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宁波沦陷

　　嘉溪岙小学在二月中旬就开学了。他们在开学以后，过了一个月，学校各方面都走上轨道之后，把和兰老师住的朝南的房间重新打扫整理一下，两人就开始办理他们婚事。当时从塔峙岙来到溪岙向李健民汇报支部工作的陆松姑和陆珍娟，得知李健民校长与冯老师要结婚，她俩就高兴地就留下来帮忙。帮他们一起打扫房间后，又到街上买来两张红纸，给他们房间里剪了两张大红喜字，贴在门上和房间里的窗上，这就算新房了。然后就在二月底的一个礼拜六晚上，他们在街上买了一些一些鸡肉蛋鱼之类，简单的弄了几碗下饭。还打来两斤当地土产的蕃茄酒。当晚就请校董和陆松姑、陆珍娟来一道吃一顿饭，这就算是喜酒了。
　　他们当时感到很惭愧，连在太一小学照顾他们最好的住在青林村的四姑也没有告诉他们。怕四姑一知道，就会和四姑丈一道来嘉溪岙为他们主办婚事大排场，又会使他们多花钱。而更重要的是让四姑一知道，也会使全家的人都知道，会震动大家。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他们不想这样做。觉得让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但是内心里总感到对不起四姑和四姑丈。
　　现在这简单的酒席上校董拿起一杯酒对她俩说：“李校长、冯老师，我祝你们新婚快乐，百年好合！”陆松姑和陆珍娟也举起酒杯向冯老师和李老师敬了一杯酒就代表塔峙岙的乡亲们对两位老师的祝福了。
　　晚上，席散人走，在这偏僻的山村做喜事，也没有什么亲朋好友来闹他们的新房，静悄悄的。进新房后，两人兴奋地在床边坐下来，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不胜喜欢。但健民对和兰说：“在这里山区的学校里结婚，没有父母和亲朋好友的祝贺，没有轿子来抬你，没有仪式，这样简单的婚礼，真的我感到太对不起你了。”
　　和兰说：“要热闹在三年前，我在家乡可以热热闹闹结婚的，可是我不愿意，再热闹和一个不爱的人结婚有什么意思。今天我和自己喜欢的人结婚，这才是我最好的婚姻，最好的归宿了。至于有没有仪式不重要，有天作证，有地做媒，我们相亲相爱，这就是最好的仪式了。你不是常对我说我们是无产阶级革命者们吗？我们既然是革命者，我们自有革命者的爱情观，节俭是革命者的美德，而讲究排场那是地主资产阶级少爷小姐的做派，为我们革命者所不齿。像我们这样简朴的结婚最好了。”
　　健民说：“可是毕竟太简单了，我总感到这样结婚太匆促了。而且我身体又不大好，常要生病，我怕以后会拖累你的。现在我的老家也一无所有了，我感到你和我结婚，真的是太委屈你了。”
　　和兰说：“五哥，我感到我和你结婚是我的幸运，是我高攀你了。你是个大学生，还去过延安，在延安入的党。论家庭，现在虽然没有了什么财产，但你们小李家你们一家，在横河乡，甚至镇海县，都是有名的进步的名门望族、教育世家。这是一份很丰丰的精神财产，你家用是真正的书香门第。我一个小职员家庭出身的人嫁到你家书香门第来我感到十分幸运！我是沾了你家的光了。”
　　健民听到这里自嘲地笑着说：“沾什么光呀！这都是虚名望，已经过时了，没有用的。而倒是你思想进步，积极抗日，认真教书，为人热情又有亲和力，随便到什么地方，都能和群众打成一片，你是一个难得的革命教师。你到横河来教书，让我有幸碰到你，这才是我的福气。”和兰听了脸红红地依偎着健民说：“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你的父亲和你家二哥、三哥、六弟、七弟、八妹、九弟都是教师和革命者。你家不但过去是一家名门望族，现在也是个教师家庭、革命家庭。是我有幸到横河遇到你们兄弟姐妹。特别是英民妹，她最早启发我，还借许多进步书藉给我看，使我逐渐提高了觉悟，后来她又做我的入党介绍人。在你们的帮助下，让我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也使我也成了一个革命者。我是衷心地感谢你！是你和英妹把我带上了革命道路。”
　　李健民说：“带你走上革命道路的是共产党，我们只做了我们应该做的一些事，是你自己在抗日救亡运动中表现积极才让你入的党。这没有什么，我们横河党支部不只发展你一个党员，别人不是也有很多入党的吗？在爱情道路上是你来到横河，你看得起我，我才有勇气向你开口的。”
　　和兰说：“不过这一生也可能是我和你有缘，当时因我爹逼我出嫁，我走投无路，才逃到姐姐教书的横河公德小来。后来你从延安回来当了公德小学校长，我这才认识了你。”
　　健民说：“这倒是的，这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你这个鄞县南乡人，会嫁到我们这么远的镇海山区来。可惜我的身体不好，以后日常生活可能都要叫你照顾，到时候我会拖累你的，你以后会厌烦我的。”
　　和兰说：“如今我们已经是夫妻了，你怎么还说这样的话？怎么会厌烦呢？两个人生病了自然要互相照顾。要说身体我身体也不大好，有贫血毛病，时常要头晕的。到时候也须要你照顾我的。夫妻之间有什么困难、或是生病了当然要互相帮助，不能再说什么拖累和厌烦的话了。”
　　
　　这是多灾多难的年月，在她们结婚不久，在嘉溪岙还没有教两个月书，才刚刚把夜校办起来，宁波就沦陷了。
　　早在十个月前，——1940年7月16日，日本鬼子海陆空几千个鬼子打进镇海来，镇压海已经沦陷过五天。当时在在国民革命军第194师师长陈德法的亲自指挥下，两个团与登陆的日军海军陆战队展开了激烈的搏斗。18日凌晨，在从上虞赶来的第16师友军支援下。上午7点半，194师开始反攻，当天就收复了老鼠山、狮子山和青峙等地。到19日半夜，在16师配合下，我军全线反击，打死400多个鬼子，打伤鬼子600多个，鬼子丢下一大批尸体狼狈逃窜，收复了戚家山，直到收复整个镇海县城。（后来这个战役被史家称为江南的台儿庄战役。）是日本鬼子在南方各个战役中死伤最多受戗最大的一次战役。
　　指挥这次战斗的敌酋萍乡月蜀后来被他的上司指摘：“攻打一个小小的县城，我陆海空出动三四千士兵，几十架飞机、几十艘舰艇配合你，连航空母舰都上去支援你，你还打了败仗，伤亡我大日本皇军一千多名。你身为大日本军队的指挥官，连个小小的镇海都打不下来，打进去了还让支那军队打出来，你大大损害了我们大日本皇军的威风！你怎么对得起天皇！怎么对得起大日本帝国！你怎么对得起1000多名伤亡的我大日本官兵！你这样的人还有何面目活在世上！……”萍乡月蜀听了羞惭难挡，当即拔出宝剑剖腹自杀。
　　但是在这次镇海战役之后，蒋介石却把英勇抗日的陈德法师长调离了宁波，让他去新疆。使得忠勇抗日的陈德法将军，一时失去再次与日军血战到底的机会，使他报国无门。——后来陈德法将军在1949年解放新疆时与陶时岳将军一起起义成了人民解放军新疆军区副司令员。
　　把陈德法调离后，让无足轻重的114师和蒋介石的亲信——恐日派的俞济民等人来守镇海和宁波，至使日军有恃无恐。
　　在第一次登陆10个月后——1941年4月15日至18日，日军舰艇连续向镇海打炮三天；日军飞机连续轰炸宁波各个港口；19日，10000多名日军在舰艇飞机配合下再次向镇海进攻。19日上午国军见势溃逃，镇海县城失守。下午日军逼近宁波市区。20日早晨，日军飞来20多架飞机，在城区和郊区狂轰滥炸投弹一百多颗，把城郊炸得一片狼藉，下午4000余名日军长驱直入宁波城区，有着2000多年历史的文化古城——宁波就这样沦陷了。
　　接着慈溪、余姚、奉化、宁海等浙东地区都沦陷了。日军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镇海县城陷落两三天内，再次被杀民众40多个。余姚火车站被杀300多人。
　　5月30日至31日，日军400余人，向国民党宁波县市政府机关和溃败下来的这国军司令部临时驻扎地——鄞西大皎村进犯。日军血洗大皎村，大皎村被鬼子焚毁民房1600多间，——全村仅剩单独在一边的6间房屋和半间祠堂。被烧死3人，当场被枪杀11人，强奸妇女40多人，抢去财物不计其数。第二天相邻的建岙村也被烧房屋400多间，一时使1万多名村民无家可归。四明山里一片哭声，
　　镇海县大碶和横河的老百姓到处逃难。李健民老家的兄弟姐妹，除了二哥已去武工队外，都逃到在嘉溪岙健民教书的地方来了。亏得房子大，住房的不成问题。可是一下子来了十几个人，把李健民与和兰老师忙得蒙头转向。幸亏房东也是个好人，看这两位老师从家乡一下子来了这许多亲戚，没有被子，就想法替他们到各家借来被子。看有那么多人要吃饭，一时没了米和柴，又替他们想法子叫人挑来两箩谷，碾了米。怕他们不够吃还拿来半箩蕃茹干。村里的乡亲们听说两位老师家乡来了许多逃难的亲戚，也纷纷送来了他们自己也不够吃的蕃茹干和咸菜、柴火，甚至青菜、罗卜和野鸡、兔子肉。这使和兰与健民老师更深刻地感到山区的老乡们对她们的热情和关怀。于是在夜校里把他们都请来读书。这时八妹李偀民和多才多艺的七弟李倜民看到和兰嫂和五哥他们白天黑夜这么忙，有时到晚上也来和和兰健民一起在夜校教老乡们认字和唱歌。和兰与健民老师这时倒多了许多帮手。一时里楼屋里变成了白天书声朗朗，晚上灯火辉煌的热闹场所。
　　老乡们来到夜校，和兰和李家的兄弟姐妹们就热心地教大家唱抗日歌曲，然后教他们认字，甚至李家兄弟姐妹还演了几个简单的活报剧给大伙看。乡亲们见一下子来这么多老师教他们，也更高兴来上夜校。一时轰动了嘉溪岙。嘉溪岙的九村十八岙的老乡们一到晚上都来读夜书和参加抗日活动。于是一下子把个嘉溪岙的抗日救亡活动也搞得轻轰轰烈烈。
　　这段日子来和兰老师自然也更忙了，她白天晚上要教书，中午和晚上回到家后，还要抽出时间来给十多个家人弄饭，有时大米、菜和柴火没了，还要跑到村里去筹备食物和柴禾，真是忙得不可开交。可是和兰却从没有对亲戚们有一点难看的脸色。兄弟姑嫂们有时看她这样辛苦忙碌，就说：“我们来了可把五嫂五哥累坏了，我们真过意不去了。”可是和兰却说：“这算什么话！要是我们有困难投到你们地方去，你们会厌嫌我们嘛？日本鬼子打进来了，大家一时回不去了，这里就是你们的家。我和五哥有一口吃的，就有你们一口吃的；你们再不要有什么顾虑了。尽管住着吧！”哥嫂们听和兰这样讲都感动得流下泪来。
　　六十六年后，作者写本书到在杭州采访冯老师的小姑——李偀民社长（她离休前为浙江文艺出版社的社长。）李社长还对我感慨地说：“五嫂待人热情和宽容是没得说的，记得日本鬼子打进来时，我们兄弟姐妹一时没地方可躲，都逃到嘉溪岙去投奔五哥五嫂他们，我们一下子进去十多个人，包括二嫂和三嫂也都去了。当时三嫂於侃民怀抱未满周岁的儿子蒞山，后面还跟着个十五六岁帮助带小孩的小保姆。吃饭睡觉在她家住了两个多月，她都没有一句怨言。”可知冯老师的为人，总想着别人的难处不顾自己困难。
　　但是这样的虽苦犹乐的一家子兄弟姐妹团聚的日子，在嘉溪岙过了两个月后，很快大家又分散了。因为不久，日本人来到宁波开始了殖民统治，学校要教日文，不准再学中国的传统文化，自然老师们都不愿意教。而心高气昂的李家兄弟们一天也待不了这在日伪统治下当亡国奴的日子。学校解散了，李家的兄弟姐妹都到宁波的三北、苏北和淮北抗日根据地去参加新四军去了。而这时不巧的是李健民因上段时间教育和办夜校等的辛劳，一下子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