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郭小安

　　暮色中，一辆白色的轿车从繁华市区一路向北，两旁道路的建筑从高到低，越来越破败，最后停在了来到一处老式平房区的一户小院里。轿车很豪华，与周围的场景很不协调。
　　司机从车上下来，开门进屋。屋中，一个老妇人正在忙着，桌上的饭菜冒着热气。
　　“小安回来了。”老妇人冲他打着招呼。
　　被叫小安的司机摘下帽子、口罩和眼镜，点着头，坐下来吃饭。
　　“今天怎么有时间啊？”小安问。
　　“老太太家里来客人了，下饭店去了，她让我跟着一起去，我说我想去看看儿子，就回来了，一会儿还得回去呢，喏，房子钥匙给你。”
　　小安“嗯”了一声，一边吃饭一边从衣兜里掏出一把钱来，递过去。
　　老妈放下筷子数了数：“就这么点。”
　　“现在都是手机支付了，用现金的少了。”
　　“那，一共多少？”
　　郭小安伸出一个手指头。
　　“这么少？”
　　“能有几个钱？”
　　老妈轻叹一声，回身从衣柜上取过一个手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两条烟来：“别人送给老太太外甥的，人家嫌便宜，问我抽烟不，我说我不抽，我儿子抽，他就给我了。”
　　小安看着烟，咽了一下口水，继续吃饭。
　　“没人认出你来吧？”
　　“有认出来的，说听声音耳熟，我说我是郭小安的堂哥郭小平，像也正常。有的问，你怎么总是戴个帽子和口罩，我说我头发丝硬，向上翘，帽子压压，我有轻微的鼻炎，戴口罩防着点过敏。”
　　“哎呀，他们会不会看出来，告诉姓白的啊？”
　　“谁没事关心别人家的事啊，认出来又能怎样。跑到城郊向她告密去呀。”
　　老妈在心里算了算：“还有不到半年，你就不用装了。”
　　“我宁肯‘装’，也不想看那个老太婆。”
　　老妈张张嘴想说什么，咽了下去。
　　母子俩吃完了饭，小安往炕上一躺，老妈擦桌子洗碗。都收拾好了后，对他说：“我回去了，晚上没活早点睡吧，记得闩好门，有事打电话——这钱你拿着，给自己买点好吃的。”
　　“还是你留着吧，给我，我怕之前的、以后的都没了。”
　　老妈最后揣好了钱。
　　“有老妈就是好，想的周到，身下热乎乎的。”路小安伸展着四肢，看着那两条香烟，吞咽了两下口水，他的内心在挣扎着，好几次都想伸出手去，最后还是一咬牙。一狠心，推开了。
　　老太太果然是好大的一棵树啊，一百多块一条的香烟都看不上，，要不，人家怎么请得起保姆伺候自己呢，当然了，也不排除有装逼的嫌疑。
　　坚持到底就是胜利，他给自己打气，起身将两条香烟放进了柜子的底层。除了香烟，老妈还拿回了一包瓜子，吃瓜子打发、消遣吧。
　　磕着瓜子、玩着手机，能悠闲一时是一时。
　　他叫郭小安，没结婚之前，只是一个极普通、极平凡的穷小子。六年前，他结婚了，突然间“红”了一把，二十出头的他娶了大自己21岁的龙河小学的政教主任白光燕，离异，有个儿子已长大成人。
　　尽管如今的年代什么稀奇事都有，但男娶大21岁的女人无论如何都是一个大事件，更何况是在小县城。好在热度来得快去得也快，一阵风之后很少有人提起了。
　　无论男女，和比自己大2很多的对象结婚都是有所图，他也不例外。
　　他虽然出身贫寒，但是是独生子，父母溺爱，以此养成了好吃懒做、好逸恶劳的毛病，如果不是有张小白脸子和能说会道的嘴，长大成人的他恐怕连饭都吃不上。
　　吃不了学习的苦，就得吃生活的苦，没文化没本事的他只能卖苦力，可他身单力薄，即使吃得了苦，也做不了事。刚开始，他还可以依靠父母，父亲去世后，单凭母亲一人实在养不起他了，他只能出去工作挣钱、养活自己。
　　他做过几分活计，不是嫌赚得少就是太累太辛苦，干不了几天就撂挑子。没和白光燕结婚前，他谈过几个女朋友，尽管有副好皮相、有张巧嘴，可恋爱是一回事，结婚又是一回事，女孩好骗，女孩的父母可不好骗，于是，他转换了策略，放宽条件、降低标准，将眼光投到了大龄、长相一般、矮胖但是有钱、工作好、有实力的女性身上，可尝试了一番后，不行，有钱有实力的富家女看不上他，有工作、个人条件一般的，比如教师、公务员、医生什么的，和人家门不当户不对，聊不到一起去。
　　他再退而求其次，找富婆吧，管她丑俊、多大年纪，有钱能养他就行。可现实再一次给他打击，桃源是小县城，富婆倒是也有，可太稀缺了，养小白脸的更是少之又少，这种事不是你想就可以的，给有钱的女人当宠物还得竞争上岗，想傍富婆，得去大城市，有钱人多，有钱的女人也多，不如去碰碰运气。
　　他联系了常年在Y市打工的哥们锤子，听了他的想法后，锤子泼了他一大桶冷水：Y市的人富婆的确比桃源多，也更有钱，但竞争也大。大城市的有钱人见过世面，个人素质、水平、眼光都非常高，想当小白脸光不要脸是不行的，你得有超常人的地方，要么个人条件特别出色，长得好、能说会道根本不算什么，得长得特别好、特别能说会道才行，想吃软饭的多了，富婆凭啥选你，大把大把钞票给你花，人家又不是二愣子，想给有钱人当宠物还得竞争上岗呢。单说你吧，说实话，你长得没有多出奇，你嘴上会说，说的是什么？人家富婆大多有知识有文化，见过大世面，你一个初中都没毕业的差生和人家说什么、聊什么？你不光没学历，才艺你有吗？你是会唱歌还是会跳舞，还是会化妆按摩啊，你啥都没有，人家凭啥看上你？再说了，就算你真的傍上了，人家富婆也不会一开始就大把大把给你花钱的，有钱人就怕你图她钱，尤其是女人，心细，你把她伺候好了、舒服了，一次给你一点，想挤牙膏似的慢慢挤，时间一长，你就两难了，走吧，时间。精力、青春搭进去了；不走吧，每次给你一点，看不到啥希望，就这么吊着你、耗着你，并且还得时刻提防竞争者，斗智斗勇，一旦挑战者上位，前一个立马被抛弃，像扔一件破衣服一样，够意思的给你点青春损失费，不够意思的，啥都落不着，你说惨不惨？我劝你还是实际点吧，这碗饭不好吃，你也吃不着、吃不好。
　　郭小安于是打消了念头，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后来，他认识了白光燕，虽然不是富婆，但跟了她，衣食无忧、吃香的喝辣的的小康生活还是可以保障的，单身，没有竞争者，就她吧，也只能这样了，就她吧，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于是，两人结婚了。
　　结婚后，他才知道，自己还是太年轻太单纯太幼稚了，和她结婚，与他想象中的根本不是一回事，他被骗了。
　　先说感情吧，在他看来，自己一个正当年的青春帅小伙，还是初婚，娶了一个可以当自己妈的二婚女人，那还不是被当成宝一样捧上天，大把大把地给自己花钱，像儿子似的宠着爱着，可事实呢？自己不仅没被当成宝似的捧着宠着爱着，反倒像伺候老佛爷一样，多了一个妈，不，姑奶奶，自己的妈对自己可是当成宝似的捧着宠着爱着。
　　自打“进门”后，倒是不用上班挣钱、衣食无忧了，可他像个男保姆、老妈子一样包揽了家里家外所有的活计，没结婚之前，他可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穷人家的阔少爷。
　　两人之间也没什么共同语言，老太婆一张嘴不是炫耀这炫耀那就是张家长李家短地扯老婆舌，而他只能装作非常感兴趣地用心倾听，烦死了。
　　这些他还可以忍受，咬咬牙挺一挺就过去了，对她最大的怨气是这老娘们还是个铁公鸡一毛不拔，太抠门太吝啬，比他还会算计还有心眼，还有他那个混蛋儿子……
　　没结婚之前，这老小子找到他，指着他的鼻子骂：你敢和我妈结婚，脑袋给你卸下来。
　　这老小子不是什么好饼，之前谈过一个叫小梦的前女友，两人上大学时开始同居，女方还曾堕过胎。本来已经见过双方父母谈婚论嫁了，谁想老小子移情别恋，随便找了个理由踹了相恋七年的女朋友，和新欢双宿双飞了，你自己什么玩意，有什么资格管别人。
　　两人还是结婚了，他的脑袋还在脖子上。这老小子处处为难他这个“小爸爸”，没少给他脸色看，不分场合地点地对他各种冷嘲热讽、贬低挖苦，他窝了一肚子火、憋了一肚子气。更可气的是老太婆的态度，出现这种情况，老太婆不是瞎了就是聋了，实在装不下去，说些不痛不痒、无关紧要的话，老小子的气焰更嚣张了。过后，你老太婆倒是安慰安抚一下啊，说点体己贴心的话，给点物质上的补偿也好啊，P都没有一个，这对天杀的母子俩。
　　早知道如此，还不如去大城市傍个富婆呢，这老太婆不比富婆好伺候，现在的他骑虎难下了，暂且先这样吧，以后的事还要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