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鸿都客做好事花钱赎人 十三口命归阴祸从天降

　　黄人瑞吃过烟，过足瘾，这才给鸿都客讲了一个故事，倒真的很凄惨，却已经过去了。
　　两年前，宫保大人治理黄河，幕僚建议用贾譲三策治理，说是黄河泛滥的原因是河道太窄了，非要把黄河口子放宽才可以，要废了民埝，退守大堤。此论一出，候补大人个个说好，宫保大人道：“废了民埝，那些大堤内的老百姓怎么办？必须给他们钱，让他们搬家才好。”
　　这些总办、候补道、幕僚、一群王八蛋道：“这个决定可不能让老百姓知道，这大坝内有五六里宽，六百里长，十几万家，大人你有多少钱能够让他们搬家，一旦让他们知道了，这个大坝也就不能修了，河道怎么放宽？为了大清国千秋万代平安，国泰民安，牺牲一些老百姓，也是很无奈的。”
　　宫保大人却也无法可想，只得点头同意，长叹几声，听说还流了几滴眼泪。春天就在齐河县南岸修了大坝，又打了一道隔堤，就是这两样东西，就是杀这坝内几十万人的一把大刀，可怜的老百姓蒙在鼓里，谁也不知道。
　　六月东昌府齐河县遭遇了黄河泛滥，决了堤坝，死了成千上万老百姓。
　　鸿都客听完，也是长叹一声，心道：“小民百姓，命如草芥，不足为虑呀。我才杀死了一位玉佐臣，而宫保大人这一点头，就死了成千上万的老百姓，比那个玉佐臣更恶，也该死。还好，我献了治河之策，不然，不知还要死多少可怜的老百姓。”真的是叹息不已，感慨万千。
　　翠环家本是齐河县一家财主，洪水来了，家破人亡，自己总算保住性命，给人卖到娼门，做这个下贱生意，为了活下去，没有办法呀，苟且偷生。
　　刚刚找到父亲，父亲却病死了，要回家奔丧，老鸨子也跟来了，生怕她跑了，为了让她害怕，不敢反抗，打那是经常地，说错话就打，伺候不好客人也打，看着不顺眼，也少不了挨打，遍体鳞伤，真的是苦命的姑娘，但又有什么办法？
　　鸿都客了解了翠环道身世，心里也是凄凉的感觉，这都是宫保大人做的孽呀，一个财主家受过良好教育的姑娘，就这么沦落风尘，忍受非人的折磨，在苦苦煎熬。
　　黄人瑞接着又道：“翠环的妈妈却是个赌鬼，输了很多钱，所以，翠环更受罪，赚不到钱就打她，听说准备把她卖给刘三秃子，这刘三秃子也是个开妓院的，却是个人渣，一天没生意，就要用烙铁烙人，这一卖，翠环的日子将会更难过，也活不了几天了。”
　　鸿都客看看翠环，已经泣不成声了，泪眼汪汪。
　　黄人瑞道：“先生，你说怎么办？”
　　鸿都客默默无言，翠环是泪水不断，屋里静悄悄的。
　　黄人瑞道：“先生，我有一个办法，却要和先生商议，可否能行？”
　　鸿都客道：“大人说就是，却不知有何良策？”
　　黄人瑞道：“我和你商议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翠环的事情，必须给这个好姑娘找一条活路。我听说她的妈妈要把她卖三百两银子，我不忍这个孩子给送到鬼门关里去，实在是太可怜了，三百两银子也不算很多，我打算出一半，再找几个相好的朋友凑一些，先生也拿几两出来，作此功德，却不是好？”
　　鸿都客道：“大人菩萨心肠，此议甚妙，敢不支持？”
　　黄人瑞道：“赎出翠环，我却不能让她跟我一起，却要请先生收留，却不知道先生意下如何？”
　　鸿都客道：“你老哥肯出一半，那一半我也愿意出，只是翠环我却断不能要她，我一个摇串铃的，带着个姑娘，却也不方便，却算是怎么回事？”
　　翠环听到这里，慌忙跳下炕来，跪了下来，就叩头，道：“多谢二位老爷，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救命恩人，你们舍得花钱把我救出火坑，不管做什么我都愿意，就是让我跟着你们讨饭我都情愿，伺候大人绝不懒惰，只是翠环还有一件事情需要给两位大人说。”
　　鸿都客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翠环道：“我经常挨打却也还有别的原因，大水过后，我的弟弟才六岁，却也逃了一条命，就在二十里铺给齐河县的李五爷那里寄养，李五爷做小生意，并不是很有钱，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我的弟弟太小，却也饥一顿饱一顿的在活着，我这个做姐姐的怎么能够忍心，因此攒上几吊钱就去帮助他们活下去，老鸨子看见就打我，免不了的。二位恩人若愿意救我脱离苦海，请答应让我带着弟弟，这是我们家唯一的血脉。或者让我带着，或者寄放在庙庵里，或者找个小户人家给养着，我家一百代祖宗都会感激二位大人的恩德，我翠环无以为报，两位大人想怎么样都可以，可怜我家就剩下这一线根苗了......”泣不成声，嚎啕大哭起来，鸿都客觉得泪水也在眼里，心里发酸。
　　鸿都客的侠肝义胆再度给姑娘激了起来，心道：如此好的姑娘，因黄河决堤，家园尽毁而沦落风尘，受了多少苦，简直不敢想，惨不忍睹。看不见也就不说了，今既然已经看到，若不挽救，良心何在？更何况，黄人瑞是一个官，是一个外人，看见都起了怜悯相救之心，愿意无私相救，我鸿都客若不管，岂不让人小看？遂道：“翠环，你不要烦恼悲伤，我决定救你脱离苦海，如你所愿。”
　　鸿都客又对黄人瑞道：“大人却也是菩萨心肠，愿做此侠义之事情，我鸿都客岂能退后，这样吧！翠环的赎金你我均出，一人一半，凑够三百两银子，让她自由吧！若事情顺利，就不必说了，若老鸨子不放，就请大人上齐河县大堂，要求李大人帮忙，断她一个趁人之危逼良为娼怎么样？”
　　黄人瑞道：“这样最好，愿意听从先生安排。”
　　因黄人瑞是一个官，花钱叫妓女并不是为了寻欢作乐，而是为了两个妓女不被老鸨子欺负，心地确实善良，品格高尚，倒让鸿都客对黄人瑞更有了好感，油然而生敬佩之意，这件事情就这样决定下来了。
　　鸿都客道：“大人，翠环的事情已经议定，你先前说的那个案子呢？我到底不放心，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我听你说，关系到好多人的生命，说吧！我也好放心。”
　　黄人瑞道：“不要忙些，为了翠环这丫头的事情，商议了半天，正经勾当——我的烟瘾却犯了，没有吃好，让我再吃两口烟，提提神，再给你讲。”
　　鸿都客真的很好笑，这个黄人瑞，简直没法说，真的是吃烟误事，却不知道这个官怎么当？不过，心倒是好的，只好慢慢等待。
　　翠花和翠环的命运倒不一样，翠花再受两年苦也就自由了，而翠环却要被买来卖去，如今既然二位贵人愿意无私挽救脱离苦海吗，看样子马上就会不再受苦，心里自然是甜蜜蜜的，黄人瑞要吃烟，赶紧过来献殷勤，给黄人瑞烧烟伺候。黄人瑞吃了一会烟，有了精神，这才给鸿都客说这个牵扯很多人生命的大案子。
　　却说这齐河县北上，离城四五十里有个村镇，名叫齐东镇，路南有个贾老者，年纪也就五十多岁，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娶了魏家的姑娘为妻，这两家人都是庄户人，每家都有四五十顷地。这魏家没有儿子，却只有这女儿，因此，承继了一个远方侄儿在家，管理一切事务，只是这个继子不学好，魏老儿不喜欢他，却喜欢女婿，爱若珍宝，谁知女婿去年七月染了瘟疫，一命呜呼，过了百日，老儿怕女儿伤心，经常接回家住上十天半月的，安慰她，不想让她烦恼。
　　贾家老二，二十四岁，在家读书，人长得却也很清秀，下笔也很顺溜，贾老者见大儿子死了，就把这个老二看得跟珍宝一样，恐怕他劳神，干脆书都不让他读了。老儿的女儿却只有十九岁，长的可是如花似玉，美貌可人，人又能干，事事在家做主，村里人管她叫贾探春，老二也结婚了，娶得却是本村一个读书人的女儿，性格温柔，轻易不和人说话，让人觉得她老实无用，暗地里给她叫傻媳妇。
　　这贾探春都十九岁了，为什么还没有婆家呢？却因为此女才貌双全，庄户人家的男儿，她是看不上的。邻村有一个浪子燕青，人却生的风流倜傥，样子俊秀，很会说话，家里却也富有，惯会骑马射箭，却和这老贾家里是老亲戚，一向往来，贾探春肯定不知回避，随后，这浪子燕青托人前来求亲。
　　贾老者思量，面面上看这门亲却也不错，却听人说，这浪子燕青已经偷了好几个女人，经常在城里吃喝嫖赌，动不动一月四十不回家，若和他结亲，虽说也是富家，这以后的家私却肯定保不住，女儿肯定会受苦落难，再三思量，没有答允这门亲事，决定另外给女儿寻找一个对头。
　　今年八月的一天，贾家给死去的贾老大过周年，和尚念经，祭奠亡灵，做了三天好事。随后，魏老儿就把女儿接回去了，这女儿当天下午却听人说，贾老儿全家丧命，遂赶紧回家来，家里只剩下贾探春和她姑妈在嚎啕大哭，看此惨景，大儿媳妇也是放声痛哭，此时，乡约、里正都在他家，正在查验。
　　经过查验，死了看门的一名，长工两名，书童一名，贾老儿毙命，贾老二夫妻毙命，老妈子三名，丫头一名，炕上三岁小孩子一名，账房先生一名，全家大小男女共死了一十三名。当时具禀，连夜报上县来。
　　欲知后事如何，下回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