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一百四十五、一百四十六

　　一百四十五
　　被单独关押在看守所不同房间的栗津和林向平很长一段时间无人过问。只是到开饭时间，由看守送来一些饭菜，一句话也不说，放下就走。
　　栗津和林向平待在冰凉的监舍里，逐渐变得焦躁和不安起来。他们不清楚事情的原委，更不知道将要面临什么，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
　　更令他们焦急地是自从被带走后，家里会怎么样，父母亲年岁大了，好不容易、竭尽全力才举办了这场婚礼，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不知父母能不能承受。可现在身陷囹圄，被限制了自由，同外界断绝了一切联系，一切信息无从得知。
　　急躁的心情过后，栗津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冷静分析所发生事情的前情后果，以及相互之间的联系、可能发生的新情况等等。
　　她努力地思索着近一段时间以来所经历的事情，努力寻找看似不相关联的事情是否有内在的因缘。试图弄清这次导致自己关押的原因。当然，把他们带走后，剩余人员搜出包袱一事，他们并不知晓，如果知道，也许就有大概眉目了。
　　关在另一监舍的林向平则更加焦急，他担心栗津、担心父母，担心将要发生什么。想到自己洞房未进，却先进了班房，一时心情很复杂，愤怒、委屈、凄凉等等感觉一起袭上心头，他在屋中来回走动着，像一头困兽一样烦躁不安，最后，一屁股靠着墙角坐在地上，把双手插进一头杂乱如麻的头发中。
　　经过几天难捱的等待之后，他们终于被分别提审了。被称作队长的公安在不断打进来的电话的“授意”下，亲自安排审讯。当然这些所谓的审讯只是单方面的审讯，不容许羁押人有丝毫的申辩机会。
　　在经过几次这样的审讯之后，在冠之以“证据确凿，事实清楚”的前提下，两人被描述定性为“合伙倒卖金银物品，投机倒把，破坏社会主义经济秩序”。继续予以关押，听后处理，于是，在经过审讯后，俩人又被押回了监舍。
　　林向平坐在关押自己的房间内，尽管事情有了一些结果，但他更多地是疑惑。他不明白自己和栗津卖首饰的事情为什么会被发觉？为什么偏偏会在自己结婚的日子被抓？为什么明明是公社民政干部送来的、因忙活婚事而没有送回去的“救济款”却被搜出后，冠以“赃款”的名义，作为所谓确凿的证据。
　　这一切怎么会是如此地巧合，他不清楚对方想干什么，要把他们置于何地。同时，也让他更加担心栗津的处境，自己被抓进来以后，两人一直未曾谋面，不知栗津会怎么样。在结婚现场被抓，这还是绝无仅有的事情，不知自己心爱的妻子能不能够承受如此打击……他越想头脑越乱，索性什么也不再想，一头扎在床铺上，昏昏沉沉地睡起来。
　　此刻，关押在另一监舍的栗津经过提审之后，她似乎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这些天来看似纷杂的头绪愈加清晰起来了。尤其是她被冠以“投机倒把，破坏社会主义秩序”的莫须有的罪名，并且那笔救济款也被当做证据而指认时，关于这笔款项的来历及现在的作用，使她已经清楚地意识到了这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陷阱。
　　对于审讯人员的毫无根据的指控，她没有过多的申辩，因为她知道，这一切都是有幕后指使在操纵，这些公安只不过是扮演了一些不得已扮演的角色而已。她只是静心地思虑怎样跳出这个陷阱，跳出这个“圈子”，摆脱这种控制。
　　经过冷静地思考，她想出了对策，想到了一个办法。于是在审讯时，她积极主动配合，交代自己的“问题”，并表示了“悔过”的愿望，愿意接受处罚。白天同审讯人员演完“戏”后，晚上躺在床上思虑着可能出现的新情况、新问题以及应有的对策。
　　她深知在这个颠倒黑白、奸人得道的特殊时期，不表现出自己的服输和软弱，自己和林向平随时都有可能面临更严厉的打击和迫害。自己和仍不知内情的向平羁押在此，失去自由，也只有来此缓兵之计了，尽快脱离对方的控制，才是上策。否则，遭到更严厉的打压和迫害，失去自由，甚至失去生命，则再也没有机会同他们斗争了，再也没有机会为死去的人们伸张正义了。
　　审讯之余，她积极地调动一切思维，寻找着对策和出路。她从看押自己的女看守对自己的眼神和神情上，似乎觉察出了什么，一丝希望和光明在脑际闪现。
　　一百四十六
　　正如栗津所料想的那样，这一切的发生都是幕后黑手刘行贵一手策划。
　　通过刘手下的黑爪牙们的暗地跟踪和监视，他们得知栗津和林向平将要结婚的消息，便阴险地抛出一个双面杀手锏。
　　他知道，林家现在生活很困难，在农村来说，结婚是一件大事。林水河为了唯一的儿子，肯定说什么也要把婚事办得体面一些，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下嫁的栗津。
　　刘行贵了解到这些之后，便决定先用金钱开道，用金钱来圈住对方。先用“怀柔”政策，缓和一下矛盾，这是其一。其二，假设对方不上套，那么这笔钱也可以算作打下“埋伏”，像埋设了一颗定时炸弹一样，设定需要的时刻再引爆。
　　因为刘行贵知道，以林家现在的状态，他们肯定在努力筹钱办婚事。于是他安排自己的爪牙，随时观察，随时汇报，为下一步的行动做好准备。
　　在他得知了栗津和林向平阻止林水河卖牛的消息后，他立刻明白，看来第一个计策对林家或者说栗津来说不太好使，那么只有在第二个计划上做文章了。
　　他命令眼线们更加密切注意林家以及栗家的动向，果然有所发现，栗津和林向平在不动用自己给的那笔钱的前提下，准备变卖掉家中首饰。本来在国家允许的范围内，是可以进行一定量的金银交易的，通过银行就可以办理。
　　但刘行贵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嘱咐手下人，一旦看到栗津他们进行交易，即行扣押人和物，然后找借口进一步打击林家和栗家，从政治上、经济上进行双重打击，使对方更加丧失和自己斗争的信心和基础。
　　虽然在栗津的警觉下，没有直接落入刘的圈套，但二人的接下来的活动仍然没有逃脱对方布下的视线。二人迫不得已在“黑市”把首饰卖掉了。但这些情节也很快反馈到了刘行贵处，他知道后，是暗自欢喜，这样一来，更加有借口来打击对方了。
　　经过精密的策划，他一手导演了这场栗津和林向平在婚礼被抓走的事件，并通过电话或派亲信来和抓捕者面授机宜，布置每一步行动。先是用“冷处理”的方法，消磨对方的意志。“冷处理”之后，便是进行“热攻势”，抓住一切可以利用的借口和所谓的“证据”，对二人进行隔离审查、“轮番轰炸”。第二攻击波结束之后，便把二人又关押起来，从精神上进行变本加厉的折磨。
　　由于连日来的提审和折磨，在加上看守所对他们伙食的人为减量，短短时间，栗津已经完全象变了一个人似得，由一个美丽、活力四射的俊俏姑娘变成了一个瘦削、脸色蜡黄、步履蹒跚的“黄脸婆”，甚至额头上都显出了这个年龄段不应有的褶皱。由于营养不良和少见阳光，满头原本乌黑飘逸的秀发也已经变得枯黄，甚至间杂着些许的白发。
　　尽管现实是如此的残酷，但栗津心中坚强的信念却丝毫没有减弱，反而更加激发了她内心深处的斗志。但同时她也知道，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必须尽快调整斗争策略，避免不必要的损失甚至生命的代价，必须保存实力，积蓄力量，在合适的时机再进行彻底的斗争。于是，她便装出一副极度身心疲惫、似乎完全被对方击垮的样子。这样一来，对方似乎减少了审讯的次数，使栗津得以有些许的安宁。
　　在这个过程中，她发觉看管自己的两名女看守中有一人对自己似乎有许多关注。这个人四十来岁，体态稍胖，很是健硕，再加上她平时不拘言笑，让人感到一种威严和震慑。
　　自从她分配来看管栗津后，她目睹了前前后后所发生的一切，以女看守的敏感和直觉，她似乎觉察出这个案件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两个年轻人也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看押犯，自从把两人抓进来以后，一些小汽车便总是进进出出看守所的大门。至于关押进来的这两个年轻人，以她多年的工作实践来看，也绝不是什么“坏人”。看到他们被折磨得极度虚弱的样子，这个正直的女看守感到内心十分不安，涌起恻隐之情。
　　今天，栗津在审讯现场由于体质太弱而晕倒，被带回监舍后，看到栗津可怜的样子，她再也忍不住了，从外面买了一些营养食品；借故支开另一名看守，把营养品交到了栗津手上，并替栗津望风，让身体很是虚弱的栗津抓紧时间吃一些。
　　栗津顾不得许多了，赶紧吃了一些，顿时觉得身体仿佛好多了，她感激地望着这名看似冷酷的女看守，用眼睛述说着感激之情；同时，曾经的想法更加在心念中坚定，必须尝试一下，且先不论会有什么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