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相恋（下）

　　周婧怒气冲冲地前来问罪时，许晨正窝在自习室的角落里钻研课题呢。突然眼前飘来一张纸，他细细一看，这不是他前几天在夜里写的吗，虽说字迹不是他的，正文内容却是一模一样的，末尾还多了一行字，那是下一步的接头暗号。怎么飞到这里来了，他再抬头一看，见是周婧，就问她：“哦，原来是你呀，有什么事吗？”
　　被那么一问，周婧一下子乐了：“这是你帮忙写的？”
　　“对呀，有什么问题吗？”许晨没有否认，“原版，确实出自我的手笔，但这一份是盗版的。”
　　“你是不是闲得心慌，操那份闲心干嘛？”
　　“这么几行字，不用费神，简单得很，比1+1还要简单。”
　　“我的意思是请你把你的才华用在正道上，别折腾这些。”
　　“我还能不知道这个？但我还是要感谢你的友好提醒。”
　　“真是块榆木脑袋，比石头还硬，哎！”周婧败下阵来，把那张纸揉成了一团，嘴里骂骂咧咧的，气哼哼地走了。
　　许晨又开始钻研还没有研究透彻的课题。
　　不仅仅本班的男生找许晨帮忙写情书。别的班也有，学长里头也大有人在。本班的男生，爱慕的首选对象，当然是周婧了。
　　第二份情书，很快被热心的女同学送到了周婧的手中。
　　周婧真想跑过去扇许晨两个耳光呢，她又想了想还是算了吧，何必跟那块木头一般见识呢，要想杜绝烦恼，还得找源头。源头，很快被她从地下挖了出来，那男同学倒也爽快，对她说，你要对我没感觉那就算了，我不是啥也不懂的人，说罢，转身就走了。她心里那个气呀，气得她整整老半天没胃口，到了后半夜还睡不着。
　　第三份，第四份，第五份……陆续飘到了周婧的手中。或许是麻木了，又或者说是许晨的文采，对她来说，没了当初的新鲜感。接到室友捎来的情书，她直接揉成一团扔到了废纸篓里。她同时也觉得给她带来烦恼的，并不是那些爱慕对象，而是许晨。
　　周婧就去找了许晨，没完没了地说这说那的。许晨还是块木头，眼里没她，耳朵也进不去她的话。在那时，不知有多少男生想把许晨赶走呢。那纯粹就不解风情嘛，美人待在一旁，却连看也不看一下。当时，也有一些人觉得她有些怪怪的，以情书传达爱慕之情，说来是很浪漫的一件事，她为何又那么反感呢？直到多年以后，许晨才从陈璐的口中得知了具体的原因。
　　周婧和许晨就这样有了作为同学之间应有的交集。日子长了，许晨倒也会回应一两句，主要还是在听。他们之间的同窗友谊同时也在那样的交流中，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慢慢变得越来越深刻了。
　　“还有那么一回事？”陈璐笑得脸上早开满了花儿，“太有意思了，这么有意思的事，她竟然没给我说过，太不够意思了。”
　　许晨说：“故事还长着呢，那点，不过是前奏。”
　　“啥前奏不前奏的？”周婧从远处跑了过来。
　　陈璐说：“你收到的情书呢？拿来，我瞧瞧。你这人咋回事吗，那么有意思的事，怎么不和我分享呢？太不够意思了。”
　　“你就话多得很。”周婧踢了许晨一脚，“得是不想要舌头了？”
　　陈璐还在坚持：“拿出来一份，让我瞧一眼。”
　　周婧见许晨不动弹，说：“赶紧走啊，站在这里发啥呆呢？”
　　“去吃火锅吧，”许晨走在前面扭头问，“这个季节刚刚好。”
　　周婧说：“火锅，有啥吃的？换一个。”
　　陈璐说：“我喜欢吃火锅，就吃火锅吧。你要不愿意就别去了。”
　　周婧说：“行行行，一个书呆子就够够的，怎么又冒出来个傻妞。我这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怎么撞见你俩这号货？”
　　火锅店离得很近，紧靠学校后门，田径场那边离后门不过几分钟的路。三两步、几句话的工夫就到了。进了火锅店，许晨找了位置，又热情地招呼陈璐坐，还拿来菜单让她看，给她介绍这家店里啥好吃、啥好喝。周婧好像真成了空气。
　　周婧一把抢走菜单，嘟囔着：“书呆子知道啥吗？别乱说。”
　　陈璐说：“你这人吃了啥药了，处处针对许晨干啥？”
　　周婧问许晨：“你说，我有没有针对你。”
　　许晨说：“没有，没有。我已经习惯了。”
　　陈璐说：“听听，他习惯了，而且是已经习惯了。”
　　周婧不再说话了，她觉得她要是继续说话，绝对会被气死在这里。她没管那俩眼中钉，自作主张点了汤锅、要了菜，然后起身去调配蘸汁，还在嘴里嘟囔着“真是见了鬼了”。
　　许晨问陈璐：“你喜欢啥味的蘸汁？”
　　陈璐说：“香油，加点芝麻、香菜就行了。”
　　许晨说：“真巧，我也喜欢那个口味的。麻烦你看着位子，我去。”
　　陈璐说：“那就谢谢你了。”
　　“不客气。”许晨兴致冲冲地去了。他心里欢喜，在半道上差点撞了周婧，又被数落了一顿。他哪管那些，满门心思都在陈璐身上。
　　许晨小心翼翼地端着两份蘸汁走了过来。
　　陈璐赶紧接住：“辛苦你了。”
　　“不辛苦。”许晨回应了一句，“乐意效劳，这是我的福气。”
　　“哎！”周婧瞧见他们竟然要了同样的蘸汁，顿时长叹了一口气，“女大难留啊。原来我不信，现在不信也不行啊。”
　　陈璐和许晨似乎没听见，自顾自地聊着他们的话题。
　　糖果、甜点、菜、肉，陆续排着队躺在盘子里，上了桌。
　　许晨就忙活起来，先问一句陈璐爱吃啥，得到准确答复，马上往锅里放啥，别的，啥也没有。周婧懒得动弹，随便他折腾吧，她觉得那块木头能开窍，总归不是坏事。再说了，双方都是她信得过的，作为好姐妹、好朋友，她也算是尽了一份心意了，能不能成，就看天意吧。那么一想，她也就不觉得他俩碍眼了，菜熟了就吃，口渴了就喝。
　　火锅是自助的。菜，随便吃，饮料，随便喝，到天黑都行。那一顿，周婧知道老板绝对赔了。周围，换了一茬又一茬，就她们那一桌始终雷打不动。人这心情好了，胃口竟然也在无形中增大了许多。
　　许晨的才华，被他发挥到了极致，被他吞到了肚子里的书，就在那一刻，陆续被派上了用场。他从天说到地，从古说到今，从李白说到杜甫，从杨玉环说到貂蝉，从秦始皇说到康熙，从克林顿说到林肯，从莫泊桑说到雨果，从巴金说到沈从文……话题多得，那是一个接着一个。再看陈璐，不是笑容满面，便是满脸吃惊，又或者是眼前一亮。
　　直到路旁的路灯陆续亮了的那一刻，许晨在无意间往外瞧了一眼，才反应过来：“天都黑了，这时间过得也太快了吧。”
　　周婧说：“老大，你没看看，你吃了多少了？”
　　许晨说：“没吃多少呀？又不是吃你的，你哪那么多意见？”
　　陈璐说：“今天真开心，认识你们，我真高兴。”
　　许晨说：“方便的话，留个电话，有事没事聊一聊，权当是解闷。”马上起身去了服务台要了纸笔。陈璐说了，他记了下来，并去服务台归还了纸笔，结了账。他们便一起离开了火锅店。
　　刚刚走到公交站，陈璐乘坐的车就缓缓地从远方驶了过来。她笑着向许晨和周婧道别，并再三邀请他们下个周末去她的地盘做客。
　　车，很快没了影子，许晨依然遥望着车子离去的方向。周婧苦笑着摇了摇头，推了他一把，他才反应过来该回学校了。
　　那一夜，许晨彻夜未眠，眼前全是陈璐。
　　在此后的日子里，同学们准会在校园的公用电话亭子下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校园大才子许晨竟然有说有笑地给旁人打电话呢。
　　有同学悄悄前去听了听。这下不得了了，一则爆炸性的新闻，迅速在校园里传播开来——许晨竟然忙活着在谈恋爱呢。
　　舍友们追问了好几次，许晨除了笑，一个字也不说。在好些个夜里，他总在想，他这是怎么了。他以前怎么没有那个心思呢。回想过去，书呆子，榆木脑袋，不正是他的真实写照吗？恋爱，和异性交朋友，似乎和他是绝缘的。到了大三，他的舍友们都有了女朋友，他从自习室学习回来，洗漱了躺在床上，瞧着那些空荡荡的床位。他似乎想到了点什么。他的舍友们都去了哪里？不是在校园附近和对象约会，就是在楼下的公用电话亭和对象煲电话粥。找个女朋友的念头，就在那时，渐渐映入了他的脑海中。那样的意识，随着他在校园里见到的情侣的次数，一天天地慢慢变得越来越强烈了。凑巧，没过多久，他见到了陈璐，一下子掉进了爱情的长河里，再也上不来了。
　　一晃，两个月过去了，许晨觉得时机成熟了，他该出手了。
　　许晨在周五的晚上，约了陈璐在周末去KTV唱歌，时间选在中午时分。这个安排，陈璐是满意的，在电话里一口就答应了。
　　从周五的晚上到周末，不过仅仅隔了一天而已，对许晨来说就显得很漫长了。他同时又很紧张，生怕哪里出了岔子，要是惹得陈璐生气，他以前的努力就打了折扣。从初次相见到第二次的再会，还有以后的每一次相约，他觉得他们之间是有走到一起的几率的。否则，撇开周婧独自去约会，要是陈璐对他一点点感觉也没有，怎么可能和他一起去这里逛、去那里玩。他们去约会的地点，都是不用花钱的地方，玩够了，吃饭也是家常便饭。到现在为止，他还没送过她一件礼物呢。
　　对了，要买件礼物。想到这里，许晨就想着该送什么。躺在床上，他掰着手指头在默念他能想到的礼物。还真够多的，越想越多，越想越乱，他时而觉得这个好，刚下了决定又觉得那个好；结果呢，比过来比过去，想了一阵子，搞得他竟然不知道该送什么了。他想到了周婧。他的身边，他最熟悉的异性，除了陈璐便是周婧。去问陈璐，当然不合适了。对了，前一阵子，周婧脖子上围了一条丝巾，确实好看。他那么想着，顿时有了主意，便想着在明天拉着周婧去商场挑一件。
　　心间有了主意，许晨心里别提有多么高兴了。那一夜，对他来说，又不显得漫长了，他觉得是有着盼头的。盼着，盼着，他察觉到时间行走的速度就变得快了一些。似乎只是一刻钟的工夫，他仅仅在梦里转了一圈，天竟然就大亮了。他赶紧起床，穿戴整齐，上了厕所，洗漱完毕，就急慌慌地下了宿舍楼。跑到周婧居住的宿舍楼下，在公用电话亭，他拨通了电话说明了意图，她的身影很快飞入了他的视线中。
　　周婧打着哈欠、抱怨着，带着许晨朝着商场走去。
　　许晨的肚子里如同装满了蜂蜜般，说着好话，叫着姐。
　　周婧也就不好说些别的了，只是一个劲地嘱咐，别辜负人家。
　　许晨当然知道珍惜了，那么好的姑娘，他咋能不知道呢。
　　到了商场，周婧推荐了一款物美价廉的丝巾。
　　许晨也觉得那条丝巾好，就付了款。或许，店家以为他们是一对，还送了礼盒呢，倒给他办了件好事，他就不用找礼盒了。
　　时间的脚步，确实加快了，明明刚刚天还亮着呢，看时间还是早晨呢，怎么吃了一顿饭的工夫，天色就暗了下来。看似很长的夜，也就显得更短了。昨天夜里，许晨觉得是做了一个梦的工夫。而今天夜里，别说是做梦，他觉得他好像刚刚躺在被窝里，仅仅闭了一下眼睛，天竟然马上大亮了。拉开窗帘，他瞅了眼户外，天气太好了。
　　时间为何突然走快了的现象，许晨没搞明白，他似乎也不想管那些。眼下，他只有一个念头——让陈璐成为他的女朋友。过了一阵子，当他觉得时间的脚步恢复正常后，他才想了明白，那是老天爷主动在帮他呢。有了老天爷的帮助，他的梦想，当然就很容易实现了。
　　几天没见，纵使心里想着，但在陈璐面前，许晨知道绝对不能毛手毛脚的，悬在脑子里的出格的举动必须扼杀在摇篮中。
　　他们一起吃了饭，就去了KTV唱歌。
　　许晨让陈璐点，她推辞说让他先唱一首，她听听，他就点了一首刘若英的《原来你也在这里》。说实话，他心里没底。这首歌，是一档广播节目的片头曲，他天天听，跟着收音机哼哼了很多遍。拿着麦克风唱，还是第一次。他觉得他的嗓音有点抖，他根本不敢看她的眼神，完全是凭着音乐响起他心间萌发的感觉，看着歌词唱完的。
　　许晨盯着陈璐，意思是：不会，太过于难听吧？
　　陈璐却鼓着掌：“真没想到，你唱歌那么好听，接着唱一首。”
　　“真的吗？真的吗？”许晨连续问了好几次。
　　“真的，真的，太好听了。”陈璐连续回复了好几次。
　　那就这么办吧，心里想着，许晨又点了一首刘若英的名曲——《为爱痴狂》。曾经有一阵子，有舍友天天哼着、唱着，搞得整个宿舍的都会唱了。夜里，时常是大合唱，被旁人找上门是常有的事。
　　这次就不一样了，许晨有着绝对的自信。他刚刚唱了一句，陈璐的双眼里就射出了一道光；紧接着，就成了喝醉了的模样。瞧见了她的表情，他心里也就安心了，听着伴奏，凭着准确的记忆唱着。他知道绝对不会出错，歌词，他早刻在了脑子里，可以倒着唱。唱到了最后一段副歌部分，他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掏出了礼物，唱着修改了的歌词：“想要问问你，敢不敢，做我的女朋友？想要问问你，敢不敢，做我的女朋友？”他见她的眼神里仅仅闪现了几秒钟的迟疑，又恢复了正常，就放下麦克风打开礼盒，将那条丝巾围在她的脖子上，又接着唱了一遍那首情歌。唱完了，他伸开了双臂抱住了她，亲吻了她的脖子。他同时也察觉到她也抱着他。他永久地记住了那一天的那一刻。
　　“想啥呢？瞧，船飘到啥地方了？”陈璐抱怨了一句。
　　船，确实飘到了别处。许晨连忙划着，紧接着，他又感觉到了时间似乎走得快了许多，几乎是疯跑着的。他央求着老天爷，让时间走慢点，越慢越好。这一次，老天爷好像一下子没了慈悲心肠，没有成全他，反而让他失望了一次又一次。算了，不求老天爷了，反正要不了多久，他也要去那边的。他那么一想，似乎是激怒了老天爷。
　　时间的脚步，直接变成了火箭在天空中飞行。
　　一眨眼的工夫，他们一行竟然来到了火车站的站台上。
　　许晨帮陈璐把行李扛着，跳上车厢放在座位旁的行李架上，又跳了下来，再次拥抱了陈璐，嘱咐了一句，就挥了挥手目送她上了车。
　　“滴——滴——滴——”刺耳的鸣笛很快盘旋在站台的上空。
　　紧接着，火车缓缓地驶出了站台，马上就没了影子。
　　时间就在那时恢复了正常。
　　许晨的眼前早变成了雾蒙蒙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