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自从那日凤翎来访之后，贺之荣每日除了到兵部处理公务之外，回到家中便只是呆在书房里，半步不出府门，甚至夜里也直接宿在书房里。
　　公主很担心，常常派人来问询，驸马也只是说公务繁忙，不想影响公主休息，请公主保重身体，不用管他。公主无奈，只得吩咐侍婢们，每日炖汤送去，派人好生侍候驸马。
　　公主身边的嬷嬷暗暗猜测，驸马大概因为公主如今的身体状况，不能同寝，为免心烦，干脆在外面睡了。嬷嬷便提醒公主：是不是安排一个妥当的身边人给驸马在外面房中侍候，或者干脆给驸马正经纳一个小妾，以免驸马耐不住了便在外面胡乱找些女人。
　　公主也没主意。她本来也很担心驸马会耐不了寂寞，想来想去，倒是派身边一直跟随她的忠心侍婢去暂时服侍驸马，这样能让人安心一些。于是，她便吩咐样貌比较秀丽的贴身侍婢秀儿去服侍驸马了。
　　贺之荣对于秀儿的贴身服侍，无可无不可。他干脆就更不去公主房中了，只是晚膳的时候偶然出现一下，礼节性地问候一下。和煦公主没有想到，从此以后，她的驸马已视她为陌路了。
　　贺之荣仔细回想了自从娶了公主之后的种种，便完全明白了凤翎的说话。他心里是又气又苦又无奈。他不知道和煦公主在其中是否有着关联，但是，一想到司马浩飞那个混蛋玩弄了妹妹贺之莹，然后便拍拍屁股自己跑了，根本不管小莹的死活，还无耻地说什么这是阅风楼的阴谋，还想拉上贺家做垫背！贺之荣就不想看到和煦公主了。他只要一看到公主，他的心里就无名火起，如今甚至看到她那逐渐隆起的肚子都觉得厌恶之极。
　　贺之荣恨司马浩飞，恨不得亲手把他剥皮拆骨。而他更恨司马浩云！他恨司马浩云冷落可怜的贺之莹，以至于小莹寂寞痛苦之时跌入司马浩飞的甜言蜜语的陷阱。他恨司马浩云居然要饶恕那个与其妻子通奸的混蛋，说什么要成全小莹一双有情人，让他们双宿双飞！不，他贺之荣绝不答应！他一定要让司马浩飞那个混蛋偿还一切！
　　贺之荣尤其恨司马浩云的痴情！堂堂一国之君，为什么会是个痴情男人？如果司马浩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风流男人，就不会拒绝贺之莹，即使他天天都纳新妃，和所有风流君王一样，贺之莹也不至于今日这般境地。
　　那天司马浩飞说，那个女人和孩子只是司马浩云与阅风楼的阴谋，为了压倒贺家，为了把凤菲立为王后。哼，后面那句当然是疯话，贺之荣根本不相信。不过，对于前一句，他是持保留意见的。他当然不相信司马浩云会突然有一个民间小妾，更不可能突然之间有一个遗留在民间的儿子，也许真的只是为了重新调整朝廷各派势力而安排的，等到某些时候再把那个毫无势力支撑的女人废了就可以了。但是，如今，贺之荣却对于这个猜测动摇了。因为那天晚上凤翎口中说起“王后娘娘”的时候，是很认真很尊敬的。贺之荣很了解这位表兄，如果不是真正认同，他是不可能会有如此认真如此尊敬的态度的。那么就意味着，那件事是认真的，那个即将坐上王后宝座的女人是真的，绝不是玩笑。
　　贺之荣想起凤翎所说的，“他一直都只爱着那一个人”，那么，是不是意味着，那个女人，那个传说中的民间小妾，真的是她吗？是她回来了吗？真的吗？贺之荣疯狂地想要闯进越王府看看。
　　对于凤翎的突然来访，贺之荣不相信这位表兄只是因为挂念他这个表弟，他怀疑那日与司马浩飞相会之事已经被阅风楼探知了。凤翎大概是想通过他转告司马浩飞，楚王饶恕了这个奸夫，要那个家伙主动出来，好把贺之莹带走，免得她再在宫里碍眼了。特别是，当那位“王后娘娘”是“她”的时候，司马浩云当然不希望贺之莹这位发妻再出现在他们眼前了。
　　贺之荣决定要好好计划，如何才能把司马浩飞暗暗抓住却又不会惊动阅风楼？
　　当然，贺之荣根本没有想到，凤翎对于放过司马浩飞这件事是一点儿都不认同的，他的心思和贺之荣一样。凤翎只想通过贺之荣，把司马浩飞引出来。
　　那日，司马浩飞并没有透露他的藏身之处，只是商定了彼此联系的方式。如果贺之荣有事要找司马浩飞，就派人送信到丽春院，只说找“宁州的施老爷”。司马浩飞的人看到了，就会给司马浩飞送信，之后自然有人给公主府送信，告诉贺之荣会面的安排，就如上次那样。那天，贺之荣从兵部回来，刚进门，家人就呈上一封信函，说是有人交给守门卫兵的，要驸马爷亲启。而将来的联系方式大概也只能这样了。司马浩飞把主动权控制在他自己手上。
　　贺之荣考虑着，是否需要和汉阳王联合起来把司马浩飞办了呢？贺之荣与汉阳王并不熟，不过，他却隐隐觉得，汉阳王似乎并不太满意司马浩飞把他约出来，只不过是有点迫于无奈。但是，那日汉阳王并没有透露他究竟有什么把柄落在司马浩飞的手中。司马浩飞也没有提及。而关于司马浩飞的所谓“清君侧”的提议，汉阳王也只是不置可否的态度。年轻的汉阳王比以前的老汉阳王低调多了，不仅从来不会召集什么民间异人在府上举行什么庆典，也极少宴请各级官员或各路才子，似乎只是一个安守着一个闲适王爷的本分的闲适王爷。
　　秀儿轻轻走了进来，手上捧着一个精致的汤盅。
　　“驸马爷，请用汤。”她娇声道，一面把汤盅放到他面前。
　　贺之荣点点头，拿起汤匙慢慢地搅动着汤水。
　　“驸马爷，方才公主说，年节将近，需准备年节用品和送尚书府的礼物呢，若驸马明日得空，请到公主房中一起商量。”秀儿说道。
　　“一切由公主决定吧。今年公主身子不方便，也不必太操劳了，与往年差不多就行了。”贺之荣懒懒地说道，忽然心中一动，“算了，我明日过去与公主说吧。”
　　“是，驸马爷。”秀儿心里松了一口气。最近她日日在驸马的房中侍候，而每日都要向公主报告驸马的情况。每当看到公主忧心忡忡的表情，秀儿的心里就不是滋味。她自小入宫，八岁起开始跟随小公主至今十二年了，她对公主是一片忠心再无其他念头的，所以，虽然如今公主允许她贴身侍候驸马，也就是准许她正式成了“屋里人”，但是，她仍是希望公主与驸马和和美美的。
　　次日晚膳时分，贺之荣回公主的正房用饭。公主十分欢喜，早就吩咐多准备驸马喜欢的菜肴了。
　　吃完饭，贺之荣也没有如往日那般马上离开。侍婢上了茶，便悄悄退下了，以免打扰公主和驸马忽然变为难得的夫妇共处的时光。
　　公主温柔地看着夫君，柔声道：“之荣，看着最近象是瘦了些，可是睡得不好么？”
　　贺之荣淡淡道：“还好吧，你的身子不方便，要多多休息，莫要太操心了。”
　　“是，我知道的，有什么事，都是让嬷嬷去管的。”公主温柔地说着，一只手轻轻地抚着腹部，“最近，他又调皮了些，还会踢为娘的肚皮呢。”她的脸上是幸福的表情。她看着夫君，希望夫君也同样地感受到那一份幸福。
　　贺之荣看着她，心中不禁有点怜惜，忽然想起妹妹，想起她一个人在宫里怀着那个野种的时候是何等凄凉，又不禁一阵愤怒。
　　“是了，年节将至，公主可有想过准备什么礼物给太妃么？”
　　“给母妃的礼物？嗯，还没想好，正想与夫君商量呢。”
　　贺之荣叹了一口气，说道：“自从慎王失踪之后，太妃娘娘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如果能让太妃看到慎王平安回来，比送什么礼物都强啊。”
　　公主的脸色黯然了：“我前些日子进宫去看望母妃，母妃因为哥哥的事，又哭了一场。唉，不知道哥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吉凶未卜，为人母者，如何能心安呢？”
　　贺之荣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慎王是在执行公务的回京途中失踪的，当时他身边带有卫队，那些卫队也没说遭到了什么强盗的突袭，想来，慎王应该并无大碍，也许是他自己想找个地方清静一下呢。”
　　公主一愣，说道：“就算哥哥淘气，想溜出去游玩，如今已过了一年了，也该回京看看呀。”
　　“公主，慎王出京前可有与你说过什么吗？”
　　“出京前？嗯——”公主沉思起来。她想起一年多前，她到宫里看望母妃，刚好哥哥司马浩飞也来了，他是来向母妃辞行的，因为他准备奉王命巡视安西二州。
　　公主轻声说道：“我记得，那日在母妃那里见到哥哥，他说，他要奉命出京，到安西巡视，可能要两三个月后才能回京。”
　　“慎王可有说什么与王命无关的其他事情么？”
　　“嗯，与王命无关的事情？对了，他说，嫂嫂已怀身孕，太医要她在府里好好静养安胎，不能操劳，所以，怕是到临盆前，嫂嫂都可能不方便进宫给母妃请安了。”司马浩飞大婚三年，正妃一直怀不上孩子，如今终于怀上了，自然要十分的重视了。何太妃对此孙儿特别看重，隔三差五的派人去看望儿媳，送汤送物。
　　说到这里，公主不禁深深叹了一口气，只可惜，当司马浩飞失踪的消息传到嫂嫂的耳中时，嫂嫂惊吓之下，那养了四个多月的胎儿就没了。当时何太妃既痛儿子失踪，更痛孙子没了，大病了一场，自此身体便日渐虚弱。
　　贺之荣也不禁苦笑，心道：司马浩飞啊司马浩飞，小莹的孩子也没了，这一切都是你的报应啊！贺之荣当然不知道，其实，贺之莹的孩子虽是早产，但是顺利活下来了，如今被凤翎派人好好地养着呢。凤翎甚至想过，要不要找一个理由，把那孩子交给贺之荣来抚养？也算是给贺家的一个安慰了。不过，他也担心会引出一系列的问题，便暂时搁下了。
　　贺之荣与公主相对无言，沉默了一会儿，他慢慢说道：“前些日子，我听到一个消息，有人曾在京城里看到过一个极象是慎王的人。”
　　“什么？这可是真的？”公主大喜，“若是哥哥回京了，宫里为何没有任何消息？”
　　“听说，那极似慎王的人似乎要避开众人，也不知道慎王府里是否有消息。”
　　“那，那，那赶紧与王上兄长说一说，让他派人去查一查呀。”公主着急地说。
　　“公主莫急。若是慎王真的回来了，他无论如何，都应该向太妃请安报平安的。我也一直在查这个消息。只是，即便找到慎王，他也不见得肯听我的话。”
　　“那，那，之荣，你说要怎么办好？”公主更没主意了。
　　和煦公主性情温和，对丈夫很依赖，平常只要丈夫喜欢便好。贺之荣对她并没有什么不满之处，觉得有个温顺听话的妻子倒也不错。所以，他们的夫妻感情也算和美。但是，司马浩飞的事情暴露后，贺之荣对她的感情便完全改变了，至少，在司马浩飞的事情没有解决之前，贺之荣都不会再和从前一般对她了。
　　贺之荣说道：“这样吧，请公主给慎王写一封短笺，请他不管如何都务必进宫看看太妃，给太妃一些安慰，好让太妃放心。这样，我若真能找到慎王，便把信给他，请他看在公主的份上，以尽为人子的孝道。公主以为如何？”
　　“好，我马上写。”公主便马上要召侍女进来磨墨。贺之荣制止了她，说道：“此事必需隐秘。慎王既然不肯让人知道他已回京，那么必然是有原因的。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公主很感激丈夫对兄长的关心。她却不知道，丈夫只是想利用她的亲笔信引其兄长上钩，然后暗中把他干掉的。
　　于是，贺之荣亲自磨墨，公主执笔，很快便写好一封短信，又盖上了和煦公主的私印。贺之荣把信笺折好藏在怀里，说道：“公主，请安心，我会好好查找慎王下落的。请公主切记，此事不可与任何人说起。另外，我要花心思做这件事，近些日子，可能无暇来看公主了，请公主安心养身，勿要过于操劳。”如今在贺之荣眼里，公主最大的作用就是为他好好养胎，然后顺利产子了。
　　公主欣慰地说：“是，夫君，我知道的。请夫君放心！”她心里很安慰，原来驸马最近不来看她，并非因为她怀着身孕而对她感到厌烦，只是为了帮助她查找她的兄长的事情而已。夫君待她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