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访问陆松姑

　　白天教了小学生后，和兰老师和健民老师趁热打铁，准备立即办夜校。晚上放学后就跟着学生们到他们的家里去，看看他们的家长，劝他们晚上也来上夜校。
　　他先找陆小松：“小松，你家离学校远不远？”小松说：“我家就在青林村，不远。”
　　冯老师说：“青林村我知道，是不远。小松，老师到你家去看看好不好？看看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可来上夜校。”
　　小松说：“我家里还有一个姐姐。”
　　冯老师问：“你姐姐多大了？”
　　小松说：“已经十八岁了。”
　　冯老师说：“那好，我先到你家去看看，估计你姐也没有读过书吧，就叫你姐来夜校读书。”小松说：“我姐没有读过书。我陪你去。”
　　于是冯老师就跟着小松去他的家。
　　七拐八弯一会小松带着冯老师走到一个山脚下，小松对冯老师说：“老师，我家就在这里。”
　　冯老师抬头一看，那是一间风倒败落的茅屋，外墙是用竹片编的，竹片外面再糊一些黄泥，黄泥已经有许多掉下来了，露出一根一根朽竹片。门也是用竹片编的。屋顶上的稻草已经被日晒雨淋结成了黑黑的一片，上面还盖一些新茅草和树枝，说明已经很漏了。这种屋子在平原地区是做鸡棚猪栅的，牛棚也比它好多了。她在横河也没有见过人们有住这样房子的。她感到这里山区人民特别穷苦。当她走进去时，只见低矮的棚子里暗黜黜的，里面堆着一些杂物，隐隐约约地看见有个人在里面活动。这时只听小松叫：“阿妈，学校老师到我家来了。”
　　“啊——”屋里的人听说老师来了惊了一下。和兰老师看到一个三十几岁的的中年农妇正坐在一头狗头灶边烟薰火燎地烧饭。冯老师见她穿着一件补丁叠补丁的斜襟破布衫，下着一条黑色的破裤子。见儿子陪着一个女老师进来，忙惊慌地站起来迎接。冯老师说:“小松妈,你忙你忙。”小松妈惭愧地说“老师，我家是见客不来的。你快请坐，快请坐！”说是请坐可是冯老师前后看看屋里又没有像样的一把椅子，只有几个树桩做的破矮凳。冯老师也不想坐。看她在烧饭，就走到灶边去，看她在煮什么。冯老师提起破锅盖一看，只见是冒着烟气的稀稀的一锅糊糊。她问小松妈，“你这煮的是什么东西呀，当夜饭的吗？”
　　小松妈说：“是六谷糊呀。夜饭就吃六谷糊。刚籴点六谷粉来，不敢做饼吃，搀一点麦皮烧点六谷糊吃。早两天还只能吃麦麸呢，这会和了一点六谷粉算是好一点的了。”冯老师皱着眉点点头地说：“你们家生活很苦呀，尽年吃样东西吗？”
　　小松妈说：“有六谷糊吃已经很好了，到了冬天，下雨下雪，松姑上不了山，我们连米糠糊也吃不到呢。只好清饿。”
　　冯教师见屋里没有个成年男人，就问：“小松他爸爸呢，在地里干活？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回来？”
　　“小松他阿爸早就死了。”
　　“啊——”冯老师半天回不过神来：“是怎么死的？”
　　“冬天里替人家背毛竹，山坡上雨雪结成了冰，不小心脚一滑，从山上滚下来摔死的。”冯老师听了久久没有吭声，她想，小松太苦了，这家人家太苦了，小松小小年纪就没了爸，这生活倒是怎么过的？良久她问小松妈说：“呵，小松妈，你很不容易啊，小松爸没了，你还叫小松读书，小松妈你思想真开通。你家里是不是还有一个女儿？”
　　小松妈说：“是啊，小松上面还有一个姐姐。”
　　“哦。小松他姐姐呢？”
　　“上山打柴去了。”
　　这时在门外响起一阵放东西的声音。小松对老师说：“我姐回来了。”冯老师抬头向门外一看，只见一个穿一件补丁累累的破布衫裤，下着一双帆布山袜，腰扎一个刀篓的十七八岁圆脸姑娘走了进来。她虽然穿得那么粗陋，却面孔红扑扑的，仍透着青春的美丽。此时她脸上流着汗，走进来解下腰上的刀篓挂到墙上，顺手从竹凉杆上拉下一条当作毛巾的破布片擦擦汗，捧起一只瓦罐咕嘟咕嘟地喝着凉开水。待转过头来，她才看见除了妈妈和弟弟以外，屋里还立着一个穿着整齐的陌生女人，她奇怪地看着冯老师。小松忙向她说：“阿姐，这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她是冯老师。冯老师特地来我家看看我妈看看你。”
　　那姑娘腼腆地向冯老师点一下头，她又惊讶、又高兴地凝视着冯老师，她们这么破烂的家老师会上门来看他们。觉得这老师真不错。
　　这时冯老师问小松：“小松你姐姐叫什么名字？”
　　小松说：“我姐叫松姑。”
　　“松姑？嗯，这名字很好听也很有力量呀。像松树一样英姿挺勃的一个姑娘。你姐姐长得名符其实。松姑，你在山上打柴？很辛苦啊，一个姑娘家上山干男人的活可真不简单！”冯老师称赞地说。
　　松姑妈说：“老师，没有办法啊，她爸死得早，我就只好把女儿当作儿子用了。她十三四岁就上山了。每天像男娃一样，翻地种蕃茹种六谷、上山打柴背毛竹。现在我们一家全靠她呢。”
　　冯老师听了不住地点头，她在别地方也看见过许多穷苦人家的孩子，可还没有看见过这样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上山打柴背毛竹干大活的。她问小松娘：“松姑有读过书吗？”
　　小松妈摇摇头说：“没有。她爸死后，我们家那么困难那还有钱让女孩子去读书呀？连给小松读书也是你们老师再三来劝说，不收学杂费才去读的。松姑现在是我家的靠山，她要是再去读书，我们家连六谷糊都吃不上了。”
　　冯老师听了点点头说：“也是。松姑，你现在想不想读书？”
　　松姑望望她，没有说话。冯老师对她说：“你若想读书，现在还来得及，你可以到我们学校来读夜书。”
　　“读夜书？”松姑疑惑地说。
　　“是啊，松姑，我们学校还准备办夜校呢，不论男女老小，都欢迎到学校去读夜书。
　　“可以读夜书？”松姑听了大声地问。
　　“可以可以。松姑，你明天晚上就到我们学校来吧，我们不要学费也不要书钱的。你不熟悉可以叫你弟弟小松陪来。”
　　“真的不要学费和书钱？”松姑不相信地望着冯老师说。
　　“不要书钱。你弟弟白天来学校读书我们也没收钱呢？来读夜书的更不收你们一分钱了。你只管来读好了。”
　　松姑妈说：“她这么大的人也可以读书？”
　　“可以，可以。不要说她这么大，就是再大一些，就像你这样年纪也可以去读的。小松妈我们也欢迎你去上夜校。”
　　小松妈听了自嘲地笑了一声说：“我已经是老骨头了还去读书，不叫人笑死。”
　　冯老师说：“读书识字有什么可笑的。小松妈，欢迎你们都去读，你家务忙碌暂时不去读，至少你得让松姑去读。”冯老师看小松妈似乎还有顾虑，她就对小松妈说：“小松妈，你就先让松姑去读夜书吧，她晚上去学校读书，白天依旧可以上山打干活的。再说我们只读两个钟头，不会很晚，不影响第二天上山干活。”小松妈说：“我只怕松姑太辛苦。”松姑见她妈同意了，她就高兴地问：“老师这是真的，不要学费我可以晚上到你们学校来读书？几时开学？”
　　冯老师望着她高兴地说：“什么时候开始到时候我会告诉小松的，就在这两天。松姑，到时候你尽管来，你如果有熟悉的伙伴，也叫她们一同来读，我们学校欢迎你们。”松姑听了高兴地点点头。说了声“诶，我会去告诉她们的。”
　　冯老师见时间不早了，就回学校了，她也还要到家里去煮饭呢，健民还不会煮饭。
　　第二天晚上，冯老师又跟一个读一年级的同学陆小杉到她家里去访问，她来到陆小杉家。陆小杉家也是泥墙茅草屋，小杉带冯老师走进屋里向父亲介绍了冯老师后，冯老师向小杉的父母点头问好。见也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大姑娘在家里，冯老师见小杉的爸爸妈妈还很年轻，才三十几岁，那姑娘不像是小杉的姐姐，她指着那姑娘问小杉：“这位是你什么人？她不是你姐姐吧？”小杉说：“她是我姑姑。”
　　“哦，你姑姑，这就是了。你姑姑叫什么名字？”
　　“叫珍娟，陆珍娟。”
　　“哦，我知道了。那你爷爷奶奶呢？”
　　小杉爸爸说：“我爸妈早就没了。我爸没时我妹妹才六岁，小妹只好从小跟着我。”冯老师尊敬地望望小杉的爸爸，“小杉爸，你很不容易呀，把妹妹养得那么大。”小杉爸说：“没有办法，我爹妈没了我不管谁管呀？我只好下田带着她；上山带着她；一天到晚带着她干活。我在田里干活让她在田横头玩。后来我长到十十几岁了，有人给我介绍对象了，都嫌我带着个妹妹不要我，最后只有现在的这个老婆，她不嫌我有个妹妹要养育，我才与她结婚。”冯老师点点头说：“你不容易。”也尊敬地望望珍娟的嫂嫂。接着又问：“珍娟读过书吗？”
　　“没有。我们家穷，读不起呀，连小杉这会你们来再三来动说，说是没有学费也可以去上学才来上的学。”冯老师点点头，随后她对小杉哥哥说：“那你叫她来读夜书吧。我们学校还要办夜校呢。珍娟，你到时候到我们学校来读夜书好不好？”
　　珍娟不相信地望望她：“老师，我这么大年纪了也可以读书？”
　　冯老师望着她说：“你才十六七岁吧，不算大。你哥哥嫂嫂都可以去读呢。你知道小松的姐姐陆松姑吧？松姑都报名准备来读夜书呢。”
　　陆珍娟听到松姑已经报了名忙说：“哦，松姑已经报名啦？那我也去读。”因为松姑是她的好姐妹，她们常一起到在山上打柴的。
　　冯老师高兴地对她说：“好的好的，我们欢迎你去读，到时候最好把你哥哥嫂嫂也叫去一起去读。现在新社会了妇女也应该读书识字的。”
　　陆珍娟说：“好，老师，到时候我一定去。”
　　冯老师高兴地点点头。和小杉的爸妈告别又叫小杉陪到另一家人家去动员别的成人读夜校。