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重启百盛宾馆案（上）

　　做了这么多年警察，赵长海第一次感觉到技侦监听竟是那么的重要。
　　通过这项敏感而微妙的工作，他不但掌控和支配了肖长勤，截取了和自己有关的审讯进展，更是获得了徐建辉空前的支持和信赖。
　　赵长海终于发现，这个世界真的是信息为王。
　　技侦科的办公室里，民警们都在忙着自己手上的工作，赵长海带着李江涛在里面悠闲地转了一圈儿，直到他看见姚晔头戴耳机坐在监听器旁，才猛然一惊。
　　赵长海迅速将李江涛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
　　“怎么姚晔还在！”
　　李江涛有些不解：“她一直都在啊！”
　　“我的意思是，她怎么这个时候还在！以前监听的是肖长勤和刘松林，她当然可以在岗，但现在，我们面对的是巡视组和纪监委！你忘了她和纪监委的关系了吗？”
　　李江涛用手一拍额头。
　　“是我疏忽了！忘了她老公是纪监委的人！我马上把她撤下来！但撤下来之后放哪儿呢？”
　　赵长海想了想：“哪儿都别放，让她休假一段时间。另外再告诉她，休假期间随时待命，不许离开长州！”
　　
　　曹云坤及时将郑奇伟和刘松林交代余罪的情况，向陈旭光进行了电话汇报。
　　“陈组长，昨天下午，刘松林和郑奇伟同时要求向我们举报和供述新的情况，我们晚上就展开了讯问工作，又掌握了一些新的、有效的信息和证据，这对我们下一步突破孙赫，甚至是陶成业，都有很大的帮助。”
　　“很好啊，这是一个很不错的进展。”
　　“不过，经过连夜的讯问和资料整理，永捷他们都有些疲劳。我建议，能不能把原定今天上午的工作汇报，改到下午进行，陈组长，您看怎么样？”
　　“完全没问题，就让他们缓一缓，调整调整，时间就定在下午四点，你看可行吗？”
　　“这个完全可行，我们下午准时到达。”
　　
　　杨宇打开门，走进客厅，惊奇地发现姚晔正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
　　“诶，你怎么在家呀？”
　　“我休假了，今天提前下班。你怎么也回来得这么早啊？”
　　“我回来拿点东西，马上就走。”
　　杨宇走进厨房，一边洗手一边和姚晔说话。
　　“巡视组刚刚才展开回头看，领导没让你加班就不错了！你居然还能休假，这太阳从西边儿出来了吧？”
　　姚晔走进厨房，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杨宇，我知道按组织纪律，我们都不能互相打听对方的工作内容，可现在有些事情，我必须得问一问。”
　　杨宇洗完手，拿着一张擦手纸擦着手。
　　“什么事儿啊，这么严肃！”
　　“你们……是不是在办什么很特殊的案子，得罪了上面的领导？”
　　杨宇愣了一下：“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没听懂。”
　　“杨宇，你也知道我是干什么的，我……我在工作里面听到你的声音了！”
　　“我的声音？你听到我说什么了！”
　　“我听到你向沈永捷汇报工作了。”
　　杨宇大吃一惊：“什么？你们监听我的通讯！”
　　“不止是你，纪监委的主要领导和几个骨干人员，都在我们的监听范围之内！”
　　杨宇低着头，眉头紧皱，一只手撑在墙上，一语不发。
　　“而且，现在监听的范围已经扩大到了巡视组的领导身上！杨宇，你们究竟在办什么案子，事情会发展到这个程度！我已经开始担心你的人身安全了！”
　　“能向你们下达这种工作指示的人，除了那个人还能有谁！”杨宇抬起头看着姚晔，“我现在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让你休假了！”
　　姚晔叹了一口气：“我一回到家，也想明白了！而且，我走的时候李局还告诉我，休假期间不允许离开长州！”
　　杨宇不禁脸色一变：“那说明，你也成为他们的怀疑对象了！”
　　姚晔有些惊恐：“你是说……他们也会监听我的通讯！”
　　“不让你工作，不让你离开长州，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杨宇迅速拿出了手机。
　　“我必须把这个情况向曹主任和沈组长汇报……不行！不行！电话已经不能用了！”
　　杨宇走出厨房，快步向门口走去。
　　“我必须马上回纪监委！”
　　姚晔跟了过来。
　　“你小心一点！”
　　杨宇站在门口，忽然转过了身。
　　“监听中央巡视组的通讯，这件事非同小可！姚晔，你是这项工作的当事人和执行者，最好的方式，是由你亲自向巡视组的领导进行汇报！”
　　“那我是现在就去吗？”
　　杨宇略微一思索。
　　“别急，等我汇报之后，再制订出一个应对之策，你再去不迟。你现在就待在家里，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杨宇关上门，匆匆离去。
　　
　　与此同时，赵长海也将监听获取的最新信息向陶成业进行了紧急传递。
　　“老陶，据我得到的信息，你已经暴露了！马上准备撤离！”
　　陶成业吃惊地站了起来。
　　“什么？我暴露了！这个消息准确吗？”
　　“绝对准确！我监听到纪监委向巡视组的工作汇报，纪监委对刘松林和郑奇伟进行了第二次讯问，这两个人已经交代得一干二净了！他们下一步就准备突破孙赫，你想这里面会没有你的问题吗？”
　　“明白了！我马上准备离开！不过，最快也要等到明天上午，我得把能转走的资金尽量转出去才行！”
　　“总之你要抓紧，不然就来不及了！”
　　
　　对于突然改变见面地点这一做法，陈旭光也一直很是纳闷，不过他还是隐隐感觉到，一定是出现了什么特殊的状况，才会让曹云坤做出这样的举动。
　　陈旭光和王志昌正在湖畔商讨此事时，曹云坤和沈永捷也从对岸走了过来。
　　陈旭光微笑着问道：“把见面地点改在这儿，一定有什么特殊原因吧？”
　　“没办法，时间紧迫，只能出此下策了。”
　　“这么严重？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曹云坤的神情也严肃了起来。
　　“我们得到情报，巡视组和纪监委主要工作人员的通讯，都已经被赵长海实施了监听，为保证工作的隐秘性，暂时就只能在这个地方见面了。”
　　陈旭光吃了一惊：“什么？赵长海监听我们的通讯！”
　　王志昌很是愤慨。
　　“赵长海这是不顾一切了！如果我记得没错，赵长海自己就涉嫌参与百盛宾馆和长华停车这两个案子，他这样做，算不算不打自招了！”
　　沈永捷说道：“如果说赵长海监听纪监委的通讯，是为了获取案件调查的最新进度，探听调查工作是否牵涉到了自己。但他同时对巡视组也进行监听，就比较耐人寻味了！恕我直言，我认为，不排除有更高层授意在里面的可能性！”
　　王志昌的气简直就不打一处来。
　　“除了徐建辉，还能有谁敢让他这么做？”
　　陈旭光沉吟着说道：“如果真的是徐建辉的授意，倒也不算太奇怪。”
　　众人沿着湖畔，缓缓向前走着。
　　陈旭光说道：“一方面，徐建辉本身就是未来华宁省省委书记的热门人选，现在也是中央对徐建辉的最后考察阶段。另一方面，目前长州的问题比较多，窝案、串案不断，徐建辉作为省委副书记兼市委书记，也难辞其咎啊。”
　　王志昌接着说道：“这个时候，他一定是非常急于了解、掌握我们的态度和看法，所以就想出这么个办法。”
　　陈旭光点了点头：“没错，就是这个意思。你们是怎么得到这个情报的？”
　　曹云坤说道：“纪监委有个叫杨宇的工作人员，他老婆姚晔就是市局技术侦察科的民警，她亲自监听到杨宇向沈永捷同志做的工作汇报，回到家就把这个情况告诉了杨宇，杨宇马上就向我们进行了汇报。”
　　沈永捷说道：“值得一提的是，赵长海也注意到了杨宇和姚晔的关系，现在姚晔已经被停止了工作，而且还被禁止离开长州。”
　　王志昌哑然失笑：“哟，还有禁足啊。”
　　曹云坤说道：“本来我们打算，让姚晔同志亲自来向你们汇报这个情况，目前看来还有些难度。”
　　沈永捷说道：“按照目前的形势，要在长州开展这项工作肯定是有难度的，姚晔的行动一旦被赵长海发现，也不排除有人身安全的问题。”
　　陈旭光想了想：“既然长州不便于开展，那就换个地方来开展。去嘉州总行了吧？”
　　王志昌说道：“我觉得这比较合适，长州和嘉州只有四个小时的车程，来回还算方便。”
　　陈旭光说道：“可以考虑这样的方式，姚晔同志在晚上的七点从长州出发，二十三点到达嘉州，计划用一个小时进行工作汇报，然后马上返回长州，争取在凌晨四、五点钟回到家，白天就表现出正常休假的样子，你们觉得呢？”
　　曹云坤笑了笑：“这样一来，可就要辛苦你们了。”
　　陈旭光摆了摆手。
　　“特殊时期要使用特殊方法，那就这样定了，就按照这个方式实行。”
　　王志昌问道：“你看，要不要让杨峻山跑一趟，去嘉州把反窃听检测仪器拿过来？”
　　“那是必须的，谁能保证，赵长海没在我们的房间和会议室里面装上窃听器呢？”
　　“行，我让他今天晚上就动身，明天务必拿回长州。”
　　沈永捷说道：“陈组长，可能我们还得到会议室去一趟，赵长海要是没监听到一点我们的动静，可能也会觉得有问题。”
　　陈旭光笑了笑：“你说得没错，至少今天这出戏，还得唱给他看！走，我们上去吧！”
　　王志昌感到又好气又好笑：“他可真行啊，还要我们演戏给他看！”
　　
　　袁方舟被带到纪监委的时候，脸上也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始终想不明白，候元庆、陶成业、赵长海还有赵长兰，这些和海鲜城有关的人全部都在，一个都不少，纪监委怎么会首先找到自己的呢？
　　“袁方舟，海鲜自助城是怎么修建起来的？”
　　“海鲜自助城当时是有点儿仓促，我们通过市场调查，发现海鲜的需求很旺，就想把它拿出来单独做，匆忙之中这个项目就上马了……”
　　李晶问道：“这可是一个不在原定规划之中的项目，你们就这么自我决定了？”
　　“那当然还是要向局里面请示的。”
　　“说清楚，是怎么请示的？结果怎么样？”
　　“我们向机关事务管理局打了报告，局里面是批了的。”
　　“一栋超规划的建筑，恐怕不是一个管理局就能决定的吧？”
　　“我们向规划局和市里面也打了报告，虽然没得到明确的答复，但当时我们的想法也确实有点儿超前，因为施工队伍和装修队伍都在现场，如果错过了，那还得另外去找，所以……就先建起来了。”
　　杨宇问道：“那就是未批先建了？”
　　“可是，后来市里面……不也承认这栋海鲜城了吗？”
　　“那我问你，这栋海鲜城跟着宾馆试营业了半年多，营业收入都去哪儿了？”
　　“当然是进入宾馆的公账了。”
　　“可根据我们的调查，凡是在前一个月进入公账的这笔资金，在第二个月就会全数以采购海鲜的名义又支出去，金额极其吻合，而且月月如此，这是一个巧合吗？”
　　袁方舟很想擦擦额头上的汗，但又觉得这个动作不太稳重，想了想又咬牙忍住了。
　　“……恐怕就是一个巧合吧。”
　　李晶严厉了起来。
　　“袁方舟，你没有如实交代里面的问题呀！你知道我们在约谈你之前还见过谁吗？曾丽敏！她是分管餐饮的副总经理，也是你的弟媳妇，对吧？”
　　“对……对的。”
　　“她所交代的问题可比你清楚多了！无论从哪层关系上看，她都没有陷害你的意图吧？曾丽敏已经交代，这些都是你叫她这么做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巧合！”
　　“这……她……”
　　杨宇问道：“还有，海鲜城每个月的真实营业额是多少啊？”
　　“大概……五、六十万吧？我记不太清楚了……”
　　“才五、六十万？你要不要再仔细想想？”
　　“我……记得好像就这么多。”
　　“那为什么林斌的说法是五百多万！这里面的差额去哪儿了？”
　　一提到林斌，袁方舟似乎又有了几分胆气。
　　“监委同志，林斌这个人的来历不明，而且早就消失了，你们又是从哪儿听到这些话的啊？”
　　杨宇拿起桌上的账本向袁方舟晃了晃。
　　“我们不但见过林斌，而且还拿到了这个账本！上面清楚地显示，海鲜城每个月的营业额都在五百万以上，而且还能看到，你每个月都能从里面分取20%的红利！袁方舟，你还想怎么狡辩！”
　　袁方舟脸色通红，目瞪口呆。
　　“你所有的谎言都已经被揭穿，除了老实交代自己的问题，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袁方舟，想想该走哪条路吧！”
　　袁方舟沉思了片刻，深深叹了一口气。
　　“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们吧。”
　　李晶说道：“还是从第一个问题说起，海鲜自助城是怎么修建起来的？”
　　“海鲜城就是陶成业建起来送给赵长海的，但要修在宾馆的旁边，就必须经过我的同意，陶成业给了我20%的股份，所以我就同意了。”
　　“你们不担心别人会怀疑吗？”
　　“海鲜城修在宾馆的旁边，就是最好的掩护，任何人一看到这栋海鲜城，都会以为是宾馆的一部分，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有人怀疑的。”
　　“你们就没想过未批先建的后果吗？”
　　“也考虑过，但我们想，就算是未批先建，市里面要追究那也在半年以后，那个时候钱已经赚到手了。况且，修建海鲜城的成本费用是计算在宾馆的成本里面的，我们并没有什么成本投入，所以就不顾一切地干了。”
　　杨宇问道：“这半年来你在海鲜城里面分取了多少红利？”
　　袁方舟想了想：“前前后后加起来……大概有两百多万吧。”
　　“另外80%的股份都是赵长海的吗？”
　　“应该是的，这个事情林斌应该比我更清楚。”
　　李晶问道：“候元庆知道这海鲜城的来历吗？”
　　“知道，不过，陶成业也给了他好处，他可以装作什么都不清楚。”
　　“是不是那个理疗店？”
　　“对，就是那个理疗店，陶成业知道候元庆喜欢钻研中医的理疗和养生，所以才送给他一个理疗店。”
　　“你分了这么多钱，都藏在什么地方？”
　　“我和候元庆的钱，都放在理疗店一个用防盗门封闭好的房间里面……”
　　
　　陈洪亮走进屋，把背包往沙发上一扔。
　　坐在沙发上的陈安民看了儿子一眼。
　　“活儿干完了？在长州好挣钱吗？”
　　“还行吧，去了一家新公司，活儿挺多，就是老板很抠门儿！”
　　“老板都这样，习惯就好了。”
　　陈洪亮挨着陈安民坐了下来。
　　“爸，我在长州一套大房子里面看见一幅古画，和从前在兴龙古院里面的那幅画很像。”
　　“那幅古画被人偷走有好几个月了，那么巧让你看到？”
　　“可是真的很像啊！右下角有两个印章，左上角还有一个。”
　　陈安民想了想：“画的是不是一个人在大树下面读书？”
　　“对啊。”
　　陈安民惊喜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找到了！一定就是它！”
　　陈安民说完便快步向门口走去。
　　陈洪亮也站了起来。
　　“爸，你去哪儿？”
　　“去找刑警队的黄队长，你也跟我一块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