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政企不分的糊涂账

　　（1）不翼而飞的账本
　　冯天宇来到物资局局长办公室，准备把巡察情况向他通报一下。却见他眉头紧锁，余怒未消，自言自语地说道：“好处都被他们拿走啦，还要找我要钱，我这回绝对不能让步，不行就到法院诉讼。”
　　“你跟谁发火？可别气坏了身体，你还年轻，岁数小，今后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呀。”冯天宇笑着说。
　　“让组长见笑了，我这个局长就是给他们擦屁股的，我到物资局这半年多，没干什么正事，整天就是给他们服务，还费力不讨好。你说这个基建办，还有物业办，一天净整事。我得想办法，把这两个机构撤啦。刚才是物业办主任找我，说局里欠物业办的物业费，欲把物资局的两个车库顶给物业办，我没同意，凭什么给物业办，这是局里的资产，由局办公室负责管理。”物资局局长说。
　　正说话间，徐海娟敲门进屋，神色紧张地说道：“组长、局长，正好你们都在，有个突发情况向你们汇报一下。我前天找基建办主任谈话，要了几组数据，要求昨天晚上下班前报给巡察组。可是一直到今天早晨也没报来，我就安排王悦去基建办催要数据，发现门是虚掩的，里面没人。给基建办主任打电话，他说在派出所报案。因为昨晚他加班，很晚才走，今早一到单位，发现基建办的门被撬开，昨晚统计出来的数据和账本都被盗走，桌子上和柜子里摆的价值50多万元的两个玉件也被盗走。他急忙去派出所报案，要求派出所出现场，争取早日破案。”
　　物资局局长听后，满不在乎地说道：“哈哈，没事，我们的办公室都在2楼，周边都有监控，没有死角。为什么这时账本被盗，说明有人心虚，怕问题暴露出来。我之前找过基建办主任和物业办主任谈话，让他们在一个月之内，办理交接手续。我已经安排局办公室主任临时代管这些业务。估计他们这是心虚，是他们自编自导的一出滑稽闹剧吧！”
　　“你最好不要轻易下这个结论，一旦案子破了，不是他们干的，你不就吃个苍蝇了吗？另外，还是你考虑不周，我们这几天一直研究物资局存在政企不分的问题，你让办公室主任代管基建办和物业办主任的业务，这等于换汤不换药，还是不符合政企分开的要求。你要把这两个机构从机关里剥离出去，拿到下属的企业，人事和财务都要与物资局脱钩才行！”冯天宇认真地说道。
　　物资局局长仍然不服气地说：“我太了解他们了，这两个人什么事都能干出来，对他们调整，我是有充分理由的。第一个理由是，他们都超过了退休的年龄，按规定，物资局不能继续留任他们。第二个理由是，巡察组有要求，必须政企分开。我借机把这两个机构撤掉，也去了我的一块心病。把这两个人留在身边，等于我给自己埋了个定时炸弹，他们会随时引爆，让你轻则受伤，重则丢了饭碗、搭上小命。把他们留在我身边，谁能放心？我让办公室主任代管，也是权宜之计，待工作理顺之后，下一步就把这两个单位撤掉，具体业务拿到下属企业负责。”
　　“你对这个事的操作不能太急，方方面面的事情都要考虑周全，防止造成国有资产流失，也要防止他们转移资产。你说周边有监控，马上安排人查看一下，要保护好现场，究竟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胆子？”冯天宇提醒道。
　　“这两个人都是前任局长的嫡系，都是社会人，靠打打杀杀在社会上站稳了脚跟。原来一直给局长当司机，现在年龄大了，就安排他们做了这些具体工作。很多时候，前任的局长对他们都避让三分，不轻易跟他们翻脸。基建办这个主任原来在派出所当过协警，后来因为徇私枉法被辞退，他与派出所警察的关系特熟，如果个人有什么事，警察都会第一时间出面帮忙！”看来物资局局长非常了解他们的底细。
　　说完，他拿起电话，安排办公室主任查看一下头天晚上办公楼周边的监控情况，并提醒他安排人员保护好现场。徐海娟仍然在旁边愣愣地站着，冯天宇提醒后，她才坐到沙发上，自言自语道：“物资局的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呀！”
　　几个人在局长室正说着话，办公室主任领着两名警察进了局长室，对局长说：“局长，我刚才与这两位警察查看了2楼周边的监控，发现监控都不正常，无法调取录像资料。门锁看不出撬压的痕迹，估计是遇到了高手，是专业人员用技术手段开的锁，我看还得找专家来查看一下原因吧！”
　　“基建办主任哪去了？你没去他的办公室看看吗？”物资局局长突然想起基建办主任一直没露面，就问办公室主任。
　　“他正陪同公安局另外两名技侦人员，在办公室搜集证据呢？”办公室主任说。看来，公安局对此事非常重视，一下子安排了4名警察出现场，帮助破案。
　　“基建办和物业办的会计是谁？还谁有基建办公室的钥匙？”冯天宇追问。
　　“基建办和物业办原来都各有2个人，也就是主任和一个记账员，会计是局机关会计兼任的。后来可能是业务较少等原因，记账员被辞掉了，现在都是主任一个人兼职做其他业务。两个主任都单独有自己的办公室，主任不在时，别人是进不去的。”办公室主任回复道。
　　“哦，是这样呀！基建办主任有几个电话号？你把基建办主任的电话号告诉我一下！”冯天宇说完，拿起笔把办公室主任提供的电话号记了下来。
　　冯天宇让办公室主任陪同徐海娟到基建办，看看技侦人员在现场有没有什么重大发现。待两个人离开后，冯天宇示意物资局局长不要说话，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号：“喂，是‘金刚娃’吗？我是冯天宇，有个事麻烦你一下，你可得帮忙呀，但是要保密的。”
　　“噢，是老同学呀，你又遇到哪个人进京上访了？可别整天监控人家的手机号了，不要总限制人家进京，你做点好事吧，积点德，帮助帮助他们，他们也不容易呀！”‘金刚娃’回答道。他是冯天宇的同学，是公安局某大队的大队长，因名字后面有“金刚”两个字，冯天宇就戏称他为“金刚娃”。
　　“不是查上访人，是我们当地的人，我发给你一个手机号，你帮助我查看一下机主昨天晚上下班后，到今天早晨上班这段时间的运行轨迹，然后告诉我，千万不要透露给别人。”冯天宇神秘兮兮地给老同学安排了任务。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仔细侦察、排查，派出所的两名警察及公安局的两名技侦人员，带着遗憾，摇了摇头，无奈地离开了基建办和物资局办公楼，基建办主任一路点头哈腰目送他们离开。
　　在物资局局长室，冯天宇正在查看老同学“金刚娃”给他微信里发来的图片，两人对基建办主任的运行轨迹做了认真分析。根据坐标显示，基建办主任在这段时间，去了6个地方，分别是夫妻面馆、他的私人住宅及楼下的电脑公司、还有一个是距离私人住宅600多米远处不知名的地方、再就是派出所和物资局。
　　物资局局长一眼就看出来，那个不知名的地方就是基建办主任家的车库。因为以前他在下班搭乘车时，去过那个地方。那么，如果是基建办主任作案，最有可能存放账本的地方就应该是车库。
　　怎么办？不能再惊动派出所和公安局的技侦人员啦。
　　对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采取行动，宜早不宜迟。
　　于是，冯天宇直接给公安局分管刑警的同学打电话，请求他帮忙，让他安排两名刑警，马上到物资局待命。两名刑警很快到位，冯天宇与物资局局长把情况向刑警做了介绍，两人在冯天宇和局长的陪同下，径直去了基建办主任的车库。刑警安排技术人员打开了车库的门，在车库角落的一个塑料桶里，发现了一个玻璃丝袋，里面装了一沓沓账本。两名刑警随即向公安局分管刑警的副局长做了汇报，副局长决定，立即传唤基建办主任。
　　基建办主任拙劣的表演，却把自己坑的不轻。他将面临刑事诉讼，被送到他该去的地方。基建办的账目问题，可能会持续发酵，又将暴露出更多的内幕。
　　
　　（2）局长成了被告
　　基建办主任的问题败露后，对物资局其他人员又是一个警示。他们见到巡察组成员就如见到瘟神一般，唯恐躲闪不及。都怕一不小心，被巡察组揪住不放，成为第二个基建办主任。
　　物资局局长找到冯天宇说：“我们物资局遗留这些问题太多了，前任局领导，冒着风险，费了好大劲，搞房地产开发，对办公楼进行重建，最后我们自己却没有合法的办公楼，现在物资局办公的地点与物业办还存在产权争议，物业办还要起诉物资局。”
　　“我就不明白，物业办不是你们物资局的内设临时机构吗？他也不是独立的法人呀，他的主体资格不够呀，怎么还能有资格起诉你们？”冯天宇不解地问。
　　“问题就出在这里，我们物资局投资24万元，安装了LED电子显示屏，每年收广告费8万元，都被物业办拿去了。我们楼盖顶上的广告牌，每年租金10万元也被物业办拿去了。气人的是，安装广告牌及电子显示屏用的所有电费都是物资局支付的。物资局本来就应该向物业办收取这些费用，作为机关的二预算收入。可物业办不但不交纳这些费用，却理直气壮地又向物资局索要其他费用，这简直是本末倒置。”物资局局长气愤地说。
　　“你们这是职责不清，物业办具体是做什么的？是个体户？还是个人承包的企业？或者还承担物资局的部分行政职能？你们一定先把这些问题搞清楚。”冯天宇仍然搞不清物业办是干什么的。
　　“我现在也说不明白，物业办主任的工资一直在我们局财务室制表领取，是从我们的行政经费中列支的。我的理解，物业办主任就是受物资局委托，具体负责管理物资局开发的房地产售后服务，所有的物业收入，都应该纳入物资局的二预算，统一作为行政经费管理。物业办负责日常的物业费收取管理，负责供暖、供水、排水等公共设施的维护和楼层的防水处理等。”物资局局长说。
　　“你的理解也对，但我不知道你们局与物业办有没有协议，看看协议上是怎么约定的？如果有约定，不按协议约定执行，你即使打官司，也会败诉。你刚才说办公楼产权还有争议是怎么回事？”冯天宇分析道。
　　“你别提了，我们这个办公楼，所有的档案资料都在基建办，但是基建办主任说，我们原来与某房地产开发公司确实有一份协议，协议约定用原来的地皮置换1800平方米的办公室。但是这个协议却怎么也找不到了，我们这层办公楼，至今也没办理房屋产权证。如果没有那份协议，人家就说我们这层办公楼的产权是某房地产开发公司的，我们一点招也没有。我们忙了一大阵子，都是帮助别人干活，到头来，我们却两手空空，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结局。”物资局局长说。
　　“这都是些什么事呀？你们应该去找某房地产开发公司协调一下，把他们那份协议复制一份不就可以了吗？”冯天宇帮助支招。
　　“人家可是大老板，他们说档案资料太多，都堆积在档案室里，他们没有时间去查找。”物资局局长无奈地说。
　　“那你说物业办起诉你，又是怎么回事？”冯天宇继续追问。
　　“说来都成为笑话，我们自己的物业办，自己说得都不算，我是后到物资局当局长的，有些情况确实搞不清楚。我听办公室主任介绍，物业办把我们这层办公室，按照住宅楼的收费标准，让我们向他们缴纳物业费，加上以前欠的物业费一共30多万元。物业办主任还理直气壮地说，如果我们不给钱，他就上法院起诉我们。物业办不具备法人资格，我才不怕呢。”物资局局长说。
　　“噢，物资局这么复杂吗？你还是小心点为好。”冯天宇说，“我们巡察物资局也快结束啦，我得提前把巡察情况向你通报一下。在你们局发现的问题线索真不少，你最好记录一下，一是没有按照三定方案要求设置职能机构，存在政企不分、职责不清、涉嫌机关经商办企业的问题。二是未按规定及时注销账户。三是物业办收费没有许可证，没有文件依据。物业办与物资局的经济关系没有理清。收取的广告牌租金及收取的物业费没有文件规定。四是违反‘三重一大’规定问题依然存在。对个别重大项目没有纳入集体讨论研究。下属企业负责人退休后，没有经过人事部门批准，自行决定继续将其返聘做下属单位负责人。个别党小组未正常开展党组织活动。管党治党主体责任履行还不够到位。监督责任弱化，重点领域存在廉政风险。违反财经纪律问题时有发生。有些问题你们可以立行立改，对于涉及到个人的问题线索我们将移交纪委处理。基建办的问题，资产中心、网络中心、物业办的问题都很严重，我们也将做移交处理。”冯天宇非常严肃地说道。
　　“冯组长，谢谢你对我的关心，这些问题你们不来查，我根本就不会知道，你们来巡察，对我们是个机会，我一定会把握住，拿出切实可行的方案，认真整改落实，争取把这些问题处理稳妥。”物资局局长说。
　　这时，办公室主任推门进屋，气愤地说：“局长，刚才接到法院通知，让我们明天去应诉，物业办起诉我们拖欠他们这些年的物业费累积达30多万元。”
　　“该来的，终于来啦，我们不怕，我明天亲自去法院答辩应诉。”物资局局长很自信地说道。
　　第2天，物资局局长准时来到法院，法官对物资局局长及物业办主任进行庭前调解。物业办主任要求物资局支付几年来拖欠的物业费32万元，请求法院将两个车库的产权，按照20万元作价判给物业办，同时要求物资局支付余下的物业费共计12万元。
　　物业办提供了发改局发放的物业收费许可证以及城建局物业管理科的审批文件，提供了市场监督管理局发放的物业公司营业执照，提供了物资局办公室使用面积的图纸、坐标图示等资料，经过法官核实予以采信。而物资局却提供不出对自己有利的证据，只能接受法院的裁决意见。
　　物资局局长还是有些年轻，经验不足，经历的事情太少，吃了个哑巴亏。他在证据面前不得不低下头。冯天宇提醒他，对任何事情都不要掉以轻心，不要轻视对手的能量，只有知己知彼，才能稳操胜券。一定要汲取这次教训，打官司就是打证据，拿不出对自己有利的关键证据，你就是有一万个理由，也无法击中对方的七寸，击不中要害的证据，法官是不会支持和采信的，你只能被动地吞下草率轻敌造成的苦果，接受败诉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