌西，爱吃外面油炸的高温食品和麻辣烧烤。可是眼前这个出身富贵的千金小姐却爱吃她做的东西，隋熠找到宝了。
　　疍寮镇的过年风俗很隆重，家家户户忙着添置年货，女人婆们聚集在一起包粽子做各种各样的糕点。心妍闲来无事，坐在四婶身旁看她用两根泡软的稻秸熟练地扎实粽子。
　　“喜欢吃粽子吗？”四婶问心妍。
　　“喜欢，可我最喜欢那种有虾米和带子做馅的透明粄粄。”心妍说。
　　一群女人婆闻言放声大笑，在厨房炸扣肉的隋熠听到心妍的话也跟着大笑，心妍说的这个粄粄是疍家人最常做的一款小吃，普通得如同做菜一样，不足为提，不料对心妍来说却是她心心念念的美味食品。隋熠走到心妍身边，低下头在她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宝贝，我中午就做给你吃。”他柔声说。
　　心妍惊愕地瞪大眼睛：“你会做？我以为只有家庭主妇会做。”
　　“这是一种很简单的小吃，你想吃我马上准备食材。”
　　心妍开心极了，这个男人是个居家大暖男，他的宠爱让她感到好幸福，情不自禁地抱着隋熠。心妍的随和温婉让隋熠深为感动，按捺不住滚烫的心情紧紧抱着心妍。
　　“好幸福。”门外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
　　两人转头看去，阮瑾隋熠抱着他们的龙凤胎带着琨仔站在门外笑吟吟地注视他们。两个闺密欣悦地拥抱在一起，相互端详着。
　　阮瑾抚摸着心妍的柔润脸颊，说：“那个衰瘟其实是个最好的男人，是不是？”
　　心妍笑了，阮瑾就爱开她的玩笑。
　　“当阿炜告诉我，隋熠为了跟上你的脚步，追随到桂林，和你度过一年的支援期，我从心里祝福你们，希望阿熠用他一颗赤诚炽热的心能抱得美人归。天遂人愿，阿熠终于抱回美人。”阮瑾握着心妍的手说。
　　心妍说：“隋熠对我非常好，这一年里，他的付出是毫无保留的。”
　　阮瑾说：“你能克服重重困难，在山里支教那么长时间，我有理由相信，你也能住在这小镇，并且热爱这里。”
　　心妍点着头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猴子满山走。隋熠走到哪里，我跟他到哪里，此生无怨无悔。”
　　“心妍！”隋熠忘情地大叫一声，扑到心妍面前，双膝跪着，紧紧拥抱着心妍。
　　看着隋熠苦尽甘来，大家都分外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