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相恋（上）

　　毕业季，同时又是分手季。走向社会，基于现实中的残酷，有些事就很难说了。相好多年的情侣，突然间因为鸡毛蒜皮大点的事，闹得一个不跟另一个说话，并不是稀奇事。尤其是隔着千山万水的那一类，毕业了，在很大程度上意味着分手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许晨还算幸运，和陈璐虽说不在一家公司，却也离得不远。
　　陈璐先去了沿海地区。那一批属于她们班提前毕业了的第一批。也不知道从啥时候开始，在最后一个学期，还没有修完全部的课程，却可以提前毕业了，只要前面的功课全部合格，就相当于毕业证、学位证已经到了手中。换个角度想，也好理解，就业的形势，一年比一年严峻。高校之间都在竞争所谓的就业率，能走一批算一批，要是全部压在最后面，万一真来个万一，岂不是成了当季水果已经上市后，却依然存在冷库中的过季水果，绝对卖不上好价钱，只能贱卖。
　　许晨和周婧一块去送陈璐。他们几个名义上在同一个城市读书，离得真够远的，坐车要坐整整两个半小时呢，要是堵车，时间更长。和陈璐好上以后，许晨在前去约会的路上，不知道默默地骂了多少次了。说来也真够奇怪的，他越是怕什么，什么事还真的来了。他除了在心里骂，在心里盼，别无其它办法。
　　许晨和周婧一大早就出发了。老天爷总算是给了他们一次面子，路上没堵车。到了时，陈璐在老地方站着。如同半辈子没见，许晨急匆匆地下了车，迅速飞跑着奔向了她。她站在原地笑，周婧站在后面笑。他不管那些，跑到她的跟前，紧紧抱住了她，又亲了亲她的脸蛋。她在努力挣脱他，他却不放手，反而抱得更紧了。
　　一旁，有陈璐的同学路过，眼神里堆满了羡慕。
　　陈璐说：“快点松手，行不行？”
　　许晨不放手：“我这是在宣布主权呢。”
　　周婧说：“主权你个头，赶紧的，有点出息行不行。”
　　许晨说：“我在抱我的女朋友，又没有抱你，你哪来得那些废话。”
　　周婧说：“哎呀，皮松了，是不是？还敢顶嘴了。”
　　陈璐说：“你是不知道，他经常在人背后说你的坏话呢。”
　　周婧踢了许晨一脚：“得是想造反？吃了啥了，胆子一下子大了。”
　　陈璐拧着许晨的耳朵：“肯定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搁在过去那几年，他哪敢在你面前大声说一句话。”
　　许晨忍着疼：“是陈璐在给我壮胆呢。”
　　陈璐笑着加大了力度：“是不是？”
　　许晨的耳朵被拧成了麻花，嘴上还在坚持：“本来就是的，我又没说谎。给我当老婆，不给我撑腰，还能给旁人撑腰？”
　　周婧抚摸着胳膊：“酸死了，酸死了。”
　　许晨说：“要死赶紧的，别整天在我们面前晃悠，吃我们的，喝我们的，我们都让你这饭桶给吃穷了。”
　　周婧说：“才过了几天日子，就满口成了我们？”
　　许晨说：“我们过日子，还能天天把你叫上，那成了啥？”
　　陈璐黑着脸：“乱说啥呢？你再说一句，还有，快松开。”
　　许晨又亲了陈璐一口，松开了双手，这下，他成了电灯泡兼搬运工。陈璐和周婧相互挽着朝前走去，她们的包，全部压在了他的肩上。他掂了掂她们的包，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些啥，少说也有好几斤呢。别看他刚才满口说着酸话，打开她们的包，他还真不敢。在心爱之人的面前，是男人就会表现得小心翼翼的，他当然也不例外。更何况，她们的包里肯定有着不能让男人见的东西，这情况，他当然知道。
　　路过商店，许晨买了三瓶水。她们根本不管他，径直朝前走着，一路说着笑着，都是些没用的东西，她们怎么觉得那么有趣呢？周婧就不说了。陈璐怎么连回头瞅他一眼的念头也没有？有时候，他甚至在想陈璐见了周婧怎么总是眼里没他呢？有一天，他见陈璐挺高兴的，就顺口问了那么一句。陈璐却说：“姐妹如手足，男人如衣服。”他当时一听顿时懵了，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呢。难道在她的心里，他仅仅只是一件衣裳吗？见他懵了，陈璐就打趣他，说他是小心眼，连玩笑话都听不出来。他早在心里把陈璐当成他的媳妇了，她的一言一行，他是非常在意的。心里越是在意一个人，就越是容易钻入死胡同，他刚才很显然是钻入了牛角尖，心里才有了别的念头。
　　许晨快步上前，追上了她们：“喝点水，润润嗓子。”
　　周婧伸手接住，拧开了瓶盖喝了一口。
　　许晨拧开了一瓶水，想喂给陈璐喝，被她一把抢了，同时又被踢了一脚。她边喝水，边骂：“一天天就记着那些花花心思，有啥用？赶紧给脑子里装有用的东西，要不然，毕业以后天天喝西北风吗？”
　　许晨不言语了，低着头，跟在一旁。
　　周婧扫了一眼许晨：“管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慢慢来。”
　　陈璐说：“还敢慢慢？你是想让我以后真的去喝西北风吗？”
　　周婧说：“没那么离谱吧？说的跟真的一样。”
　　陈璐说：“他满脑子没点硬货，我不得喝西北风了？”
　　周婧说：“换个脑壳里有硬货的，不就行了，碎碎个事。”
　　陈璐说：“你这是啥话嘛，还给人家当姐呢，啥姐吗？”
　　周婧说：“看看，刚才还骂呢、踢呢，这会又给护上了。”
　　正说着，走到了公园跟前，许晨问：“去划船，咋样？”
　　她俩没吭声，相跟着朝着公园门走去。
　　许晨连忙去公园门口的售票处买票。三张票，凭着学生证，可以享受五折优惠。三张半价票搁在旺季总共十八元，限一个小时。如今天气凉了，前去划船的人少了，按淡季折扣价算三张半价票总共十二块钱；最重要的是不限时间，要是乐意，玩整整一天也是可以的。
　　公园里，那些光秃秃的树上，刚刚长出了一点点的绿色，瞧着令人欣喜。再加上那些终年青翠的绿植，让人见了，心里是舒服的。要不然，许晨此刻行走在这里，心情又会是多么的糟糕啊。
　　许晨划着船桨，朝着湖心划着。陈璐和周婧小声说着私密悄悄话，时而哈哈大笑几声。哗啦啦的水声与她们的笑声回旋在他们的头顶。人工湖的周围全是绿植，倒映在水中的影子，随着他的划行，不断在水面上闪着、晃着。或许是天凉了，这会儿来划船的，只有他们几个。那样最好，免得人太多，湖面上就像下饺子一样，乱糟糟的。
　　到了湖心，她俩依然说着私密话。许晨想着陈璐的话。她那么说，他很高兴，这证明她的心里装着他。他们三个都签订了就业意向合同，而且在同一个城市，离得不是很远。当下的分开，只是暂时，要不了多久，他们便会再次重逢。他和陈璐相恋两年，不也是连续重复着分开、重逢，重逢、分开吗？人生中，每一次的暂时分开，并不是再也见不到了，只是为了下一次的重逢。在见不到对方的日子里，作为双方，都会认真思考属于他们共有的一切。至于将来，他早想好了，还没到沿海地区，他已经着手在准备了。签订就业协议时，公司那边给了他们每人一份资料，上面有着很多重要信息。部分人早把那个忘得一干二净，啥也不管了，就想着该怎么过完剩余的大学时光。在大学四年，还没顾上谈恋爱的，或者暂时没有对象的，都疯了，疯狂地在校园里寻找有可能结合在一起的另一半。好男人、好女人，就像货架上的货物，好的早早就被挑走了，剩下的有问题的，只能便宜处理。
　　许晨和陈璐是在大三那年的校园运动会上认识的。陈璐是来给周婧加油的。连续写了三年激励稿，许晨的功力更加深厚，根本不用多想，可以说是提笔就能写上好几行。
　　“周婧同学，你在赛场上拼搏，我们在你的身边给你加油、给你喝彩，还有运动场周围的樱花树、天边的云彩也在给你鼓劲。我们和你同在，和你一块在努力。我们期待你再夺冠军，为了我们的班级荣誉，为了在大好的青春年华留下光辉灿烂的一笔，加油！加油！”
　　周婧在那一年的运动会上夺得了两项女子单项冠军。
　　按理说，应该是周婧请客庆祝才对，毕竟，许晨的稿子写得夺得了很多人的喝彩。领了奖，她却指着陈璐对他悄悄说，给你牵根红线。
　　眼瞅着舍友、同学陆续成双成对地出入校园，许晨的心里早痒痒的，眼下竟然有这么好的事，他肯定就一口答应了。更何况，陈璐那天是刻意打扮过的，她身着粉红色的风衣，站在一树盛开了的樱花树下面，仅仅瞧了一眼，他竟然有了醉意。他记得，陈璐跟着周婧来到会场，坐在他们班的啦啦队旁，没有对象的男同学，无一不是小声在问周婧，那妹子有对象没有？周婧没好气地回应了，也不照照镜子，就你们几个，也好意思说那话？这意思也就很明显了。他心里也是有一点点想法的。听周婧那么一说，心里刚刚燃起的那团火苗马上就灭了。剧情，竟然出现了反转，那么好的事降临在他的头上。
　　运动会，还没完呢，许晨早没了影子，稿子也不管了，他去洗了澡，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全部换了。对着镜子照了照，他发现头发长了，风一吹，发型就显得乱糟糟的。他找来舍友的发蜡，在他的脑袋上折腾了一阵子，总算是大功告成了。现在只欠东风，他想着，火急火燎地跑到了会场。
　　闭幕式进行到了一大半，不参加运动项目的，绝大多数逃得没了影子。周婧是运动员，况且拿了奖，肯定要参加闭幕式。陈璐正孤零零地坐在周婧搬来的凳子上，托着腮帮子、眨着大眼睛注视着前方。坐在周围的，要么是闲聊的，要么是闭目养神的，而且全是女同学。男同学，要么是运动员，这会有正事呢。不是运动员的，有对象的，肯定去约会了；没有对象的，要么偷偷出去玩游戏，要么觉得待在会场没意思，就去了别处逛或者结伴去校外改善生活。
　　许晨走到陈璐跟前，搬来了一把凳子坐在一旁，笑着说：“你好，我叫许晨，是周婧的同学，很高兴认识你。”
　　陈璐说：“你好，我叫陈璐，也是周婧的同学。”
　　“你特意跑来给她加油，她真幸福。”
　　“这是必须的，我们是好姐妹，只要天上不下刀子，我就要来。同样的，我参加比赛，放在她身上，也是一样的。”
　　“真好，真羡慕你们。”
　　“你是才子，周婧原来给我说给你，今天见到真神，比传说中还要厉害。那稿子写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真有你的。”
　　那话，许晨一听，差点就喜得跳了起来：“她还给你说过我的事？”
　　“说了好几次呢，说你们班要写资料或者一些论文时，都在满世界找你呢。你要是写不出来，就没人能交稿。你写完了，别人再照着你的模式盗版。到最后，你们班的稿子，全是一个套路。”
　　“没有那么离谱。周婧乱说呢。”
　　“别那么谦虚，说起写论文，我也头大，要查这、查那的，别提多么费事了。有现成的参考，就显得方便多了；再说了，这种事在大学，早成了家常便饭。甭管是谁，心里都清楚着呢。”
　　“和这书呆子有啥聊的？”
　　许晨刚想说点啥，周婧跑到了跟前。
　　周婧说：“还坐在这里干啥？赶紧搬凳子，你瞧瞧咱们这一亩三分地，除了你，还有谁？”
　　许晨环视四周，果真没几个人了，原来运动会已经闭幕了。
　　陈璐说：“你这是啥话嘛？你拿了冠军，我就成了空气？”
　　周婧说：“我是说搬运工，只剩下那书呆子一人了。”
　　陈璐说：“别埋汰人家，挺有才的，怎么成了书呆子？”
　　周婧说：“他给了你啥好处了，你竟然向着他说话。”
　　陈璐说：“他的稿子写得那么好，怎么是书呆子呢？”
　　许晨听着她们顶嘴，手上拎着一把凳子，站在原地不动。
　　周婧说：“还不赶紧的，小心我马上变卦。”
　　许晨迅速忙活了起来。还摆在原地的，其实也没几把凳子，绝大多数，早被提前开溜的扛了回去。没费多少劲，他便忙活完了。
　　周婧和陈璐还站在原地抬杠。
　　许晨插了一句：“都饿了吧？去吃饭吧，在饭桌上慢慢聊。”
　　周婧说：“你倒是把你提前收拾了，你看看我这跑步跑得乱糟糟的头发，不收拾收拾，怎么出去见人？一点点眼色都没有，真是的。”
　　陈璐说：“那你快去吧，我们在这里等你。”
　　周婧说：“我的亲娘啊，你这是咋了，怎么成了你们？”
　　陈璐说：“我和他，总行了吧？你赶紧去洗漱吧。”
　　“哎！这是在赶我走呢，这是什么世道啊。”周婧边嘟囔，边捧着今天的战果——两本荣誉证书，朝着宿舍跑去。
　　“看来，你和她的关系还不错。”陈璐说，“她的性格，我了解，要是人群里有她讨厌的人，她绝对不是那个样子的。”
　　这话是事实。许晨和周婧的关系确实不错，全班总共四十人，男女比例3:1，这在理工类院校算得上是能看得过眼的。女生里头，论长相，周婧是排在第二的。排在第一长相的女生，还没走进大学校门就成了别人的女朋友。那女生的男朋友时常过来看她，与其说是约会，倒不如说成是查岗，或者说是在宣布他的领土权。三天两头有男的过来找，在校门口打情骂俏，究竟意味着啥，也就很明显了。
　　军训刚刚结束没几天，周婧竟然收到了一份情书。情书背后的男生，没有被揪出来。恋爱在大学校园里并不是啥稀奇事，但情书是谁写的，大家伙都知道。许晨的文采，通过那份情书再一次得到了证实。每一个字，每一句话，男的读了，也觉得受用，更何况是女生了。那份情书，有些闲得没事干的，竟然背得滚瓜烂熟。在他们看来，那不是一份情书，而是一篇绝佳的论文。他们似乎要把情书上的语句照搬照抄，用于大学语文这门课的课外作业。而且，谁也没想到，帮忙写情书，后来竟然成了许晨的兼职工作，吃顿饭是最直接的感谢方式。
　　在大学校园里，到了夜深人静时，男生会在一起讨论班里的女生，女生也会在一起讨论班里的男生。某天夜里，有舍友提出了想给心仪的女神写份情书的请求。许晨想也没想就应了。他有写日记的习惯，偶尔的机会，那位舍友瞧见了他正写日记呢，一下子就来了兴致，结果呢，看了没几行就佩服得不得了。舍友的事，他是上了心的，借着泄进宿舍的月光，三两下的功夫，他便写完了，可以说是一气呵成。
　　也正是那份情书拉近了许晨和周婧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