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花自闻香来
作品名称:风吻青山 作者:江红 发布时间:2021-05-31 15:06:56 字数:4191
鸡舍里抱窝的母鸡叫个不停,思源拎着装着学生作业簿的布袋走出房间,听到母鸡咯答答的叫声,她走到鸡窝旁,低下头伸手拨了拨母鸡。
母鸡身下突然钻出几个小小的脑袋,思源头一次见到这么温馨可爱的情景,大声叫着:“致远,致远。”
致远在厨房吃早餐,听思源叫得急,放下碗跑出来。
思源拉着他,笑说:“孵了好多小鸡出来,有黄的,还有花的,好可爱哦!”
母鸡身下钻出十几个毛茸茸的小鸡,致远拎起母鸡,拿出破了的蛋壳,二十个鸡蛋全孵出了小鸡。
“两只公的,十八只母的。”致远说。
思源大吃一惊:“致远,你怎么看得出来这鸡仔哪只是公的哪只是母的?”
致远笑了:“怎么看不出来?一眼就看出来了。”
思源傻了:“每只都一样,这鸡仔跟动物不一样的好吗?”
致远笑得更欢了,他搂着思源,轻声说:“万物有阴有阳,一出生就能辨清。就像花朵,一绽放就看出雌雄。”
思源愕然地看着致远,从她懵懂的眼神里致远看出思源还是不解,笑意更深了。致远告诉思源,鸡仔的公母从羽翅上可以看出来。
“那萤火虫你也能看出公母?”思源问。
“萤火虫更好看出来了。”
“啊?”
致远开心地笑了,他捏了捏思源软软的脸蛋,让她等一会儿,他洗了手换下汗衫,穿上衬衫送思源去学校。
在路上,致远在草丛里捉了两只小蝗虫,教思源看公母,又捉了两只瓢虫,指出它们的区别,甚至摘下一条狗尾巴草,指出“狗尾巴”上的雌雄。思源笑了,致远对世间的一草一木一切生灵都充满了深深的感情,他心底藏着软软的柔柔的细腻如今看得清清楚楚。
日历翻到六月中旬,时间过得好快,思源的支教时间快结束了。收上学生的考试试卷,锁好教室的门,她和学生一起回家。
山里的仲夏色彩艳丽奔放,明媚的阳光普照每一个角落。山路旁角落里尽数开着缤纷美丽的野花。思源摘了一把雏菊,回到家里,院里圈养着那群小鸡,还有另一窝本地小鸭。思源把雏菊丢给小鸡小鸭啄食,她蹲在一旁兴致盎然地看着。
致远开着摩托车回来,看到思源蹲在竹栏边出神地看小鸡小鸭,他微笑着,不去叫她。
吃过晚饭,思源坐在桌边改试卷,改好整理放在桌的一边,学生放了暑假她得回去报到了,之后回来安心地养胎。她拿起桌上摆放着她和致远的两个泥人,看着看着脸上不由自主地荡漾着微笑。这时手机响了,是雨晴打来的。
“雨晴。”她轻声说,“这么晚了还不睡?”
“还没睡呢,刚从工厂回来。”雨晴的声音欢快地传来,“明天建辉去你们那儿,你记得买几斤面皮给我,我特爱吃那面食,太好吃了!我一闲着就想吃面皮,那孜然的香味时时钻进我梦里。顺便帮买两条烟薰肉。”
思源笑说:“你比山里人还爱吃山里的东西。”
“可不是嘛!”雨晴说,“我真的喜欢大山里的一切。
“干脆留在山里算了,和我有个伴。”
“我也想留下来,可我妈怎么办?她是城里人都习惯城市的生活,而且又是一根筋,很难说服得了。”雨晴的声音透着无奈。
“你是她最爱的人,她多少会听你的意见。她上次来过这里不是很喜欢这里吗?”
“试试看吧。”
“工厂效益怎么样?”思源问。
“工厂效益好,忙都忙不过来。”
“我们的支教时间快到了,你有什么打算?”思源问。
“我正想和你说这件事呢。我想了,我们到时一起回去报到,可是你的身体允许你坐这么远的汽车火车吗?”
“没问题。从怀孕到现在我一点大的妊娠反应都没有。”
“那好吧,我们到时一起回去。”
“然后再一起回来。”
“思源,”雨晴停了一会儿,似乎在考虑,声音低了下来,“我不打算回来了。”
思源很吃惊:“为什么?你真得要和任建辉分手吗?”
雨晴语气很无奈:“我妈太孤独了,天天打电话给我问我什么时候回家,我得陪她。你说妈和男友哪个重要?妈没了家就没了,男友没了可以再找。”
“可是真正爱你的男人没了就很难再找真心对你好的人了。”思源说。
“唉,我也没办法呀。这事我还没和建辉说,你可别和致远说,穿帮了我可不放过你。”
雨晴叮嘱道。
“我傻啊说这些损人不利己的事儿做什么?”思源说,“你放得下这里的工作吗?”
“工作在哪里不都一样嘛。”
“你们村的人都舍不得你。”
雨晴重重地叹息了一声:“舍不得也得舍得。老妈只有一个,她太重要了。”
思源十分理解雨晴的心情,母亲去世有一年了,她仍时时想念母亲,梦里都挥之不去。
两个人又聊了将近二十分钟。
致远进屋时思源还在打电话,他阖上门,拿着干毛巾擦着湿头发。
“你们到时一起回北京报到吗?”等思源打完电话他才问。
“是啊。”
“我陪你去好吗?”他问。
思源一愣说:“不用,有雨晴陪我就行了。”她不想让致远知道雨晴的事,换上睡衣,上床躺着。
致远很不放心:“你现在身子已经很重了,得有人陪着你。”
思源说:“不是有雨晴吗,就几天,离预产期还远着呢。”
她执意不让人陪,致远拿她没撤。他上床紧紧抱着思源,一手在抚摸她的肚子,感受着让他温暖的胎动。看着思源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他极有成就感,她肚子里孕育着他的种子,在一点点儿地长大,再过两个多月就破土出来了。
“车站人多,人挤人,你千万要当心。”他极不放心地说。
“你放心吧,我会很小心的。”她说。
“还有,别理会陌生人,人贩子无处不在。”
思源笑了,致远对她是一万个不放心。她打开手机,看着新闻。
致远吻着思源的脸颊,柔声问:“当你知道是怀双胞胎时是什么心情?”
她平淡地说:“你精力太旺盛了。”
他诧异她近乎冷漠的语气:“你不高兴吗?一举两得啊。”
她放下手机,看了他一眼:“生一胎也是生,生两胎也是生。说真的,我来支教前压根就没想过会在这里出嫁甚至生孩子,雨睛就一直保持着冷静,”她半开玩笑地说,“哪像我耳根软,听信你的甜言蜜语,傻兮兮地嫁给你,还被骗怀孕,在我来山里之前,我都想好了将来要在城里干一番事业。”
致远讶然地瞪着思源,惊愕地说:“别说得那么难听好吗?说得我像十恶不赦该打入十八层地狱的强奸犯似的。你一直很霸道地欺负我,你知道吗?”
思源呆住了,致远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了?普通话说得那个溜,都不带方言口音,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致远,你这话说得太离谱了吧?我欺负你?你为什么不说是我践踏你糟蹋你?”
致远呆若木鸡地看着思源,她一生气,说得气话像刀子一样,扎得人特难受,但是再怎样也没有现在这么陌生冷漠,他呆了半晌,徐徐地说:“我那么爱你,你也说爱我。你怀孕后到现在,我都没碰过你,生怕你有个闪失,都是你在捏我咬我,有时咬得我痛得不得了,我都怀疑你是不是猫科动物。”
思源一怔,一抹笑意浮上眼中,她眉毛扬了扬,想笑但心里在克制着:“谁让你娶我?我就好捏人咬人,你活该!”
他双眼瞬时蒙上哀伤的翳云,无助地心甘情愿地说:“我愿意让你咬我,咬出血也没关系。你怎么捏我捏得我全身青一块紫一块,我也不在乎,因为我太爱你了!我爱你胜过爱我自己,只要你高兴你想怎样都行。”
思源震惊地凝视着致远,她的心在一阵阵抽痛,想到前段时间他提重物,动作都迟缓下来,当时她一点都不在意。现在想来他那时一定很痛,她生气地颤着声问:“你傻啊?你为什么不说?”
“书上说有些孕妇怀了孕心情很不好,会有怀孕抑郁症和产前综合症,我怕你也是那样,只要你把气出了身体就好了,你拿我怎样都行。”
思源内心大痛,眼泪忍不住流下来,嘴里却在骂:“王致远,你傻逼啊!我好得很!什么怀孕抑郁症和产前综合症我都没有!我就是心里闷,想和你玩!”
一看到思源掉眼泪,致远急了,他心痛地低叫道,“现在好了,全好了,不痛了。不信你看看!”
思源抹了把眼泪:“真得不痛了?”
“不痛了。我向十二叔要了点跌打止痛药膏涂了两天就好了。”他捋起袖子,他的手臂不再是青一块紫一块,瘀青的颜色变浅了。
“真得不痛了?”她再一次问他。
“真得不痛了。”
思源注视着眼前这张清俊逸群的脸孔,他常在阳光底下劳作,这段时间村里县城两头跑,肤色接近古铜色更增添他男人强健的魅力,她搂着他脖子,吻了吻他的唇,轻声说:“致远,我到现在仍有一种恍惚感,我不相信我的另一半会是你,真的!我一直觉得我要找的人会在城市的某个地方等着我,根本不会想到会是远在大山里的你。”
致远一听到这话吓得脸孔变色,他捧着她的脸,直盯着她深不可测的眼睛,说道:“宝贝,别吓我!你千万别说这吓人的话,我会被你吓死的!”
思源直视着他不安的眼神说:“是真的。我父亲常年出海,我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还不超过二十四小时,很遗憾的。我和林楠枫同学四年,我没有靠近他是因为他身上的荷尔蒙被过多的香水味遮挡住了,而你不同,你浑身上下自然而然地弥漫着散发着,让我不由自主地走近你,你还有双会说话的眼睛,你漂亮的胸肌结实的腹肌吸引着我,我感受着你身上那种很男人的气息。我和林楠枫说话都是经过考虑后才说,和你在一起又不同,想说就说想骂就骂,甚至......想捏就捏想咬就咬,反正我想怎样都行。但我......但我一直在问我自己,你就是我要找的伴侣吗?我的伴侣为什么会在这偏僻的大山里?如果我不来支教,我这辈子都不会认识你,我们永远都不会见面。我的另一个巴掌绝对不是你......”
“思源,思源。”致远已经心惊胆战,思源是怎么了,她为什么在今晚说了那么多和平时不一样的话?他抱着她,极力抚慰她:“我犯浑了说错了话。我们已经结婚了,都快生孩子了,你别想那么多好不好?”他把她抱上床,拉上夏被,盖在两人身上,一边吻着一边说,“睡觉,别想那么多。”
思源贴着他结实的胸肌很快睡着了,而他却怎么也睡不着,她的话让他情绪烦乱忧心忡忡。他低着头凝视睡着了的思源,她睡得很安稳,他轻轻抚摸她修长的双眉,饱满亮丽的额头。他知道他们之间是有差距有鸿沟,从一开始就知道。但他仍不可救要地爱上她,疯狂地爱上她,他抓住每个机会接近她,在得到她的时候尽量用感情用身体去弥补这段差距,填满这条鸿沟。可是今晚她却说出了她的心声,他害怕得心惊肉跳,他不敢往下想,如果失去了她他会怎么样?他活着的人生还有意义吗?他想着想着心脏一阵强烈地痉挛,眼泪滚落下来,他紧紧抱着她,抑制不住情绪低哑地啜泣起来。
时间还是不可挽留地一天天如流水般过去,如手中的泥土从指尖不留痕迹地划过,也亦如枝头上的花瓣无声无息地飘落。朵朵白云飘浮在山顶上,云层后是蓝得耀眼的天空,云层下是绿如翡翠的大青山。
致远开着摩托车经过学校前面的山峦,他站在山坡上,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望向山脚下的学校,小学生们在一阵钟声敲过之后像小鸟一样飞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他视线中,他心头又是一阵狂跳。都在一起生活了,他每次远远地看到她他还是很激动,他深深地知道他爱她,爱到骨子里了,这份爱已融进了他的血液里在他身体里肆意地奔涌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