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寻找烈士遗体

　　和兰老师和三嫂跟着李志松等人上山，但见天气愁云密布，山上雨雾飘渺。他们一路跌绊绊地来到附近的一座小山前，李志松指着山顶上说，“上个月二十一日，在战斗中被敌人杀害的那位领导同志的遗体就在上面。”和兰老师和三嫂听了心里一阵激动，终于找到二哥的遗体了。
　　当和兰和三嫂跟着李志松等人蜿蜓地走上山坡上，先闻到一股难闻的臭味，眼睛向下一看，就发觉路旁横七竖八地趟着许多敌人的死体。呲牙咧嘴地形态狰狞，十分恐怖。和兰和三嫂不敢多看，这恶臭就是从这些敌人尸体上发出来的。而这阵阵尸体糊烂的咸刻刻的恶臭，真让人难以忍受。幸而三嫂早有准备，身上带着万金油。这时她赶快摸出万金油来叫大家拿出手帕来。她把万金油让大家抹在手帕上，然后再用手帕捂住鼻子和嘴巴，这样才稍为好一些。
　　走着走着，三嫂脚下一绊，没注意踩到了一块石头，整个身体向下溜去，和兰赶快奔过去拉她，她却又大叫一声，说地上有个人。大家都吓了一跳，但是那人却不会动，仔细一看原来三嫂的脚差一点踩上了一具敌人的尸体。说明那次战斗中敌人也让二哥他们的独立中队打死不少。这些敌人的遗体是当地老百姓把他们扔在这里的。因为百姓痛恨这些自己不抗日反打抗日游击队的国民党反动派的游击队，痛恨这些平常敲诈勒索的黑皮狗（穿黑服的国军游击队）所以把被共产党游击队打死的“游吃队”尸体乱扔在义冢滩上。
　　她们跟着李志松到了山顶，果然看到了一口白木棺材搁在那里，连棺盖都未钉牢，斜开着很大的缝隙。李志松望着那口薄皮棺材说：“就是这口棺材。这棺材是我买来的，是我亲手把烈士遗体抱进去的。”三嫂和和兰老师感激地谢过了李志松：“李志松同志，多亏你了！不是你关心，我们二哥的遗体不知现在会弄到那里去了。”说着和兰和三嫂走上去一看，棺材边上吊着个木牌，写着“张志飞”三个字，李志松说，原来这位烈士不是张志飞，（张志飞原在外国货轮上当大副。抗日战争暴发后，他回国参加抗日，原是镇海国民党县长黄大梁的秘书，兼任县建设科长，后任镇海县江北办事处主任，一年前同地下党镇海县工委委员李长来等一起组建镇海独立中队，大家推选他任队长，李长来时任指导员。）当时李志松说：“原来还是李长来！我当时就想有朝一日好让烈士的家属来领回去，方便辨认，所以没有把棺材盖钉死。三嫂和和兰老师再一次感谢李志松说：“真亏得你了，把我们二哥的遗体保存得这么好。还想得这么周到，让棺材盖开着。”李志松说：“这是应该的，不用谢不用谢。李长来和独立中队许多同志都在这次战斗中牺牲了，我们心里好难过。苏本善游击队与和平军（伪军）一样坏，在舟山时就打死了许多抗日游击队，现在他又打到镇海柴桥来。真是罪恶滔天！当时苏本善游击队围打独立中队时，我们一时也帮不上什么忙，现在他们牺牲了，我做点这样的事还应该？”和兰老师和三嫂听了点点头。
　　现在和兰与三嫂一起用手把棺材盖使劲扳大缝隙往里看，见遗体头部已经当时被敌人砸烂，面貌已难以辨认，幸亏身体依旧完好。看到棺材中的人一只手放在腹部，据当地亲眼目睹这一悲壮场景的人们反映，当时敌人一颗子弹先打进了他的腹部。他还大喊：“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打倒国民党反固派！”丧心病狂的敌人竟然用一块大石头击打他的头部，残忍地将李长来活活砸死。和兰说：“这遗体究竟是不是二哥长来呢？”三嫂说：“头部是认不出来了，看看他的穿衣服好像是新四军三五支队的服装，是不是二哥也难以辨别。”这时三嫂忽然想起来说：“和兰，要不我们看看他里面穿的内裤吧，李家是个大家庭，没有分过家，兄弟的内衣都是统一做的，颜色和式样也都是一样的。如果他穿的内衣是李家做的，这就是二哥了。”和兰听了点点头。于是三嫂就将遗体的外裤拉下一些，当她看到那遗体穿的是李家兄弟穿的内裤颜色和式样时，三嫂就哭起来，说“这是二哥！这是二哥！这内裤是李家自己做的！”她把二哥的外裤依旧拉上，一时望着二哥的遗体大哭。和兰想到上个月中旬二哥带着部队来家乡时，夜里来看他父亲，看到当时好好的一个人，现在变成这样子，她更难过得痛哭起来：“唉！二哥，二哥，只十天前你来家时还好好的，还那么高兴，说，‘江北抗日的部队打到这里来了，我们这里很快也可以把日伪军打出去了。’哪想到日伪军还没有打走二哥却被国民党反动派打死在这里。看到二哥遗体，回忆往事痛彻心肺。
　　她和健民好上后，二哥只要一见到她，总是那么的热情地问候：“工作怎么样，学校怎么样，教学怎么样，健民现在是不是常来？”最难忘的是她和健民来塔峙岙时，他还专门找她谈话，叫她和健民到塔峙岙万年园投奔四姑作为立脚点在塔峙岙开展工作，两个要互相照顾。
　　去年夏天，原公德小学艺友竺冠玉，到三北的龙山凤浦岙资敬庵去参加了小学教师训练班，回来后告诉和兰，说二哥也在训练班上作报告，她聆听了二哥精彩的报告，说二哥博闻强记，才气横溢，讲抗战形势，讲社会发展史，讲社会主义的苏联和唯物辩证法，介绍八路军与新四军等等，他讲得深入浅出非常生动，使大家从朦胧中转到一个崭新的精神境界，大大鼓舞了大家的斗志。这么有才气的二哥，他还可为党和国家做多少事情啊！而送健民去上海仿佛就在眼前，当时她把健民从塔峙岙陪来，病情沉重，要到上海去治，可是家里没有人送健民公公没办法只好把他从外面叫来，他二话没说，当天就来家里一个人就把健民送到上海去就医，可是一忽儿这样可亲可敬的二哥，这么年轻有才气地二哥却被国民党反动派残忍地杀害了，她心痛极了。想起他生前对她对兄弟们热情关怀的种种事情，让人终生难忘，可现在他就这样急匆匆地走了。她又连想到自己的丈夫健民，自从去龙山后。还一直没有回来过一次，知道他在龙山凤湖中学也是不安定的地方，是日伪军与我三五支队经常“拉锯”的地带、日伪也时常去骚扰他们的。她现在既为二哥伤心，也为丈夫担忧。她与三嫂一时呆在棺材横头哭了好长时间。在她们俩痛哭的时间里。李志松与另两位同来的男同志已用石块将棺材盖子钉实了。再用棺材套把它套上，暂时依旧放在那里。
　　由于国民党顽固派苏本善部队依旧在柴桥地区，并扬言要捉拿“共匪”家属，于是李志松叫和兰和三嫂先回塔峙岙去，灵柩他会设法保存的。
　　她们走后当天晚上，李志松就找人把李长来的棺材夜里悄悄地抬下山去，安放在他家后门空地上。用稻草把它严实地保护起来，不叫日晒雨淋。李志松对外说那是他一个亲戚的灵柩暂放在他家后门空地上的。
　　办完这件大事三嫂依旧回到她工作的三北去了，可和兰这些日子里二哥的头破血污的遗体总在她眼前恍惚。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亲人牺牲后惨不忍睹的遗体，她现在更加痛恨日本鬼子和国民党反动派了！
　　她想到自己也是个共产党员，日后与敌人斗争中，如果暴露了身份，也会遭遇到敌人这样凶狠的杀虏。到那时，她也应该像二哥那样，坚强不屈，宁可被杀也决不投降！
　　这件事使和兰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幸而在六月份，学校快放暑假时，健民匆匆地又来万年裕一趟。说是凤湖中学可能办不下去了，伪军头子姚华康要叫他们办到蟹浦去，蟹浦是日伪军的势力地方，去那里办学等于让广大学生接受日本人的奴化教育。这样他们宁可解散也不愿把凤湖中学迁到那里去。和兰问，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健民说：“我们打算，把大部份师生带到四明山去。一部学生愿意参军的直接去参军，一部学生由我带领到鲁迅学院去学习。和兰听了很高兴地说：“到鲁讯学院去学习，这太好了。那你去那里做什么呢？”
　　健民说：“我也不知道。这是他们初步的打算，还没最后定下来，让我带队去，可能也还是让他一起参加教学和做些行政工作吧？”
　　和兰说：“你都上过大学了，去延安时还参加了陕北公学的学习，还去当学员吗？”
　　健民说：“我倒真愿意当学员，只怕他们不让我当，要我带队呢。”和兰唉地叹口气说：“还是你们男同志好呀，有这么多机会工作，有这么多机会可以为抗日作贡献。可惜我是个女的，做女人真是麻烦，没有像你们男同志有这么多这么好的工作机会。”
　　健民说：“和兰，不能那么想，没有你在家里照顾我父亲和孩子，我怎么能安心去外面工作呀，你也在为党作间接的贡献呀。”和兰说：“你这是在安慰我罢咧。我也是一个党员，没有机会为党工作，我总感到很惭愧和嫌疚的。”
　　健民说：“你不用歉疚，等孩子长大一些了你就可以出去工作了，想为革命做贡献以后机会有的是。”和兰听了也不想了，她感到两个人在一起为了家庭总有一个要照顾一下家庭的，这是没有办法的，且等以后儿子稍为长大一些再说吧。
　　第二天，健民听和兰说，前几天她跟三嫂到柴桥找到了二哥的遗体，二哥的灵柩现在在柴桥李志松家后园。于是李健民特地又乘这时机绕过日伪的层层岗哨到柴桥的李志松家后园去看二哥的灵柩。他到了柴桥，先找到李志松，他详细地问了二哥牺牲时的情形，听到二哥被苏本善杀害的经过，心痛得泪水直流。后来李志松陪他来到自己家后园的李长来的草包灵柩面前，他在二哥的草包棺材横头就大哭起来。见到半年前送他到上海治病时，因为当时自己身体在虚弱走不动路，一路上上船下车就靠二哥扶他背他，没有二哥陪他他一个人是无法去上海看病的，可是这么可亲可爱的二哥如今被子敌人杀害躺在棺材里！他在二哥棺材横头伤心地痛哭。又想起自小一起和二哥的种种情景，想起六年前和二哥一起克服艰难险阻到延安求学的情景，想起1938年7月回家后，和二哥一道在横河重振公德小学的情景------，可是如今二哥却躺在这里永远也不会和自己说话了。还想起和兰对自己说，三月初她和三嫂来收拾他遗体时看到他头都被砸烂的惨烈状况，这么好的二哥怎么就这样牺牲了！这都是国民党反动派干的呀，国民党反动派和日本鬼子一样残忍，他恨死国民党反动派了！这笔血泪账一定要向国民党反动派讨还！他在二哥棺材横头默默地流着泪悼念了半个钟头，李志松看他哭得这样伤心，劝了他半天，他才慢慢回过神来。现在二哥的骨殖还在柴桥，不知何时能使他魂归故里？
　　当天下午，李健民依依不舍痛哭流涕地告别大哥，仍跋涉回塔峙岙万年裕。在万年裕过了两天，他又回凤湖中学去了，临行与和兰依依不舍地又说了相互抚慰和鼓励的话。
　　后来，二嫂桂香和三嫂侃民等，想办法终于把二哥李长来的灵柩运回到横河，用好木料另做了一具棺材，重新将二哥的遗体入殓出殡，安葬在绿化村的山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