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灯红酒绿

　　一
　　
　　下午快下班时，除了几个提出辞职的和少数犹豫不决的，大部分同学在双向选择后被老股东们瓜分，年后将被派往他们儿子在省会城市的销售公司，有的去济南，有的去北京，有的去西安，有的去成都......一部分同学被公司挑选为直营办事处主管，年后派往全国十来个直营地级市办事处，譬如:陕西榆林、辽宁营口、黑龙江大庆、湖南怀化、广东揭阳等。解庭辉、钟启航和董家辉被任命为销售部副课长（中层管理），并且第二天开始生效。
　　那天晚上，解庭辉被室友要求请吃宵夜，饭桌上大家纷纷祝贺解庭辉升了官。第二天，人事部胡经理通知解庭辉搬到办公楼去住，和他同住的是生产部的宋起运课长。宋课长不爱说话，负责生产管理，他平时爱锻炼，身材健壮，是公司的乒乓球冠军。
　　作为既定程序，加之离年后时间还长，同学们在培训结束后马上开始了漫长的实习。第一堂实习课，是到仓库盘点库存。解庭辉和同学们整天扎在数千平米的成品仓库里，大家两人一组，一人数数，一人记数，最后由仓管员核实盘点是否精确。解庭辉和关小羽一组，他们盘得十分认真，又快又准，被严谨朴实的仓库刘伟主管多次表扬。而有的同事则马马虎虎，认为这和销售工作没什么关系，譬如赵华，就经常一个人像孤魂野鬼一样在偌大的仓库里晃来晃去，这里瞧瞧，那里看看。刘主管指着一堆叠放整齐、数以万计的货品对赵华说：今后你们跟客户交货都需要亲自数货的，所以学会数货非常重要。别小看这件小事，要做到又快又准，是需要不断训练的。现在出错没事，以后到了外面工地上，货数错了就会损失。
　　......
　　一段时间后，解庭辉大致明白了公司运行流程，基本清楚了工作内容，已经掌握了很多工作技能，很快认识了一批臭味相投的朋友。
　　
　　二
　　
　　十二月初的某天晚上八点，男工宿舍笑声阵阵，热闹非凡。十四位男同事和一位女同事围坐一起，他们有的面红耳赤，有的手拿酒杯，有的在大声说话，有的笑得前仰后翻。在他们中间，一块垫起的门板上，摆着各种小吃、烤串、炒菜和冷菜；在他们身后，整齐地堆着四箱啤酒，最上方的一箱只剩一瓶。身后的床上，被褥奇形怪状，衣物摆放凌乱，其中一床上有条皱巴巴的红色内裤，在日光灯的照射下十分夺目。这像狗窝一样的床，正是同事们心态放松的真实写照。
　　小丽豪爽地对大家说：“我提议每个人讲个笑话，或者讲一件亲身经历的趣事。”
　　好！伴着噼里啪啦的掌声，大家都齐声附和着。
　　丁喜来用手抹了一把有点淫邪的脸庞后说：“以前江苏江阴有一家毛纺织厂搞得很好，有一次，领导过来考察指导，毛纺织厂非常重视，决定由厂长亲自带领和解说。可是，当一行人结束考察，十分满意地走到工厂门口时，带头的领导看到工厂标牌上的字掉了一个“江”字，由‘江苏江阴毛纺织厂’变成了‘江苏阴毛纺织厂’。这个时候厂长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吓得脸上煞白。领导是一位善解人意、宽宏大量、风趣幽默的人，看到厂长很害怕，就笑着对厂长说：工厂办得挺好，就是原材料难搞啊！”
　　丁喜来刚说完，伴随着“哈哈哈哈”的笑声，只听“哐当”一声巨响，面前摆满残羹剩菜的木板应声从塑料凳子上滑落——原来是刘威发笑时不小心踢到了垫木板的红色塑料高凳。大家赶紧七手八脚地收拾起来。
　　小丽眉飞色舞地指着江南秋说：按顺序来，江南秋，到你啦！
　　江南秋扶了扶眼镜，他嫩白的脸蛋在灯光下像一张白纸，他说：
　　有一次出差期间，我和三个同事去按摩，那个按摩店老板娘喜欢种花，屋前屋后到处是一盆盆各种花卉，在等老板安排按摩房的间隙，我们就观察着这些盆栽，觉得特别漂亮，都十分喜欢。其中一位同事说：待会儿让老板娘送我们每人一盆。一会儿同事们都去按摩了，我嫌按摩女年纪大又长得难看，就没有消费。大家走的时候，那位同事叫老板娘送每人一盆花，老板娘可能那天心情好，就答应了，老板娘见我也挑了一盆开得正艳的漂亮月季往车上搬，她虽然没阻止，但心里很不爽，她嘟哝着：你一个子儿没消费，我还倒贴你一盆花。
　　又是一阵笑声。
　　丁喜来问，是正规按摩还是其它按摩？
　　你猜。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不是正规按摩啦！
　　下次带他去不就清楚了吗？
　　小丽嘟着嘴巴，指着大家说：坏男人，坏男人，你们都是坏男人！
　　到解庭辉啦！刘威说。
　　解庭辉顿了一下，说，小时候我们经常光着身子在池塘里摸鱼、抓泥鳅。有的伙伴是抓泥鳅的好手，不一会儿篓子底就铺满一层鱼和泥鳅，于是他们就骄傲地玩耍起来。其中有个别伙伴很调皮，他们把自己全身盖满黑泥，身子全部陷入淤泥里，只留眼睛、鼻子和嘴巴在外，用沾满泥巴的荷叶盖住，这样做既是因为好玩，也是为了乘别人不注意时突然爬起，吓唬他人。我抓鱼技术不行，半天都抓不到几条，别人在玩时，我还在认真地摸。突然，我右手触到一截软软的东西，心想终于抓到一条泥鳅了，就立刻用双手使劲捏住了它，此时只听“哎呀”一声惨叫，同时，在我面前一个小伙伴“嗖”地从淤泥里窜了起来，把我吓得全身瘫软，接着“砰”地一声，我胸口重重挨了一拳，那位小伙伴捂着下体，哭叫着说：“呜呜，你把我鸡鸡抓断啦......”
　　同事们有的笑出了眼泪，有的捂着肚子大笑，有的站起身来一边跺脚一边笑，小丽一手捂嘴一手扶着床柱子“咯咯”笑个不停......
　　解庭辉却想起了秋莲，那时她穿着紫色的肚兜，就站在岸边看大家在玩......
　　过了一会儿，解庭辉从床头摸出了一副扑克牌，他把所有的花牌去掉，放在手里洗了几遍，这时有的同事已经注意到他的举动，刘威对解庭辉说：老大，你在搞什么东东啊？解庭辉笑而不答，他站起来对着大家说：
　　“我们现在玩一个喝酒小游戏。我手里的牌已经去掉了花牌，A最小、十最大，花色从小到大分别是方片、梅花、红心和黑桃。我待会儿每人发这一张牌——注意不能让别人看到牌，发完后如果觉得你手里的牌小，你就认输，就喝一杯，第一轮如果你认为手里的牌大，到第二轮就再加一杯酒，第二轮如果你觉得牌小，就喝两杯，第二轮如果还没人喝，就再加一杯，到了第三轮，就比牌大小，最小的人喝三杯。只要有人认小、喝酒，就重新发牌。这里要特别说明的是，大家可以“偷鸡”，就是说你牌本来就小，你可以以小充大，也许别人比你牌还大，却先把酒先喝了。不知道我说清楚没？”
　　这个游戏把宿舍的气氛推向另一个高潮。
　　小丽对解庭辉说，我感觉我们这些人当中，以后一定是你混得最好。
　　为什么这样说？解庭辉微笑着问。
　　女人的直觉吧！她说，你的气质性格和这个公司很搭，你的能力在这儿能够发挥得好。
　　借你吉言！解庭辉把酒杯举到小丽面前说，敬你一杯！
　　
　　三
　　
　　酒吧里灯光暧昧，音乐撩人，客人们三五成桌，身心放肆。舞台中央，一位年轻美丽的舞女浓妆艳抹，肩披红色薄纱，胸部用一块黑色窄布束起，坚挺的双峰缓缓地在空中画着各种弧线，黑色的丁字内裤若隐若现。她坐在黑色的木椅上，扭动着身躯，一会儿像妖精，一会儿像蟒蛇，随着音乐节奏，对着观众搔首弄姿，极尽挑逗之能事。
　　解庭辉和四位同事在丁喜来的组织下采用AA制来这里消费。眼前的风景使这五位血气方刚的单身男青年热血喷张，鼻血欲流。钟启航用微颤的话音对身旁神情专注的解庭辉说：“这女的长得可以哦！”
　　解庭辉说：“身材、脸蛋都不错，就是风尘味儿太重。”
　　钟启航说：“又不是做老婆，要那么清纯干嘛。”
　　解庭辉说：“这么漂亮，早应该傍个有钱的老板，轻松自在。”
　　钟启航说：“女怕入错行啊！”
　　解庭辉说：“现在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钟启航指着角落里的两位对饮的女子说：
　　“那两个女的看起来很寂寞啊！”
　　解庭辉说：“我代表组织派你过去把她们从苦难中解救出来。”
　　钟启航假装吐一口吐沫到手上，然后从额头往上在头发上一抹，提起一瓶未开启的啤酒，神气地看了解庭辉一眼，便走向那两位女子。
　　他走到跟她们桌前，躬身和两位美女说了一句什么话，美女打量了他几秒钟，便做了个请坐的手势，于是，钟启航便坐下和她们聊起来。
　　此时，另外四双眼睛齐刷刷地往钟启航那边看。大家从心底里佩服他的同时，都想观察一下剧情如何发展。钟启航把带去的酒开了，每人倒了一杯；他不知说了句什么，两位美女被逗得笑露白齿；他和她们碰了杯，钟启航喝了一大口，她们抿了一小口；钟启航点了一支烟，把烟盒放下，其中一位穿白外套的长发女子拿了一支放在嘴里，钟启航殷勤地帮她点燃......
　　解庭辉观察他们的同时，脑子里在默默地帮钟启航配台词。——我可以请两位美女喝杯酒吗？——请坐！——喝完这杯酒，请两位明星帮我签个名吧！——呵呵，呵呵——酒逢知己千杯少，干了这杯好不好？——人间哪有真情在，天下男人都很坏！——点燃一根烟，快活似神仙！——喝完这杯酒，请你马上走。
　　解庭辉刚把台词配到这儿，就见钟启航怏怏地走了过来。
　　“怎么不多坐一会儿？”解庭辉赶紧问。
　　“她们要回去了！”钟启航怅然道。
　　解庭辉注意到，旁边独坐着一个穿着随意、神态活波的女孩，手里拿着一杯啤酒，边看节目边小口抿着；他也看到刘威这会儿正盯着这个女孩看。突然，刘威站起身来，拿起杯酒，提着一瓶开过的酒瓶，腰板挺得笔直——军人或者当过兵的人都有这种习惯，径自走向那个女孩，他很绅士地欠身对那女孩说了一句什么——估计是可以请你喝杯酒吗？那女孩看了刘威一眼，又看了刘威手里的酒瓶，之前松弛的表情立即变得严肃起来，她只说了一句话，刘威就立即走了回来。
　　大家马上向刘威围拢，丁喜来赶紧问：“她说什么？”
　　刘威冷冷地答道：“她是这里的服务员，今天休假在这儿玩。”
　　“刘威啊，”解庭辉说，“你应该先观察客户特点，分析客户需求，那小姑娘的穿着和神态，明显就不是来排遣寂寞的。另外，做销售细节很重要，你提着一瓶开过的酒，女孩子敢喝吗？万一你下药了呢？”
　　大家都说，庭辉说得对啊！
　　钟启航拉着解庭辉的手说：高手，高手啊！
　　这时，舞台上一位歌手正在用苍凉的声音唱着《酒干倘卖无》，穿着黄马甲的侍应生在大厅里快速穿梭，同事们有的在喝酒聊天，有的在继续寻找猎物，有的则像刘姥姥进大观园。
　　这时解庭辉心想，既然大家把自己捧得那么高，那就应该露一手。他看到了远处坐着三个年纪大约三十几岁的女人在落寞地喝着酒，看她们穿着和气质，应该是被老公冷落的阔太太；他还看到旁边刚好有一个空座，于是，解庭辉便点燃一支烟、拿着一杯酒坐了过去。除了钟启航和丁喜来，没人注意到他。
　　不到一分钟，三个女人中一位穿黑紧身衣、带银色耳环、脸色红润、胸脯丰满的女人走向解庭辉，她微笑着说：“帅哥，你一个人吗？”
　　“是的。”解庭辉目光柔和地看着黑衣女人说。
　　“不介意我坐下吧？”黑衣女人声音有点沙哑，但极具诱惑力。
　　“不介意，请坐。”解庭辉绅士地摊开手掌说。
　　女人的同伴动作麻利地拿了两瓶酒过来，附近的侍应生眼疾手快地走过来，又动作潇洒地“噗嗤，噗嗤”打开酒瓶，把酒杯甄满。
　　“来，喝一杯”她伸出精巧的手，握着酒杯端起来说。
　　一股香水味儿扑面而来，解庭辉轻吸一口气，把这种迷离的、朦胧的、醉人的香气吸入鼻孔，他捏住酒杯说：“干杯！”
　　“经常来吗？”黑衣女人用勾人的眼神看着解庭辉问。
　　“偶尔来。”解庭辉说，“平时工作忙。”
　　“你做什么工作的啊？”她问。
　　“在XX集团（当地最大的集团公司）做销售，长期在北京，偶尔回总部。”解庭辉说，
　　“哦？！不错哦。”她兴奋地说，“我叔叔.....他......哦，不好意思，我语无伦次了。来，再喝一杯。”
　　“没关系的。”解庭辉说，“你很可爱。”
　　“呵呵，呵呵，是嘛？！留个电话吧。”她补充道，“哦，你放心，我不会随便打电话给你的。”
　　“好啊，我也不会随便给你打电话的。”解庭辉微笑着说。
　　我叫黄玉娇，就叫我娇娇吧！
　　我叫解庭辉，可以叫我阿辉！
　　“不好意思，我朋友叫我过去！”解庭辉看着远处的同事对她说。
　　娇娇楞了一下，说：“好吧，再会！”
　　再会！
　　解庭辉边走边想娇娇那句“我叔叔......”是什么意思。
　　说不定，她想说的是——我叔叔是XX集团的股东呢！她欲言又止，大概是怕暴露自己身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