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转来转去的资金

　　（1）账户里的秘密
　　徐海娟拿着一摞复印的材料来到冯天宇的办公室：“组长，稀奇古怪的事都被我们遇到了，在物资局巡察发现的问题线索不亚于云山镇。我在查看账目时，都不敢认真往下查，查到哪儿，哪儿有问题。我看物资局就是个独立王国，局机关就是个经济实体，日常资金的周转量太大，财务管理根本不受会计法约束，他们的胆子太大了，脑中根本没有法律的概念。”说完，扯过一把椅子，坐在了冯天宇的办公桌前。
　　“物资局是个小单位，一共才10多个人，它能有多大事？”冯天宇有些质疑地问道。
　　“局机关行政编制是10多个人不假，可它的下属单位多呀，有好几个账户，资金的周转额都在几千万元。”徐海娟话里带着几分神秘。
　　“物资局的下属单位还有哪家？我就知道有两家宾馆和一个商场，原来那些单位的资产都已经出售了。”冯天宇一边思考，一边说道。
　　“你才知道这几个呀，我告诉你，它还有网络中心、资产中心、基建办、物业办、煤炭办、蔬菜办、冷库等等。这些单位的账户，共有4个，他们可以互相转账，转来转去，钱就不见了。想要查一笔资金的去向，需要跟踪好几个账户，才能查到资金最后去了哪里。合法的账户就一个，就是局机关的账户。资产中心、基建办、网络中心还分别设有3个账户，都是临时账户。其中，资产中心究竟是企业性质，还是机关性质待定。从理论上讲，应该是企业性质。可实际上，它却是由物资局代管，履行的是行政职能。因为日常的经济活动，经费收支都是由物资局局长签字。基建办、网络中心是物资局内设机构，这2个部门的账户都是不允许设立的，都要求注销。在我们进驻时，这两个账户还没注销。而网络中心这个机构早就不存在了，可是账户还在使用，最近账户上还有资金往来。组长，我们想把这些事搞清楚，还需要增加人手，也需要时间，你最好把王悦调整给我，让她配合我，我再用3天时间，就能把这团乱麻理个差不多。”徐海娟说道。
　　“海娟，你别急，慢慢来，我的想法，我们不能大海捞针，我们先从三定方案入手，研究哪些是不合法、不合规的东西。方案中允许设置的机构就视为合法的，方案中没有列出的机构，他们设置了，这就是不合法的。我们把不合法的部分剔出来，再逐项解剖，问题不就明朗了吗！”冯天宇指出了下一步工作的切入点。
　　“好，我明白了。”徐海娟说，“这个单位的财务账目挺乱，出现混乱的根本原因，就是政企不分，物资局是政府的行政管理部门，有行政编制13人，经费纳入县财政的预算管理，日常办公经费是到财政局核算中心报账。可是，局机关的财务与下属几个临时机构，还有下属的企业都有大笔的资金往来。日常费用报销随意，应该由机关行政部门报销的费用却拿到企业报销，应该由企业承担的费用，却从机关经费中列支。我关注的是资产中心，它究竟是个什么性质的单位？物业办、煤炭办、蔬菜办、冷库这几家单位没有单独账户，日常经费收支，都是通过资产中心进行核算。费用支出都是局长签字，你说它是企业吧，却有局长签字。按理说局长不应插手企业的日常经营活动。”徐海娟再次对相关情况提出质疑。
　　“好吧，我们下一步就带着这些问题，一步步理清物资局财务管理混乱的内幕，需要延伸调查的，我们随时安排。”冯天宇说完，就去找王悦，让她配合徐海娟看账。
　　与此同时，冯天宇安排的另一组人员，郭文山和胡运连反馈一个情况，2013年11月，物资局拍卖下属企业百利佳商场时，存在暗箱操作问题。当时公开招标拍卖的手续都是后补的，时间和项目都不对应，漏洞百出。
　　查阅档案资料显示，第一次拍卖，一位姓李的南方老板出价1600万元，欲收购百利佳商场的所有权，后期被时任物资局领导以对方填写的报表中，出现漏项为由宣布作废，取消其参与百利佳商场的竞拍资格。
　　第二次拍卖成交的是物资局领导的弟弟，以1250万元拿下百利佳商场的所有权。该次拍卖，涉嫌国有资产流失问题，如果南方老板出资1600万元收购百利佳商场的所有权成功，两次拍卖对比，则有350万元的国有资产流失掉。郭文山和胡运连对拍卖资金进行了跟踪发现，拍卖成交的1250万元资金，共分4次汇入国有资产管理局账户。郭文山又专门到国资局查阅财务账目，发现国资局在3个月内，又分3次汇给物资局资产中心账户1200万元，仍有50万元资金在国资局账户滞留。期间，资产中心又将525万元汇入物资局基建办账户，在资产中心滞留了675万元，尔后，资产中心又将675万元汇入网络中心账户。问题是，资产中心与基建办之间没有业务往来，7个月后，从基建办账户一次性支给某房地产开发公司800万元。
　　情况越来越复杂，针对百利佳商场拍卖问题，冯天宇向郭文山和胡运连提出，马上找相关人员提供情况说明，必要时，做相关人员的笔录，把这些情况的脉络摸清，一是基建办汇给某开发公司800万元资金的原因，基建办与某房地产开发公司之间是什么关系？二是资产中心滞留的675万元资金，汇到网络中心后，花到哪里去了？三是该次拍卖涉嫌国有资产流失问题要拿出证据。四是这次巡察不涉及国资局，我们只能以巡察组的名义，给国资局下个书面通知，要求他们将滞留在账户的50万元资金，为什么没有汇给物资局的原因作出说明。
　　郭文山和胡运连很快将调查情况向冯天宇做了反馈，一是物资局在2013年春天，对办公楼进行改造重建，委托某房地产公司开发。办公楼竣工后，欠某房地产开发公司工程款1000多万元，基建办汇给的800万元，是支付给开发公司的工程款。基建办是物资局内设的临时机构，负责物资局办公楼开发期间的工作衔接。二是关于675万元资金的去向问题。这部分钱，是用于百利佳商场职工买断工龄的钱，已经通过网络中心全部发给商场的职工。对于职工提出拍卖所得的1250万元资金，应该全部用于该商场职工买断工龄的补偿款问题，物资局领导已经对几名上访骨干做了安排，格外给他们补助一些费用，这些人稳定了，其他人就不会太闹腾。三是相关人员也都进行了谈话，知情人都回避一些敏感问题，不希望谈得太多。他们说，单位的事太复杂，只要自己不少拿钱，领导怎么做事，他们也懒得关心。四是国资局给巡察组书面反馈了说明，他们在拍卖时，每次都向被拍卖单位收取管理费，这50万元，是他们按比例收取的管理费。
　　
　　（2）借口的背后
　　冯天宇来到会议室，见到了徐海娟与王悦，发现圆桌上摆满了资料和财务账本，两人还在忙活。冯天宇不便打扰，就随手拿起物资局党组会议记录翻看起来。一份物资局《关于华海宾馆楼房整体出售的会议纪要》的内容，引起了冯天宇的注意。冯天宇很感兴趣，认真看下去。2013年12月，物资局在开发办公楼时，又对下属企业华海宾馆进行商业开发，所有开发经费都由物资局基建办负责落实。也就是说某房地产开发企业在物资局开发的两处工程项目，日常的经济往来，都是经过物资局基建办的账户走账。会议纪要内容如下：一是经局党组研究决定，对华海宾馆楼房整体出售，出售资金用于买断安置华海宾馆180名职工的费用。二是开发华海宾馆楼房前期的开发费用，先由物资局垫付，从出售华海宾馆的成交价款中扣除。三是仍然没有出售的12套住宅楼，800平方米门市房，暂时由物资局基建办接管。四是华海宾馆楼房出售，由物资局基建办负责具体操作。
　　冯天宇立即让徐海娟查看一下华海宾馆出售的资金往来情况。华海宾馆出售分3部分，第1部分是1楼门市房和2楼浴池出售640万元，已经存入资产中心的账户。第2部分是3楼的酒店和4楼宾馆出售680万元，也已存入资产中心账户。第3部分是5楼和6楼的住宅部分出售240万元，也已经存入资产中心的账户。华海宾馆出售总计收入1560万元。买断180名职工工龄，支出900万元费用。余额660万元滞留在资产中心账户3个月，然后又支给物资局基建办，经过与基建办核实，这660万元是房地产开发公司的成本费用，需要从华海宾馆出售的收入中扣除。
　　冯天宇被物资局这些往来费用收支情况，一时搞得蒙头转向，理也理不清，索性先搁置不管。
　　还是看看徐海娟和王悦几天来的工作情况吧。他问了一下徐海娟巡察进展情况，徐海娟表示大致情况已经搞清楚，可以先简单梳理一下，如果有遗漏的再补充。
　　她掏出笔记本，翻了几页，看着记录说：“物资局的三定方案中，对内设机构和下属单位都很明确，内设机构没有资产中心、网络中心、基建办和物业办。下属单位有蔬菜办、煤炭办、冷库和广天宾馆，其余企业都已出售。如果深究，企业的资金往来账还需要往前推，我看也没有这个必要。现有发现的问题线索就够多了，足够用了，够我们写在巡察报告里了。我们梳理一下，觉得问题出在这几个方面，一是没有按照三定方案设置内部机构。资产中心、网络中心、基建办、物业办等都是挂靠在物资局的内设临时机构。二是没有按照财政部门要求设立专用账户，存在非法账户，物资局只有一个账户是合法的，其他3个账户均不合法。三是政企不分。资产中心、网络中心、基建办、物业办既履行企业的职能，又履行行政职能，往来经费混乱，行政经费与企业管理费界定不清。四是涉嫌党政机关经商办企业的问题。国家早就作出规定，严禁党政机关经商办企业，在监管部门反复强调的情况下，物资局仍然我行我素，说明物资局党组政治意识淡薄，没有与党中央保持一致，属于顶风违纪，应加重处理。五是下属企业资产出售不规范，在公开招投标环节，存在暗箱操作问题。六是违反买断企业职工工龄的相关规定，没有将全部资产用于解决职工买断工龄的问题，而是将出售企业的部分资产挪作他用，侵害了职工的合法权益。七是存在国有资产流失的问题，如百利佳商场出售。八是物资局领导涉嫌插手企业正常的经营活动，如下属企业日常经费支出，会计凭证上均由物资局局长签字。九是物资局党组两个责任缺位，没有担负起管党治党主体责任和监督责任，致使物资局系统存在诸多问题。此问题均发生在前任两个局长任期内，现在的局长才到任不到半年，他根本说不清楚这些问题。”徐海娟说完，抬头看了一下冯天宇。
　　“怎么？你说完了？还有吗？”冯天宇感觉徐海娟好像没说完，就追问了一句。
　　“组长，有些话本不该说，权当你参考，你别有负担和压力。物资局出现这些问题，县里的领导难道就是聋子吗？难道他们就一点不知道？说他们不知道，鬼都不会相信。你就看看物资局前几任局长现在都在什么岗位吧，他们都提拔重用了，去了要害部门任职，什么都没受影响。说明什么问题，说明县领导认可他们。你再看看，参与国有资产购买的那些人都是谁？都是社会上比较有名的道上的人，说句直白的话，就是涉黑道上的人，我们对物资局进行巡察，考虑到这些因素了吗？我们以后还要在东川县官场上混，如果把这些问题实事求是抖搂出来，我们不仅得罪了曾经在物资局任职的几任领导，还得罪了东川县官场上的大领导和社会上的大哥，你觉得合算吗？”徐海娟有些顾虑地说。
　　“海娟，你很有思想，正如你分析的一样，我比你考虑得更多，县委授权我们巡察，我们就得认真巡察，已经没有退路了，正所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目前的大环境对我们非常有利，谁也不敢对我们的巡察工作指手画脚，也不敢在我们巡察期间，对我们的人身安全进行威胁。巡察期间，我们要充分利用这些有利的因素，运用各种工作技巧，挖掘问题线索。不能发现问题，说明我们水平和能力不行，我们发现了问题，就要按程序往下交办。这里也有技巧，比如，发现了10个共性的问题，我们可以在巡察报告里写进8个问题，对发现的个性问题，我们必须把问题底稿做出来，只写发现了该问题线索，不给定性，将来是否构成问题，与我们巡察组无关。所以说，我们务必认真巡察，这样，被巡察单位才会对你重视。否则，人家就瞧不起你，认为你能力和水平不行。”冯天宇强调，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要认真巡察。
　　“我刚才说的这些问题，都已经形成了问题底稿，只要你的态度明确，我才不怕呢，这就是我们的本职工作，我们不干，别人也照样干。”徐海娟的思想很前卫。
　　“只要我们统一了思想，下一步的工作就好干了！”冯天宇说，“我俩做一下分工，你负责找物资局资产中心、网络中心、基建办、物业办的领导谈话，围绕这几点谈，一是日常资金使用支出，是否都需要经过局领导签字。二是找基建办核实，物资局办公楼及华海宾馆基建成本费用决算数字分别是多少？已经支付给开发商多少？尚欠开发商多少？三是基建办账户目前的余额是多少？商业开发总收入是多少？两个楼开发的成本费用是多少？目前尚有多少平方米门市房、住宅楼没有出售？除去没出售的房屋，目前的利润是多少？四是资产中心、网络中心的账目往来很随意，有时当天转进来，当天又转出去？几天后，又转了回来，这样转来转去，有什么意义？五是物业办承担什么职能？目前收费多少？物资局局长和分管局长，以及前几任局长，在你的谈话结果出来后，由我和胡运连负责找他们谈话。”冯天宇对物资局内设机构情况的调查做了一番安排。
　　“行，你安排得很细，我与王悦马上就找他们谈话。估计统计这些数据能慢些，我就给他们一天时间，不能让他们拖的时间太长。”徐海娟说完，就让王悦打电话通知4个人在单位待命，等候谈话。
　　冯天宇根据徐海娟与几位机构负责人的谈话情况分析，知道这是物资局领导为了转移资金，在账目上做了文章。冯天宇心中已经有数。他找到了现任局长、分管局长和前任局长谈话。除现任局长无法说明原因外，分管局长和前任局长口径一致，他们说，对往来资金在几个账户之间转来转去的目的，是防止法院对他们的账户资金进行冻结。因为企业在经济活动中，与不少商家存在债务纠纷，到法院诉讼后，企业败诉。一旦发现物资局账面有钱，法院就会强制把账户里的资金执行走。他们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为了保险，只有把账户里的资金转走，单位的钱，才不会被法院给强制执行走。这些理由，看似很充分，内行的人根本就不会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