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一百四十一、一百四十二

　　一百四十一
　　通过进一步调查，栗津和林向平根据林水河较为详尽的描述，回忆起他们去办结婚手续时，在公社民政办公室打听登记处的具体位置时，还真有这么个样子的人，看来，这个人还真是公社民政干部。
　　那辆轿车经老人的叙述，林向平也回忆起以前姐姐林玉芳在世时，刘行贵经常来家中送姐姐时乘坐的就是这辆车；同时也想起这也是去银行的路上，经过公社门口时，看到的那辆车。
　　也就是说，整个事情可以大概这样推断：是刘行贵亲自或者指派他人用自己的车到河子村办理一系列事情，开展一系列活动。
　　经过假设和分析，一个较为清晰的思路便呈现在两人面前：自从去黄莉所在公社，亲历了黄莉被撞经过后，对方似乎已经引起了高度警觉。当命运不经意间使两个人走进婚姻阶段时，消息反馈到刘行贵处，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和考虑，他安排人来送来了林家摆婚宴急需的钱。一系列的事情也越来越证实了两人的猜测。
　　栗津和林向平揣度着在脑海中形成的想法，感觉虽然脉络理顺了，但一时也搞不明白对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为什么会突然来一个180度的大转弯，转而对林家表示起关心来了。再者经栗津和林向平打听，周围有比他们还困难的家庭也没有得到什么政府补助。
　　显然，这件事是针对林家而采取的单独行动。俩人一番商讨，一致认为，尽管现在很需要钱，但这笔钱是不能够动用的，背后的玄机太多。
　　当下应该把这笔钱原封不动的送回去，再静观事态的发展。可眼下怎么同父亲说这件事呢？老人家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何况眼下正是需要钱的时候，不知能不能转过这个弯来，同意把钱退回去。
　　最后，两个人商定，先把钱保存好，等把首饰卖了，手里有了现钱的时候，再把这事同父亲讲明。
　　于是，两个人决定还是先想法把首饰卖掉。当然，县银行是不能进了，找其它的途径吧。经过多方打听，终于从一个串乡卖货的货郎口中打听出了一个“地下黑市”。经过一番侦查和试探，终于把首饰中的部分卖掉了，虽然钱被“揽头”克扣掉不少，但毕竟换成急需的钱了，两个人心里还是很高兴地。
　　拿着钱回来的时候，林向平很是兴奋，一路哼着小曲，但栗津心里很不是滋味。一来惋惜奶奶送自己的东西就这样无奈地卖掉了，二来对这种黑市交易心里还是很抵触地，总觉得干了一件见不得天日的事情。可现实的环境，不这样又有什么办法呢！
　　两个人手中有钱的时候，便决定和父亲说这件事了。这期间，林水河一再督促两个人要赶紧张罗结婚仪式的事情。找个合适的时机，两个人把对事情的推断以及可能的前因后果都全盘向父亲说了，并把卖首饰的钱递到了父亲面前。
　　林水河仔细地听着，不时地点着头，他真不知道事情竟有可能会是这样的复杂，自己的考虑太简单了，对两个人做出的决定，他表示赞同。
　　林老汉虽然十分困难、需要钱，但当他一旦明白事情的原委之后，还是和许许多多的朴实的农民一样，骨子里是有一股子傲气的。他们不接受这样的怜悯，不接受这样的施舍，他决定由他自己把这笔钱送还公社。
　　栗津和林向平没想到父亲是如此的开通，如此的明了，以前的顾虑是多余了。好在，现在有一笔不多也不少的钱在手上，心里毕竟是踏实的。林水河建议先把婚事办了，再送钱也不迟，于是，一家人开始置办结婚的事情。
　　话还得说回来，在栗津和母亲赌气从家中出来以后，栗家一家人等到天晚也不见栗津回来，便有些着急了。栗津的父亲栗顾田忙带着两个儿子，四下里找寻。
　　还是激灵的栗民想到了姐姐可能去的地方，栗顾田于是就来到了河子村林家门外。看看天色也很晚了，想想家中发生的事，他有些不愿面对林家人，于是便打发两个孩子去林家叫回他们的姐姐。
　　但当时正在气头上的栗津没有答应他们的请求，并说明了自己离家的原因，母亲对自己的婚姻干涉太多了，自己的事情不能自己做主，这是栗津的性格不能接受的。
　　两个弟弟见说不动姐姐，也只好从林家退了出来，但毕竟找到姐姐了，两人也就放心了；至于姐姐婚姻的事情，两个人还小，还不能理解其中的缘由，自然也就说不上什么了。
　　栗津见天色晚了，便要送送他们，栗民嘴快，说爸爸就在外边等着呢，不用送。栗津听了弟弟的话，急忙来到外面，见到了正吧嗒烟卷的栗顾田。栗津见到父亲，突然觉得鼻子酸酸地，眼泪止不住就掉了下来。栗顾田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稳定一下情绪，栗津对父亲说了自己对这件事的态度；对母亲干涉自己的做法，表示了不满，希望父亲能够理解她，等事情缓和了再和家里说。
　　栗顾田明白女儿的处境，心里只是替女儿担心，不知以后还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不过，亲自见到了女儿，心里也就放心了。天已经晚了，他便不再多说，和女儿道别后，领着两个儿子就回去了。
　　经过几天的张罗，婚礼上的事准备的差不多了。晚上，林向平和栗津商量，怎么也得把这事正式通知一下栗家，否则，便显着林家不懂事了。栗津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于是，林向平便到栗民所在的学校，把一个喜帖交给了栗民，并诚邀栗家都来参加婚礼。栗民很是兴奋，聪明的他赶紧祝福姐姐、姐夫新婚幸福，白头到老！调皮的样子把未来的姐夫林向平也逗乐了。
　　一百四十二
　　春天已经完完全全地把大地占据了，青青芳草在路边摇曳着，向路人不失时机展示着动人的腰肢，不服气地瞅着高高在上开放的鲜花们。原野中各色的野花竞相开放着，它们当然不服小草的挑战，趾高气扬地立着，在柔和的春风里左摇右晃，俨然一个个高贵的小公主。
　　田野里的各种树木也都长出了新芽，小心地捕捉春的滋润。河岸边的杨柳也都舒展开嫩绿的枝条，从树梢一直垂下来，几乎接近地面，轻轻摆动着，似乎和大地说着思念的悄悄话，互相传递着春天的气息。垂到河岸上的枝条轻拂着水面，和清清的河水亲吻着，述说着离别之情。河水也被柳枝那大胆地举动弄得不好意思起来，皱起一层层的涟漪，在河面上一圈圈地荡漾开来……
　　倒映在河面上的蓝天白云也随着河面的起伏而飘动起来，几只掠过水面的小燕子被惊吓地扇动着双翅，飞向天空。一到空旷的空中，这春的使者便很快变得无拘无束起来，扭动着身姿，做着各种自由的动作，摆出一个个优美的姿态，把春的温暖、春的气息、春的风韵带给大地，带给千家万户。
　　河子村也映照在一片春光中，显得格外清丽。清晨过后，村子一角的一个院落里便开始忙活起来。人们三三两两地向这个院子聚来，门口挂着红红的绸子，把窄窄的门户、低矮的院落也衬托地分外鲜亮，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走进院内，便见院落一角新砌了两个灶台，两口大锅正“嗞嗞”地冒着热气，里面熬着庄户人家难得吃一回的“腥素菜”。虽然还没有熬好，但诱人的香气已经弥漫了整个院落，惹得人似乎即刻便觉得饥肠辘辘起来。
　　院落另一边支架着木板案台，一些人在忙着择菜、洗菜，大厨用菜刀剁着葱、姜、蒜，准备着小炒的配料，还有的在忙着杀鸡弄鱼……
　　忙着活计地、来帮忙其它事地、来看热闹地、熙熙攘攘、热闹非凡，整个院落都沉浸在一片嘈杂和喧嚣之中。
　　原来今天是林向平和栗津结婚的大喜之日。春天刚回归，还没到农忙的时候，人们大都在家闲着，没什么正经事，赶上个办喜事的，便几乎全村出动了。孩子们也都在院子里叽叽喳喳地笑着、闹着，给这一切添加了更多的欢乐、喜庆气氛。
　　林水河作为主家，其实倒没什么具体事了。所有的大事小情都由婚事的总管、主管安排好了，剩下的就只是招呼、照应来客了。此刻，林老汉忙不迭地迎着来人，和不断过来的乡亲、亲朋们打着招呼、递着烟卷，虽然忙活，但心里美滋滋地，笑得合不拢嘴。
　　杨修花身体已经恢复很多，此刻，搬个凳子坐在北屋台阶上笑呵呵地看着人群。人们都在夸林家找了个好媳妇，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有文化，见过世面，这在这个穷乡僻壤是很难找出第二个的。
　　林水河听着人们的念叨，更是乐得什么似得。林向平在帮乡亲们忙这忙那，比他辈分小的乡邻们以及嫂子、婶子辈的妇女们不时同他说着玩笑话。
　　栗津此时正在里屋被几个邻家大嫂梳妆打扮着，她望着镜子中的自己，不禁油然而生许多感慨，想起了许许多多的事情：想到了自己和爷爷在江南的日子，进而又想到自己外出求学、参加工作，尔后又不得不重返乡下，到如今竟马上要做新娘子了！这一切的发生恍如昨日，又都如在梦中。
　　马上要嫁为人妻了，这一切似乎来得太突然。当真真正正地成为现实摆在自己面前时，又不免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不知道自己今后面对地将会是怎样的生活，摆在自己面前的将会是什么样的道路。
　　由于自己的执拗，以至于在自己结婚之际，大喜的日子，却没有一个自己的家人在身边，心境未免有些凄凉。她知道母亲还在生自己的气，自己不来，肯定也不允许其他家人来。
　　想到这些，她也感到有些内疚，毕竟是自己的母亲和家庭，应该商量后再做决定，但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
　　栗津正胡思乱想着，外面传来了婚事主管的询问声，问新娘子是否准备好了，婚礼很快就要开始了。
　　栗津听到询问声，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在众人的帮助下，栗津也收拾利落，一身中式红绸衣服，越发衬托出新娘子的俊美与特有的娇羞。
　　她站起身来，看看外面的热闹劲，思绪也回到了这喜庆的气氛中。身旁的大嫂们在开着善意的玩笑，听着带些“颜色”的话语，她的两腮也不禁透出绯红，更加增加了新娘子的风韵。她款款挪动着脚步，在众人的簇拥下向外走去。
　　门开处，众人不禁发出一阵唏嘘声，难怪人们如此惊诧，穿着婚礼服的栗津此刻真有如出水的芙蓉、带露的玫瑰，盛开的玉兰，是那样的妩媚、俊俏，而又典雅大气。连林向平都看得有些呆了，直到主管叫自己站过来。
　　几个毛头小伙儿看到漂亮的新娘子，情不自禁地吹起响亮的口哨，院内的气氛顿时空前热闹起来。在婚礼主管的开场声中，栗津和林向平站在了院子中间搭建的临时台子上，面对众乡亲，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
　　正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刺耳的汽车刹车声，紧接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向院内涌来。院外的人群看来者不善，自动地让出一条道来。
　　随后，几个穿公安制服的人疾步走进了院子，顺着自动打开的通道，径自奔向站在台子上的栗津和林向平。刚才还热闹非凡的院落里顿时鸦雀无声，大家面面相觑，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接下来又要发生什么，乡亲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头雾水，谁也不敢说一句话，空气也仿佛一下子凝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