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寂寞难耐

　　一
　　
　　五月的烟台，天气炎热。汽车总站到处是行色匆忙的人，附近的商业街叫卖声此起彼伏，嫩绿的树叶被远处飘来的海风吹得莎莎作响。
　　在车站附近的一个小区套房里，解庭辉、戴军和连启成坐在客厅里北欧风格的灰色布艺沙发上。解庭辉喝了一口用透明玻璃杯盛着的红茶，对戴军和连启成说：
　　“时间过得真快，你们来这儿也有三个多月了，平常你们和我联系得少，也不知道你们客户开发得怎样了，你们都说说吧！连启成先说吧。”
　　连启成猛吸一口烟，一团白烟从嘴里滚出，然后又争先恐后地钻入鼻孔，刚剪的短发根根竖起，他穿一件白底蓝花的polo衫，配一条深蓝色的休闲裤，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清爽，但表情似乎有些沮丧，他眼神忧郁地看着解庭辉说：
　　“老大，我按你的要求对整个烟台市的建筑工地进行拜访，已经拜访的三十几家，大部分直接拒绝了我，有几个客户说有需要再联系我，有一家新建的医院让我试做了样品，这个情况电话里已经和你说过了。上一周样品送给了医院的郭副院长，他很满意，请示过你以后，我请郭院长到他指定的那家饭馆吃饭，那天他们来了三个人，除了身材高大、头有点秃的郭院长，另一位是个子不高、身材匀称的胡副院长，还有一位皮肤白皙、气质优雅的吴医生。郭院长十分开心地对我说：小连啦，样品我们都看过了，非常满意，就是价格稍微贵了点，到时你向公司申请降一点，货款你放心，你应该也知道，我们医院是不缺钱的。这两天我们抽个时间去你们总部考察一下，这个事基本就能定下来。那天，我们四人喝了四瓶白酒，他们酒量很好，尤其是那个姓吴的女医生，简直是千杯不倒啊。我可能心情好，平时不怎么喝酒，那天也陪着他们喝，差点喝醉了。吃完饭，我把准备好的茶叶给每人送了一份，然后送走了他们。
　　我以为这个单子十拿九稳了，想不到昨天下午郭院长打来电话说：小连啊，实在不好意思，我本来打算把这单生意给你做的，我知道你们在外面跑非常辛苦，很不容易，可是，前两天法院领导介绍了一个供应商过来，我们不好拒绝啊，现在的医患纠纷很多，我们医院经常要跟他们打交道的。这个单子就这样黄了。
　　还有一家要我们准备投标。这一家采购部袁经理对我说，你可以用你们公司的另外品牌再投一个标，你一个人投两个标，中标的几率大一些。不过，你得交两份投标保证金。老大，你这两天去帮我把关一下，看这个单子能不能做，保证金有没有风险。”
　　解庭辉看着连启成说：
　　“医院这个单子丢了是有点可惜，但责任不在你，你的工作状态值得表扬，工作方法也是对的。做生意往往就是这样——没有签订合同之前就可能有变化，即便合同签了，如果没收到定金，都可能有变化。你不要灰心丧气，继续努力，下个单子很快就会来临。”
　　穿粉衬衣和黑西裤、神态疲惫、眼窝深陷的戴军发现主管解庭辉在看他，他心虚似的低下头，沉思一会儿，他说：
　　“威海那边的在建工地比较少，我跑了一些，但没什么效果。”
　　“威海的工地比烟台确实要少一点，但其实也不少的，至少比大庆多吧。我在大庆这么小城市都做了这么多业绩，威海好好做的话，也不会太差。做我们这种工程产品销售，确实见效没那么快的，要有耐心和信心。继续加油吧！”解庭辉用鼓励的目光看着戴军说。
　　“好的，老大。”戴军说。
　　“你怎么那么憔悴，生病了吗？”解庭辉吸了一口烟，用关切地问戴军。
　　“没有，没有，身体好好的。”戴军笑着说。
　　晚上，解庭辉请他俩在一家小饭馆喝酒。
　　“老大，感谢你这几个月的关心和支持哦，我敬你。”连启成端着一杯啤酒对解庭辉说。
　　“不用客气，我是我应该做的。”解庭辉端着酒杯，看着脸型消瘦、面色通红、青春痘突起的连启成说。
　　“你们以后遇到任何问题，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一般情况我都会接你们电话的，如果实在不方便，我过一会儿一定会打给你们。”解庭辉看了一眼正在吃鱼的戴军，接着说。
　　“我们刚跑业务，很多方面还不懂，以后请老大多多指教。来，我们一起敬你！”戴军放下筷子，端起酒杯，笑着对解庭辉说。
　　哐当！
　　解庭辉朝所在的饭馆二楼大厅扫了一样，发现这家小店坐满了人，食客们神态悠闲，品着红酒，享受美味。饭馆外，树影婆娑，霓虹闪烁，行人神态悠闲；放眼望去，辉煌的灯火连绵不绝。作为沿海十四个开放城市之一的烟台，此时正散发着独特的魅力。
　　“老大，给我们讲讲你今年这几个单子都是怎么签下的嘛！”连启成用钦佩的目光看着解庭辉说。
　　“大庆的两个大单子没什么可讲的，是去年客户延续的订单，给你们讲讲刚在济宁签的那个单子吧！”解庭辉看着他们说。
　　于是，解庭辉详细地给他们讲了自己如何签的单。
　　“佩服啊，老大！”连启成说。
　　“像你学习，老大！”戴军说。
　　解庭辉碰了一下他们举到面前的酒杯，然后一饮而尽，他打了个饱嗝，接着意味深长地对他们说：
　　“我现在越来越觉得，做销售两个字最重要。”
　　“是自信吗？”戴军问。
　　解庭辉摇了摇头。
　　“老大，哪两个字？”连启成问。
　　解庭辉重重地说：“坚持！”
　　连启成吐了一大口香烟，他的目光穿过烟雾弥漫的镜片，看向满面红光的解庭辉说：
　　“老大，和嫂子分开这么久，习不习惯啊？”
　　“还好！”解庭辉微笑着说。
　　“你们女朋友现在在哪？”解庭辉问：
　　连启成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还没女朋友。”
　　戴军摇着头笑着说：“我也没有。”
　　“老大，那天我去买鞋子认识了一个导购，现在正在追她。”连启成羞涩地对解庭辉说。
　　戴军脸色尴尬地说：
　　“我在威海一家超市买东西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叫小青的收银员，她身材丰满，皮肤很白。我请她吃过两次夜宵后，跟她回到家里......后来我才知道，她二十六岁，有一个两岁的女儿放在乡下，婆婆在带，老公常年在韩国打工，过年才回家几天。”
　　解庭辉恍然大悟，难怪戴军那么憔悴！解庭辉微笑着对戴军说：“兄弟，保重身体啊！”
　　兄弟们，解庭辉说，待会儿请你们去洗浴！
　　
　　二
　　
　　长得精神的门童热情地对他们说：
　　“三位里面请，请到这边脱鞋。”
　　洗浴中心的大厅非常气派，暗黄的灯光给心怀不轨的客人一种安全感。一旁的沙发上四五位刚洗浴完的客人正坐着换鞋，其中一个黑脸膛大汉将一大截正在冒烟的香烟用力地在大大的玻璃烟灰缸里掐灭，他旁边身穿白裙的漂亮少妇从果盘里抓了一把漂亮的糖果塞进男人衣兜里。两个漂亮性感、身材高挑的年轻收银小姐在高高的浅啡大理石收银台内忙碌着，三五个大腹便便的客人正在结账。
　　拿过浓眉大眼、肩宽腿长的服务商递过来的脱鞋和手牌，三人换了鞋，把手牌带在手上，走进了男浴室。不一会儿，他们三人就脱得精光，每人找了一间淋雨房。解庭辉看了他俩一眼，连启成身上精瘦，肋骨根根清晰；戴军是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人，不过他的肉不是肥膘，而是结实的肌肉，看来他平时一定注意锻炼，这让解庭辉想起了在公司曾和自己同住一间宿舍的宋起运课长，宋课长一身的肌肉和健美的身材，简直可以参加专业健美比赛。戴军的身材虽然不能和宋课长比，但参加业余比赛应该是能拿到名次的。
　　连启成和戴军坐在桑拿房木椅上，屁股下面垫着的毛巾白得晃眼，解庭辉辉正在用一柄黑色的木勺往角落里的电炉里加说，随着“嗤嗤”的声音，一团团白雾升腾着，桑拿房里的温度在快速升高，一颗颗斗大的汗珠正不住地从三人身上滚落下来。连启成脸色通红地说：“老大，好热啊，喘不过气来了，不要再加了。”
　　“好爽，老大，再加。”戴军转过脸对连启成说，“兄弟，你的耐受力不行啊。平时要注意锻炼啊，我很注重锻炼，俯卧撑每天五百个，雷打不动。”
　　连启成用搭在肩上的浴巾擦了一把脸看着戴军说：
　　“这和身体素质没多大关系吧？！”
　　“是一次性做五百还是分组做的？”解庭辉问戴军。
　　“一次做完，老大。”戴军说。
　　“猛男啊，我每天四百个，每组只能做一百个。”解庭辉对戴军竖起大拇指说。
　　过了一会儿，三人走进浴池里。戴军径自走到一张半浸在水里的台子上躺了下来，不一会儿，急促的水流从上方喷头里喷了出来，打在他身上噼里啪啦地响，他紧闭着眼睛享受着那份狂热和激情。连启成靠着池边，露出脑袋，一边双手像翅膀一样扇动着，一边转动着眼珠四处张望。在连启成的附近，有几颗脑袋像皮球一样漂浮着水面上，泳池的中央，一对父子模样的人在开心地打着水仗。解庭辉好久没有入水游泳了，一看到水便不由自主地展开双臂以自由泳的姿势慢慢向前游动着，但这又小又浅的浴池使他感到非常地局促，他想起了小时候在村口池塘里、村后水库里、村外小溪里和元江里自由自在游泳的情景......
　　洗浴中心演艺大厅里的节目丰富多彩，穿着浴服的客人在饶有兴致地观看着，不时被逗得哄堂大笑。
　　解庭辉随一位穿亮蓝色工作服、皮肤嫩白、年纪很轻的推销人员进了按摩房。按摩房的灯光很暗，按摩床很大，香水味刺鼻。不一会儿，穿着玫红色超短裙、胸部丰满、皮肤红润的按摩小姐敲门进了房间。
　　“把上衣脱了，你趴着，先按背。”按摩小姐一边从一只白色的盒子里取着精油之类的东西，一边温柔地笑着对解庭辉说。
　　解庭辉体内涌动着一种不可名状的热流。他缓缓地脱掉浴服上衣，下巴枕着交叉的双手，双手放在柔软的枕头上，直挺挺地趴在白色的按摩床上，光滑而富有弹性的肌肤，在暗黄的灯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
　　突然，背脊上感到一丝凉爽，接着一股强烈的气味扑鼻而来，同时一只厚实而温暖的手在后背快速地揉搓着，他不禁身体抖了一下。此时，耳边传来柔情似水的声音：“帅哥，你放松点，没做过精油开背吗？”
　　“做过两三次。”从枕头边沿传来他低沉的声音，“你轻一点，我不受力的”
　　“这样可以吗？”她减轻力度按着解庭辉肩部的肌肉说。
　　“嗯，这样刚好。”解庭辉说。
　　按摩小姐手法娴熟，力度恰到好处，解庭辉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帅哥，帅哥，睡着了吗？翻过来吧！”按摩小姐轻拍着他肩膀说。
　　“嗯，嗯，好，好的，好的。”他一边用手揩着嘴角的口水，一边语不成句地说。
　　当按摩小姐在解庭辉腹部轻揉时，他睡意全无地看着眼前这个姑娘。她瓜子脸，眼睛很大，睫毛又长又密，身材较廋但胸部十分丰满。
　　“美女是哪里人啊？”他问。
　　“XX的。”美女顿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她的家乡。
　　“那是出美女的地方啊！”他说。
　　“别人都这么说，可惜我的外貌给家乡拖了后腿。”她笑着说。
　　“你别谦虚了，我觉得你是给家乡长脸。”他说。
　　“你真会夸人！”按摩小姐微笑着说。
　　“你们工资高吗？”他问。
　　“还好吧，比在工厂强多了。”她说。
　　“你喜欢这份工作吗？”他问。
　　“不喜欢也没办法，家里有小孩要养。”她无奈地说。
　　“那你老公呢？”他问。
　　“别提他了，提他我就心情不好。”她往自己掌心倒了一点精油，一边双手快速搓着，一边对他说。
　　她低着头坐在床沿，用沾满精油的温暖手掌在他上腹部按压着，她忧伤地说：
　　“我们是媒婆介绍的，小孩出生后我就在家里带小孩，他一个人在外面继续打工，可没几个月他就在外面有了人，后来我们就离婚了。他家就一个破房子，离婚时我没有分到任何财产。”
　　“长期分开，一般人很难耐得住寂寞啊。”解庭辉看着她说。
　　“这是你们男人的想法，我们女人把家庭看得很重。”她使劲捏了一下他的手，生气地说，“如果仅仅是玩一玩，我都会原谅的，可是他和那个女的还生了孩子，你说，哪个女人受得了？！”
　　“那确实太过分了！”解庭辉也为她鸣不平。
　　按摩小姐白皙的手臂、美丽的脸庞和匀称的身材在昏暗的灯光下晃动着，只穿一条浴裤躺在床上的解庭辉突然觉得房间里的氛围有点暧昧，他用温柔的眼神看着按摩小姐说：
　　“你这么漂亮，可以趁年轻再找一个啊。”
　　“我也想啊。”她拨了一下脸颊上的一缕头发说，“可是，在这种环境里认识的要么是客人，要么是同事，他们玩玩可以，不可能对我真心。我打算再做一两年，挣够了本钱，就去老家开个小店。”
　　“生意不是那么好做的，如果没有经验，搞不好会亏的。如果这一行收入可以，还不如多做几年呢！”解庭辉发自内心地说。
　　“做我们这一行，收入确实可以，”她很可怜地说，“但也很累的，工作时间长，黑白颠倒。你看我的手，以前白嫩白嫩的，现在又黑又粗糙。最让人受不了的是，有些客人来按摩，其中有些还喝多了酒，他们爱动手动脚，虽然我们是正规按摩，不允许客人乱来，但毕竟你们是客人，老板叫我们不要轻易得罪，很烦的啦！遇到像你这样素质高的客人毕竟不多啊！”
　　“是嘛？！我刚打算乱来的，你这样一夸，我只好做正人君子啰。”他笑着说。
　　“呵呵，你真会开玩笑。”她说，“我进门看了你一眼就大概感觉出你是什么样的人，和你说了几句话以后，我就确认了我的第一感觉。”
　　“你看人这么准，可以去跑业务，说不定挣得更多。”
　　“是吗？呵呵，可以考虑一下。”她甜甜地笑着说，“和你聊天真愉快，时间到了，需要加钟吗？”
　　“不加了，还有朋友在，要回去了，”解庭辉十分满意地说，“谢谢你的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