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家小院第六十章
作品名称:石头记之:十三家小院 作者:爱在无言 发布时间:2012-12-07 17:42:08 字数:9288
不曾想到老曹居然隔着门缝吹喇叭,名声在外了,甚至就连大名鼎鼎的西门都知道他会医病,能开方子了;要知道,西门可是大名鼎鼎的中药世家呀。那天,一大清早儿,狐狸就敲开门,那个时候老曹还没起床,我刚刚穿上一只袜子。
我不知道狐狸来做什么,或许她旧情复发,忽然念起我对她的好?我正思忖着,她胁着一股淡淡的麝香味道,已经站到老曹的床前,急急道:
“老曹,这一阵儿天天肚子涨,胃里就象有个石头似地……我家西门告诉我,你会开药方……”
顿时,我气馁了,胸膛里窝出一股火,意识到老曹也许比我要伟大一些,否则一个开药店的西门还用得着把狐狸介绍给老曹吗。其实,我早就该想明白,狐狸怎么会来找我,那个西门又有钱又有势,早已经成为东祠那边大名鼎鼎的富豪。据说追逐西门,渴望嫁入西门家的女人不在少数,包括狐狸,包括一些已经颇有地位的小女人,虽然她们明明知道西门早就娶了老婆,而且他的老婆是小有名气的悍妇。
刹那,我又想到关于白狐的传闻;据说,那个参加过城市舞蹈大赛的女孩子也钦慕西门的风流,和他上过床;不过,那只是一种传闻,并不能当真。倒是狐狸,很认真地和西门同居,并且试图生养个孩子。哦,她肚子疼,不会就是吃那些秘方的缘故吧;当然,这也是一种传闻,说狐狸为了能早日为西门生养个儿子,求过不少方子,花了不少银子,可她的肚子一直不争气,屡屡做爱,也怀不上孩子。但谁知道这又是真假呢,一切的事情,都那么难以揣测,不是亲历者永远不会知道里面的真相。
做爱……想到这个词,我就愧疚不安,就会想到酒格格,似乎看到她穿着那件水粉色连体吊带睡裙躺在我面前,微红着脸,追问我跟蓝做没做过爱;随即,酒格格的脸变幻成为蓝,只是身上还套着那件似有似无的水粉色连体吊带睡裙,但压在她身上的却不是我,而是一位陌生男人,她父母钦定的男朋友,她未来的,可以每天都同她做爱的老公;想想这个事实,我就忍受不了,但又不能随便发作,只好攥着拳头,手指甲抠向手心。
我承认,和酒格格做爱时,我的脑子里也屡次浮现出蓝的面靥,甚至有那么一刻,我把酒格格当成了蓝。每次被迫承认这个事实,我都倍受煎熬,虽然这压根儿不涉及良心问题,而只是纯粹的情欲。在生物学上,我一直不曾脱离动物的范畴,虽然我的祖先早就进化为高级动物,有着智慧的大脑,但胯部之间,还有着野兽的根,而且更重要的是,这野兽的根是负责繁衍后代所必须的。如果每个人,都真的象道学家那样,每天二十四小时都系紧裤腰带,都闭口不谈情欲,那整个人类就会灭绝掉,进而回归到史前,回归到白恶纪,被各种各样的低级动物统治,那些动物可没有什么道德规范,它们发情时就会不顾及地点与时间,在大庭广众下做爱,交媾;当然,它们更没有什么遮羞布,用以遮挡花蕊般的生殖器。
自打那天和酒格格意外地做过爱,雪对我就象对待偷了她最喜欢的东西一样,瞧向我的眼神刀子般,似乎要在无形中公然杀死我。但我知道她不会真的杀掉我,那样会影响她的仕途;不过,我知道她想让我死掉,最好是我躲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角落自杀,那能省掉她的许多麻烦。我胡思乱想着这个问题,忽然又联想到另一个问题:看来,雪是真正的伟大的禁欲主义者,她一准儿是没做过爱,也打算一辈子不做爱,因为从她口气里听得出,她对做爱深恶痛绝,认为那是最无耻最丢人的事儿。
“嗨,你是不是人哪,”终于有一天清晨,在十三家小院门口,经过一番刻骨铭心的怒视,雪开口指责道:“你勾引什么样的女孩不好,偏要勾引我妹妹!”
“哪是我勾引呀,是你妹妹勾引我!”我脱口而出。
“什么,你个人渣,我妹妹勾引你?”雪鄙夷地上下打量我眼,从鼻孔里哼了声:“我妹妹可是冰清玉洁,她可是处女,你是什么东西,敢占她便宜,还说她勾引你?你就满口喷粪吧,我还不知道你,你就一个癞蛤蟆,蓝在这儿住,你想勾引蓝,现在我妹妹回来了,你又勾引我妹妹,你什么人哪,就是个人渣子,混蛋!”
啧啧,转眼我就成了癞蛤蟆,成了西门式拈花惹草的男人;而且在雪的嘴里,我还不如西门,因为西门那个叫风流,叫潇洒,而我则声名狼藉,就是个人渣子。接着,我又琢磨起雪的话;明明酒格格说自己早就不是处女,为什么雪还要说她是处女?这个问题,我一连琢磨了几天,才终于弄明白,酒格格也许是个处女,床单上的血可以做证;她那么说,不过是缘于一种莫名的骄傲;当然,我要是她,要是一个妙龄女子,却没和男人上过床,做过爱,一定也觉得没面子,因为那说明没有男人追;没有男人追,那就意味着她没有魅力,这个结论,无论对于女人,还是对于女孩子来说都是很丢人的。
豁然,我脑子里又浮现出酒格格身上的两处疤痕,胳膊上的烟疤和大腿跟的疤痕,不禁又迷惑了。
那么,谁又是开垦了酒格格的第一位男人呢?我不禁嫉妒起来;嫉妒的同时,我又想到了蓝,觉得对不起她。可是她未尝对不起我,明明和我有着暧昧关系,可住了次院,她父母出现了,却无情地告诉我,她有了父母之命的男朋友了。
“肚子疼?——那我给你开个方子吧,我自己配的方!”老曹赤着膊,穿了条灰不溜秋的大裤头,裸脚上套着双脏兮兮的蓝泡沫拖鞋,躬下身子强调道,一边抓起笔,在张小学生用的方格纸上挥毫着,一边洋洋得意地自言自语:“30克凤尾草干品,20克木棉花干品,加一把扁豆或者赤小豆或者不加也可以,6碗水大火烧开以后小火再烧半小时,加一点冰糖或者冰片糖就行了……嗯,这可是我自创的方子……”
我歪头扫了眼,老曹一返常态,不再龙飞凤舞地涂些鬼画符,而是一笔一划,用那种俗称小篆的字体工工整整地书写着。狐狸她接过那张方格纸,细看了看,俯下身,从坤包里掏出枝笔,一边询问着,一边在字迹未干的小篆旁边飞快标注着什么;几分钟后,她直身身,涂着蓝色指彩的手指甲晃在我眼前,嘴里叨念了一遍感谢老曹的话,点了点头,然后迅速将那张纸揣进粉色坤包里,顺手掏出锭银子,扔在桌上,说了声谢谢,扭动着臀部,瞅都没瞅我,哒哒地推门而去。砉然,我吃惊起来。望着老曹,我感觉自己在望着一个外星人。他并没给狐狸把脉,更没察颜观色,怎么仅仅凭借狐狸几句话,就给下了诊断?
老曹看到我瞅他,他也直视向我;他一只手里还握着狐狸掷过来的银子,一席长衫拖曳过膝,半张开嘴,露出那个豁牙;忽然,他咧嘴一笑说了句:“怎么,佩服我吧?”
“佩服,佩服……”我的眼睛盯向那锭银子,怀疑自己从一个星期前就在梦境里,一直不曾醒来。如果我不是在梦境里,酒格格怎么会勾引我,狐狸又怎么会主动跑到十三家小院,找老曹来问诊?
“不用佩服我,”老曹的大拇脚趾不易觉察地动了动,将那锭银子残忍地揣进怀中,谦虚地眨下眼皮,抑制不住激动,鼓励我道:“如果你天天和和我一起看《本草纲目》,我保你一年后也能开方子,收银子,到那时也许狐狸会后悔和你分手……”
“切……”我一昂头,不屑地哼了声:“那我得谢谢你呗……”
我才不信仅凭一本比破烂石头还要破烂的书,而且还是错字连篇的盗版书,就可以往鼻子里插根葱,当做大象,成为郎中。哼,正因为如此,我才会自我安慰,觉得我或许会比老曹还要伟大,否则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失意萦绕在我周围,更不会接连失去两次爱情机会。想到这里,我豁然回忆起刚才狐狸不屑的眼神。唉,她没有不屑,因为她压根就没瞅我……
不过,不管怎么说,不管是不是还在梦境里,我终于和一个女人做爱了,虽然那是不期的,我意想不到的;但酒格格毕竟是个女人……不,在和我做爱之前,她还是个女孩子,一个自夸和其他男人做过爱的漂亮女孩子。是的,我必须承认酒格格的漂亮,以及她的野性。偶尔,站在十三家小院,匆匆瞥了眼酒格格和雪那个房间的窗口,我就不禁幻想着,酒格格也许是一条蛇精,一条类似于被海法镇压在雷峰塔下的蛇精,她缠绕过来,不是为了害人,不是为了吸吮男人的精血,而是为了性欲与爱情。
那么蓝呢,她又是什么精?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或者她早就知道酒格格和雪是蛇精?——哦,即便是蛇精,酒格格也是个好蛇精,善良,有爱心,有感情;而雪,不过是个蛇蝎心肠的蛇精。嘿,嘿,可如果酒格格是个蛇精,那么她以后会生下一个什么样的怪胎,一个可以与埃及人面狮身相媲美的人面蛇身小孩子,抑或根据生物学原理,我和她的交媾压根儿就不会生产出一个新物种?
“嗨,小爱,你不用不服气,”老曹似乎看破我的心思,才会喋喋不休,才会洋洋得意:“没准儿你精通了《本草纲目》,上门求你的就会踏破门槛儿;当然,那时你就不会住在这里,因为你早就自己买了大宅子,娶了漂亮媳妇儿,甚至坐上卡迪拉克,可能都不会认识我了!”说着,老曹故意拉长语调,乜斜了我眼。
“得,我洗脸去……”我挥下手,气馁道。
其实我明知老曹不过是拿我打趣,可被他的描绘勾起无限的幻想。也许老曹说的没错,等我有了成就,N年后,蓝就会主动回到我身边,成为我的妻,小鸟依人地偎依着我,和我一起走在黄昏时分的街上,看着夕阳斜挂在街灯上,脸上漾起幸福的笑;当然,她还会为生下一堆小小蓝,或者小小爱;而浅绿,再不会看不起我,她甚至会象那些色情小说里的小姨子一样,在某个朦胧的夜晚,制造朦胧的气氛,裸露出她朦胧的身体部位,试图勾引我呢。不过,谁知道呢,也许这仅仅是我脑子里的奢望,只是一个永远的幻想罢了。
“喂,等等……”正当我刚推开房门,要走出去时,老曹忽然唤住我,脸上露出神秘一笑:“你知道吗,其实蓝早就定了亲,据说前几天已经家长见面了,敲定了具体的结婚日期……”
我胸膛里那颗心猛然加剧地跳动起来,脑袋也嗡地一声,大了几圈。
“你骗谁呀……”我低垂下眼睑,不相信地喃语了句。
“谁骗你,谁是这个!”说着,老曹竖起小拇指,发誓道:“真的,我昨天听袭人姐告诉我的;她可是听雪说的,你要是不信,可以直接找雪去问问……”说着,他叵测一笑。
我明白,老曹是在嘲笑我,嘲笑我自不量力,居然还要和他比谁更伟大,居然还爱上了蓝,奢望蓝会嫁给我。但我怎么会被他这句话击倒?哼,笑话,简直是笑话!如果我被轻易击倒,那我就不和他比谁更伟大了。我跺了下脚,摔门而去;只是我的脑子里不停地回旋出蓝的面靥,似乎她就在眼前,就在附近哪个隐秘处躲藏着,只等着我去寻找……
不过,我是不是真的应该仔细读下那本破医书?——老曹的话让我心动。如果我真的成了比胡庸医还要牛×的郎中,那白花花银子岂不是流水般涌进我的口袋,我还用憋在这间小破屋里,和老曹做室友吗?扯呢,到了那时,我就会坐在装璜豪华的高层里,点着哈瓦那雪茄,戴着茶色水晶眼镜,漠然地看着那些患者,等待他们乖乖地掏出银子,恭恭敬敬送到我手上;而蓝小鸟依人地站在我身边,绽开幸福的笑靥……
只是为什么要戴茶色水晶眼镜,而不是其他别的颜色,我就迷惑了;这种迷惑就象当初我梦到蓝拿着枪,指向我的情形一样;子弹呼啸地擦过我身边,击中我身后那棵树上,震落一条绿绒绒的毛毛虫。那条毛毛虫就是我当时心中最大的迷惑,我一直认为它一定象征着什么,因为据那个犹太人讲,梦是人类下意识的反映,也是人类童年早期的生活与生理活动的镜像。
那么,绿绒绒的毛毛虫代表什么,茶色水晶眼镜又代表什么?瞧着老曹,我却一点儿也不明白。哦,枪对于男人太重要了,那貌似象征着男性生殖器;子弹就是精虫儿;至于绿绒绒的毛毛虫是什么,却依旧没有答案。而茶色水晶眼镜,大概就是我的假面具吧。
“喂,又在想什么呢?”
正在我胡思乱想时,墨夜猛地出现在我面前。我吓了一跳,脸色也随即变了变,为被打断的美好生活与刚刚展开的精湛分析而感到恼怒,虽然那个美好仅仅存在于我的想象中,虽然精湛的分析只是我胡乱的揣测。
“想你呢……”我没好气地甩出句。
墨夜哧哧笑了:“想我,还是想蓝呢?——要是真想我,我就嫁给你!”
“那今晚儿就嫁给我吧!”我乜斜她眼,皱下眉。没有谁可以替代我的蓝,没有谁……
可是,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和酒格格做爱?刹那,我不禁暗暗嘲笑起自己。我的喉结翻滚,咽了口唾沫,不知不觉回头向雪和酒格格居住的那个房间望去。
一连几天,酒格格都不见了踪影,这让我忐忑不安。不过,我为什么要忐忑,我却不知道。
“好呀,那你得给我彩礼!”她将手抻到我胸前,盯着我说道。
“切,哪有你这样的,”我头一甩,更加厌烦了:“没彩礼,我没银子!”
墨夜又哧哧笑了,她抻过来的那只手倏忽间缩回去,握成拳头,杵向我的肩头:“哪有你这样的男人,怪不得蓝不理你了呢……”
“闭嘴!”我大吼道:“以后少在我面前提蓝的名字!”刹那间,我感觉鼻子酸酸的。我不知道老曹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不知道蓝会不会真的要结婚。下意识地,我瞟向雪的那扇房门。原先,我渴望着能看到雪,和她搭讪,打听蓝的近况;但自从和酒格格做过爱,我就怕见到雪,怕她当着街坊的面把我和酒格格的事情抖出来;当然,我更怕她到蓝那里指责我,骂我是个混蛋,是个流氓;除此之外,我还怕见到都都,不知道那家伙到底在相机里装没装胶卷,或者他巧妙地把那个老式相机改装成数码的,已经将我和酒格格拍摄其中。
门在我身后吱嘎敞开,老曹探出头,懒懒地打个哈欠,扫了眼我,然后兴灾乐祸地对墨夜讲道:“你快别提蓝了,再提蓝,小爱杀你的心都有……”
我瞪了眼老曹,不禁诧异起来;他不再是浑身满是腐臭驴肉味儿包子的老曹,而是焕然一新的老曹——他穿了套藏蓝色西装,扎条藏蓝色领带,细蓝条纹的白衬衫,甚至连头发都梳理得整整齐齐——只是那张面孔不曾变化,笑嘻嘻的,充满着滑稽,充满着嘲笑。最近老曹偶尔会打扮番,兴致勃勃地走出小院,坐到敦敏的车里,然后扬长而去(据说是参加什么座谈会,以宣传他的伟大);不过,老曹说的不假,如果谁老在我耳边喋喋不休谈论着蓝,我真的会起杀心,尤其是听到老曹讲她就要嫁人了。蓝已经成为我的一个心结,一个挥之不去的心结。我哼了一声,生气地走开。这个老曹,现在有点资本了,就自认为了不起,扯呢,他妹,我走人!
“喂,别走呀!”墨夜却上前一把扯住我的衣袖,陪着笑说道:“不就是和你开个玩笑吗,走什么走呀?——我请你吃麦麦姆去!”
我的脸色又变了变,扫了眼几乎要笑出声的老曹,嘴唇闭得更紧了。也许,墨夜就是一个刻意,而老曹就是一个兴灾乐祸的旁观者。
对于我来说,麦麦姆已经和蓝一样成为了禁忌。倘使在我面前提麦麦姆,无异于在骂贪吃,爱占小便宜;倘使在我面前提蓝,无异于往我的心灵伤口上撒盐。
“哦,我错了,我错了……”墨夜侧头瞧着我,忙不迭地道着歉。
老曹显然没想到墨夜会这样,他楞下神,嘴角撇了撇,砰地关上门。可是我才不要这种廉价的同情,才不需要这样虚伪的做作。
“不就是个蓝吗,她有什么好的?!”墨夜松开我的衣袖,生气地嘀咕道:“不就是个女人吗,我也是女人……”
“你和她怎么能相提并论?!”猛地我转过身,瞪大眼睛,盯向她:“蓝是我喜欢的女人,是我想要娶的女人,你不是,知道吗?!”我吼了起来。
刹那间,墨夜的脸色也变了变,变得煞白;她向后退了步,眼圈忽然红了,唇随之蠕动了下。就在这时,我身边的房门吱嘎一声又敞开了,袭人大妈皱着眉,严肃地出现在我面前,手一挥,嚷道:
“我说你一大早儿的在这里发什么疯?!——不知道影响大家休息呀,不知道这院里还住着别人呀?!——你要嗓子痒痒,就到大街上喊去!和人家一个小姑娘儿吼,算什么,你以为你是英雄好汉哪,还是我们家老曹?你就是个混蛋,你连混蛋都不是!”
“我凭什么到大街上喊……”我争辩道;与此同时,我忽然琢磨起墨夜到底还是不是小姑娘的问题;接着,我的思绪又从这问题中清醒过来,因为我知道,这个时候琢磨她是不是小姑娘,那就有点儿淫秽了,而且很有可能陷落到和酒格格那种错乱的关系之中。
“行了,行了……”墨夜赶紧过来拽了拽我的衣袖,向袭人大妈解释道:“是我不好,袭人大姐,我们这就走;小爱不是和我吼……”
啧啧,我什么时候要一个女人保护我?我瞪向墨夜,为她对袭人的称呼感到惊讶,明明是个老太婆,可她为什么要讨好地称她为大姐,难道她也是个老太婆?!想到这里,我不满意地瞥了墨夜一眼。
“小爱这是嫉妒我呢,因为我会开方子,他不会……”忽然老曹探出头,轻蔑地一笑。
“扯呢,谁会嫉妒你?——你,又没我伟大!”我一扬头,不屑道。不过,说过这话,我就觉得心虚,觉得有种说不清的心酸。想想,至少老曹还有个袭人,不管她是大妈还是大姐,她总归是个女人,知道疼他,照顾他;而我呢,完全是个孤家寡人。接着,我脑子里就浮现出蓝的笑靥,胸口隐隐作疼。
也许缘份就是这样,在意的时候它偏偏要逃掉。我瞟了眼墨夜,忽然觉得眼前一片朦胧,墨夜依旧在笑,只是她的笑靥在逐渐退却,退向某个隐秘的空间。我抬手擦拭了下,倏忽间老曹已经不见了,消逝了,只剩下墨夜和袭人大妈存在于我的世界里。袭人大妈局促不安地避开我的视线,讪讪道:
“唉,我还要去整理下那些产品呢,你们聊,你们聊,我可不再参与到你们年轻人那些糗事里呢……”不等说完,袭人大妈就匆匆拉开门,挤了进去,又飞快掩上门。
我却对此很麻木,因为我满脑子都是蓝的影子,她的一笑一颦,她的一言一动,以及她安静地坐在那块破烂石头旁听着老曹胡谄。想到这里,我就长长叹息了声。
“要不,你陪我逛街去?”墨夜歪头,哄劝着我。
“不!”我拒绝道。我才不受这嗟来之食呢,我又不是乞丐,不需要廉价的怜悯;而且,谁知道她是不是觊觎我的那块破烂石头。
“哦……”她瞧着我,犹豫了片刻,忽然又灿然一笑:“哎,小爱,今天星期天,要不我们一起去水库吧,我到这边这么久,还从没去过水库呢;你陪我,你给你当向导!”
水库?——我沉吟了下,却没有停留,继续向小院院门走去。我可不想去水库,那样只能引起我的伤感。我幽幽地回忆起当初发现那块破烂石头的情形;那个时候,我可没想到自己会认识蓝,会坠入蓝无意编织的情网中,成为爱的祭品。跨出院门,街上冷清清的;这个时候还早,很多人还在懒床呢,只有几个环卫工人在扫街。
“其实,你也不用想那么多,就算老曹会开方子,可他也不一定伟大到哪里去;”墨夜顿了顿,观察着我的脸色,继续为我排解道:“而且,谁知道他开的那些方子到底管用不管用;没准儿那都是袭人大姐怂恿的呢,就象她到处卖保健品一样,说的天花乱坠!”说着她忽然挽起我的胳膊;这颇让我吃惊。接着,她仰起头,飞快瞟了我眼:“我知道,你比老曹多很多优点,只是你自己不知道罢了……有时,听到他们议论,我就为你不值……”
我却警惕地竖起耳朵,生怕遗漏掉哪个字。谁知道她絮叨这些做什么,没准儿她在设计什么,就象那些阴谋家。哼,不就是觊觎那块破烂石头吗,为什么不坦白?刹那,胸膛里涌出了反感。我从没想过墨夜也会这样唯利是图,一点儿也没想到。可谁知道呢,否则她又怎么会积累到那么多财富呢,怎么会成为出租婆呢。
“不,我还是觉得老曹比我伟大!”我微皱下眉,生气道。
“谁说的?”墨夜拽着我的胳膊,侧过身子,上半身和我拉开段距离,下半身却紧紧傍着我,以至于我感觉到她整个身体的重量都牵扯在我的胳膊上:“我就觉得他不如你!”
“快别逗我开心了,我自己知道!”
“不,你不知道!”她的身体弹了回来,靠在我的胳膊上,坚定道:“也许你自己都没意识到,你是个好男人,是个好人……”她的声音渐次减弱;我听得出,她这是在敷衍,言不由衷的敷衍。
我,堂堂的小爱,才不需要一个女人的敷衍呢,我又不是没有老曹伟大,最起码我不会把自己伪装成张悟本,不会自欺欺人。砉地,我的脑子里又浮现出老曹坐在窗前,捧着那册盗版的《本草纲目》,冥思苦想般地背诵着那些文字的情形;短短的一篇译成白话的文字,老曹楞背了大半宿也没背下来:
嘴里五种怪味是病——
1、口苦。情志郁结,肝失疏泄,郁久化火而致肝气上逆。治宜疏肝解郁,清泄肝火。2、口咸。此为肾阴不足,虚火上炎所致,治宜滋阴补肾降火。3、口甜。因脾胃有热。宜清泻胃热。4、口酸。多为消化不良所致。宜消食导滞。5、口臭。牙龈红肿疼痛,口舌生疮引起。宜清泻胃。
夜里听着他大声诵读,我默默往自己身上联想,联想着那些症状;恰巧那段日子我感觉口苦,于是我把定义为因思念蓝而肝火过剩。而现在面对着墨夜,我同样肝火过剩!
“既然我是好男人,那你嫁给好男人吧!”想到这里,我生气道。
“行呀;不过,嗯,你得给我聘礼呀……”墨夜挽着我的胳膊,歪头想了想,扑哧笑了:“哎,你给我什么做聘礼?”
“我没银子,只有一个人!”我生硬地甩出句,同时警觉地环视下四周。我可不想让大家看到我和墨夜亲昵的模样,尤其不想让雪看到。可是事情就偏偏这样怪,越不想见到谁,就越会碰到谁。遥遥地,我看到雪从十字路口向这边张望;显然她也看到了我,所以才会招招手。我下意识地挣脱墨夜的手;可她抓得死死的,让我挣脱不了。
赤条条里来,赤条条里去……曾几何时,老曹口中的那位真是假时假亦真的宝玉也是这样陷入烦恼中。唉,世人哪,谁又不是这样?豁地,我又怀念起和蓝在一起的时光……
“那你就用那块石头做聘礼吧!”墨夜顺口说道。
“切!”我瞥了她眼,不屑道:“好吧,好吧……反正我只有这块破烂石头了,反正你早就想要它了……”
迅即我又想到了那位地质系高材生樊石头;许多日子都不曾见到他了,他做什么去了,抑或他已经对这块破烂石头不感兴趣了?此刻,雪已经走过来,她怪异地扫视着我,扫视着墨夜,忽然咧嘴一笑:
“这么早儿,俩人儿打算做什么去?”
“我们要到水库去!”不等我说话,墨夜赶紧说道。
我赶紧瞟了眼墨夜,挣开她的双手,想要制止她的胡言乱语;到水库,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可不是我想去的,而且我又没同意,她怎么能够越俎代疱呢?!
“好呀,好呀,挺不错……”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说:“哎,小爱,我妹妹前几天还嚷嚷着要去水库玩呢,这几天她没找你呀?”
“没……我没看到她……”我脸一红,吱唔道。
“那用不用我打电话给她?”雪盯向我,说。
我不知道她说什么不错,是一大早儿到水库这个想法不错,还是别的,更不知道她会不会真的打电话给酒格格。但我从她的目光里窥视到另一重意思,我的脸腾地红了,胸膛里那颗心也砰砰地加速跳动,脑子里走马灯般浮出蓝的影子,浮出酒格格的影子,心里更加抗拒起墨夜的热情了。
“哎……”就在和雪擦肩而错的瞬间,她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瞟了我眼,视线落到墨夜的脸上,慢悠悠地问了句:“墨夜,蓝没说要请你吃饭吗?”
“没有呀……”墨夜又是扑哧一笑,她迅速瞅了我眼,赶忙回了句:“她请我做什么,我又和她不熟;她不会是要请小爱哥吧……”
“哎,小爱,蓝没请你吗?她定婚了,她说过要请咱们小院的朋友一起庆祝下……”雪淡淡地说道。
刹那,我胸膛里那颗心跳动得更厉害了;我愤然觉得雪的目光就象根针,狠狠扎向我的那颗心。我感觉到雪的目光刺向我,感觉到她不是在和墨夜说话,而是特意说给我听,特意在警告我;可她不是一直在反对我和蓝在一起吗,更反对酒格格和我在一起。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我脑子昏沉沉的,陷入一片空白……甚至,我都不知道雪是怎样离开的,只依稀记得她阿飘般飘过去,消逝进小院院门;而就在她消逝于我的视线之内的瞬间,我的腿软了软,整个身子都支撑不住了。墨夜赶忙扶住我;我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偏向了她……
唉,失去了蓝,伟大不伟大还有什么关系?!失去知觉的刹那,我想道。与此同时,我听到一声惊号,朦胧中酒格格的脸闪过我的眼际;在酒格格的身后,还站着西装革履的老曹,他胳膊下夹着那册破烂的《本草纲目》;只是它已经不再那么破烂了,被依兰包上了皮,封面上是老曹鬼画符般的草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