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一百二十七、一百二十八

　　一百二十七
　　阳光暖洋洋地照耀着大地，风和煦地吹着，人的心情也不由得舒缓、畅快起来。林向平骑着自制三轮载着栗津向黄莉现在所在的单位驶去。先前，林向平已经打听清楚了黄莉现在所在单位的详细地址，所以这次就直接过去了。
　　栗津坐在三轮车厢里，她看着道路两旁已略显绿色的树的枝叶，似乎已经感受到了春的生机。她若有所思地把目光移向大地向远处眺望着，脑际间不禁冒出一句话：冬天已经过去，春天还会远吗。她想不出这句话是谁说的，但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却是恰如其分。
　　前边蹬车的林向平却紧锁眉头，一副忧愁的样子，破三轮车在随着道路的颠簸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过了许久，林向平像是考虑出自己问题答案似得，鼓足了勇气般地转头对栗津说道：“栗津，我再三考虑了几天，有一件事一直想和你说一下。希望你能耐心听完我的话，不要跟我急，也希望你能理解我。”
　　正心情愉悦地观赏着原野风景的栗津听到林向平突然郑重其事地说出这一番话，她不由得收回远望的目光，接过话茬说道：“哎呦，向平，什么大事？还这么真事似得，快说给我听听！”
　　林向平仍旧紧一脚、慢一脚地瞪着，他略一迟疑，终于又鼓了鼓勇气说道：“栗津，就是咱们之间的事，我觉得，咱们分……分……手吧！咱俩不……不……不合适！”林向平吞吞吐吐地说着。
　　“我配不上你，再说我家的情况你也都知道，生活太苦了。跟着我，一定还要受许多苦，你会受不了得！看着你受苦，我心里也不好受。再说，大妈也不同意！老人家也是为你着想，不能怪她！我只希望你能找个合适的，以后过得幸福，我也就宽心了。但不管怎样，我们永远是最好的朋友！”林向平一口气说完这些，像是放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裹似得，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自己该说的都说了，他不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他像站立在法庭上等待审判长宣判的罪犯一样，保持着缄默。
　　但接下来的事情却出乎林向平的意料，身后的栗津听完林向平的话，却“咯咯”地笑起来，接着说道：“行啊你，向平，不简单了，说话也一套一套的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呀！这都跟谁学得呀？！怎么啦？什么叫‘配不上我’？你是农民，我现在也是地道的农民了，你是‘反革命家属’，我是‘反动资产阶级分子家属’，这不很合适嘛，很是‘门当户对’嘛！我还郑重告诉你，没有受不了的苦，也没有享不了的福。我不是你想象中的资产阶级小姐，两个人有缘走到一起，所谓的条件不是根本，而是彼此的心灵相通，彼此的默契，是缘分！再说，环境也好，条件也好，都不是一成不变的，都是可以改变的，俗话说‘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人不能总在泥泞中吧！”
　　说到这里，栗津打趣地对向平笑着说道：“怎么啦？有目标了，都到这份上啦，想甩我啦？告诉你，两个字：没门！”
　　林向平见栗津说出这一番话，心情十分激动，刚才的话是自己为了栗津好，才违心说的呀！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当下，他脸红脖子粗地说道：“不，不，没有，绝对没有。我是说，那个……”他语无伦次，激动地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了。
　　栗津缓了缓，郑重其事地对林向平说道：“向平，别胡思乱想了，我既然做出了决定，就会坚持自己选择的！我们每个人面前的道路都不是平坦地，都不是一帆风顺的。只要我们不放弃努力，心中充满阳光，就一定会走到阳关大道上的！咱们在一起，以后两家可以更好地互相照顾。大妈不总是把我当成你姐吗，我看这已是一种缘分。以后，我们生活在一起，她老人家的心境得到某种慰籍，也许奇迹就会发生。至于我家那边，我会慢慢梳理地，一切问题也都会解决。我妈也不是封建人，不是执拗人，是能够接受新鲜事物的。其实，现在反对，也是希望女儿能过得幸福一些。只是近几年来，家里发生了太多的变故，精神上变得脆弱起来，不愿再受刺激和担惊受怕地过日子。这些，就看我们怎样处理了，相信时间能够磨平一切，一切也都会好起来的。再说，还有奶奶的支持，你怕什么呢？难道说遇到一点阻力就退缩，就停步不前吗！这是绝对不行的。就像今天我俩要做的事情，比这还要难许多，但我们不一样没有任何理由退缩嘛！好啦，我不多说啦！你也别总想这些事，眼下，最要紧的事还是咱们现在要去做的事，既然已经开始啦,那么，无论遇到多大的艰难险阻，也不能退缩！不达到最终的目标绝不罢休！”
　　林向平听着栗津的话语，心中更加对栗津坚韧不拔、勇往直前的个性所感染，而这也是他喜欢对方的一个重要方面。
　　现在，听栗津明明白白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心里别提有多高兴啦！他即为自己遇到一个人生知己而高兴，又为能有这样一个人生伴侣而欣慰。此刻，任何词语也形容不了此刻自己的心情，只有奋力蹬骑，一路向前，才是最好的表达。
　　道路两旁的树枝上的小鸟被疾驰而过的车子惊得“扑楞楞”飞起来，发出“叽叽喳喳”的声音。
　　一段时间过后，在道路尽头的一旁隐约出现了一片房舍，向平知道，目的地快到了，可等待他们的又会是什么呢？
　　一百二十八
　　在上方县一个偏远的村庄，经村里人的指点，栗津和林向平两人终于找到了坐落在本村的公社所在院落。
　　此时，院子里静悄悄地，周围的围墙，已经有些歪斜，有的地方已经坍塌，可以看到外边的田地。栗津待向平停下车，便从车子迈下来。坐着走了很远的路程加上一路的颠簸，使她的双脚都麻木了，她立在地上，慢慢活动着筋骨，直到两条腿终于能听自己使唤了，便让向平看着车子，自己向院里边走去。
　　她一边走，一边注意着两边破旧房屋上挂着的牌子，直到找到一处标着“办公室”字样的房间前。栗津走上前去，伸出手敲了敲房门，好一会儿，里边才传出一个声音：“谁呀？进来吧！”
　　栗津应声推门进去，只见里面在一张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慵懒的中年男人。只见他戴着一副黑边眼镜，见栗津进来，把手中的报纸放在桌子上，然后，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栗津。栗津很有礼貌地点头笑笑，客气地说道：“同志，您好，我打听个人，麻烦您告诉我黄莉在咱们这工作吗？如果在的话，在哪个部门？怎么找到她。”
　　“啊，黄莉！”中年人稍微有些诧异地应答了一声，随即又立即截住往下说的话，重新上上下下又看了一遍栗津，又把目光向窗外望了望，显然他也发现窗外门口旁等着的林向平。
　　随后，他转过头来，目光停留在栗津拄着的拐杖上。中年人镜片后面的目光狡黠地转了转，略一迟疑，然后做出一副很抱歉的样子说道：“哎呀，姑娘，真对不起，我刚调来，对人们还不太熟悉，你最好还是去别处打听打听！对不起，不好意思。”
　　栗津听他这么一说，心中不禁陡然一沉。怎么回事？中年人到底知道不知道这个人呀？看样子，也是个老工作人员了，怎么会不知道。可是如果知道，他为什么不说呢？栗津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还是很有礼貌地对中年人道了谢，然后退出了房间，向林向平走去。
　　林向平迎上来，急忙问了情况，栗津把刚才的经过说给了向平，然后说道：“你上次来打听的情况应该没有错吧？是不是在这个地方？”林向平说没错。栗津又回味了一下刚才的场景，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对林向平说道：“走，咱们先到院外边去！”
　　说完，便拉着向平推着三轮车向院外走去。走出大门，拐弯来到一个僻静处，她回头望望已经不会有人注意他们了，随后对向平说道：“你先在这等我一下，我再单独去一趟，我觉得刚才发生的事，一定有问题。”说完，她把拐放在车上，未及向平说些什么，她已经又径自返了回去。
　　这次她没有走大门，而是绕到这个院落后面的一处坍塌了的围墙边，四下里看看无人，便踏着碎砖烂瓦小心地来到院中。她没有走路中央，而是顺着墙根一路走去。
　　院子的后边，好像是一个食堂，她观察了一会儿，信步走过去。只见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正蹲在一棵大树下洗菜，她便直接走过去，边走边说：“大伯，忙着哪。”老头正洗菜，见有人说话，便抬起头来，只见一个年轻姑娘向自己走来，便机械地应了一声。
　　说话间，栗津已经来到了近前，她随手拿起一把菜，帮老头洗了起来，边洗边说：“大伯，您这是食堂吧？”老头见来人替自己洗菜，便急忙说道：“姑娘，不用你，不用你，谢谢，我自己就行啦！”接着又瞅瞅栗津，继续说道，“姑娘，你这是有什么事吗？”
　　栗津对老人笑笑：“也没什么事，我有一个表姐，在咱们这上班，家里有点事，我给她捎个话，就过来啦。但我不知道她在哪个部门？就一直溜达到您这来啦！”
　　“啊，是这样，那你表姐叫什么？”老头接话说道。
　　“叫黄莉”。
　　“黄莉？”老头条件反射似地说了一声，停下手里的活计，重新又看了看栗津。略一思索，接着说道，“嗯，她是在这个公社，刚调来时间不长，但她办公的地方不在这个院子，而是在这不远处的公社文化站。文化站里的人吃饭，也都到公社食堂这来，所以也都认识。”
　　栗津内心有些激动，但在食堂工作人员面前，她不敢太多的情绪流漏了，只是连连对老人致谢。食堂老头见这个姑娘很有礼貌，又帮自己干活，便帮人帮到底，又给栗津指点了具体的地点和从这里去的路线。
　　栗津对老人再次表示感谢，随即又像想起了什么似得，随口说道：“唉，对了，大伯，顺便问一下，咱们办公室里的那个戴眼镜的同志是刚调来的吗？”
　　“啊，你说王秘书呀？他可不是刚调来，在这有些年头啦！你姐的组织调动关系都是经他手办的。”老头一边干着活一边说道。
　　“啊，是这样！”栗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辞别老人，顺原路返了回去。
　　回到林向平身边，她把情况简短述说了一遍，同时，也提到了刚才那个办公室秘书不知为什么不愿说出黄莉的下落。林向平说道：“这里面肯定有文章！暂且不去管它，咱们先过去找黄莉吧！”
　　“是的，我们快按老人说的路线去找她吧！”栗津说完，便坐回车内，林向平在栗津的指引下，向目的地驶去。
　　不一会儿工夫，俩人便来到了一处写有“文化站”字样的院落旁。同样破旧的院落围墙上依稀可见一些模糊的标语。“让社会主义思想占领农村文化阵地”、“推陈出新、百花齐放”等等字样。两人从外面看了一下这个院落，便一起向院门走去。
　　院落大门没有开，只有旁的一个小侧门开着。栗津下车，先从小门进去，绕到大门旁，见大门只是在里边插着，便拉开栓柱，打开大门。让林向平把三轮车骑进来，然后，又把门反插好。
　　大门的响动，显然惊动了大门旁边一个房间内的人，一个声音传过来：“谁呀？”随着声音，一个人挑开门帘从里面走出来。当栗津、林向平和来人都打了一个照面时，三人不禁都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