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揭开重重迷雾

（1）“经典”的口头禅
　　孟学武被调整到国土局任局长后，一直在北京治病。传言提拔他任副县长的消息也没有下文，而举报他乱用职权的信件却像雪片一样飞到了姚广成的手中。联想到冯天宇本轮巡察期间，反馈给他的诸多问题线索，姚广成认为孟学武的问题很严重，应该引起纪检部门和组织部门的高度重视，抓紧启动立案调查程序，早日拿出调查处理意见，及时回应社会群众的关切。他专门来到县委书记的办公室，就群众举报孟学武的相关问题，向袁永久做了专题汇报，建议成立专案组，对孟学武的问题予以立案调查。
　　按照袁永久的意见，纪委专案组，第一时间启动了对孟学武的立案调查程序，制定了精细的调查方案。专案组决定由案情简单、线索清晰，容易获取到关键证据的环节作为突破口，采取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循序渐进的方式，先从外围入手，最后再集中时间和力量，对疑难复杂的线索，一举突破的思路展开调查。
　　最先打开突破口的是她包养的一个情妇。经亲子鉴定，多年来，群众一直举报孟学武有私生子的问题得到了证实。为了报答孟学武在经济方面的慷慨资助，情妇给孟学武生下一个男孩，为了不影响情妇再度嫁人，孟学武一次性给了情妇可观的分手费后，两人便不再联系。孟学武把这个私生子，寄养在农村的亲属家，每年支付给亲属一笔抚养费。调查组对分手费和抚养费的来源进行了跟踪，发现孟学武任建委主任期间，利用手中的权力，与企业老板相互勾结，暗箱操作，大搞权钱交易，违规插手工程项目招投标，为自己的亲属、朋友和企业老板承揽下多个政府性投资的工程项目。严重干扰了工程建设领域的正常秩序，给国家造成了不应有的损失，在建筑领域，使政府的公信力大幅度下降。
　　他的亲弟弟，也就是大山建筑工程有限公司的法人，承建了边牛镇的“水上乐园”项目以及运政局车检站等工程项目。仁和区棚户区改造项目有三分之一的工程，都由大山公司承建。
　　孟学武的妹夫，多年来，一直经营木材生意，他伙同孟学武原来的司机，在边牛镇盗伐林木时，被他人举报，案发后司机被判刑。他妹夫虽然是该案件中的主犯，但是在案发后，是孟学武出面，上下打点，让司机将责任揽了过去，使他妹夫逃脱了法律的制裁。
　　在边牛镇盗伐林木案结案不久，孟学武的妹夫又参与了云山镇碳素厂两起林权转让，暗中巧施诡计，让云山镇政府垫付了两笔林权转让费用，轻松将300多万元资金拿到手。
　　孟学武又通过云山镇党委书记高广坤，帮助其妹夫在小南沟村7组租了大片的河滩地，准备搞养殖项目。他妹夫依仗孟学武的关系，偷偷从北大营镇雇了个木材老板，将河滩地上生长了几十年的杂木林盗伐了40多立方米。案发后，孟学武找到林业局领导为其妹夫说情，致使该案件长时间搁置，直至巡察组进驻时，案件才有了进展。
　　大山建筑工程有限公司在参与工程项目发包工程中，利用孟学武的人脉关系，采取暗箱操作，虚假招标、陪标等手段，将工程项目拿到手后，又非法转包给没有资质、没有施工队、没有资金垫付能力的皮包公司，从中获取高额提成，造成工期拖延，拖欠民工工资以及工程质量严重不合格等后果，给政府后续工作的处理带来诸多隐患。
　　针对专案组对孟学武的调查结果，经县委领导同意，东川县纪委监委决定对孟学武采取留置措施。要求孟学武就相关问题做进一步解释和说明。
　　孟学武凭借自己多年来积累的人脉资源和从政经验，具备了丰富的反侦察能力，每当纪委准备对他的腐败问题展开调查时，都有内部人员及时将信息透露给他，他便用金蝉脱壳的手段，借口身患重病，在第一时间，赶到北京301医院治病，躲过了纪委对他的调查。纪委得知情况后，出于人性化考虑，只能取消对他的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
　　这次，他又接到内部人员透露的信息，继续使用过去的招数进京治病，企图使纪委监委对他采取留置措施的计划再次落空。
　　姚广成得知孟学武进京治病一事，也很纠结。他只能等孟学武病情好转痊愈，返回东川县时，再研究对他采取留置措施。10天过去了，孟学武仍然在京治病，20天过去了，孟学武还在北京治病。姚广成有些着急。
　　冯天宇最了解孟学武的心思，掌握了孟学武的思维方式。他专门去了趟姚广成的办公室，建议姚广成向县委主要领导汇报一下，提前与兰江市纪委和兰江市委组织部沟通好，以组织考核推荐的名义通知孟学武返回东川县。
　　经过与兰江市委领导沟通，袁永久安排组织部洪丽部长联系孟学武，让她代表县委关注一下孟学武的身体状况。洪丽告知孟学武，兰江市委准备考核推荐一名县级领导，如果他身体允许，准备将他列入推荐人选，如果身体不适应，可以暂时放弃这次机会。
　　与洪丽部长通话后，孟学武很兴奋，但他还是留了一手，没有立即向洪丽表态，他告诉洪丽部长，待他请教主治医生后再回复。实际上孟学武放下电话后，立即给兰江市委组织部的一位领导打了电话，再次核实确认一下情况是否属实。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他才给洪丽部长回了电话，说他身体还没完全康复，可以随身带些药品服用，勉强回东川县。第二天，孟学武早早就返回了东川县，他来到县委组织部，准备见洪丽部长时，早已停在东川县委门前的商务车上，下来了两个人，将他“请”进了车内，直接拉往了办案基地。
　　经查，孟学武除插手工程项目招投标外，还涉嫌收受房地产开发企业、建筑施工企业老板的巨额贿赂，为企业谋取了不法利益。
　　经核实，在孟学武名下和以亲属名义购买的个人房产共计12处，价值600多万元。位于县城繁华地段的小区内，有一处建筑面积280平方米，总投资达400多万元，内部装饰豪华，分上下两层的私人会馆，正是某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老板，为答谢孟学武用偷梁换柱的手段，替他节省下600多万元的税款，而免费装修，免费赠予给孟学武的礼物。
　　纪委副书记齐文军气愤地说，孟学武的坏事干得实在太多了。孟学武参加工作后，是从企业走到机关的，他担任过5家企业的负责人，5家企业都经历过同样的命运，在他接手时，经济效益非常好，在银行都有几十万元甚至上百万元的存款。可是，当他离任时，企业却是债台高筑，既有内债又有外债。他是靠送礼起家的，他认准了送礼这条路。他在东川县建委任职，是东川县建委的悲剧，也是东川县的悲剧。东川的人，都知道他有一句经典的口头禅“要想当官，不送礼怎么行？没钱送礼，就是去银行贷款也要送，送礼是升官发财的敲门砖，官员是从来不打送礼的！”
　　没想到送了一辈子礼的孟学武，却因恶贯满盈，最终栽在了巡察组的手里。是巡察组在巡察时，发现了孟学武违纪违法问题的重大线索，向纪委领导汇报后，采取将计就计的手段，迫使这只老奸巨猾的大老虎就范，最终启动了对孟学武的留置程序，接受了纪委监委的执纪审查和监察调查。根据审查调查情况，孟学武将面临法纪的严厉制裁。

（2）省纪委领导的鼓励
　　有人会问，孟学武在东川县任职这么多年，难道就没有人向县委领导和纪委领导举报过他的腐败问题吗？这话真是说到了点子上。姚广成在查看纪委信访室的案件登记表中发现，近5年来，举报孟学武的信件达40多封，都是按照普通信访件处理的。谁是他的幕后保护伞？难道又是纪委内部的人？可是又不像，因为齐文军对孟学武的问题，早已恨得咬牙切齿。难道是姚广成的前任？也不像，楚冠学最看不惯孟学武为人和做事风格，他更不会为孟学武开脱罪责。
　　按照孟学武的一贯思维，他既然认准了送礼这条路，那么，谁的官大，他就一定会选择谁，一旦盯住了这个人，他就会不择手段接近、讨好这个人，不达目的不罢休。
　　冯天宇想起了不久前，从省纪委案件汇报会上获取的一条消息，陈海利违法违纪问题移交司法机关后，在法院公开审理时，法官宣读了陈海利的一份供词，涉及孟学武送礼的一段话：2016年底，兰江市委征求东川县委领导意见，拟从东川县直属部门主要领导中，推荐一名副县长人选，我有意推荐孟学武，就提前打电话告知他，然后说这是县委领导的初步意向。实际上，是给他留个空间，言外之意，还有可能出现变化。第二天早晨，孟学武亲自到我的办公室，表示他对这个岗位很感兴趣，有意争取一下，求我帮忙运作一下。临走时，他留下一张银行卡，放到了茶几上，附的一张纸条上注明卡里有30万元人民币，并附有银行卡密码。我让他拿走，他一溜烟就跑没影了。事后，我多次打电话通知他，让他把银行卡取走，可是他一直没来取，银行卡就一直放在我的办公桌里，再后来，办案人员到我的办公室搜查时，发现了这张银行卡。
　　在这份供词后面还附有一份供词，也是涉及孟学武的，陈海利说：我在2016年刚接任县委书记时，孟学武多次找到我，要求调整岗位，把他调整到国土局任局长，当时建委系统很不稳定，有4个群体多次越级上访，我让他把这4个群体的信访问题妥善处理后，再研究调整他到国土局任职。
　　他确实能力有限，这4个群体不仅没息访，又增加了2个群体访，特别是到年底时，这6个群体，把县委大门围得水泄不通，影响了车辆和人员进出大院。我让他亲自安排人员接访，尽早将上访人劝走。但是，他只安排个副职在县委门前应付，连续两天，这些人一直没有撤离。我不得不安排公安局出动警力，强行将这些人驱散，被迫拘留了两个牵头上访的骨干分子。
　　我对他非常不满，在县委常委会上，建议免去他建委主任的职务。他得知后，通过兰江市领导找到我，要求再给他一次机会，我出于对兰江市领导的尊重，没有对他的职务作出调整。春节前，他以汇报工作的名义，来到我的办公室，随手给我一个信封，我一看，里面是一万美金，我推让几下，他转身就离开了办公室，我只好先收下这一万美金，抽机会再还给他。后期，孟学武在信访问题上，确实下功夫了，这6个群体也没有再到县委门口上访了。过完春节，我正准备开会研究，调整他的岗位。
　　恰恰在这个时候，纪委书记楚冠学找到我，提出举报孟学武的信件太多，纪委准备成立个专案组，专门针对举报他的问题予以立案，展开调查。是我建议楚冠学先不要立案，对孟学武的问题先放放。楚冠学当时很不理解，但我既然把话说出去了，就不能随便再收回来，不能出尔反尔。
　　冯天宇又给在基地办案的齐文军打了电话，咨询孟学武留置期间，有关他与陈海利之间的往来是否有新的突破。他说孟学武很不配合办案，他一再强调自己心脏不好，说他这种病情是最严重的，一万个人中就有一个是他这样的病例，搞不好会出人命。冯天宇在电话中笑了，这是过去在司法系统内部的办案人员，为帮助腐败分子逃避审查时，经常使用的“高招”，现在已经不再适用啦，对于办案人员来说已经不新鲜了，但例行的身体检查是必须的，人性化办案仍需继续坚持。
　　冯天宇想到这些，心里已经猜到了答案。近年来，孟学武之所以没有被纪委立案调查，是陈海利在幕后做的手脚，他才是孟学武最大的保护伞。
　　冯天宇拿起手机拨通了省纪委王书记的电话：“喂，王书记吗？打扰您了，我是冯天宇，您方便吗？我想请教一个事。”
　　“啊，是天宇呀，我方便，你请教什么事？说吧，我在办公室。”省纪委王书记说。
　　“我们县陈海利的案子你知道吧！听说他的案子涉及到的相关人员，都不再处理啦，这也太不严肃了吧？”冯天宇有些不解地说道。
　　“噢，我们看问题的角度不同，这是严格按照监督执纪的‘四种形态’办理的案件，主要以组织处理和批评教育为主。”王书记说出了理由。
　　“我们县有个建委主任叫孟学武，不知你是否有印象？他给陈海利又送银行卡、又送美金，我们这次巡察时，又发现了新的案件线索，我们县纪委已经将他留置了，他正在接受执纪审查和监察调查。”冯天宇说出了孟学武的问题。
　　“你说的那个人我没有印象，但是你们县可根据实际情况，有权决定对你们县委管理的干部采取相应的措施，只要有利于案件的突破，不违法，依法依规使用一些常规的手段都是必要的。”王书记谈了自己的想法。
　　“这个人的问题，是在我们巡察期间发现的，后来移交给纪委立案调查，近期才采取的留置措施。”冯天宇强调说。
　　“我忘告诉你了，陈海利知道我们俩很熟，”王书记在电话中说，“我在审理他的案子时见到他，他特意对我谈了你的事。他说当时出现了越级集体非访，他非常生气，一气之下，就把你的信访局长职务免了。事后，他有些后悔，感觉对你是不公平的。你在信访局期间，为东川县委、县政府做了大量有益的工作，替县委领导担负了许多压力，县委这样对待你，是不应该的，后来他就采取了补救措施，把你调整到巡察组。有人说，他对你工作不满意，对你有意见，免去信访局长职务是对你的打击报复，我看这是他人的一面之词，陈海利不至于这么做，县委书记还是有底线和原则的。陈海利虽然违法违纪犯了错误，但他工作上还是很有魄力的，是个敢于担当的干部，关键是他不该触碰红线，不该与黑恶势力勾结，充当他们的保护伞，这是他政治生涯中最大的败笔！”王书记又透露了陈海利讲的一些话。
　　“噢，是这么回事呀，背后议论我的信息有好几个版本，都是不一样的。我现在的工作环境不错，我不再纠结这些事了，我的内心早把这些事放下了。”冯天宇说出了心里话。
　　“好，你一定要把巡察工作做好，在我们的主责主业上，把你的特长发挥出来，打一场漂亮仗，要坚持底线思维，千万不能出现问题。有时间的话，把这些内容总结一下，写一些经验文章。我这边还有事，有时间再聊，来省里时，别忘了到我这里坐坐啊！”王书记说完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