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那日，从丽春院回来后，汉阳王司马浩伟也陷入了苦恼之中。其实，他并不在乎司马浩飞所说的他老爹在梁国的事是不是真的，他更不在乎司马浩飞所鼓吹的什么“清君侧”的无聊事。但是，他很在乎的是，司马浩飞很有可能以此为把柄，将来就可能会事事受制于彼了。他是堂堂汉阳王，怎么可以受制于小小的慎王呢？何况这个慎王已在逃亡的路上了？而更麻烦的是，他的事可能也已经掌握在贺之荣的手里了。这就是司马浩飞的一个算盘。司马浩飞故意让司马浩伟和贺之荣同时会面，这样，司马浩伟搞不清楚贺之荣知道多少，就算他不想配合，也不敢对司马浩飞下手了。另外，很有可能，汉阳王府中就有司马浩飞安插的奸细，否则，他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信笺夹在那本《大金刚经》之中呢？当务之急，必须把那个奸细挖出来，以免王府里的举动完全掌握在司马浩飞的手里。
　　司马浩伟每日上朝回来，除了在正房里用饭，便只是呆在书房里。他把负责书房打扫的小厮找来，仔细查问。小厮们只说每日的打扫都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司马浩伟又想到了马良，只有马良知道他每晚睡前所看的书，如果信笺是马良放进去的，那就非常简单了。不过，他想不通，马良为何要这么做？马良背叛主子根本一点好处也没有呀。而且，这个推断也太简单了，所以，应该不是马良。难道是以前跟着老汉阳王的那几个旧人？自从那个上元之夜后，之前跟着老汉阳王的人基本都送走了，只留下了几个在王府里呆了超过十年的人。司马浩伟知道以前其父与梁国罗生门的联系，为免除后患，他早就把相关的物件全都毁了。那天司马浩飞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司马浩伟可以想得到，他一定也是与罗生门有勾结的。也许罗生门的奸细仍在汉阳王府内。也许就是那几个旧人中的一人，以后需小心防备，然后找个理由把他们都打发走。当然，最好能有机会把司马浩飞这个祸患除掉，那就一了百了了。
　　不过，司马浩飞没有给司马浩伟充分的时间来做准备。丽春院之会后，过了十日，司马浩飞便自己找上门来了。
　　那日，司马浩伟下朝后，没有马上回王府，让马良驾着车子到城外转了一圈，还到明珠楼上用了午饭，欣赏了一番湖上风光，才慢慢回王府。当他回到王府，更了衣，准备午休一会儿的时候，六爷司马浩松过来了。
　　“大哥。”司马浩松有点紧张。
　　“六弟，怎么了？”
　　司马浩松看了看一旁的马良。司马浩伟说道：“马良，你先下去吧。”马良便退下了。
　　“大哥，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谁？”
　　司马浩松压低声音说道：“慎王。”
　　“什么？”司马浩伟大吃一惊。
　　“如今正在我那院里呢。”
　　“他来做什么？他居然敢上门？”
　　“大哥，他说，他想与你面谈。”
　　“面谈？还在本王府上？他疯了么？”司马浩伟怒道。
　　“大哥，如今，他还在呢，只等着您过去，您看，怎么办？”
　　司马浩伟来回踱了几转，说道：“他一个人还是另有其他人？”
　　“就他一个人。”
　　“他是如何过来的？”
　　司马浩松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当我走进书房的时候，他就在那里了。”
　　“什么？谁带他进来的？”
　　“我也问过他，但是他不肯说，只说事急权宜。问他有什么事，他只说要等大哥回来一起说。”
　　“你过来这里的时候，谁在那里看着他。”
　　“宝柱在那里。我本想让宝柱过来请大哥过去的，但是，又想先跟您商量一下，所以，就自己过来了。”宝柱是服侍司马浩松的书僮。
　　司马浩伟沉思片刻，说道：“六弟，不管如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切皆由大哥来定，你切莫被他人所左右。”
　　“是，大哥，小弟晓得了。”
　　司马浩伟两兄弟一起来到六爷位于王府西南的院子，慢慢走进六爷的书房。只见一个白衣书生模样的人正端坐在茶塌上，慢慢地品着茶，好整以暇。旁边静静地站着一名家僮，正是宝柱。
　　六爷摆摆手，家僮宝柱便轻轻走出去了。
　　白衣书生站了起来，抱拳说道：“小王㳟迎汉阳王兄。”汉阳王虽无实权，论爵位在亲王之中却居首位，即便是太上王的亲兄弟，在正式场合之中，也得以礼相待。
　　司马浩伟冷冷地微哼一声，说道：“慎王不请自来，所为何事？”
　　司马浩飞微微一笑：“自然是为了前几日那未尽之事。”
　　“什么未尽之事？”
　　司马浩飞不慌不忙地说道：“那日因为有驸马在场，不适合详谈兄长所牵挂之事，所以，小弟便寻思着到府上来再与兄详谈。”
　　“是吗？很好。”司马浩伟在主位上坐了，摆摆手，说道，“慎王请坐下慢慢说。”
　　司马浩飞于是仍旧原位坐下了。司马浩松也在另一边坐了。
　　“一年前，小弟无奈离国，受高人指点，到了那梁州，见到了九王叔。”司马浩飞慢慢说道。
　　司马浩松激动地问：“什么？你真的见到我父亲了？父亲他怎么样了？”
　　“六弟，稍安勿躁，听慎王说下去。”汉阳王威严地看了弟弟一眼。
　　“是，大哥。”
　　司马浩飞微笑道：“是的，松弟，我确实看到九王叔了。他目前一切尚好，只是……”他忽然停了下来。
　　浩松差点又要脱口问道：“只是什么？”但他话到嘴边便生生吞了下去。他一向都很听从年长十年的兄长的话的，特别是自从父亲遭突变之后。
　　司马浩飞见他们没有追问，微微有些失望，便叹了一口气，说下去：“九王叔当年受了重伤，如今事事都需要仆从照顾。好在，九王叔与那梁州友人的交情颇深，这些年，他一直都在那位友人的尽心照顾之下，才安然无恙。”
　　汉阳王淡淡说道：“看来慎王也是受那位梁州友人的恩典，才得以安全离国，去往彼邦了？”
　　司马浩飞有点尴尬地笑笑：“小弟与九王叔一样，也是受那友人之助。”意思是，你那老爹也是受人恩典的。
　　“哦——那么，此次回故都，亲自上门，想必慎王是带着本王的父亲大人的信物而来的了？”汉阳王又问。
　　“这……兄长，小弟实在不忍心如实相告。如今九王叔虽无性命之忧，日常也有细心人照料，但是，却无法提笔写字了。因此，小弟也只得了九王叔的口谕，让小弟把九王叔的近况告知兄长。”如今九王爷根本连自己都不知道是谁，又如何能提供什么信物呢？
　　六爷大吃一惊，急忙看着大哥。
　　汉阳王心中冷笑，口中却说道：“那么，慎王可有带着本王父亲大人的随身之物？也好让本王认一认？”
　　司马浩飞为难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小弟也知道这样实在难以让兄长相信。只是，当年九王叔走得匆忙，并没有带什么贴身之物，而且，事隔多年，即便是当年的随身衣物，如今也已损坏难认了。小弟除了口传九王叔之言，并无其他信物能呈与兄长。”
　　汉阳王冷冷道：“既然你也知道这样无法让人信服，你又何必再来？”
　　司马浩飞抱拳道：“兄长，小弟也是为了九王叔之托，不敢有违。不过，如果兄长知道小弟是如何进入贵府的，那么，兄长自然也就信了。”
　　汉阳王的脸色微微一变。
　　“今日小弟能通过秘道进入贵府，全凭九王叔的指点。”司马浩飞压低声音说道。
　　六爷脱口惊呼：“秘道？”他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家里还有秘道这回事呀。
　　汉阳王冷笑道：“本王不知道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司马浩飞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兄长，自从您父亲大人出事之后，您就把所有知道的秘道的出入口都封了。但是，也许还有一条道，您并不知晓。那条道是九王叔特意建造，以作紧急之时所用，所以，当年知道的人基本都不在世上了，您不知道也难怪的。不过，小弟是九王叔亲口指点的。若不是九王叔告知，小弟如何能知晓？”
　　六爷愣愣地看看司马浩飞，又看看兄长。
　　汉阳王的脸色很难看。他曾听其父说过有那么一条极隐秘的暗道，是作不得已而逃生之用，但是，九王爷并没有告诉儿子那条暗道的具体位置，因为他认为越少人知道就越安全，而他也没有料到，他根本没有机会告诉儿子了。八年前，司马浩伟为了免除后患，也担心阅风楼会借题发挥，他把所有能知道的在王府内或别院内的暗道的出入口都悄悄地派人封闭了，而且，也把所有知情的人灭了口。然而，他暗中找了几年，都没有找到当年其父所说的紧急逃生之道，后来，他想，既然他也找不到，估计也没有人能找到了，便罢了。现在司马浩飞突然出现，他便意识到，可能是通过那条暗道进来的，但是，司马浩飞怎么会知道呢？难道真的如他所说的，是九王爷亲口告诉他的？不，不可能，即便九王爷真的仍在世，他绝不可能把这么隐秘的事情告诉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司马浩飞也不着急，他慢慢地喝着茶，静静地等待汉阳王跟自己进行心理斗争。而六爷只是傻傻地坐在一边，完全不明所以。他是家里最小的儿子，其父亲的所作所为，他根本就不知道。
　　司马浩伟的想法是对的，九王爷根本没有可能告诉司马浩飞什么事情，但是，司马浩飞又是通过什么方法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汉阳王府的呢？其实，很简单，因为汉阳王府里有罗生门的内线。当辽迅知道新的汉阳王把所有王府内的暗道都封闭了之后，他便意识到，新的汉阳王可能不会甘愿为其所用了，他便下令在王府的内线潜藏下来，在没有收到辽迅的直接命令之前，不得与任何组织上的人有接触。这次司马浩飞潜回燕京，辽迅便决定启用汉阳王府潜伏的内线。因为他觉得，如果此时不用，以后也没必要用了。而司马浩飞故意告诉汉阳王，他是通过一条特别暗道而进入王府的，一方面是为了取信于汉阳王，另一方面就是要保护王府内线，以免汉阳王因怀疑而清查王府中人。不过，万一司马浩伟要求知道那条暗道的位置呢？司马浩飞就无法自圆其说了。但是，辽迅却认为司马浩伟不会问，因为这样一来，他就承认了王府之中确有秘密暗道了，司马浩伟不可能会愿意让那么明显的把柄落在别人手里。
　　果然，司马浩伟沉思了半盏茶的工夫，淡淡说道：“慎王不知从何听来那么莫名其妙之事，本王府中从来就没有什么暗道。”
　　司马浩飞只好叹了一口气：“好吧，兄长既然如此说，小弟也无话可说了。不管如何，小弟已完成了九王叔的嘱托，也算了此心愿了。小弟告辞了。”说着，他站了起来。
　　汉阳王说道：“有劳慎王了。六弟，替为兄送客。”
　　“是，大哥。”六爷马上站了起来。
　　司马浩飞摆手道：“不必麻烦松弟，小王自行离去即可。”似乎他并不想让他们知道那条秘密通道的所在。
　　汉阳王冷笑道：“莫非慎王认为，本王这府里是可以任由你自由出入、为所欲为的吗？”
　　司马浩飞忙说道：“小弟不敢。既如此，那便请松弟送我到王府侧门吧，那样也算是王府的待客之道了。”
　　汉阳王一愣，他认为司马浩飞如今是不敢走在大街之上的，他本来打算由六弟跟着司马浩飞，看看他究竟如何进入王府。他却没有料到司马浩飞干脆就提出从正常的侧门出去。而司马浩飞也认准了汉阳王不敢让他从人来人往的正门出去，也不想被其他人发现他出现在王府，反而要小心奕奕地送他出去。
　　六爷看着兄长：如之奈何？
　　汉阳王只好笑笑：“好，正是此理。六弟，送慎王从侧门出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