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五年厂长史
作品名称:苍翠子 作者:冯耀廷 发布时间:2021-06-05 09:32:54 字数:4376
《独行者》
素手拈雨凝花香,舞墨落笔赋离殇。
孤影清显红颜瘦,凌波荡泪煮愁肠。
楼台前看飞花落,一场沉醉百无恙。
今留伊人影孤行,唱曲清歌献路旁。
西江月罢•书归正文
一九七七年时期,永加公社所辖社队企业并不多,大一点的、也是永加公社最好的企业就是综合厂还算有点规模;还有采石场(就是不可提畅的削平小哈拉巴山组织,亿万年自然景观,毁于一旦)再有就是原敬老院改成的地毯厂(组建后,没有销售产品,便自动销声匿迹)
综合厂大小七个车间,有烘炉、机加、木工、皮革四个大车间,还有摄影、玻璃画、缝纫三个小车间。工人队伍并不庞大,一共四十一二位一线生产人员。厂办公室里有厂长、会计、出纳、勤务更夫等共五人。
一个在组建之前,没有任何论证其生命力如何?前景及产品销售渠道,一切都没有目标的前提下,仅是跟风而建成的乡镇小企业,它的生命力如何?可想而知。
在李弘文接任前,几乎处于停产状态。李弘文走马上任后,首先把四个大车间头目召集在一起,大家再重新敞开思路,找对服务方向。
各车间主任提出以前存在的诸多问题,李弘文的态度是一概回避。并明确告诉大家说:“各位师傅们,我不负责纠正以前的一切,除厂内财务以外,在我这里要翻到新一页,我不承诺以后如何好,只愿大家齐心协力地把两年拖欠工人的工钱拿到手。首先要咱自己创造产值,才会有钱发工资。请大家放心,我不会把工人用汗水做出来的产品,随意送给任何领导与上级。但有一点要说在前面;互相监督是正确途径,各层头头有问题当面指出,不可以背后说三道四,有背后向公社打小报告者,一旦发现,要吗你离开工厂,要吗我辞职还乡……”
就是在那次会议中决定前店后厂,永加综合厂又增加了个综合商店;新建的综合商店是为了把四个大车间、能做的各种服务生产队生产所用,以及农机具零配件,摆在商店,一是向服务对象广而告知,二是灵活方便用户。
后来,商店扩大,从后院搬到前院,增加好多项目。各地生产队(有时秀水、兴隆等地)到综合商店一看各种服务项目,一目了然。驴子车摆放在院内、从整车到绳套,不出院、牵着毛驴进来,可以拉着小车出去,那些用户走时欢天喜地。铁制大马车棚,任人挑选。
现在回忆起那里的头三年里兴旺时节,心里还那么满满喜悦。想起那段岁月,看到四十上下工人脸上写的欢笑,流淌汗水中那股用不完的劲头,放弃机校的优越待遇是对的。
工人有了盼头,尤其是从外地来的师傅们,抛家舍业出来为了生计,所以这些人中没有懒汉。有了生产计划、有了奋斗目标,再去看四大车间,为了赶工期完成任务,设备昼夜不停工作,人员两班倒。
在一年中,厂方基本还清了工人工资尾欠部分,而且再也没有拖欠工资现象。李弘文头一年走进半死不活的公社的社办企业综合厂,心里像一团乱麻一样,不都是喜悦、也不都是忧伤。有时是感到身心疲倦的无法忍受。情绪低落时,自己有时也有些悔悟;
觉得干嘛放着省心不做,回到这样单位从头开始,值吗?那时他真找不到一个准确答案。他毕竟也是肉体凡胎凡人,并不是十足硬汉,好在他能控制住情绪,在工人面前,看不到他一点脆弱一面。
在挪车间建商店时,计划要半月,和大家休息时一起算一笔账,停产一天,只少要少进纯利八百至一千。一商量加班加点,用七天完成大搬迁调动。
李弘文每天回到家时候是夜十一点,累的像一滩乱泥,在爱人面前也顾不得肢体形象,放下背兜,四仰八叉躺到炕上十秒钟会鼾声如雷。
每当李宏文加班回到家时,桂金第一句问候是:“也饿了、也累了吧?是先吃饭?还是先休息?哎,弘文,不累不饿就坐起来说说话好吗?哎,我问你,有没有后悔过?说实话,别说领导作报告时常用的假、大、空词汇哄人。”
李弘文坐起来,用双手搓了搓脸,又习惯的用五指梳理一下浓密黑发,觉得精神了许多。看着如朋友一样的爱人说:“桂金,从八岁你认识我那天起,我什么时候放过怂?后悔什么?为什么放弃那份无忧无虑工作?就是为了看到我心中昔日里,在艰难岁月中经常打交道的那些朋友满意笑脸,今天看到了,你说我会不会后悔?”
“是啊,应该是没后悔,那么为什么问你时总说不累,但一躺下鼾声如雷?”
“虽然我嘴里说着不累,但是脸上却写满憔悴。我是肉体凡胎凡人,不是神仙,说不累是一句应付语,但歇几分钟也就万事大吉了!”
这就是患难夫妻日常的德行,无论遇到哪些坎坷,一个人是扛着、两个人是抬着;抬着要比扛着轻一半的负重。
也是在那一年,刚刚完成综合厂基础设施改造后,在一切正常运转时,有个意料不到的噩耗,降临到弘文与桂金头上;
他们十七岁大女儿在中考被录取高中之后,染上致命的病变,结核杆菌侵入她的大脑。及时住进人民解放军驻双辽县城郑家屯的63战地医院,在一个月以后,进入了ICU特护病房,经抢救无效离世。
(事已过四十多年,女儿的音容笑貌仍历历在目)
在那段黑色日子里,两人险些被无情噩耗击倒,那是他们两人共同遭遇不可抗拒的噩梦!有很长一段时间两人默默无语中分秒挺着,那是他们人生中到了最危难时刻。
弘文曾对桂金不止一次地说:“千万不能倒下,上有老人,下有儿女,想一想她们,我们必须活下去,而且要好好地活下去!闲下来我用写长文去占据时间,你还是用针线活去占满低沉的黑色日子吧。还是那句话,要为她们也该更好的活着!”
也就是在那段失子哀期,李弘文夜不能眠中,写出《山村往事》初稿。一直放在衣箱里二十六年后,在二零一四年拿出来审核完,发表在江山文学网上,被网站评为精品,并给予了相等的资金鼓励。
那次的重锤打击,让李弘文因脱谷机爆裂而至伤的后遗症——头痛,又加重了病情,一天天开始恶化。约在一星期内犯两次以上。原本就在无医无药中没得到根治,又摊上失子之痛,却是如雪上加霜。
(无论在任何时候头痛病一犯,轻时头顶墙、重时二目失明昏厥过去,整整三十年,六十多岁才消失)
李弘文情绪在最低迷时,上班和同事还要固若镇定、露着笑脸交谈,但多时答非所问、心不在焉。比如,一次李弘文正在统计和分析四季度生产销售状况,放下笔休息一会儿那一刻,对面办公桌、正在看《农民日报》的出纳员张艳玲笑着问道:“厂长大哥,这个通讯员和您重名吧?啊,厂长大哥,您看过吗?”
李弘文外表微笑、心不在焉地应一声:“啊,看过吧?是吧,重就重吧。大千世界,人口众多,常用的猫啊、狗啊、柱子等,哪有不重名的?”
会计吴宝昌一声冷笑说:“呵呵,厂长,你没看看内容里的双辽县永加公社是不是重名?(又看着张艳玲说)小张,厂长这些日子像魂不附体似的,咱尽量少打扰他。”
李弘文晃晃头,又揉揉太阳穴,一笑说:“宝昌大哥,没有您说的那么严重。(拿过《农民日报》)看了第八版副刊说:这是我在医院里,陪护女儿,用写作去占据一些揪心时间时写的,也没想到会被刊载。”
吴宝昌看着张艳玲说:“小张,我忘了告诉你了,看日期是厂长在医院那段时间写的,以后咱别再提起这段时间的一切。”
张艳玲是农民家庭出身,大专毕业生,在校时,和现在厂办负责催款追欠债的高忱恋爱结婚,结婚后随高忱来到永加公社综合厂任出纳员。她对这些并不是不忌讳,而是有她的理论,于是一副严肃而面带笑容问道:“厂长大哥,我们不提起您的心灵伤痕,您会忘掉吗?我认为,要多和大哥交谈会淡化一些,让厂长大哥忘掉可能吗?心灵的伤痕越沉淀记忆越深刻。想要心灵缓解一些,我认为是同事之间多交流为上策。”
李弘文很冷静表情说:“宝昌大哥,这种撕心裂肺的噩梦,熟睡时梦里也再现,忘掉太难了!艳玲的这段理论我非常赞赏,有时候工作上要考虑,和大家勾通交流就少了许多。宝昌大哥,你在这方面懂的真没艳玲多,咱互相学习吧……”
他的第一年是在那种境况中走过来的,那些可爱的工人,互相关照的厂办同事,是他走出困境的根基。现在想起那时的一切,还觉得从机校回永加综合厂的选择是正确的。五年中的拼搏,挥洒的汗水,在记忆中凝固成永恒……
一九八零年,我国长江以南地区,开始进入改革开放初期。
安徽的小岗村带头秘密把土地分给社员,起初叫联产承包到户;还有年广久的傻子瓜子引起的市场变革,在《农民日报》《经济日报》广泛刊登。让农民、市民重新看到希望。
永加综合厂订的几种报纸,都铺天盖地的头版头条满刊都是,比如这段让人心动的文章:
核心提示:有着中国第一商贩之称的年广久,是傻子瓜子的创始人,他一生三次入狱,皆因做买卖,又三次因为邓小平点名,刚好是改革开放的三个重要转折点。
这段文字让综合厂办公室里的厂长李弘文、会计吴宝昌、出纳张艳玲几位动了心思,决定让商店采购员赵广恩,试着联系服装类厂办推销商。
虽然已进入改革开放初期,但是当时在整个东北,搞营销自由还受限制。宁波一家针织厂推销员,住进双辽旅社时,赶巧和赵广恩住对门。两人四次谈妥第一次生意:二百件(每件内装二十件女式上衣)针织化纤女式服装,而且是货到付款。但与宁波签订的合约中,还款日期是货到十日内,违者月滞纳金是总金额的百分之十。
这批服装到货后,引起好大风波。供销社派人查货源(当时供销社是计划经济主渠道)那时不是网络时代,要靠信函。最快也要两周,并由公社打电话,通知综合厂商店两周后再处理此商品。同时,派主管企业孙义学副书记在综合厂监督
接到公社通知后,李弘文过去找领导说明情况后,没有得到批准。
李弘文回厂后,告诉商店经理国春凤和张宝贵,马上拆箱销售,否则十天内用什么去付货款?一切后果由厂长承担。那次服装生意除去费用、税收,净赚利闰八千余元。公社又有人提出这笔不正当资金,一定要上缴;后来,厂长和公社几经周折,总算平息下来。
接下来又做一笔自行车买卖,赚了万余元。那年的年终分配是建厂十几年最高一次。公社主要官员召开党委扩大会,也就扩大到综合厂厂长一个人。决定综合厂要向公社每年上缴提成十万元。(调回李弘文的刘艳英副书记,已经晋升县里农机局任局长)
十一人党委全体中,有一位是新来的党委书记,李弘文厂长和这位党委书记从来没见过面,也没人主持会议,更没人给李宏文介绍。这位书记很干练,开口进入主题说:“人到齐了,马上开会,今天会议主题是讨论综合厂年上缴提成款十万元,大家看看合不合理?”
一位官员(这里省略名字)慢条斯理说:“按照近两个月的进项,是少了些,至少也要每月提成一万五千元至两万元。”
李弘文站起来,笑着解释说:“各位领导,综合厂还能坚持多久,我没做考究。但是,现在没有了生产队、农机队,机加、烘炉、皮革三个车间已处于停产。木工有两人自谋生计;仅看商店,做完两笔大生意以后,也有人提出辞职自己干。各位领导,不要说上缴十万或者二十万,恐怕一万都难……”
在李弘文辩驳几句后,那位陌生领导人果断地说:“呵呵,都想自已干,好哇!李厂长,你不同意只有一条路,你可以回家了,公社另派同意的同志去经营综合厂。好了,李厂长,你可以走了,我们党委要正式开会,解决综合厂的事。”
李弘文那张脸上仍然表现出一副乐观表情,他站起身向周围行个拱手礼一笑说:“各位领导,到苍翠大队检查工作时,请到鄙人寒舍用茶,老李告辞!”与众人挥手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