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家小院第六十二章
作品名称:石头记之:十三家小院 作者:爱在无言 发布时间:2014-04-04 21:46:05 字数:9639
61
“知道为什么我会到这座城市吗?”等我迷迷糊糊醒来,阳光从半掩的窗帘透过来,恰恰洒在我的脸上;我抬手遮挡下阳光,眯缝着眼睛,看到半截烟吐口烟,若有所思地对我讲道。
“不知道……”倒在床上,我咳了声,一头雾水地回答。
我感到头疼。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倒在床上,而且貌似倒在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屋子里,这屋子里没有汗臭味儿,没有驴肉馅包子腐烂的臭味儿,反倒有股淡淡的薰衣草的香气,以及一股淡淡的水果味道;我抽动下鼻子,香蕉,苹果,还有被台湾同胞称之为柳丁的桔柑;闻到那股水果的香味儿,我的肚子就咕咕叫起来。我扭头瞥了眼,视线落到床头柜上的那堆水果;视线继续挪动,窗边那张红色沙发,沙发上的那个玩具熊;我顿时一个激灵,慌忙四下里扫了眼;哦,这不就是蓝的房间吗,难道我还在梦里?我暗自掐了下手背;疼。既然疼,就不是在梦里。我转下脑袋,再仔细瞅瞅,原来是在酒格格的房间。
原本,酒格格姐俩儿就和蓝住在一起,只不过现在蓝搬了回去。
“我给你买的水果,怎么样,哥们儿够意思吧!”半截烟顺着我的视线瞟了眼,又吸口烟,喷吐着烟雾,悠悠地说道。
我点点头,舔了下嘴唇,咽口唾沫,继续陷落在迷惑之中。那个玩具熊不是已经被酒格格负气扔掉了吗,怎么它又回到这间屋子里了?我纳闷地瞧向半截烟,恍恍惚惚,咳了两声,又以为自己坠入梦境。可是在梦境里,也能被烟味儿呛到吗?半截烟夹着香烟,脖子向前抻了抻,另一只手挠了下后脑勺;从他嘴里喷出的烟雾是白色的,而从他夹着的香烟袅袅升腾起来的烟是青色的。
“你放心,你就是贫血;”半截烟莫名其妙道:“老曹已经给你把过脉了,说不用给你开药方,只要多吃些补血的东西就会好的。”
无语了。什么,居然是老曹给我把的脉,他行吗?刹那,我颓唐起来。难道老曹真的比我伟大,抑或他只是顺口胡说八道?嗯,但愿他是胡说八道。我歪下头,又瞥见那个玩具熊,眼眶忽然湿润了。
“嘿,说句话呀;”他俯下身子,那股烟油子味儿迎面扑来:“我一听说你出事儿,就赶紧来了;到你屋里,老曹说不知道,我还以为你进医院了;等到院门口,在影壁那儿碰到酒格格,才知道你在这儿呢;”说着,他诡异地一笑:“在这儿挺好,真的挺好,酒格格人也不错,虽然雪和咱们有些疏远了……”
我转了下脖颈;脖颈微麻的,一动就咯咯直响。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口干舌燥,嘴唇曝了层皮。
“别动,别动;”半截烟回头瞟了眼,又迅速转回来,一手夹着袅袅升腾着烟雾的香烟,一面阻挡我:“要是酒格格回来,看到你乱动,就会说我没照顾好你;”说着,他居然腼腆地笑了:“我可惹不起她!——”接着他神情一变,又恢复了严肃:“哎,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到这座城市吗?”
“不知道……”我再次回答他,同时竭力回忆着自己是怎么到这间屋子里来的;恍恍惚惚,我感觉自己本来是和墨夜在一起;墨夜貌似又要花银子,购买我的那块破烂石头,但不知怎么就开始谈婚论嫁,说些聘礼的事情,然后就碰到了雪。
想到这里,我不禁一个激灵,打了个喷嚏。
那么,墨夜呢?我又扫视了眼这屋子。阳光明亮地从窗口洒进来,透着一股暖意,透着淡淡的舒适;这间屋子干干净净的,比我和老曹那间屋子宽敞得多,如果让我选择,我一定会选择到这里;但我也清楚,假如我和老曹真的换了房间,用不上两天,也得狼藉一片,从而显得狭窄而凌乱。
“因为我是通缉犯,虽然我没犯过法……”半截烟思忖了下,眨下眼睛,避开我的视线,小心翼翼地讲道。
“没犯过法,人家怎么会通缉你?”我吓了一跳,疑惑道。不过,我立刻认识到半截烟在给我讲故事,就象老曹坐在破烂石头旁讲那些无为有处还无为的虚幻故事;当然,我得感激他,因为他特地买了一堆水果来看望我,而且为了让我开心,为了让我暂且从失恋的痛苦中解脱,不惜编造谎言,进尔还要继续圆谎;任何一个故事其实都是一个谎言,讲故事的人为了圆这个最起初的谎言,就要不断地圆谎。
如果蓝也能圆下谎,谎称她爱我,也许我就不会如此伤心了。我歪下头,视线又落到红色沙发上,落到那个玩具熊上。嗯,也许这是个精心设计的梦境,否则它怎么会存在?想到这里,我再次抽动鼻孔,深深嗅口那浓重的烟味。也许,什么东西都可以编造,只有那种种的味道不可以被欺骗,尤其是半截烟身体上散发的这股羼杂着汗臭味儿的烟味儿。
“因为他们怀疑我犯了法,因为我曾经是一名银行保安……”他叹口气,说。
“不会吧……”我更加疑惑了,同时忽然激发起起我的兴致。
既然是在梦里,那不妨就跟随着感觉走。不知不觉,我又想到另一个梦境,梦到蓝站在绿洲前,手里持着枪,瞄准我的梦境;如果那颗子弹呼啸地穿过我的身体,那又会怎么样?
不过,不管怎么样,在梦境里都不会死去的;梦境,和游戏一样,都是可以重复的,死去,复活,再死去,再复活,周而复始。
“真的,我原先是家乡是个保安,一个守候在储蓄所门前的小保安……”说过这话,半截烟的脖子不自觉地向前探了探,那只夹着的手飘向唇部,吞吐口烟雾,又迅即弹回。看得出,他说起往事,神情里透出些许的自豪。
是的,半截烟原本在银行做保安,但有一天,他正站在那个储蓄所门前吸烟——半截烟本来就是个很懂礼貌的大男孩,尤其在那些女士面前特有风度,每次吸烟,他都会很自觉很绅士地走到室外,吸完后才返回。那天,他点燃一枝烟,丹田里正吸纳着尼古丁进入肺部的快感,忽然看到两个魁梧的男人背着帐布背包,就是类似于樊石头的那个背包,他们俩一下出租,就径直朝储蓄所走来,可看到半截烟,犹豫了片刻,相互对视了眼,才迟疑地走过他身边,推开储蓄所的门。
半截烟之所以表现的这样绅士,是因为他那时正在追一个女孩子,她就在储蓄所上班,他每天隔着玻璃都能望到她;看到她的刹那,他就觉得浑身上下都精神得很;而当她转过身,回到里面那个小隔间吃饭,他就立刻垂头丧气。那个时候,她正和另一位储蓄所的工作人员谈婚论嫁;每天中午,她和她男朋友都会躲在那个小隔间里,窃窃私语,这让他无比地恼怒,却丝毫没办法,因为保安是不被允许进入到储蓄所内部的。不过,半截烟并没因此放弃,他知道也许自己的努力会收到一些效果。在一些影视剧里,他发现那些女孩子都喜欢绅士,于是他装起绅士,并且收到了一些效果,那天中午,吃过饭的她恰恰走出里面的玻璃牢笼,走到室外,看到他站在街边吸烟,便对他竖起大拇指。打那以后,半截烟就经常跑到储蓄所外面吸烟,渴望她能再次出来,给他一个赞许。
其实,那之前半截烟没有烟瘾,基本上不是个烟民;但在那股冲动下,他成为了烟民,一个兢兢业业的烟民,虽然起初只是表演,为了吸引那个女孩子的眼球,但久而久之,他居然真的上了瘾;本来他只在白天吸,只在她的视线之内吸,一个月后,即便不在她的视线之内,他也忍不住要吸;他以为那是个习惯,可两三个月后,夜里睡不着,他胸膛里蠢蠢欲动,不知不觉拿起枝烟,吸了起来。打那以后,他就成为了真正的烟民。
储蓄所室外,阳光明媚,一个漂亮的女孩子穿着暴露地出现在半截烟的视线;那个女孩儿扭动着臀部,注意到半截烟的目光,于是臀部扭动的就更厉害了。于是,半截烟幻想起这个漂亮女孩子,就是他的一盘菜,就是坐在厚厚的防弹玻璃后面的另一个女孩子,她迎向他,似乎压根儿就没看到他的存在,但其实她一直在暗暗注意他,只是她在保持着矜持。也就在这时,忽然有人从储蓄所里跑了出来;这个人经常到储蓄所,应该是某个公司的财会人员,她看到半截烟悠闲的模样,神色紧张地低声说道:“你还有心思在这儿抽烟,里面有抢劫的……”说过这话,那人就急急地擦过他身边,沿街慌张地逃去。
半截烟一个激灵,半天才醒过味,急忙扔掉手里没吸完的烟,扭头推开储蓄所的玻璃门。他刚踏进室内,就惊呆了——里面的人全都靠墙半蹲着,一个男人蒙着面罩,挥舞着把五四手把,叫嚷着;另一个同样蒙着面罩的男人抡着羊角锤,铆足劲儿砸上营业台前的玻璃。看到半截烟,拿枪的男人立刻将枪口指向他。顿时,半截烟就感觉脊梁冒出凉气,腿也不禁软了,瘫在了那里。
偶尔,他在一个军事节目里看过这把五四制式手枪;据说,它的穿透力极强,甚至可以穿透普通的防弹衣。
“蹲下,不许动!”挥舞着五四手枪的男人直冲他而来。
也直到这时,半截烟才意识到了危险。他熟练地按照做保安初期培训时练习的动作蹲下身子,将手举过头顶;刹那间他联想到那些投降的士兵——这对于他无疑是一种耻辱。他胸膛里涌起英雄般的豪气,想要让自己的那盘菜看一看,看一看他才是个真正的男人;可偷偷抬起头,看到那把挥舞着的五四手枪,他又胆怯了。他怕死,怕射杀出来的子弹。人生自古都怕死,这可是人之常情。不过,就在这危险时刻,他的眼前忽然浮出刚才逃出储蓄所的那个漂亮女孩子;他疑惑她是怎么逃离的,难道也是因为她是个漂亮的女孩子,歹徒不忍下手?
营业台里侧的那俩女营业员吓得目瞪口呆,脸色煞白,尤其是她,更是惊慌不已,瘫倒在床位上,一动不敢动;倒是那个白衬衫的男士,也就是储蓄所主任一箭步退到里面的小屋子里,拨打起电话。挥舞着五四手枪的男人瞥见,气急败坏,大嚷大叫;另一个男子挥舞着羊角锤,砸到的频率更加频繁了。也就在这时,玻璃门被推开,一个黄色坤包的女士走进来,她的那个坤包先于她进入储蓄所里,她看到这一幕立刻腿软了,瘫倒在地上。
“快,快,快……”挥舞着五四手枪的男人急躁地催促道,同时眼睛一个劲儿地瞟向室外。
她惊慌地盯向挥舞着五四手枪的男人,一动不动,似乎已经完全傻了;她的那盘菜,那个男营业却不见踪影,自打半截烟进来,就没看到他;但是,在半截烟的印象里,那个男营业员貌似没走出储蓄所;那么他到了哪里?半截烟悄悄回头瞟了眼;街上,正值上下班时间,车水马流,稍远处那个交警站在十字路口,漠然地注视着前方;一辆警车就停靠在对面的药店旁边……不,那不是警车,而是运管站的专用车,两个制服男正站在那排出租车前检查着什么。
“你别催我,这也砸不动呀!”那个蒙面歹徒恼怒地将羊角锤抛向将营业柜台隔离开的厚实的防弹玻璃。
刹那,只见那把羊角锤被弹了回来;蒙面歹徒慌忙一闪,羊角锤飞快旋转着,迅速擦过他的额头,砸在挥舞着五四手枪的歹徒眼角上,只听见‘妈呀’一声,那把五四手枪脱手而出,他应声倒下,倒在半截烟面前。半截烟并没反应过来,他只看到掉下枪的歹徒眼角渗出了血,哀号着捂住了眼睛。那个惹了祸的蒙面歹徒傻了眼,呆立在那里,再不敢动弹。半截烟省悟过来时,一个蹲在地上的顾客已经急速跃起,扑向歹徒……
“我抓起那把枪,飘轻飘轻的,原来是把玩具枪……”半截烟不无感慨道,似乎在为自己的胆怯而忏悔。
“可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那个警察鄙夷地咧嘴一笑。
即便坐在派出所里做笔录时,他还惊魂未定,脑子里闪现出那个劫匪的影子,似乎那把玩具枪已经成为一把沉甸甸的五四手枪,正指向他,指向他的眼睛。不过,再想想,半截烟忽然觉得好笑——直到回到家,他还想不出是什么理由使那把锤子从防弹玻璃上反弹回来,恰恰砸到劫匪的眼角,致使他失去了打劫的能力,同时也致使打劫成为一场闹剧;但半截烟直到那些人将两位劫匪生擒,他也没能恢复过来,呆呆地,站起身,听着那些人冲他嚷着报警,他麻木地抬起那把假枪。直到回到了家,半截烟才发觉衬衫已经湿透了;哦,不止衬衫,内裤也湿漉漉的;甚至他感到了虚脱,两条腿一点儿气力也没有,他都不知道怎么走回家的。
虽然这仅仅是个未遂抢劫案,但对于她来说,却是平生所遭遇最大的惊恐;打那以后,她一见到陌生人就害怕,甚至见到她的闺蜜们穿丝袜也害怕,以至于最后,休假半年的她不得不通过家庭关系,调到大行去做内部一名小文员,从此半截烟再不能见到她,他对她的仰慕也只能到此为止。
也许半截烟注定就是个银行劫匪目击者,此后他接连换了几家储蓄所做保安,不出一个月,都会有劫匪前去光顾。第一次成为银行劫匪目击者的第二天开始,一连半个月,半截烟都在和警察打交道。那些警察有着没完没了的问题,通知他到派出所做笔录;可每次他到了派出所,那些警察都让他等候;有一次,他居然坐在那张长条沙发椅上,等待了一上午;甚至于他默记下了对面墙上那些贴着相片的警察的名字,譬如那个天天向他询问的警察叫做季平,另一个做笔录的叫王海泼。
“狗屎,那俩警察真TMD的很狗屎,很BT!”回忆起当初,半截烟还愤愤不平,激动不已地抱怨道:“他们居然怀疑我和那俩傻瓜劫匪串通,我是那种人吗?!”说着话,他夹烟的手都在在抖动:“如果我是那种人,我早就不在这里了,不天天和蜂窝煤打交道了,切!”
的确,如果半截烟是个劫匪,哪怕只是个小角色,他早就不会蛰伏在郊区,给人家打工了,而是在夜场花天酒地,风花雪夜了;当然,那样一来,他就要亡命天涯。可话说回来,现在这年头,谁能相信谁呢,现在就是个信任危机的时代,任何人,任何事都有可能存在;嗯,这样想来,半截烟也没准是个劫匪,隐藏起来的劫匪。这样想着,我忽然觉得半截烟的眼神里闪烁出一点点的凶悍,一点儿D.B.库伯的神态。
世界上有三种人:
一种是让事情发生的人;
一种是看着事情发生的人;
一种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人。
那么,半截烟又是什么样的人,是对晴儿痴情的男子,还是阴险的劫匪?我的脑子里顿时迷惑起来。通常,那种声色俱厉的人并不可怕,可怕的就是深藏不露,他们只在特殊情况下绽放开凶残的一面,让邻居们陷入恐惧之中。
“哎,你不会真的是劫匪吧?”我抽动下鼻孔,试探地凝视向他;据说,据那些有资质的心理学家,或者微动作微表情专家们所述,如果提出一个尖锐的问题,被提问者回答问题时眼珠向左上方转,那一定是在撒谎。
半截烟立刻跳了起来,脸色陡然煞白起来,他惶恐不安地盯向我,嘴唇蠕动着,夹烟的那只手僵在半空,甚至连烟掉到地上都不知觉。
“你……你……”他结结巴巴地说道:“你说什么,我……我可不是……你不要这么说,我觉得,觉得和你是朋友,才告诉你这个秘密,我可从没和别的什么人说过我的历史……”他越说越快,只是说话的口吻中带着丝缕的哭腔;他的腿在不停地抖动。
看到这里,我竟可怜起他。他会是那个劫匪吗?——劫匪即便没有英雄气概,也是一脸亡命之徒的模样,哪里会象他这样?迅即,我又想到了晴儿,那个比女人还要女人的男人。嗯,假如晴儿真的是个女人,会喜欢上他吗?哦,一个隐秘的英雄气概的劫匪,一个旷世美女,啧啧,多完美的一对情侣,嗯,没准儿会因此成就一段传奇,从此世上就多了一对雌雄大盗……不,不,不会的,晴儿即便是个女人,也不会成为半截烟的老婆,因为晴儿心里根本就没有半截烟的存在……
接着,他讲起第二次遭遇劫匪的经历,那更是一个离奇,离奇的让我不相信。他重新被培训,一个月后重新站在储蓄所门前(当然是另一家储蓄所),他的眼神里已经多了几许的警觉,或者至少多了些凝重。没多久,他就发现储蓄所的同事们,那些银行职员总用种奇怪的眼神瞟向他,而且总喜欢背着他窃窃私语;他离他们远一些,站在玻璃门外,或者中午出去打饭的时间,他们就会谈论着什么,大着嗓门,嘻嘻哈哈;但当他一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之内,立刻就鸦雀无声了;他望向他们,疑惑不已;他们却竭力避开他的视线。
“你们在讲什么?!”一次,实在忍不住,他就走上前,隔着防弹玻璃问里面的那位女营业员。但她只是笑了笑,就慌张地垂下头,转过身,侧对着他,数点着抽屉里的钞票;就在这时,负责管理他这个中队的中队长陈国富推门走了进来,看到他扒在防盗玻璃前,就‘哎’地一声清了清嗓子。半截烟转过头,立刻胆怯了。重新培训时,其中重要的一条就是不允许私自聊天。可他这算是私自聊天吗?迅即,半截烟又绵绵地联想到自己倾慕的那个女孩子;自打上次遭遇到劫匪,她就再没上班,据说被彻底吓坏了;偶尔,半截烟的脑子里产生强烈的渴望,想要买束鲜花去看望她,但他涩于打听她的住址,只好将那份思恋隐藏起来。
就在半截烟思忖的瞬间,从中队长身后猛地窜出两个男子,他俩一高一矮,一箭步就奔到他面前;中队长随即慢慢倒下,唇角缓慢流淌出血丝。两个男子分别拿着羊角锤和一把双筒猎枪,戴着黑色面罩,大嚷大叫;刹那,半截烟的脑子里回旋起上次劫匪手里挥舞的玩具五四手枪,他定了定神,勇气油然而生;他闷不作声地迎向拿着双筒猎枪的男子,掂量起自己能否制服住两个比自己高大的男人。想到这里,他缩了下脑袋,视线落到那把羊角锤上,落到中队长的身上;中队长的脸部肌肉抽搐着,唇角溢出白沫儿,显出痛苦的表情;紧接着,他感觉到自己的嘴唇也麻木起来,脸部的肌肉在猛烈地抽搐。
‘砰’地一声,那管双筒猎枪喷出了火焰,引起一片惊号;半截烟闻到一股浓重的硝烟味儿。顿时,他楞住了,因为他看到储蓄所的玻璃窗应声破碎,直觉到那把枪是货真价实的真枪。接着,那管双筒猎枪挥舞过来;他下意识地向一边闪了闪,感觉到头部重重地被砸了下。一个趔趄,半截烟脸朝下摔倒在地上,摔在中队长旁边。他的手刚支撑到地面,就觉得背部被狠狠捶了下,接着一句脏话狰狞地飘过来:
“MD,别惹急老子,老子可只想要钱,不想要人命!”
人命……半截烟的额头冒出冷汗,两条腿不自觉地抖了起来,脑壳里也砉然麻木。他可不想死。他整个躯体都凉透了,尤其是他看到中队长的那张苍白的脸。他恰恰倒在中队长前面,和那张脸面对着面;中队长的嘴角渗出血,红的血,白的沫,眼睛瞪得大大,瞳孔却失去了神采。盯着这张脸,半截烟顿时感觉到死亡的无限抵近。接着,又是一声枪响,人群在惊号,一个光头男人趁乱跑了出去,劫匪气急败坏地掰开枪筒,退出弹壳,熟练地装上子弹,大骂了起来。惊号声顿时消失了,另一个劫匪挥舞着羊角锤死命地砸向防弹玻璃……
如果不是那些特警的到来,也许这俩劫匪已经得手了。特警们包围了储蓄所,那名谈判专家穿着黑色防弹衣高举着双手走到玻璃门门口,就站在那里,耐心地和两位劫匪说着话。不过,半截烟并不相信他真的是位谈判专家,因为他发现,这位赝品谈判专家站在门口,眼睛却不断向四围扫视着;有那么短暂的零点零几秒钟,半截烟的视线和他的交错,立刻就明白了这点。
看到谈判专家的出现,劫匪立刻丧气了,眼神黯然下来;大概他已经知道自己走投无路,所以持着猎枪的手才会垂下;谈判专家立刻捕捉住这个微动作,三言两语就解除了劫匪的心理防线,使之放弃抵抗。
半截烟第二次走进同一个派出所,恰恰又是季平和王海泼给他做笔录;看到他,那俩警察居然诡异地相视而笑;但随即他们的询问就咄咄逼人起来,尤其那位叫做季平的警官,他一个劲儿地追问半截烟认不认识那俩劫匪,并且拿出一大堆相片让他辨认。那里的人,他一个也不认识,真的不认识;可他俩丝毫不罢休,从案发时间之后的一个小时,即北京时间十点四十,一直询问到北京时间二十三时三十五分,而询问的中心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半截烟一定和俩位劫匪有着什么关系。
最终,疲惫不堪的半截烟也开始相信自己一定和劫匪们有特殊关系,所以,当王海泼第七百零八次询问他时,他迎着刺眼的灯光脱口而出:
“我认识他们,我告诉他们我在建兴分理处的……”两位警官将台灯的喇叭口冲向半截烟,使他不得不眯着眼;此刻,他虚弱不堪,连死的心都有,巴不得赶紧回家,倒在那张硬板床上,呼呼大睡;而那个询问者王海泼也早已经疲惫不堪,一手支撑着下巴,昏昏欲睡。
“什么?……”季平臃肿着脸,张开眼睛疑问道。
在半截烟眼里,两位警察已经成为地狱里的牛头马面,狰狞可怕。他打了个盹,忙睁开眼睛,重复道:“我认识他们,我告诉他们我在建兴分理处的……”
季平忙不迭地杵了下王海泼。两个人对视了眼,马上来了精神:“那他们都叫什么名字?”
“一个叫笨拉登,一个叫奥巴马……”双手被铐在椅背上,面对着两位警察,半截烟早就觉得上眼皮灌了铅,直往下坠。
“什么?!”王海泼似乎没听清,侧头又追问了句。
“TMD!”季平却爆了粗口,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
如果不是另一位警官敲门而入,半截烟相信他准会使用暴力,一拳挥向自己的下巴。另一位警官招招手把两位警官叫了出去。几分钟之后,半截烟就被释放出来。走在没有星光的街上,他还迷迷糊糊,觉得不可思议。走过一个又一个街灯,虽然疲惫不堪,半截烟却忘记了打车;甚至几辆出租看到他这个夜行者,向他鸣笛,他也没听到。
半截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一切都做梦似地。恍惚中他看到老爸老妈用种怜悯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可他已经完全没了意识——在他的记忆里,他似乎对他们惨淡地笑了笑,然后就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倒头呼呼大睡。
“也许我命中注定,就是个吸引银行劫匪的材料,”半截烟忧愁地吞吐口烟雾,脖子向前探了探,夹烟的那只手也随之向前探了探,继续他的离奇故事:“再次培训一个月,我被分配到第三家储蓄所,谁知第二天就又遭遇了劫匪,虽然事后才知道那是一次演练,一次应急训练,但我的名声不疾而走,一个星期后,真的劫匪果真来到了,当然他们依旧没得手,但我又要进入第三次培训……我们那个中队长,陈国富说,我就是个劫匪辐射仪,只要我在的地方,准会有劫匪出现;他躺在医院里,中枢神经受到了损害,只能以工伤状态退休了……在那以后,我一连又换了四家储蓄所做保安,但一次比一次凶险,到了最后,还没等我正式去,我只是一大清早儿走在去储蓄所的路上,那边的营业厅就发生了劫案;以后,只要我即将担任保安的储蓄所,就会有劫匪的出现,他们甚至不等我正式到任,就已经开始动手抢劫了,到了最后,只要储蓄所听到要派我去做保安,他们就会大惊失色,拒绝我的到来,所以我只好放弃了保安职业,远离家乡,来到这里做个普通蚁族,住进十三家小院,认识了你们,也认识了晴儿;唉,也许只有那些警察为此欢呼雀跃,他们纷纷成为了功臣,成为了英雄,也屡屡被上级有关部门表彰……”
不过,听着半截烟的故事,我并没感到哪里可笑;虽然酒格格端粥走进来时,被他的故事逗乐,粥洒在床前的地板上。我扫了眼这间屋子,忽然感到异样的陌生;是的,这原本就不是我和老曹的那间屋子,而是酒格格的闺房;当然,这间屋子蓝也曾经住过,那不,她的那个玩具熊还摆放在对面的红色沙发上……想到这里,刹那,我的眼眶流淌出两行泪珠儿……
“半截烟,你又在胡诌什么呢?”酒格格半蹲着身子,将那碗粥放到床头柜上,快速吮了口手指,温柔道:“小爱哥,起来喝点粥……”
“我明白,我明白,现在我就走,”半截烟弯腰,将烟掐灭在垃圾篓里,腻笑着:“我可不想当电灯泡……小爱,以后再跟你讲我当保安时的故事……”
天哪,又一个要讲故事了,难道有一个老曹还不够吗?
“去去去!”酒格格头都没回,扬下手,不耐烦道:“快走吧,你的晴儿就要上班了,我知道你要去看他!”
几乎与此同时,外面的房门咣当一声,重重地摔开;半截烟忽然停住脚步,向前抻下脖子;片刻后,他回头说了句:“雪姐回来了……”
“不用理她,精神病……”酒格格的脸色微微一变,说道;不过,虽然她这样说,却立刻站起身,闪到窗前,向外张望了眼。
“酒格格,你怎么回事,又把厨房弄这么脏?”雪隔着门厉言厉色地嚷道:“在家的时候,从没见你这样勤快过,懒得连自己的衣服都不洗,也不知道现在怎么了,就突然勤快起来了呢……告诉你,以后你别什么人都往家领,也不知道脏不脏,万一有个传染病什么的怎么办!”
“我的事儿不用你管!”酒格格霜着面孔,不甘示弱地向门外嚷道。
“不用我管?”雪冷笑声:“这可是我花银子租的房子,不用我管你别在这儿住呀!”
我惭愧地垂下头,不敢看酒格格,似乎自己就是个传染病病源。
“何必呢,何必呢!”半截烟不安地叨咕道;看到他的神情,我忽然有些相信他的确做过保安,并且或许也曾经亲历过银行劫案。
“半截烟,你给我闭嘴,哪儿凉快,你哪儿呆着去,少羼乎我们姐俩的事儿!”雪的一条胳膊伸进门,指着半截烟嚷道。
半截烟不由自主向前抻抻脖子,再不吭声了。
“不住就不住,我明天就搬出去!”酒格格生气地踱到床前,俯下身子,声音低了低:“小爱哥,我们到你屋去……”
我嗯了声,艰难地下床;她赶紧上前搀扶住我,同时大声说道:“小爱哥,我们明天就登记去,我要嫁给你!”
我‘啊’地一声,吃惊地瞧向她。她却避开我的视线,垂着眼睑,搀扶着我,经过目瞪口呆的半截烟身边,向外面走去。雪气急败坏地站在门口,脸色发青;她狠狠瞪视着我,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酒格格经过雪的身边,眼睛也向她瞪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