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送夫北撤

　　1945年8月15日，日本帝国主义宣布无条件投降。当时和兰老师听到这一消息，一时里真是高兴极了，八年抗战终于胜利了！中国人民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他们又可以大大方方无阻无碍地到城里去逛最热闹的东门口和大道头了。她又可以一路顺畅地到石碶樟树下冯家去看父母了。她想到缘山和平山出生连外公家里都没去过，这下子，她都可以带着两个儿子去到外公家了。
　　不久她听说三五支队正在攻打宁西门口，陆子奇也带了前线战时服务队去西门外参加战斗，准备打仗时救护伤员和抬担架。她想：“如果把宁波城打下来，咱们宁波也是人民的了。宁波也成了解放区了，说不定她和李健民也可以到城里去教书去做群众工作了。这时自己会是什么样的身份出现在城里呢？她都不敢想像了。那时候她就可以去看看母校女中和她的女同学了，去江北岸看看她要好的同学邬如如。邬如如是她在女中时最好的同学了，当年在女中读书时她常到邬如如家去吃饭，邬如如的妈妈对她也很好。这么多年不见了，邬如如有没有嫁人，她有几个孩子了？”
　　而公公听说日本鬼子投降了，也高兴得睡不着觉了，他想抗战胜利了，去参加抗日的孩子们都能回来了，家里又热闹了。他的毛病都好了很多。
　　没有几天，镇海江南的游击队和民兵们就把大碶和横河等地的日伪军碉堡攻下来了，兴高采烈的老百姓把那些乌龟壳给拆了。于是当地的老百姓把当年从他们家里强拆来筑碉堡的木料和砖头都拆回去。她在横河等待着三五支队和民兵们把宁波城打下来。她们就可以回到外婆家里去看看了。当年虽然是逃婚出来后与李健民结婚的，父亲对自己不满意，但如今两个外甥都这么大了，外婆不用说，她已经来过横河小李家抚养过平山。但外公还没看见过这两个外甥，外公看见两个外甥也会高兴的，也再不会计较她当年逃婚的事情了吧？到时候她和姐姐家两个孩子四个孩子如果一道去看外公外婆，外公家一间小小的楼屋让四个外甥跑上跑下的玩闹，楼梯都要坍塌了。
　　可是不久传来消息说，西门没有打下来。守城的日本鬼子不肯投降新四军，他们要投降国军。还把去攻城的古林区的警卫队员打死了一个，打伤了一个。不久又传来坏消息说，大批国军已经从杭州方向开过来，三五支队已经回到四明山去了。九月下旬传来消息说蒋介石请毛主席去重庆开会和谈。共产党为了谋求全国和平向国民党让步，把南方的新四军解放的八个根据地都让给了国民党。因此浙东新四军三五支队和当地的党政机关工作人员都要撤退到长江沿北方地方去了。
　　和兰听了一下子愕了，“这是怎么回事？”她将信将疑。“如果这样健民就要走了，到北方根据地去了。自己作为一个共产党员也应该到北方去一起去和国民党反动派作斗争了。虽然她身体弱到前方打仗不行，她可以做后勤工作，她也应该跟着新四军或政府机关到北方去。孩子们可以交给姐姐或李家的叔伯们去养呀，她也可以走了，她也应该走的。”
　　过了几天，已调到鄞县工作的陆子奇来到横河找她，亲口告诉她新四军要北撤的消息。让大家作些准备，让他们与亲朋好友告别一下。在十月份前，浙东新四军游击纵队和当地的党政机关工作人员一定要走完。她说：“李健民老师可能也要走，他在鲁迅学院还带队当过大队长，已经很暴露了，留下来对他不利。致于你呢，组织上经过研究，让你留下来，因为一来你身边带着两个幼小的孩子，而且小的还在吃奶。家里又有年老的父母亲，养老护幼家里也很需要你。第二，北撤以后，还是要留下来一些人坚持在国统区工作。你在这之前还没有暴露身份，所以让你也留下来。”最后陆子奇对她说：“冯老师，你留下来吧，我也要留下来坚持在这里呢，你是我的入党介绍人，你对我最了解也是最亲近的同志了。咱们以后在一起你在工作上也可帮帮我。你就安心留下来吧。”和兰听陆子奇说她也要留来，再想想自己孩子还小，而小妹妹还在读中学，父母年纪也大了，所以她点点头对陆子奇说：“既然组织上这样照顾我留下来，你也留下来了，那我就留下来和你做个伴吧。”
　　陆子奇最后对她说：“北撤的人很快就要走，他们这一走什么时候能回来是不知道的，也可能半年一年，也可能三年五年，现在谁也说不准。到时候你去看看李健民老师吧，如果有消息他们什么时候走我会来告诉你的。”和兰听了点点头说：“好的，我等候你的消息。”
　　等陆子奇走后，她就把新四军要北撤健民也要跟着新四军到北方去的消息告诉公公。起初她担心公公听了也会很难过，想不告诉他。因为二哥前年已经在柴桥牺牲了，七弟原来在淮北新四军部队里的，因患严重心脏病，不能跟随大部队行动，而被安排在淮北根据地的中学当了教师也不回来了。九弟也早已在淮北的新四军四师工作了。而六弟在三北，八妹在浙东行政公署，估计也要随部队北撤去了。现在如果再告诉健民也要去北方，这样他的儿女们除了在镇海教书的三哥以外六个孩子都走光了。他会受不了的。但是不告诉他自己又怎么去看健民呢？她去看健民时能不让他晓得吗？与其以后让他知道了，叫老人家难过，想来想去还是早点告诉他的好。
　　没有想到当这消息告诉公公后，老人家在床上听了很平静地说：“刚刚陆子奇来我已经知道了。陆子奇对你在那里悄悄的讲，我都听到了。我的耳朵还是很灵敏的。让他去吧，健民在家也是蹲不住的。跟大部队去的好，跟部队去我放心。若不跟新四军去北方，在南方国民党反动不会放过他们的，还是跟大部队去的好。还有偀民，我估计，她也不会来了，都和老七老九一起去了。我家去当新四军的人越多，说明我们对革命贡献越大。好，好，好，还是跟共产党去的好，我放心。我这里还有你二嫂在身边照顾，你不必担心。”
　　几天以后，陆子奇来告诉她，说：“在浙东的最后一批新四军北撤，后天——9月30日在慈溪古窑浦上船。你想见李老师可以去古窑浦看看他。”和兰一时思想斗争很激烈，要不要去看看健民？去看时要不要带孩子们一块去？自己是很想去看看他的。自从前年七月份最后一次在龙山见他后，至今已经一年多没看到他了。自他走后，她时时刻刻记挂着他呀，但那时看不到他感到他总还在浙东在余姚四明山一带，近近的，他想回来时半天就能来了。她甚至想过待孩子再大一点她也可以去看他。可是现在他们是整个部队都要撤到北方去了。北方的苏北、山东，那可是长江以北远天跋地的地方，这一去一时里就很难回来了。而且目前国共两党已发生严重冲突，以后分成解放区和国统区两个天下，连信都可能不能通，以后想见就更难了，所以她强烈地想去见见他，顶好是带着两个孩子一道去见他。让他看看他的两个孩子，特别是小平山他生下来还没有见过他爸爸呢。可是要带他们去，缘山平山都还这么小，带着他们走实在不方便。而这时外婆早已去了解，就是外婆在外婆年纪大了也无法陪她去的。但一想李健民已经两年多没回家了，他一定很想念孩子，孩子也老是传念着爸爸，缘山老是问她：“爸爸什么时候能回来？爸爸为什么不来看我们？”这次如果再不去见他，以后也不知他什么时候能回来见孩子们？所以她想无论如何，也要带孩子去见见他们的爸爸。于是等陆子奇走了就做孩子的思想工作：“缘山平山，你们想不想见你们的爸爸呀？”缘山平山异口同声地说：“想。”
　　“你们要见爸爸，那你们早上要起得早。”
　　两个小兄弟说：“我们会起得早的。”
　　“那你们在路上要听话，要自己走路不要妈妈抱？”
　　“好的，我们自己走路，不要妈妈抱。”缘山坚决的说。
　　一岁半的小平山还不大会说话，他也点点头表示同意哥哥说的，决心自己走。
　　“那今晚你们早早睡觉。”
　　“好好好！”于是吃好晚饭孩子们果然听话地乖乖地早早睡了。公公听说了就对和兰说：“和兰，你自己去看看健民算了，孩子别
　　带去了。这么远的路，路上又没有车船，你们怎么走？”
　　可是和兰说：“爸，没有事，我想还是带他们去见见他们爸爸吧，以后什么时候能见他说不定呢。”公公说，“要带你带着缘山去吧，他还会走走的。平山太么小了，还只两岁，他不会走很多路的，他还只会走几步，跌跌冲冲的，你要一路抱着他。你一个人那能带两个这样小的孩子？一个抱一个拉，你身体又弱，要走那么多路，吃不消的。”可是和兰说：“我抱抱歇歇，让平山走一会歇一会，叫缘山自己走，可以的。”公公看她这样坚决，也就不再阻拦她。公公想了一下说：“那你明天先到镇海，先去找在镇海教书的老三，或叫老三的老婆一起帮你一道抱孩子去古窑浦。”和兰听了想了一下说：“爸爸，三哥是镇海师范学校的校长，他们学校现在刚刚开学，工作很忙，我看还是不去打搅他为好。三嫂也是在城关小学当老师的，那能走得出来？我的姨妈住在北门外，我想明天还是先去宁波北门外曲塘村我的姨妈家先住下，一来可以看望她老人家，二来，后天早上再从我姨妈家北门外去古窑浦路会近得多，大概还剩四五十里路吧。如果姨妈跟我一道去帮我抱一个孩子，这样也就轻松多了。”公公听了说：“这样也好，在你姨妈家住一夜，从北门外再去古窑浦，分两天走要保险一些。”和兰听了点点头说：“分两天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