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才子写诗乱造谣言 妓女伤心经历悲惨

　　
　　话说鸿都客和黄人瑞吃喝开心一回，要告辞回房休息，却给黄人瑞阻挡，说要给鸿都客说一件大案子，牵扯很多人的性命，鸿都客心里却也吃惊，也就留下来不走了，单等黄人瑞开口，而这个黄人瑞却烟瘾上来了，要吃烟，鸿都客只好耐心等待，和两个妓女打趣。
　　翠环这时候也和鸿都客熟悉了，坐在他的腿上，问道：“鸿先生，你在墙上写的什么呀？”
　　鸿都客便把自己写的意思大略给翠环讲了一遍，翠环道：“好，真的不错。我在二十里铺的时候，过往客人很多，常有人在墙上题诗，我也喜欢让人讲给我听，却都是他们的才气大，恨无知音无人赏识，千里马不遇识者。或者就是那个女人美，自己心里有多爱，好像都是很有本事很有文采的大才子。既然才子这么多，物以稀为贵，我们没有才气的人岂不成了宝贝了？”
　　鸿都客道：“此番见识真的不凡，岂不闻：女子无才便是德吗？”
　　翠环道：“那些爱女人的才子们，就会吹，说这个也是西施，沉鱼落雁，那个也是王蔷，闭月羞花，看来昭君娘娘也和我们差不多，不值得诗人都去羡慕和吹捧。”
　　鸿都客道：“此论也很高，其实他们还不如你们美，都是吹出来的。”
　　翠环道：“一个才子爱我们一个姐儿，海誓山盟的，说什么：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说的姐儿高兴，以为碰到了真爱自己的人。陪他睡了一夜，听说整整折腾了一夜，我这个姐儿瞌睡了，眼睛都闭上了，他还是不放过，真的是爱的发疯，令人感动。天亮了，姐儿问他讨一两银子私房钱，谁知道这个才子马上就翻脸了，道：‘我叫你伺候，早给过妈妈银子了，还要什么钱？’姐儿道：‘你给的钱，伙计拿一分，掌柜的拿一分，剩下的都让妈妈拿去了，谁给我钱？我的花粉衣服却要自己花钱买。’姐儿再三央求给自己留下一两银子，也好买花粉衣服，这个爱她的才子恨恨地把二百钱扔在地上，口里道：‘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此话不假，强盗婊子，真不是东西，混账王八蛋，天底下哪有真情？世人眼里都只知道钱。’随后就走了，却再也没有来找过我们这位让他爱的发疯的姐儿。所以说，写诗的人，都是说假话造谣言的，这些才子才真的不是东西呢！鸿先生的诗却没有爱呀情呀这些语言，和他们写的不一样，为什么呢？”
　　鸿都客笑了，道：“此论更高，才子诗人都是造谣言的。虽然都是文人，师傅传授不一样，我师傅没有给我那样传授，所以不一样。”
　　二人打趣，黄人瑞吃着烟听，却也开心的笑。
　　说话间，黄人瑞已经吃完了烟，道：“真的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从今往后我也不写诗了，免得给人说是说假话造谣言，让人笑话。”
　　几个人都笑，屋里充满快活的空气。
　　翠环道：“我们都是乡里没见过世面的，说错了话，二位大人不要见怪，我给两位大人叩个头吧。”还真的跪下，把头点了几下。
　　黄人瑞道：“我们听得开心，没人怪你，只是没人这么说过，可见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此言不假。”
　　鸿都客见黄人瑞精神了，道：“大人，你说的事情该说了吧？怎么还磨磨唧唧的？”
　　黄人瑞道：“急什么呢？慢慢说又有什么关系，日月长在，何必忙乎？我且问你，明天能动身吗？”
　　鸿都客道：“不能。”
　　黄人瑞道：“才是呀！那你急什么？明天还有重要的事情？”
　　鸿都客道：“也没有。”
　　黄人瑞道：“既然如此，你急着回去干吗？烦闷寂寥，你我相遇，客栈谈心，苦中作乐，多美？回去有什么意思。翠花翠环虽然比不上西施王嫱杨贵妃，牡丹芍药玫瑰花，难道还比不上山里的野花，有她俩伺候，难道没有趣味？”
　　鸿都客道：“不是这个理，我打搅了半天，开心过了，怎么会不知趣，还要再打扰大人别的雅兴？呵呵。”鸿都客怪怪的表情一乐。
　　黄人瑞并不见怪，道：“兄弟在济南府跟随宫保大人，也算是个官，先生在省里的时候，你忙我也忙，很难快乐聊一场，难得在此相遇，正好欢聚一堂，美美的聊聊谝谝，摆一场龙门阵，却不是最快乐的事情？听我说，人生最苦的事情就是没人跟你说话，一天忙到晚，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苦死了。心里的话，说给自己听，嘴里说出的话，大都是应酬。人呀，有比我强的，不如我的，比我强的瞧不起我，不和我说，不如我的，又嫉妒我，也不和我说话。境遇和我差不多的，自以为比我强，瞧不起我，自以为比我低，又嫉妒我，所以简直没有说话的地方，你说我烦恼不烦恼？”
　　鸿都客笑了，道：“还真的很复杂！够苦的了，泡上一壶苦茶我们俩喝。”
　　鸿都客说话就是命令，翠花真的就去泡苦茶去了，很快就端了上来，给他们俩每人倒上一杯，也不说话，听他们说。
　　“我出省办差，总算顺利，可以回去交差了，偏偏黄河路断，难得遇见鸿先生，却比那个知县李大人有趣多了，又是官场外面的人，我就是做些过头的事情，鸿先生总不会去省里告我吧？难得在此相逢，我又是个敬佩先生的，你就会珍惜我不是？让你留下来陪我聊天，你却偏偏要回去睡那个觉，你说是不是看不起兄弟，让人难为情？”
　　鸿都客道：“大人言重了，我陪你就是。我是怕你要和两位姑娘说说情话，开心一番，嬉笑嬉笑，却真的没有别的想法，回去也是无聊，好了，我留下听你说就是。”
　　黄人瑞这才道：“如此才好，我请她们俩来，一来解解烦闷之气，二来真的有事给你说，却和她俩是分不开的。”
　　黄人瑞长叹一声，叫过翠环，把她的袖子抹上去，露出臂膀来，却看见白嫩的皮肤上却是青一条，紫一块，道：“先生你也看见了，胳膊上如此，身上更是如此，惨不忍睹，真的是很可怜的。”
　　鸿都客知道黄人瑞说的不假，绝对有悲惨的故事，再看翠环的时候，微笑已经没有了，两眼却都是泪水，只是忍着不让掉下来。
　　　　　鸿都客坐在炕上，心道：“这都是人家的好女儿，父母养她的时候，费了多大精神，疼都来不及，抚养成人，多不容易？或者家门不幸，或者年馑灾难，或者其父吃烟赌博，或因官司拖累，没有悲惨的经历，怎么会进娼门作此下贱生意？两个女儿却也很有才艺，却给老鸨子打的浑身是伤，惨无人道，竟然心里含泪，脸上微笑，如何会这样呢？”鸿都客江湖走动，什么事情不知道？知道天下乌鸦一般黑，各地娼门妓院的老鸨子一样的狠毒，就像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徒弟一样，个个心狠手辣，手段残忍，妓女的处境那是相当的凄惨，今日又触动了鸿都客的心，愤怒，伤心，仇恨，眼睛都是酸酸的，竟然也想流泪。
　　　　　
　　这才是：
　　寒夜漫漫大客栈，温暖热气散木炭。
　　妓女开口客人惊，才子诗词瞎扯淡。
　　人生最苦非别离，无人说话最可怜。
　　大人留住鸿都客，却把心事说一番。
　　百姓女儿百姓爱，不幸落入风尘湾。
　　接客赚钱为老鸨，身上却要挨皮鞭。
　　一条青来一块紫，姑娘心里火油煎。
　　陪客陪笑苦中乐，美妙音乐上云端。
　　心中充满无限恨，强忍泪水假笑颜。
　　　　　世道不平处处悲，一人力量怎擎天？
　　　　　
　　正在这时，一个伙计进来，带着行李，道：“这是翠环的行李，请鸿老爷拿房门钥匙给我，我把她的行李放到您老的屋子里去。”
　　黄人瑞道：“先生，把钥匙给我。”
　　鸿都客道：“兄弟，我不干这个的。”
　　黄人瑞道：“我早付过钱了，你又何苦呢？”
　　鸿都客道：“钱给了也不要紧，花了多少我明天还你便了。既然已经付过了钱，老鸨子也就不会打她了，还怕什么？”
　　翠花道：“鸿老爷，若你真的让翠环回去，免不了一顿毒打。会说是不会伺候客人，得罪了客人，因此给撵回来了。”
　　鸿都客道：“要想避免挨打，却也有办法，只说今日回来，明日还会叫她过来，却不是没事了？况且，这是黄老爷叫的，一个人叫两个，没有那个精神。又不是我叫的，我情愿出钱岂不省事？”
　　黄人瑞道：“先生，昨晚翠花就在我屋里，坐了一晚上，不过什么事情也没做，就是聊天解闷，也让她少挨几顿打。只当积功德。你留下翠环，却也就是救了她的命，也是功德，我也不是一定要让先生如何做。老鸨子爱的是钱不错，对她们狠毒的很，有话道：客人留你，自然是喜欢你，既然喜欢你，为什么让你回来，肯定是客人不喜欢得罪了客人，该打。随后就是一顿，惨不忍睹。”
　　翠花对翠环道：“妹子，你央求鸿老爷留下你吧！可怜可怜你。”
　　鸿都客道：“翠花，我叫她回去，钱照样给，她没事安静，我也安静。”
　　翠花鼻子一哼道：“您老安静了，我妹子却安静不了，挨打都习惯了。”
　　翠环歪过身子，对鸿都客道：“鸿老爷，您慈眉善目的，就不能可怜我一回吗？您老屋里哪里都能让我住一宿，求您老包涵些，这就是恩典了。”
　　鸿都客无奈，只好掏出钥匙，给了伙计，道：“行李放进去就可以，不要乱动我的东西，出来把门锁了。”伙计道：“您老放心。”接了钥匙去了，黄人瑞的下人也跟了去，还是不放心。
　　欲知后事如何，下回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